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幻象
蘇離站在空曠的街道上。
天空中漂浮着像是灰燼的東西，周圍的建築呈哥特式風格，牆磚有些舊，街道破損厲害，一眼望去，像是電影裏出現的戰後畫面。
蘇離打量了下四周的環境，無人，無車，什麽都沒有。
莫名的恐慌萦繞心頭。
“當──”
鐘聲響起。
蘇離循聲望去，不遠處是座教堂，塔尖樣式的頂端懸着一口鐘。
“當──”
鐘聲一下接着一下，震耳欲饋。
一群白鴿嘩啦啦地從教堂的天空略過，鋪天蓋地的。
蘇離驚詫地仰望天空。
身後突然多了腳步聲：“那些東西就要來了，快跑啊──”
“媽媽──”
“我的孩子！不要──”
女人凄厲聲，小孩兒哭喊聲，錯亂的腳步聲。
蘇離猛然回頭，人群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窩蜂地朝她湧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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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瞧面孔，像是西方人，褐色的頭發，淺色的瞳孔，女人們大都穿着修女服，因為奔跑，有些人的頭巾散落也來不及去撿。
他們像是洪水般湧過來，蘇離怕自個兒被撞飛，忙不疊躲閃。
過快的速度，以至于她不及閃躲。
未避免受傷，蘇離飛快地護住腦袋，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她的身體被輕易穿過，蘇離愣了下，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呈現半透明狀。
她想抓住過路人問明情況，手掌卻直接穿透路人的手臂。
蘇離開口講話，她能聽到旁人的聲音，旁人卻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隊伍後有人慘叫，“啊啊啊啊──”
人群瘋狂地往教堂湧去。
蘇離看不到後頭的情況，緊迫感使她不由得邁開腳步随着人群往教堂奔去。
人群中，小孩子跟不上腳步，跌到在地。
“別踩我的孩子！別踩──”
小朋友哭喊呼叫的聲音，“媽媽，我好疼！嗚嗚嗚！我好疼啊！”
“求求你們別踩我的孩子──”
蘇離聽到動靜，咬咬牙，折回去。
小朋友被掀翻在地，人們毫不留情地從他身上踩踏而過。
蘇離想要抱回孩子，手心依舊沒實感，眼睜睜地瞧着越來越多的人從小朋友身上踏過。
終于。
小朋友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蘇離呆滞地站在原地。
風中蕩漾着莫名的香氣，像是一種花香。
讓蘇離覺得特別熟悉。
她踮起腳尖沖隊伍最後看去，一只只巨大的類人又類似昆蟲的東西正揮舞着鐮刀，屠戮着瘋狂逃竄的人們。
濃郁的血腥氣，混合着奇異的花香，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蘇離生活在和平年代，沒經歷過戰争，偶爾看電影，這些極端血腥的場面，一上映前都會進行一定的處理，眼前的一幕，讓蘇離驚恐的同時，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那些持着巨鐮的怪物，一邊收割着自己的戰利品，一邊吞噬着正在奔跑的人們。
甚至，有些人在它們嘴巴裏，猶然活着。
被撕咬的人們發出慘絕人寰的聲音。
蘇離渾身的血液倒流，冷得像冰，凝固在那裏。
風中傳來青年漫不經心的輕笑：“太弱了，一點都不好玩，沒趣。”
周圍起了層薄霧，兩人的身影在霧氣裏漸漸清晰。
開口的青年穿着燕尾服，襯衫扣得一絲不茍，瞧上去優雅斯文，嘴角的笑意卻輕慢的很。
“L，要不要來點更刺激的？”
青年扯下雪白的手套，扭頭看向同伴，淺笑發問。
被稱為“L”的青年輕擡指尖，一絲霧氣穿透某只正在食人的怪物。
“砰──”
一朵熒綠的花朵散開。
青年眉頭一挑，“殺它做什麽？”
L慢條斯理地把玩着掌心裏的兩只螢火蟲，玩味一笑，“長得太醜，看着礙眼。”
青年微怔，沒忍住，低笑出聲。
“要不要玩個游戲？”
L：“游戲？”
“像以前一樣，比比看十分鐘內，誰獵殺的更多，怎樣？”
“三分鐘。”L偏頭看他，微微一笑，“贏得是我。”
青年被氣笑了，“你很嚣張啊。”
L一本正經地回他：“事實。”
青年挑挑眉，倒是沒生氣，反而贊許地盯着他，“開始麽？”
L點頭，算是應允。
蘇離就在他們不遠處的臺階上，他們像是沒察覺到她的存在，從她身邊越過時，霧氣像是細密的雨絲，一一穿透瘋狂逃竄的人們。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無聲無息的倒下，伴随着濃郁的花香。
蘇離僵直着身體，杵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名叫“L”的青年與她擦肩而過，腳步微頓，下意識偏頭，漫不經心掃了她一眼。
蘇離全身冰冷，屏住呼吸。
那人黑漆漆的眼睛裏像是籠罩着淺淺的霧氣，朦朦胧胧的，看不大真切。
“L？”
“嗯？”
青年瞧他突然停止殺戮，好奇地問他：“你在看什麽？”
蘇離小口小口呼吸着。
L靠了過來，蘇離整個人繃直，心髒怦怦直跳，明明知道他也許根本瞧不見自己，可恐懼像是陰雲一樣，籠罩着她，讓她幾乎窒息。
“L？”青年催促他不理，索性也靠了過來。
蘇離緊張得頭皮發麻，青年眯起淺褐色的眸子，指尖劃破指腹，蘇離瞧見他的血液順着發絲游離過來。
“沒事。”
L卻在此時打斷他，青年瞧他直起身子，倒也不再理會。
兩人從她身邊離開時，蘇離剛想長出一口氣，L忽而回眸，烏黑的眼睛對上她的，眼神很專注。
蘇離一下子又開始緊張起來。
L定定注視她幾秒，倏而笑了。
蘇離發現，這人笑起來時，跟他嚣張的性子完全不同，俨然帶着幾分天真無邪在裏頭。
兩人對視間，有一瞬間，蘇離都要以為他能看見自己。
下一刻，她的直覺成真。
L伸出一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沖她笑得肆意而玩味。
蘇離：“…………”
場景驀地快速轉換，蘇離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再睜開眼睛，她所處的位置是一座教堂內部。
教堂裏烏壓壓地擠滿了人。
“憑什麽要我們進獻？那些只不過是披着人皮的低等下賤的怪物！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進獻平民就罷了！現在竟然要我們進獻貴族給它們！”
“聽說那些女孩子去了後，就再也沒回來。”
“跟怪物繁衍什麽的，想想都可怕──”
“而、而且我聽說，那些女孩子生下孩子後，被……被那些怪物直接吃掉……”
年長的老者吆喝着：“大家先靜靜！都靜一下。”
“大祭司，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老者沉默了片刻，搖搖頭。
方才還嘈雜的教堂，轉瞬靜谧無聲。
蘇離在人群裏穿梭，沒人發現她的存在，不知過了多久，人群裏突然有人道：“不如就把莉塔進獻過去，她雖然是個囚犯，但好歹是上任國王的女兒。”
“對對對！莉塔是公主，這裏沒人比她的身份更高貴了。”
像是多米諾骨牌效應，一呼即應。
蘇離無語地瞪着他們，這些人可真逗，這會兒想起人家是公主了。
環佩叮當間，一個少女被人從教堂最底層推上來。
蘇離下意識瞄了一眼，少女手腳都被上了鐐铐，行走間，鐐铐發出清脆的聲響。少女的衣服很舊，隐隐有血污，想來沒少被毒打。
一頭濃密的黑發垂在腰間，骨骼纖細，皮膚雪白。
少女背對着她，蘇離看不清楚她的長相，只是從骨架與體征來看，這個叫莉塔的女孩子，完全不像是個西方人。
“莉塔，現在是你恕罪的時候了，只要你光榮地完成使命，我們就會像現任國王請命，饒恕你的罪惡。”
“罪惡？”少女的聲音冷冷清清，帶着些許不屑，“我何罪之有？”
“毒殺王族，企圖謀反，國王陛下沒殺你已經格外開恩，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少女冷笑：“讓我去救人的是你們，讓我殺人的也是你們，你們跟我講罪惡？”
那人厲聲喝道：“你住嘴！你少血口噴人！”
看來有什麽隐情？
蘇離輕飄飄地游歷過去，想要瞧瞧少女的模樣。
驀地，一腳踏空，又是一陣暈眩，蘇離陷入白茫茫的世界裏。
這回睜開眼，是一座花園。
花園裏，大朵大朵粉白色的花朵盛開着，像薔薇，又有細微區別，蘇離搞不清楚這些是什麽花。
風輕輕吹拂着，正午的陽光剛剛好，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開啓，一抹純白裙擺飄過。
蘇離好奇地探頭望去。
穿着裙子的少女赤足，一格一格的下着臺階。
鐐铐随着她的腳步，叮當作響。
蘇離揉了揉眼睛，想要努力看清楚少女的長相，可惜，不管她怎麽努力，少女的臉總是霧蒙蒙一片。
少女彎腰摘了朵花。
花香很濃郁，花瓣上隐隐帶着些許露珠。
少女低頭嗅了嗅，空氣中忽而傳來一聲輕笑，他的聲音帶着絲絲沙啞，“喜歡這些花？”
少女吓了一跳，沒留神，細刺紮破手指，一顆血珠冒出來。
青年穿着黑色絲質睡袍，腰間的細帶松松垮垮地系着。
他赤足踩在散落的花朵上。
經他沾染的花朵，瞬間被燃燒，他的周遭升起霧氣。
青年轉過來時，蘇離認出了他。
L？
青年摘了朵花，放在鼻間輕嗅，漫不經心問她：“為了那些人，值得麽？”
“不值。”
“哦？”他輕笑看向她。
“比起被困一輩子，至少我現在是自由的。”
“自由？”
少女低頭含住血珠，沒理會他的問題，反而問他，“你什麽時候殺我？”
青年烏瞳微斂，唇角透着笑意，眼神卻毫無溫度，“你很大膽。”
少女眉眼彎彎，回了他一個笑意，“你不殺我，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殺的了麽？”
“誰知道呢。”少女揚了揚手腕上的鐐铐，“你瞧，你若不怕，又何必用這種東西鎖住我？”
L微微一怔，不由輕笑，“只是應景而已。”
“是麽？”
“你好像以激怒我為樂？”
“所以你生氣了麽？”
L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是不是以為，你說這些，我就會殺了你？或者放了你？”
少女虛假的笑意僵在臉上，死死地盯着他。
L輕彈指尖，花園裏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像是被粉碎了的青煙徐徐飄走，很快，原本生機勃勃的花園，轉瞬變成一片荒蕪之地。
L低頭靠近她，聲音帶着輕慢的微啞：“我不放你走，你就永遠都是我的囚徒。”
蘇離搖搖頭，不打算再看下去了，生怕一會兒出現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面。
扭頭欲走，剛邁出一步，一個趔趄，蘇離直接栽了下去。
急速的失重感令她暈眩得可怕。
終于适應了暈眩感後，睜開眼，是在一張歐式雕花床上。
蘇離擡起手臂，叮當一聲，她困惑了一秒，低頭一瞧，自己潔白的手腕上是一對花紋繁複的手铐。？什麽情況？
身後響起他戲谑的輕笑聲：“殺我？怎麽殺？在床.上麽？”
蘇離一臉懵逼，猛地扭頭。
他單手扣在她腦後，稍稍施力，将她勾過來，蘇離還沒回神，溫潤的唇瓣重重堵在了她的唇上。
蘇離：“！”蘇離像是陷入沉沉浮浮中，眼前是巨大的黑色旋渦，正一點一點将她吞沒，就在她将要耐受不住時，他終于松開她。
“陸零。”他突然開口，低頭貼近她殷紅的唇，低啞呢喃：“我的名字。”“離離！離離醒醒！”
蘇離驟然驚醒，蘇晴晴彎腰，滿臉擔憂地看着她，“你這孩子怎麽回事？逛個街怎麽還能睡着？”
逛街？
蘇離懵了懵，低頭一瞧，自己正坐在KFC的圓桌旁，手裏還握着一只柚子味兒甜筒，室內開着空調，奶油俨然有融化的痕跡。
“你怎麽了？是不是最近學習太累了？小姨知道你好強，不過，學習這種事情要勞逸結合，你瞧你，這麽吵鬧的地方都能睡着。”
蘇離暈暈乎乎地看了一眼蘇晴晴，視線觸及坐在她對面位置的陸零時，蘇離手一抖，甜筒脫手而出，幾乎落地時，陸零眼疾手快地接住，遞給她。
蘇離對上他黑漆漆的眼睛，聯想到那個不可描述的夢，蘇離的臉頰瞬間爆紅，她沒接甜筒，猛地站起。
蘇晴晴叫住她，“哎哎，你去哪兒？”
蘇離腳步一頓，頭也沒回，低聲回了句：“衛生間。”
蘇晴晴“哦”了聲，坐下來跟陸零道：“這孩子最近怎麽神神叨叨的。”
陸零冷淡地瞥了一眼蘇離，低頭專心吃聖代。
蘇晴晴笑盈盈地望着他，因為被求婚的事情，她最近心情一直不錯，雖然魏源已經大半個月沒跟她聯系，那天分別前，他也說過要出差幾天，蘇晴晴莫名相信他，耐心地等待着他回來舉辦婚禮。
蘇晴晴将薯條推給陸零，語氣和藹地問他：“零零，你還有沒有想吃的？跟小姨說。”
陸零猶豫了下，眼睛盯着旁邊小朋友手裏的巨無霸漢堡，“我能吃那個麽？”
“當然可以。”蘇晴晴笑笑，“等小姨買給你哈。”
陸零挖了勺聖代，“謝謝小姨。”雙手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臉，蘇離直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麽會做這麽羞恥的夢。
夢裏的情景太過真實，以至于讓她有一瞬間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而且！
偏偏是和陸零……
太可怕了！
蘇離又捧了冷水拍在臉上，“撲通”一聲，隔間有重物倒下的聲音。
蘇離聞聲，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女人推開隔間，緊接着，是驚悚的尖叫聲：“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