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如河政宇看到的那樣, 《共生》與《墜落》是淬煉,也是積累, 面對《雛菊》, 權茶表現得游刃有餘,甚至可以帶着其他人進入劇情。
都景秀于權茶,就像曾經的權茶于劉亞任, 有天賦,也懂得該如何诠釋感情戲,但差了一些經驗,稍稍地引導就會達到更好的效果。
學校場景的劇情全部拍攝完成,李俊毅帶着劇組轉戰到了“主戰場”——一棟破舊的五層小樓。
小樓牆皮脫落大半, 電線彎彎繞繞地纏在一起,出門就是狹窄的小巷,胡亂地擺着數不清的老式自行車。
自行車是劇組工作人員搜羅來的,為了符合故事的發生背景,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騎這種車了。
“導演, 你們從哪兒找到的房子?”
看着搖搖欲墜的,不知道是否能通過安全檢查,也有可能……就是廢樓。
“确實難找,但也不算太難,”李俊毅望着面前的破樓, 怎麽看怎麽滿意,“現在也有不少人住這種樓, 來首爾打拼租不起房的外地人,剛畢業沒多少錢的大學生,或者本就貧苦的本地人,便宜又有人情味。”
人情味。
權茶不太同意。
街坊鄰居親近些是好, 但有時候,沒有邊界感的社會交往,以及肆意蔓延的閑話謠言,會殺死人。
劇中的“智希”和“智希母親”就是受害者。
“這一棟,都被我們包下來了?”
進門,權茶就聞到了很大的潮味,小樓裏面收拾過,但也就比外觀看着好一點。
衣櫃床板用的木板非常劣質,洗手間有斑駁的水垢,房間內沒裝空調,只擺着個看起來髒兮兮的風扇。
李俊毅點頭:“對,要不然還得協調住戶,有點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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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導演接:“離得近的工作人員回家住,不方便回家的,就在樓下對付對付,有幾個房間沒拆空調。”
原來之前是有空調的,只是被劇組拆掉了。
《雛菊》的場景設置比《共生》艱苦多了。
《共生》雖然在鄉村拍攝,但房間整潔幹淨,因為女主“娜黎”是從都市搬過來的,生活比較講究。
《雛菊》中的“智希”窮到骨子裏,她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是淤泥中的倔強小花。
權茶從沒想過,首爾還有如此髒亂差的居民樓,與她經常接觸的光鮮亮麗的樓宇做對比,簡直就像陰暗的“下水道”。
李滄冬導演之前說什麽,《共生》的拍攝條件艱苦,和這兒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她低聲對韓恩熙道,“下次能給我找個演富人的劇嗎?”
韓恩熙差點笑出聲。
權茶飽含怨念地看向“智希家”花花綠綠的床單,那個棕色的污漬是什麽?不會攜帶什麽傳染病菌吧?
“放心,看着髒,就是一點咖啡。”有工作人員看出她的想法,解釋。
“宰泰家”還好,家具都是深色系,床單已經洗得發白,能看出居住的人是個落魄作家。
不喜歡歸不喜歡,該演的戲還是要演。
權茶在小樓待了半個多小時,逐漸習慣了這股潮濕塵土的破舊味道。
她坐在樓梯的轉角處,墊了一張考了不及格的卷子,小小一團,占不了多少地方,也影響不了河政宇上下通行。
四樓最裏面的房間傳來女人的聲音和男人的低喘,“智希”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抱着本子,安靜地在上面畫着畫。
“宰泰”從她身邊經過時,她的筆尖不可察覺地比往常用力地了一些,洩露了她的心緒。
即便表現得有多無所謂,“智希”還是在乎外人的言論的,尤其是“宰泰”的目光。
“cut!”
李俊毅話音落下,權茶就聽見河政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這畫的是什麽?”他扶着扶手,饒有興趣地看向她懷裏的本子。
“……”權茶立即捂住上面的畫。
她不會畫畫,導演組後期會找畫手,對涉及到畫畫的鏡頭進行替代。
因此,權茶的本子上都是亂塗的痕跡。
“這是什麽?外面的自行車?”河政宇蹲下來,指着右下角的兩個圈。
“對。”她輕輕應聲。
“那這個呢?”
“落在電線上的烏鴉。”
“……居然是烏鴉,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這是個什麽品種。”
除了這兩個東西,其他是亂七八糟的線條,根本看不出什麽。
河政宇總覺得前面還有,便伸手拿過本子翻頁,果然,他看到了一個簡易的小人。
三七分背頭,下巴和唇上都有胡茬,兩只耳朵畫得非常明顯。
“……這是我?”
“前輩能看出來,”權茶臉不紅心不跳,“證明我畫的還不錯。”
河政宇緩了半天,才接受這麽難看的人居然是自己:“這叫不錯?”
雖然他确實長得沒有那些小男生帥氣,但自認為,沒這麽醜?
“前輩,你這就不懂了,畫家都是孤獨的,遇到能欣賞自己畫作的人不容易,梵高不就是死後才聞名于世的?”
河政宇:???
權茶又拿出手機,找到和劉亞任的聊天記錄:“亞任前輩對藝術很有見解,你看看他怎麽評價我的畫?”
屏幕上的黑字清晰——
亞任前輩:【還不錯,至少能看出來,是政宇前輩,這就很不容易了。】
河政宇:“……”
這孩子的意思是他不懂藝術,不能理解她的獨特畫功。
他成功被怼笑了。
“小茶,”李俊毅聽見兩人的對話,壓着上揚的唇角,揭穿事實,“政宇已經辦了很多次畫展了。”
辦畫展?
權茶一愣,擡眸望他:“前輩是策展人嗎?都給誰辦畫展啊?”
“……我會畫畫。”河政宇摸摸胡子,無奈地道,“不像嗎?”
“?”權茶的眼睛瞬間放大了無數倍,“啊?”
那她剛剛胡謅了那麽多……完蛋,跳梁小醜。
“孤獨,藝術,聞名于世。”河政宇重複了一遍權茶的話,眼睛裏帶着打趣。
舉着手機的手指不自覺縮了縮,她尴尬地想把本子藏起來。
然而,他忽地拽住了本子另一頭,輕笑:“自信點,我覺得畫得挺好,你比梵高厲害。”
“送我做個紀念吧,”河政宇撕下有自己肖像的那一頁,起身時又想起什麽,“哦,對了,權畫家,給我簽個名?”
權茶:“……”
嗚,羞辱她的方法有很多種!
最終,按照他的要求,她還是在人像旁邊寫了自己的名字。
河政宇買了合适的畫框,将權茶的“大作”裝裱,擺在了自己家中。
他沒有公開的社交媒體賬號,便通過《雛菊》的官方社交帳號發了一條動态:
【電影雛菊:當代名家。】
配的照片中,河政宇仔細調整了畫框的角度,拍得很講究,确保權茶的畫作和簽名都十分清晰,還把豎着拇指的自己拍了進去。
評論區網友笑翻了:
【這誰畫的?】
【小茶,這是她簽名。】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老婆,我笑得太大聲。】
【救命,山上的筍都讓你奪完了,河叔!】
【就我一個人覺得還挺像嘛?胡子和耳朵細節抓得很好哎!】
【确實,細節找的不錯。】
【樓上是不是小茶的水軍?有錢一起賺(bushi。】
【終于發現小茶不會的東西了。】
【看來前輩很喜歡我們小茶哎!開心!】
【老婆畫的小人可可愛愛。】
【《抽象派名家》】
這條動态的傳播範圍意外得廣,不僅上了中國熱搜,還登上了日本等多國娛樂頭條。
其中一條新聞的标題是:
【上天為鋼琴家權茶關上的門——畫畫。】
權茶在世界人民面前罕見地出了一次醜。
但與此同時,她和河政宇的關系也拉近了不少,之前只客氣地一問一答,現在能夠自如交談聊天了。
今天的拍攝內容是“智希”和“宰泰”的第一次吻戲。
“宰泰”在樓上目睹“宇哲”送“智希”回家,兩人打着同一把雨傘,在傘下說了好一會兒話,身影微微重疊。
為了一個未成年小姑娘,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是“嫉妒”。
于是,“智希”上到五樓後,就看到了煙霧缭繞中的“宰泰”。
以為他遇到了什麽發愁的事,她想詢問,然而,還沒來得及問,就被他壓在床上,堵住了嘴巴。
這段戲需要準備,河政宇正抽着煙,努力制造彌漫的霧氣。
“咳咳咳咳,”權茶站在門口,捏着鼻子還不住咳嗽,“男人為什麽都喜歡吸煙呢,這麽難聞,對身體還不好。”
“……”河政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東西能排憂解難,不過你還是不要嘗試了。”
“我當然不嘗試,”權茶接過韓恩熙遞來的棒棒糖,坐在了一旁的竹編椅上,“前輩也少抽點。”
棒棒糖是草莓味的,糖果在她唇瓣蹭了蹭,留下亮亮的晶瑩粉色。
漸漸朦胧的視野中,河政宇看見權茶對他笑了笑,白白的牙齒咬着那顆糖果,左腮微鼓。
“……”
突然覺得,抽煙也沒那麽舒服了。
草莓味的棒棒糖看起來很好吃,他第一次對這種孩子們才會喜歡的東西産生了真切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