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悲傷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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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票最快也要等到晚上,在等待的過程中,趙歧言去了外面的商業街,他買了磚紅色的體恤和卡其色的工裝褲,他還去路邊二十塊錢洗剪吹的理發店裏把頭發剪短了點。
沒有剪掉很多,剩下的發量還是能在腦袋後勉強紮個小辮子,理發店的師傅慷慨贈送他了一根黑色的橡皮筋。
他還去吃了一碗馄饨,漂浮着細小油珠的湯面上灑落着幾粒翠綠的蔥花,冒着滾燙的熱氣,他拿調羹一口一口地吃掉了整碗,額上冒出了細細的汗,嘴唇也變得有血色多了。
一碗馄饨不至于讓他瘦削的臉頰瞬間變得有肉,但是卻是看起來要健康一些。
他不确定這份看上去的健康能堅持多久,他只希望,至少見到哥哥的時候,別讓他太擔心。
他自認為做了還算完全的準備——和多年前的那一天如出一轍的着裝和打扮,總不至于讓他和張知言間太過梳理,總不至于讓張知言對他感到陌生。
這份自信卻在見面的那一刻全然崩塌了,張知言轉過頭來看他,花了好幾秒,眼神裏才多了幾分溫度,神色欣喜。
“言言。”他喊他,聲音難聽得像是二十年沒用過的舊紡織車被迫工作時發出的聲音,嘶啞刺耳。
趙歧言一時無言,只是從喉嚨裏憋出了一個無意義的單字算作回應:“嗯。”
接下來的情節仿佛一出情景劇,他走到張知言的床頭,母親在一邊抹淚,兄長柔聲詢問他的近況,他一一作答,看似溫情脈脈,看似再好不過。
趙歧言卻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飛走了——那個年少的自己逃跑了。
對于那個年少的趙歧言來說,哥哥還是沒有醒過來,他的人生還是殘缺着,他始終被困于無盡的懊悔與恐懼中。
但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對自己說,哥哥醒過來了,他應該感到快樂、他應該感到解脫、他應該感到幸福。
而不是這樣仿佛置身事外一樣地脫離。
他難過到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晶瑩的淚在臉頰上蜿蜒出曲折的溪流,張知言有些慌,不清楚他怎麽了,心疼地捧住他的臉,用指腹為他拭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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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哭。”他說。
一如從前。
“我非常想念你,在鵝毛大雪的清晨或是燃起篝火的傍晚……”
陸修謹回家的時候,陸修嫣正在看一部老電影,男主角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弄丢了未婚妻給自己的戒指,于是在每一夜對着一個作為替代的黃銅色錫環述說自己的思念。
他弄丢的那枚戒指最終在未婚妻的墳前草叢裏被找到。
陸修謹對這種悲情的老電影沒有絲毫好感,有氣無力地同陸修嫣打了個照顧就回卧室了。
等到晚上睡醒他才後知後覺自己竟然沒有被陸修嫣狠狠修理,心驚膽戰地下了樓,陸修嫣還在看電影,客廳的智能燈自覺地跳到了低亮度模式,只有電視牆上映着柔和的暖光。
陸修嫣的背影融在昏暗的光線裏,似乎馬上就要融化。
“姐……”
陸修謹輕聲喊她。
陸修嫣轉過頭,沒有束起的頭發滑落在臉頰,黑發素面,襯得她少見的溫柔起來,那些看不見摸不着的尖利棱角也在暗淡的光線下軟化了。
陸修謹走過去挨着她坐下。
“你生不生氣?”他問。
“我氣什麽?”陸修嫣反問。
陸修謹老實道:“因為我偷跑出去了不跟你說。”
“你是成年人了,想去哪兒是你自己的事,”陸修嫣不緩不慢道,“腳畢竟長在你自己身上。”
陸修謹小心打量她的表情神态,篤定道:“你沒生氣。”
他這話說得太孩子氣,陸修嫣有些哭笑不得:“我本來就沒生氣。”
陸修謹短促地笑了一下,頰邊的酒窩若隐若現。
緊接着是一陣不太算尴尬的沉默。
電影的劇情仍在上演,歌曲悠揚。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捏了捏陸修謹的臉頰,幽幽道:“倒也不是不氣……”
“……我原來怎麽不知道你這麽不會談戀愛呢?”
她有些恨鐵不成鋼,甚至有一些發自真心的疑惑。
長得也不差,腦子也不笨,雖然有的時候很讨人厭,但是撒嬌賣乖的事兒做起來比誰都得心應手——為什麽談個戀愛這麽困難?
陸修謹渾身一僵,裝傻道:“我談戀愛不難啊!你想要個什麽樣子的弟媳?我分分鐘給你找來。”
陸修嫣不說話,只是往沙發背上一靠,撐着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底發毛。
他扯出一個微笑來,開玩笑道:“幹嘛呀,你信不信我一個電話,馬上就有一百個辣妹來我們樓下跳廣場舞?”
陸修嫣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一百個裏面包括那一位嗎?”
“!”
“?”
“……”
“說呀。”
“我不想跟你說話。”
大概十分鐘後,他把頭轉過去,賭氣一樣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看不了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