第10章
內室裏祁蘇說的,楚嬈當然是不得而知。
她帶着雲珠已經走至了四進院,就快要到後宅的門口。
雲珠看着四下無人了,才湊上前開口低聲詢道:“小姐,您早上說的休書,是什麽意思啊?”
楚嬈原本就想與雲珠講,此時見她自己問起,便半真半假道:“雲珠,你不知道,我以前遇到一個高僧。”
“高僧?”雲珠心忖,她一直都與小姐在一起,怎麽不記得“嗯,那高僧說我和祁蘇是天生的八字不合,若在一起,怕是于我們都無益,恐有生命之虞。”
雲珠急道:“怎麽會呢小姐,奴婢看姑爺跟小姐比表少爺還要登對呢。”
楚嬈跨過院門,聞言回頭粲然一笑:“雲珠,我和表哥本來就不是一對呀,再說,寧可信其有,我已經決定了,你可攔不住我。”
“那就等姑爺身子再好一點吧,不然萬一小姐您做了什麽事,姑爺氣的又病過去了怎麽辦。”雲珠退而求其次,想着要先穩住小姐。
雖說楚嬈總覺得今日雲珠奇奇怪怪的,但這句話倒是說的沒錯,祁蘇要是病了,休書豈不是更難拿到。
雲珠看着楚嬈似是把話聽進去了,心裏頓時松了口氣。
作為大戶人家的陪嫁丫鬟,跟着一起服侍姑爺算是約定俗成。本來,她拿的不是死契,當個通房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但現在見過了姑爺,她是真的心甘情願,這世上哪裏還尋得到比姑爺好看又富庶的男子。
她所求不多,小姐素來待她極好,她也不敢争什麽,只要能陪在姑爺小姐身邊,好好伺候他們,也算是頂好的歸宿了。
所以,小姐可千萬別怪她,她一定得暗裏攔着才行。
楚嬈這一等,就等了三日,祁蘇的病是好了,可四九帶來的話更讓她驚訝不已。
“祁蘇讓我一道去福源寺?”
“是的,夫人,車馬都已經備下了,後日清早就能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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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嬈知道福源寺,這事也是她後來聽紫煙說的。當年祁蘇父母早逝,他在一場大病之後變得異常體弱,祁家老祖便将嫡孫送到了福源寺借住,想靠着香火增點陽氣,養養身子。
這一呆就是五年,聽說福源寺有個心塵大師,當時就負責照顧小祁蘇和一道去服侍的小紫煙。
大概是春日回暖,祁蘇勉強能出門,所以便趁此時去福源寺看看大師,可為何要帶上她呢。
“小姐。”一旁的雲珠拉了拉楚嬈的緋粉手袖,側耳輕聲道:“還是去一去吧,姑爺身子才好,你就鬧性子不去,萬一。”
楚嬈是打心裏不想去,但是雲珠說的沒錯,祁蘇出門一趟,她這心裏都存了陰影,就怕他跟前世似的一去不回。
休書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多少還得謹慎些。
“好,四九,我知道了。”
福源寺地處揚州廣陵城外,雖說都是在廣陵城,但和祁宅一個在南一個在北,馬車出行堪堪也要一整天。
三月二十三那日,天剛泛起蒙蒙亮,祁宅二房的側門早已列了三駕馬車。
單騎的青頭碧玉骢,車身四面裝裹着靛藍色的絲綢,黑楠木透雕描漆鎏金,裝飾既富貴又不失清雅端方。
若這是頂頭當家的馬車,那也只能算是普通富戶的派頭,偏偏三駕皆是如此,連下人的馬車都是上品,不得不讓人感慨,這廣陵城巨富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彼時,楚嬈坐在第二架馬車裏,時不時地撩開窗牖绉紗,探着腦袋,看看這初春鄉景。
“小姐,您在看什麽。”
“沒什麽,就随意看看。”
楚嬈放下紗簾,回頭道:“雲珠,我上次讓你去打探關于綠绫的消息,有結果了麽?”
“小姐,奴婢只聽膳房的劉媽媽說過一次,是說她——”雲珠紅了臉。
“說什麽?”
“說她喜歡姑爺。”雲珠複又急急補了一句,“不過姑爺從來不理她的。”
“嗯。” 這跟她可沒什麽關系,反正她又不喜歡祁蘇。
楚嬈沉下心仔細回想,還是沒憶起前世有這麽個人。
罷了,左右也不是什麽大事,應該妨礙不到她拿休書,楚嬈打了個呵欠,靠上後頭的綢墊,調整了下坐姿,“雲珠,我想先睡一會兒。”
“是,小姐,奴婢守着您。”
馬車內飾寬敞,廂椅為了避震加進了厚軟的棉芯,楚嬈靠着軟綢,手半撐着額角,車轍咕嚕咕嚕,她聽着聽着,很快就入了眠。
楚嬈自小嗜睡,在家中的時候,午覺都要靠着雲珠喊醒,不然能睡到晚膳。今日是在馬車上,着實是無聊,雲珠輕推了推她沒醒,也就沒再施力氣。
所以等楚嬈迷迷瞪瞪睡飽了的時候,都已是黃昏了。
“唔。雲珠,快到了麽?”楚嬈睜開雙眸,杏眼氤氲着水汽,雙頰也睡得紅彤彤、軟乎乎的,柔嫩可人。
“快到了,小姐,你看這馬車都行的慢了。”
楚嬈懶懶地直起身子伸了個腰,頭一回睡的這麽久呢。
終于到了浮山的山腳下,馬車緩緩停住,楚嬈下車的時候,一擡眼便是浮山。
浮山的山勢不高,卻延綿不絕。正值黃昏,草木翠影綽綽,嵯峨黛綠的映着天邊紅日,漫天雲霞,美不勝收。
而在山口處,站立着一個僧人,似是在等他們。
“他是心塵。”
楚嬈被祁蘇突如其來冷冷的聲音吓了一跳,轉頭一看,他一身俊秀白衣,就站在她身側。
“你在等我?”楚嬈脫口而出,一說完便後悔了,祁蘇怎麽會等她,這話說出來就是被他駁的,尤其還在外頭,一道來的丫鬟仆人們還在呢!
“嗯,在等你。”祁蘇看了眼楚嬈臉上睡出來的紅褶印,眉眼雖冷,卻沒有不耐。
楚嬈杏眼睜的圓圓的,她莫不是聽錯了吧,祁蘇竟然回她了。
“好了,走吧。”
楚嬈一臉狐疑地跟上前,一直跟着祁蘇走到心塵的面前才停下。
心塵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模樣,穿着木蘭色袈衣,高鼻深目,笑起來唇畔便揚起一彎清隽的弧度。
面如冠玉,容止俊雅,比起和尚,倒更像是一個富貴閑人。
她原本以為,照顧着祁蘇紫煙長大的不是老者也是與她爹爹一般的年紀,沒成想這麽年輕。不過僧人早慧,大個五六歲,也的确比起祁蘇那種富家公子會照顧人了。
“桃花初開,你就來了。”心塵雙手合十,看着祁蘇,臉上帶着暖人笑意,仿佛眼前還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
“桃花争春,晚了怕只看得到桃葉。”
心塵不置可否,搖頭笑得溫柔,側身看了眼楚嬈,“這位施主是”
“是我的夫人,楚嬈。”
聞言,楚嬈心下一驚,猛地看向祁蘇,他的性子,怎的會說出這等話。
從剛才開始,等她也好,說是夫人也罷,這些感受忽然有些熟悉,細細回憶前世,祁蘇雖冷淡,卻好像也從不在別人面前落過她的面子。而這一世她每次生他的氣,也都是兩人私下裏。
他是無意,還是有心顧及?
楚嬈心頭泛起一抹異樣情緒,具體又說不上來,只能借着朝心塵福身遮掩一二。
“貧僧素聞祁夫人天生麗質,姿容妍麗,今日一見,确是秀雅絕俗。”
心塵單手執禮,淺笑盼兮,看向楚嬈時絲毫不見粗鄙□□,眸色平靜地仿佛誇的不是女子,而是手邊的一朵鮮花而已。
“謝謝大師誇贊。”
“施主多禮。”
“寺裏有清規,男女不得同住,還望二位施主見諒。”
“無事。”
到浮山腳下已是黃昏,再往上爬到了福源寺時,天已入夜,是以心塵直接帶着二人到了寺廟客房。
“貧僧還要去做晚課,就不多作叨擾,二位早些休息,明日再見。”
“好。”
“謝謝心塵大師。”
楚嬈也學着雙手合十,她前世不信鬼神,如今重活一世,她大概是最不得不信的人,就算沒有祁蘇帶她過來這一事,她自己也想尋機會去寺廟做些功德。
看着心塵的背影走遠,楚嬈瞬間松了口氣。她跟着爬上這寺廟,雖說心塵走的不快,但她步子小,這一路上來累的比一旁的祁蘇狼狽的多。
偏偏還有心塵這個看起來就是高僧模樣的,她當然不能失了淑女姿态,一直端着真的是累慘了。
祁蘇看了眼一旁已經瀉了氣的楚嬈,“明日會有沙彌來帶你去賞桃花。”
“那你呢。”
“下棋。”祁蘇說完,似乎想起什麽來,回頭看向楚嬈,“累就早些休息吧。”
說罷,便帶着四九往牆另一側走去。
楚嬈看着祁蘇的背影,不自覺地低聲嘟囔:“在外面,他好像也不是那麽讨厭嚒。”
“小姐,您說什麽?”雲珠探身過來。
“沒,沒什麽,雲珠,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