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異
頭頂的燈忽地閃了閃，呲呲作響。
有風灌入。
蘇離手上的動作一頓。
只一瞬間，燈光又恢複如常。
脖頸處涼飕飕的，像是有淺淺的氣息拂過。
蘇離下意識回頭，魏源就在自己身後，貼得很近，他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抹熒綠的光，稍縱即逝。
蘇離吓了一跳，手裏的毛巾掉在地板。
魏源彎腰去撿，“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蘇離克制住恐懼，小心翼翼地往他臉上看去，男人的眼睛是淺琥珀色的，在燈光下有些亮，嘴角依舊挂着和煦的笑，除了臉色稍顯蒼白了些，跟往常沒什麽差別。
“這裏經常停電嗎？”魏源擡頭看了眼頭頂的大燈，“電壓不太穩定。明天我讓人過來看看電路。”
蘇離驚魂未定。
轉念一想，沿街的這排房子年代久遠，偶爾電壓不穩，停電也是有的。
只是那雙熒綠的眼睛……
錯覺？
會是錯覺嗎？
魏源遞過毛巾，“離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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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猛然回神，魏源盯着她的眼睛，聲音很溫和，“晴晴就交給你了，不早了，你們早點睡。”
他出門時，蘇離盯着他的背影，第二個錯覺爬上心頭。
男人的左手緊握，似乎一直埋在背後，行走時，左腿像是受了傷，像個蹒跚的老人，微微趔趄。
魏源上了車。
他展開手掌，手心裏一團漆黑，像是被什麽東西灼燒。
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際滑落。
魏源趴在方向盤上，呼吸急促，雙手微微發抖。
那個女孩兒身上怎麽可能有……
不、不可能的。
魏源緊握手掌，他沒發現，掌心的漆黑順着他的皮膚蔓延到心髒處。
突地。
他的心髒一陣劇痛，抽搐幾下後，魏源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周圍一陣死寂。“水……水……”
蘇晴晴口渴難耐，身體也呈現着一種怪異的姿勢扭曲着。
燥.熱難耐。
蘇離沒空多想，趕忙幫她倒了杯溫水，蘇晴晴像是久逢甘露的旅人，捧着玻璃杯咕咚咕咚地喝着。
喝完，她又躺了下來。
蘇離重新浸透了毛巾，幫蘇晴晴擦拭脖子時，蘇晴晴白皙的皮膚上，隐隐透着幾顆紅色的斑點。
斑點約莫小米粒大小，一共七顆，排列的很整齊，像是個溫潤的圓。
蘇離想起生物課上看到的視頻，這種圓點，有點像是七星瓢蟲的斑點，只不過瓢蟲的是黑色或者褐色，而蘇晴晴身上的，則是妖豔的殷紅。
這是什麽？
過敏嗎？
蘇離靠近了些，用手指碰了碰。
那些圓點像是有生命般，剎那間就消失不見。
蘇離眨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換了白色光源，趴過去仔細觀察。
這回，白皙的皮膚上，哪裏還有什麽圓點。
蘇離揉了揉眼睛，盯着那片肌膚瞧了半晌，不禁失笑。
大概是看錯了吧。
她想。“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寂寥的街道，外頭起了層薄霧。
少女坐在地上，頻頻後退，眼底的恐懼無限放大。
她的皮膚白皙得幾近透明，年紀不大，像是正在上高中，妝畫得也有些濃郁，假睫毛被撕裂了一邊，戴了美瞳的眼睛裏，倒映着男生漂亮的臉。
男生實在是漂亮，雪白的皮膚，熒綠的眼睛，殷紅的唇，介于一種中性的美麗，晃得人挪不開視線。
藍白色的校服敞着，風吹過時，校服下擺随風鼓動。
風中飄來男生微啞的嗓音，像是情人間的呢喃，低低問她，“想變美嗎？”
少女抓着裙擺，牙關咯咯作響。
男生輕笑，“想不想變美？嗯？”
像是一種蠱惑蕩漾在心間，少女的瞳孔驀地放大。
有什麽東西順着風，散落在她黑發間，一點一點，侵入腦髓。
少女的表情變了，麻木地點點頭，機械性地回他，“想。”
“乖女孩兒。”
男生捏着她的下巴，靠近她小巧的耳垂，嗓音近乎催眠，“那就跟我做.愛吧。”
少女失魂似的望着他。
美瞳裏的那張魅惑的臉蛋，緩緩靠近她，在她的瞳仁裏逐漸變得妖異而扭曲。
熒綠的光滲透了他的眼，長而尖銳的喙像是兩根細細的觸角，伸向少女。
“啪”
觸角被什麽電了一下，驟然收縮。
少女暈到在地。
男生那張妖異的扭曲的臉擡頭看向不遠處的霧氣。
熒綠的眼睛微微眯起，收縮成一條細密的線。
霧氣漸漸濃重。
風中四散着花香。
陸零從濃霧裏走來，黑色的衛衣在似雪一樣的霧氣裏，格外顯眼。
他所經過之地，路燈一盞又一盞地熄滅。
男生一瞬不瞬地盯着陸零。
忽地，男生妖豔又扭曲的臉變了，身體的線條也在逐漸變化。
藍白色的校服變得寬大，不，并不是校服寬大，而是男生的身體在縮小，細碎的黑發逐漸變長，垂落在腰間。
一個少女活脫脫地從藍白校服裏冒出頭。
少女長着跟蘇離一樣的臉孔，表情卻不像蘇離慣有的冷淡，一雙熒綠的眼在漆黑的夜色裏像是兩盞燈，忽明忽暗。
“哥哥喜歡我麽？”
“蘇離”歪頭盯着陸零，美豔的臉上挂着天真無邪的笑。
陸零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兩只薄如蟬翼的翅膀從少女的蝴蝶骨延伸。
酷似蘇離的少女輕飄飄地落在陸零身邊，瑩白的手指勾着陸零黑色衛衣的袖口，手指沒碰到他，就像是被燙到一樣。
“這張臉，哥哥不喜歡麽？”
“蘇離”縮回手指，聲音甜得像是融了蜜糖，“哥哥明明喜歡的，是不是？”踮起腳尖，少女貼近他，聲音充滿了蠱惑，“哥哥想跟我做.愛麽？”
陸零漫不經心睨了她一眼。
烏黑的瞳流動着淺淺的霧氣。
少女的臉色陡然一變，翅膀揮動着想要逃離，霧氣頃刻間穿透她，少女在火光中劇烈扭曲，掙紮，不斷變幻着模樣。
下一秒，焰火燃起，螢火蟲漫天飛舞。
暈倒的那個女生身旁，散落着白色的藥片，陸零手指輕挑，兩只螢火蟲擡着藥片，揮動着翅膀朝他飛過去。
藥片落在他掌心。
陸零迷茫地注視着藥片。
一陣霧氣起，藥片在他掌心化為淺淺的青煙，跟呼嘯的風融合在一起。
濃重的霧氣像是将這裏跟外頭的世界隔絕，道路兩旁不乏便利店，24小時營業着，夜半時刻，少有人來，便利店的店員打着哈欠，意興闌珊地給為數不多的顧客結賬。
沒人知道，被濃霧包裹着的街道裏，正發生着詭谲的事情。淩晨四點，江易被鈴聲吵醒，“江隊，西川門大街出事了。”
江易幾乎第一時間就從床上跳起，最近頻頻出事，他大多數留在局裏，今天好不容易回家，洗了澡換了幹淨的衣服。
沒睡多久，其實也睡得不踏實，果不其然，怪事一茬接着一茬。
“有人報警，在西川門大街發現一個昏迷的女高中生。”
江易呼吸一緊，“人活着嗎？”
“便利店的員工發現時，人是活着的，只是人一直處于昏迷狀态。”
“現場呢？”
“已經告知他們不要随意挪動現場，我跟小李正趕過去。”
江易拉開房門，去衛生間擰開水龍頭，随意抹了把臉，“保護好現場，我這就過去。”
出了浴室，客廳的小夜燈亮着。
江偃穿着絲質睡衣，手裏端了杯牛奶，牛奶冒着熱氣。
燈光昏暗，睡衣顏色深沉，跟夜色融在一起。
江易愣了下，江偃端着牛奶，盯着他，“大哥？”
“你怎麽還沒睡？”
江偃抿了口牛奶，微笑：“睡了一覺，醒了。”
江易在玄關換鞋。
江偃：“大哥要出去嗎？”
“嗯。”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江易點頭，他對這個弟弟平時寵愛的很，也不瞞他，只是心煩地說，“出了點小事情，我過去看看。”
他說出了事，自然是案件。
江偃沒追問，江易換好鞋子，取下挂在玄關處的車鑰匙，他推開門，江偃叫住他，“大哥。”
“有事？”江易頓住腳步。
江偃放下牛奶杯，等他過去，江易瞧他從睡衣看口袋裏取出一只手環，淡藍色的手環，有點像運動手環。
江偃牽過他的手，手環跟江易的手腕很搭配，江易嗅到了淡淡的香氣，像是種熏香。
“這是什麽？”
“驅蟲手環。”江偃幫他扣好，微笑着解釋。
江易微楞了下，失笑道：“我一個大男人帶這個玩意兒做什麽？”
他作勢要摘下，江偃按在他手腕處。
江易沒想到，看上去清瘦的弟弟，手勁兒不小，他這個警校出身大老爺們竟然掙脫不開。
江易觀察弟弟時，江偃已經松開了他，“秋季蚊蟲厲害，別小看蟲子，有些小蟲子或許會致命。”
沒有時間浪費，而且瞧他堅持的模樣，江易只好應了。
上了車，江易盯着手腕上的淡藍色手環，笑罵了句：“臭小子，在哪裏搞來這些小女孩兒的玩意兒。”
江易搖搖頭，發動了車子。
風微微舞動，吹起了陽臺的紗簾。
江偃站在陽臺，偌大的落地窗幹淨透明，他端起手裏的牛奶，牛奶杯在他手裏像是恒溫，散發着迷人的霧氣。
小區外，陸零仰頭看向某棟洋房，陽臺亮着燈，明明離得遠，他卻像是能透過層層疊嶂看清楚裏面的光景一般。
陸零揚起手掌，火焰一樣的霧氣在掌心跳躍。
他烏黑的眼盯着窗戶時，似乎也流動着着淺淺的霧氣。
江偃手指點在幾淨的玻璃上，唇角微彎。
片刻後，他輕笑一聲，少年獨特的嗓音蕩漾在夜色裏，“醒了是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