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葉子撞冰
10
陸修嫣把手機夾在臉頰和左肩之間,把摘下來的腕帶平鋪在大腿上,一邊把它撫平了、細細地理好,一邊回道,“我能幹什麽?”
吳庸在電話那頭噤了聲,好半天才低沉道,“你何時回的?”
“你不知道我回國?”陸修嫣挑眉道,音調也高了起來。
“……當然不知道。”
“哦,怪不得呢,”陸修嫣嗤笑一聲,“我是說你怎麽膽子那麽大呢。”
腕帶是皮質的,薄薄一層鞣革上面有極小的鉚釘和黑色圈子,襯着陸修嫣白皙的大腿,自有一番分明的美麗。
恰似某人。
陸修嫣望着細細的皮革帶,重新握起電話,笑道,“不過我就喜歡你膽子小。”
吳庸不知道怎麽回陸修嫣的話——他從以前起就不太會應付陸修嫣。
他只能沉默。
陸修嫣聽着聽筒裏的雜音,覺得有些無趣。
但是只要想到老貓咪是怎麽低垂着頭、不自覺地露出難過的表情的樣子,她一下子又覺得再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隔了很久,就在她耐心即将耗盡,想要再開口的時候,對面卻響起了吳庸帶着鼻音的嘶啞的聲音。
像是一片葉子和冰塊碰撞後發出的聲音。
“你回來了——”像是在抱怨,“為什麽不來找我?”
Advertisement
陸修嫣一時怔住了。
吳庸卻看不到她的愣神,只是隔着電話,追問,“你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來找我?”
似乎還有些生氣。
陸修嫣垂下眼睑,說:“我想你不該是這個口氣。”
吳庸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他蠻腔的憤怒在陸修嫣輕飄飄的話語中轉化成一種難言的委屈。
他有些遲疑道,“你、你是不是……”
“……不要我了?”
陸修嫣猛地從地上站起來,皮帶子啪嗒一聲落到地上,褐色和黑色展開成一道失落的粗線。
“閉嘴。”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此說道。
吳庸頹然地坐在馬桶蓋上,握着手機的手攥得緊,卻好似攥着沙,心裏滿是握不住抓不到的悵然,
他心下暗罵自己年紀大了泛酸,又覺得自己實在不争氣,對着陸修嫣也說不出什麽狠話來,還對着人一姑娘說些仿若撒嬌一樣的蠢話來。
但那人又不是一般的姑娘——那可是陸修嫣——陸修嫣該是不會被他酸到的,大概只會覺得他膽小到胡言亂語,抑或是懷疑他年紀大了、人也便傻了盡說些不知所謂的話。
這樣想也好,至少給他留了點臉面,讓他還能勉強在人前撐着腰、不至于腿軟倒下去。
不至于又像當年,跪在他的小女孩的跟前,看着她白色長襪上的細碎花邊,不知羞恥地、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她不要走。
不至于那樣。
趙歧言上了課沒有直接回家,他去超市買了半只蜜汁烤雞,又繞路去藥店買了幾盒退燒藥,去了吳庸家。
他對去吳庸家的路可以說是輕車熟路,等走到門口,按了幾遍門鈴沒人應,便又跟自己家一樣,彎了腰從門前的大紅花地毯下摸出一把鑰匙來開了門。
進了門換了鞋,他也不急着找人,摘了包,藥放在桌上,把烤雞裝了盤放在微波爐裏定了個時。
做完這些他才擦了擦手,慢悠悠往卧室走,拖長音調喊,“吳叔——”
沒人應他,他徑直走過去,門也沒關,吳庸站在一人高的鏡子跟前,旁邊的衣櫃大打開,一水兒的西裝大衣。
吳庸很認真地在試領帶,頭也不回,問,“言言,你覺得哪條好看?”
趙歧言抱着手臂靠門站着,瞥了眼吳庸手上兩條花花綠綠的領帶,道,“左邊的吧。”
“真的嗎?好看些嗎?”
“比旁邊那條好一點,”趙歧言皺眉看向他身後一堆被試過的衣服,走過去随意撿起一兩件看了看,道,“這麽騷包?您這是又要重拾老本行下海了嗎?”
吳庸一驚:“怎麽,顯得我很不正經嗎?”
“有一點。”
“可我明明穿得很嚴實一點肉都沒漏!”
趙歧言面無表情地往床上一坐,皺眉道,“誰告訴你穿得多就正經了?”
半個小時後,吳庸有些不安地站在鏡子前理領帶。
“……言言,這、這樣好好嗎?”
趙歧言抱着個小匣子給他找領帶夾,頭也不擡:“怎麽不好了?比你那些騷包的花花綠綠的夏威夷大叔風好多了。”
他随手翻了翻,挑出一個帶細波紋的銀色領帶夾扔給他。
吳庸有些不習慣地把領帶夾扣了上去,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道,“老實說有點像我以前的工作服。”
“是嗎?”
吳庸老實道:“但我其實記不住那套工作服具體長什麽樣了,我一上班就脫了。”
“呵。”
吳庸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因為會所全天候開空調很熱,喝酒的時候又很容易出汗所以才脫了的。”
“不用解釋的,吳叔,”趙歧言又從床頭的匣子裏扒拉出一塊大金表往吳庸手腕上比劃,義正言辭道,“狗不嫌母醜,兒不嫌家貧。”
言下之意他也不會嫌棄吳庸以前的工作。
“…… ”我不是,我沒有,但孩子你的态度确實很感人——吳庸覺得自己應該感動一下。
開口卻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是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
“我知道啊,”趙歧言又扒拉出一塊大銀表,“可我媽媽很好看诶。”
吳庸:你對你媽媽真好。
吳庸:可叔叔對你就不好嗎?
吳庸:還有我真的沒下過海。
作者有話要說:
叔叔:我要解釋一下我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