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1
謝屹真是位奇人。
他回家一趟， 行李箱中帶了一厚沓的紙。謝媽媽本以為他是回家過年也要用功看劇本，被他的敬業精神打動了一把。謝屹去年讀完書， 國內知名大導陳導介紹謝屹去他名下的話劇社工作。同時， 陳導在準備一部電影《夢金陵》。陳導和謝屹溝通了一年有餘， 謝屹基本答應做男主，但陳導的劇本還沒改完……這位華國有名的慢工出細活的大導， 劇本已經寫了兩年，目前稱快改完了。
謝媽媽自然希望謝屹去演電影。幾年前他的電影事業戛然而止，怪可惜的。
不料謝屹把厚厚一大沓紙拍到桌上，謝媽媽翻了翻：滿滿的喬小姐的通稿。
謝屹坐在他爸媽對面的長椅上，把通稿分發給排排坐的謝爸爸謝媽媽二人。謝媽媽撇了撇嘴角，謝屹立刻察覺：“媽， 通稿你別扔。我備份都在手機上。你扔了我就重新去打印。你還是認真看吧， 看了你就會覺得小喬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女孩子。”
謝媽媽被他雷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最可愛？你沒毛病吧？
謝爸爸：“哈哈哈。”
謝屹：“還有新聞稿和她的照片。不着急，我在家休息一個多月，咱們每天看二十分鐘，時間不長， 媽你不要害怕。”
謝媽媽：“……”
這還不害怕啊？！謝屹這是打算打持久戰啊。每天荼毒她半小時， 天天給她洗腦， 非要洗腦成那個喬什麽的真愛。謝屹太壞了。以前那個就沒見他這樣啊，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麽？
謝屹垂眸：“以前那個……年少不懂事， 傷了我一把。再不想提了。”
謝媽媽屈服：“好的好的，不提不提！咱們看這喬什麽的通稿，你別難過了。”
謝爸爸樂得：“哈哈哈。”
一物降一物。謝媽媽脾氣急， 把謝爸爸壓得擡不起頭。偏偏她有個淡定內斂不說話的兒子。謝老師的思想教育課每堂二十分鐘，每天一堂，無節假休息。他将整整折磨謝媽媽一個月。除此之外，過年前後也算旅游旺季，謝屹在自家客棧幫爸媽招呼客人。當天晚上，謝屹取回了自己的手機。他托朋友修手機，主要也是為了保住手機裏沒來得及備份的信息。
如此一忙碌，晚上只來得及跟喬微發了消息說明情況。既怕喬微不相信他手機壞了，又怕喬微拒絕他在機場的倉促告白。心裏壓着塊大石，沉重又僵麻。而不自覺地想到那個姑娘，謝屹就忍不住去搜了熱搜——畢竟喬微經常出現在熱搜上。
他看到了“兔子小姐”的熱門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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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屹手指在那只兔子上摸了摸，戳屏幕把圖片保存下來。
幾點星鬥如銀撒，夜濃如墨。青年坐在院子裏陪客人喝花茶，眉目噙笑，春水生情。燈光下的謝屹，要比他平常看起來接地氣很多，不再高冷難靠近。客人心中一動，開玩笑般地跟謝屹打聽——
“你在機場上那什麽兔子，怎麽回事啊？”
“你和喬微的事是不是真的？”
然喬微大概是忙，一直沒回謝屹消息。到第二天起床，謝屹才看到昨晚十一點喬微遛上線給他發了微信，讓他第二天有空視頻。謝爸爸和謝媽媽旁觀謝屹清晨就開始折騰，洗了澡後他還晃出去買了早點。回來的時候，連衣服都換了。雖然吃着兒子買來的早飯，謝媽媽卻撇嘴不下十次：“謝屹啊……”
謝屹：“我們再聊聊小喬有多萌？”
謝媽媽住嘴放行。
謝屹幹什麽事都這樣嚴謹。他跟人視頻，手機不夠用，專程去抱了電腦。他先百度“跟未來女友告白後對方還沒回應時該怎麽做”，再百度“跟女生告白女生當場因特殊原因沒法回應第二天邀請視頻是不是接受的意思”。到他終于覺得自己淡定得可以視頻的時候，已臉頰滾燙發熱，心跳又開始亂。他洗了把臉回來，才早上八點半。謝屹矜持了一會兒，跟喬微發出了視頻邀請。
無人接聽。
謝屹：“……”
九點他再發，那邊還沒接受。
謝老師只好自娛自樂。他心裏唱大戲了起碼一小時，中途謝爸爸謝媽媽幾度敬仰那坐在屋裏抱着電腦紋絲不動的兒子。等到十點半，喬微才接了“視頻邀請”。謝屹心神一起，忙坐端正，戴上眼鏡。他正要跟喬微說話，看到喬微那邊亂騰騰的樣子，愣了一下。
喬微看懂了他的眼神：“我收拾東西啊謝老師！”
喬微沒有謝屹那麽講究，而且她對自己的美貌有信心。早上起來洗漱後，站在鏡子前，喬微覺得自己不化妝也很好看，她就紮着長發回卧室裏收拾東西。她在卧室裏翻箱倒櫃，把許多衣服、玩具、電吉他都挖寶藏般找了出來。謝屹視頻過來時，喬姑娘正坐在四方堆積如山的物件中，舉目惆悵。
喬微跟謝屹介紹：“我回國後，本來只跟着爸爸什麽也沒帶。後來爸爸才想辦法把我小時候玩的布娃娃啊小火車啊買了回來。謝老師你看，這屋裏的東西，是我的大半生了！”
謝屹拄着下巴，看視頻中的姑娘搖着手機，帶他參觀她翻出來的日記本等雜物。鏡頭很晃，謝屹強忍住沖出去幫她收拾屋子的欲。望，手微微擋住眼睛，好不讓自己看到接受不了的東西。謝屹努力讓自己雲淡風輕：“給我看這些幹什麽？”
喬小姐放下懷裏的玩具，擡起臉，望着手機方向，一本正經道：“要跟謝老師談對象，我就要把自己的過去誠實告訴謝老師。絕對不隐瞞。謝老師可以認真考慮我的情況，再決定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謝屹怔忡片刻，放下了擋鏡頭的手。他的淚痣側對着喬微，喬微心中砰跳。姑娘心裏略緊張，卻覺得自己要對謝老師負責，不能坑謝老師。喬姑娘在心裏給自己加油，告訴自己就算謝老師不接受自己的過去，她也要誠實。喬微先說了一個數字：“我家欠債了這麽多。不過經過我和爸爸的努力，等再拍兩部戲，我家的債就還清了。肯定不會拖着謝老師跟我一起還債。”
“然後因為錢用來還債了嘛。我就比較拮據，”喬微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房沒車，全是蹭公司的。因為沒車，我連駕照都沒好意思考。”
“我爸爸絕對不是外界說的賭徒哦！我們剛回國的時候太窮了，他又想讓我好好上學，別跟他一樣沒文化，就那個挺什麽險，被社會上的人騙了好多錢。但是我爸要失望了，我學習也不好，最後很困難地走了藝術生，才勉強畢業，”喬微更加羞愧了，“我就是花瓶。所以我爸很希望我以後找個書讀得多的人結婚，最起碼家裏小孩做作業時，不要兩個人誰也輔導不了。”
謝屹很會總結重點：“铤而走險。”
喬微點頭記下謝老師的知識點，眨眼睛：“謝老師你讀書成績還行吧？”
謝屹聯想了很多後，微紅臉：“應該能輔導小學作業。”
喬微跟他說聲“加油”，萌得謝屹心都化了：“我媽那邊不用擔心。我媽家裏特別有錢有地位，他們那邊覺得我和爸爸丢臉掉價。我跟我爸回國後，就沒見過我媽。那邊大概不想有聯系吧，以後我結婚了，發張請帖就行，我估計她不會來的。”
謝屹靜默聽着喬姑娘将她的過去全盤托出，他心中如被針紮，越來越疼。喬微說得輕描淡寫，臉上也挂着笑。但只言片語，也能聽出她以前生活得不好。幸好喬爸爸一直陪着她，沒抛棄她。一個小姑娘跟着爸爸回國，人生地不熟，學業也跟不上，喬微那時的壓力該有多大。
她越是不在意，他越是在意。
想他如果早認識她就好了。
謝屹不相信自己，才讓鄭遇去打聽喬微的過去。鄭遇打聽出來一些，比如謝屹知道喬微家裏欠債多少；鄭遇沒打聽出來的，是喬微高中過得不好。沒打聽出來的，還有小喬的童年、少年。
他要是早點認識她就好了。
他想找到那時候的喬微，抱一抱她。想這世上對漂亮姑娘最是充滿好感，又最是充滿惡意。人人喜歡美人，然有人心裏深處，又會猜美人一定不堪。美人要不堪，才對得起她遠超過別人的美貌。
聊了很長時間，只是喬微說，謝屹聽。喬微害羞地問：“我說這麽多，謝老師不煩吧？”
謝屹輕笑：“不煩。我喜歡聽你說你以前的事。我這個人就多疑，一直想查。你主動說，我最開心了。”
喬微陪他笑：“謝老師開心就好！”
她眼皮上掀：“那你……”
謝屹聞弦音而知雅意：“等我回頭把我的過去寫成論文，寄給你。”
喬微心情複雜地捂臉笑：“……好。”
看看謝老師，這才叫神人。她光是口述二十年的生活經歷就口幹舌燥，謝屹居然要寫下來！而且按照謝老師的毛病，他的小論文肯定特別厚，事跡詳細，圖文結合，通俗易懂，跟要發表在報紙上似的。
謝屹愉快地“嗯”一聲後，手拄着臉，微側頭。他不經意般地問喬微：“那我可以偶爾幹涉下你的小生活細節麽？”
喬微：“？”
謝屹：“比如你屋子裏那亂七八糟的東西……可以收起來了麽？我可以遠程指導嗎？”
喬微美眸瞠大，盯着手機，眼中光華流光溢彩。謝屹緊張時，見她喜悅無比道：“太好了！我正愁怎麽把東西收回去。跟小山一樣堆我身邊，我得在我爸回來前收拾好。謝老師啊……”
“咚！”
視頻通話的兩人同時聽到聲音，喬微回頭，看到她微閉的房門被門外大力推開，喬爸爸冷不丁一頭撞了進來。喬爸爸身子前傾，力量不均勻，趔趄着摔進女兒房間，一頭紮到了毛絨地毯上。
場面一度尴尬，空氣很安靜。偷聽被發現，喬爸爸抹把臉，非常淡定地爬起來，咳嗽一聲，看向女兒的手機。手機屏幕上的青年眉目清隽，托着腮忍俊不禁地看着他笑。喬爸爸臉黑沉，謝屹非常識時務地收了臉上表情，變得鄭重而虔誠：“叔叔好，我是謝屹。”
喬爸爸：知道是你！
謝妖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