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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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開過一段栽滿法國梧桐的老街,暗紅色的老式公寓毗鄰現代化的玻璃大樓,人群熙熙攘攘,趙歧言不知怎的就很想下車去走走。
不長的街,有三家藥房兩家花店若幹小吃鋪和幾家把衣架都快堆到人行道上的服裝店,趙歧言買了一袋炒栗子,熱氣被堵在攥緊口的牛皮袋裏旋轉,不一會兒就把那些滾圓的栗色小東西吹濕吹軟。
他也不吃,就只是拿着手上,走了沒幾步,又在路邊買了兩串糖葫蘆——本來只想買一串,卻實在不知道是買小番茄還是山楂的好,所幸一樣來了一串。
如此走走停停,等他走到街的盡頭,手上已經有了一堆東西——炒栗子、糖葫蘆、不知道牌子的米花糖、沾滿辣油的小方糕和一袋冒着熱氣的小籠包。
他站在盡頭的梧桐樹下,頭頂的手掌形葉片層層疊疊,幹枯和薄瘦是獨屬于秋天的景色。
透過那些蜿蜒的枝幹和枯黃的葉片,對面街道的火鍋店二樓,靠着仿古雕花窗戶的陸修謹正在抽煙。
趙歧言直直地望上去,看金色的落日餘晖溫和地包裹陸修謹的側臉。
原來他也在這裏——原來他也在這座城市裏。陌生的城市,熟悉的人,陸修謹大概也能勉強算入後者之列。
陸修謹轉過頭,手間的那支香煙袅袅,他好像看見他了,但只是一瞬間,他移開目光,似乎被來就不是打算看向他的方向。
趙歧言收回目光,就像是一個陌生人在無意一瞥街角之後毫不留情地走開一樣——因為實在沒什麽好在意的。
陸修謹其實不太想吃火鍋——他其實也不太想抽煙。火鍋鍋開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氣、和他的手裏的香煙混在一起,牛油和辣椒的味道攪淡煙草的香氣,他突然覺得煩躁得無以倫比。
他往窗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麽——看車水馬龍、看人潮湧動、看女孩的短裙、看賣糖葫蘆的推車。他焦躁不安,卻在葉片空隙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等他回過神,那人已經不見了,只記得好像是穿着黑色大衣。
他彈彈煙灰,看着那一小截明晃晃的紅迅速地熄滅,覺得有些好笑。
“真是見了鬼。”他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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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不該趙歧言輪班,可有個同事臨時有事,他去幫忙替了一下,他很久沒在這個時間段上班,人多到不可思議,領帶都被擠掉了好幾次。
到了淩晨,人散了一些,趙歧言在吧臺取酒的時候,吳庸問他要不然換回男裝。
“反正你現在工作量也少了。”他說。
趙歧言正從冰桶裏夾冰塊,方正的小冰塊落到玻璃杯裏的聲音清脆悅耳。
“男裝容易被騷擾啊。”他理所當然道。
“穿女裝不也會嗎……”甚至更多。
趙歧言搖了搖酒瓶子,開始挨着往裏面倒打低的雞尾酒,道:“嗯……情況不一樣嘛……”
倒完最後一杯,他直起腰來,繼續道:“畢竟還是男的打起來順手。”
吳庸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他的思想:“被女的性騷擾也是騷擾!”
趙歧言舉起一杯酒,看着酒杯裏半透明的小泡泡,有些孩子氣地笑了。
“我知道啊——”他拖長音,懶懶道,“但是吧…… ”
“…… 我沒辦法對女孩子動手诶。”
“……”
“吳叔是不是吃過虧?”
“……嗯,”吳庸臉上出現了一點無可奈何的郁悶,混合着一點回憶往事的迷茫,“我推了她一下,結果命差點都沒了。”
“哦。”趙歧言端了杯子離開了。吳庸攤開五指,中指下的疤痕彎曲蔓延到手腕的位置,醜陋得像只爬蟲。
“你當時一定很生氣,”他自言自語道,“你也一定很後悔。”
所以才那麽久都不回來。
陸修嫣是在好幾天之後才發現弟弟乖巧得有些不正常——竟然沒有惹是生非也沒有花天酒地,除了和朋友出去吃了幾頓飯,其餘時間都乖乖窩在家裏。
把她吓得請了家庭醫生來給陸修謹做檢查,生怕他是有什麽疾病。
陸修謹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樣,卻也不抗拒醫生,難得乖巧地回答醫生的問題,醫生卻也沒沒看出什麽問題,檢查了半天也只得出了個睡眠不足的結果來。
“你大晚上不睡覺是想升天嘛?”醫生走後,陸修嫣走到床邊問。
陸修謹擡擡眼皮,道:“也不是沒睡啊……就是沒睡夠而已。”
他縮進被子裏:“所以姐你快走啦我要補覺。”
聽到陸修嫣即将走出房門的一瞬間,他突然掀開被子,露出呆毛亂翹的腦袋:“姐。”
“怎麽?”
“你上次說讓我道歉你還記得吧?”
“嗯,”陸修嫣點點頭,“你小子不是死活不肯嘛?”
陸修謹又往下滑了點,被子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眼睛,甕聲甕氣道:“那我現在肯了,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陸修嫣有些驚奇,但還是回答,“好。”
“那晚安,姐。”
“晚安。”
她關上門,想,到時候把吳庸一起叫上好了,整整齊齊。
作者有話要說:
姐姐:一家人,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