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迷霧
韋秋一夥人買了一艘不大不小的帆船,花的當然是周桐的銀子。
買好船之後,謝辰和周桐忙着去找願意出海的船夫以及出海要用的物資。
王憶谙是第一次見到海,興奮得不得了,趁着周桐他們去采買東西的空檔,在沙灘邊上吹了一天的海風。
韋秋生怕小少爺被人給拐了去,便留了下來看着他。
潮起潮落,海浪來來去去,浪花開開散散,一次又一次,遠處的海鷗盤旋往複,時不時地落在沙灘上,風一吹,又随着海浪退去的方向一同消失,只在沙灘上留下了兩排腳印。
“天的盡頭原來是海啊。”小少爺盤腿坐在長滿了藤壺和小牡蛎的礁石上,手邊還把.玩着從礁石縫裏捉到的寄居蟹,若有所悟地說道。
韋秋坐在一旁打盹,被小少爺的話吵醒,茫然地揉揉眼,四處望了望,才恍然明白自己是在哪兒。
“無歸,我想好了,以後老了要來海邊住。”小少爺眯着眼睛,眺望着遠方如同被火點燃的雲彩下定決心道。
當韋秋是無歸時,王憶谙總是朝他提起韋秋,可當韋秋自願恢複了原本的身份後,小少爺又開始固執地喚他無歸。他好像總在不經意地幫着韋秋記錄過去的自己一般。
“那就來呗。”
韋秋看着王憶谙爛漫的笑臉,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麽偏偏對他另眼相待,願意和他成為朋友。因為他笑起來的模樣,真的很像二十出頭的周桐。這是沒經歷過苦澀,不帶任何惆悵的笑。
“小少爺,你暈船嗎?”韋秋想起一出是一出地詢問道。
王憶谙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在河裏不暈,應該都差不多吧?”
第二天,王憶谙站在甲板上,順着船的圍欄吐得昏天黑地時,才知道和海裏比起來,江上的那點兒風浪就跟鬧着玩似的。
周桐雇來的船夫叫汪平,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大概是因為長期風吹日曬的結果,皮膚有些黝黑。
看見小少爺吐了,汪平趕緊地給他拿水,又不知從哪給他拿了幾片姜讓他含在嘴裏,說是可以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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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王憶谙真的覺得胃裏沒有之前那麽翻江倒海了。
海上天氣變化很大,航行的頭兩天還好,但第三天晚上就發生了意外。
王憶谙因為暈船,很早就睡了,汪平明天早上還要拔錨掌舵,故而也進去休息了。甲板上就剩了謝辰、韋秋和周桐三個人。
韋秋喝着小酒,擡頭看着滿天的星鬥。
韋秋小的時候,韋圳晚上沒事幹,又想着省燈油錢,就總和他一起看星星。
那時候韋圳也總愛倒着小酒,韋秋比較可憐,只有一碗涼白開。
“這星星啊,就是仙人的眼睛。他們想知道人間發生了什麽,又覺得親自下來看太跌面,所以晚上趁人都睡着了,偷偷地跑來看。”
韋圳滿嘴不着邊際的話,點綴了韋秋的整個童年。
“從島上回來以後,你們打算去哪兒?”謝辰端起酒杯,在唇邊抿了抿。
韋秋笑着說:“桐哥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反正我四海為家的。”
“你在哪兒,哪兒就是我們的家。”周桐接着他的話說道。
“那咱們就和從前一樣,四處走走,好山好水到處轉轉。”韋秋眼睛一亮,他其實是很懷念從前的生活的。
周桐點點頭:“然後等咱們年齡大了,就找個山頭,或者鎮子也行,安頓下來。我可以做點兒小買賣,你要是願意,還能收個徒弟。”
“周桐你不回朝廷了嗎?”謝辰仍有所顧慮,畢竟當初他也是說走就走,還順帶把韋秋拐去了邊關。
周桐搖頭道:“我為朝廷征戰五年,替他們掃平了邊境動.亂,天大的恩情也該還完了。定國侯府有我大哥,還有我爹,我還有兩個弟弟,周家總不至于沒我就不成,況且人人都知道周小将軍已經死了……不過,話說回來,那天我們去索命司的事情,我爹應當是已經知道了,可他為什麽沒有派人來追。這不合常理啊。”
沒人能回答周桐的問題,連周桐自己都回答不了。定國侯周岳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連身為他兒子的周桐都說不清。
在周桐兒時的記憶裏,周岳就是個英雄,像所有父親一樣,有着全天下最為堅實的臂膀,無所不能。
但最後親手拆散了他和韋秋,差點讓韋秋命喪黃泉的人,也是自己的這位父親。
周岳對母親卻非常冷淡,幾乎很少踏進後院,永遠只在前廳,和一群門客幕僚商讨着幼小的周桐不能理解的東西。可他在戰場上卻有着灑不盡的熱情,永遠的身先士卒,他手底下的将士全都以他為榮。
他既偉大又卑鄙,既無私又自私,宛如一個矛盾的集合。
半晌無言,韋秋看着天上,忽然覺得星光比方才朦胧了些許。
漸漸的,薄霧如同躲在暗處的野獸,瞅準了一個時機,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
謝辰皺着眉頭,問道:“怎麽突然起霧了?”不過片刻而已,星星已經被隐入了霧中,本來晴朗的黑夜,瞬間變得混沌了起來。
“先回船艙再說,說不定是快要下雨了。”周桐幫着韋秋将杯盞收了回去,再三确認關好了船艙,才坐在了韋秋的身邊。
“這霧明天能散嗎?”韋秋憂心忡忡地問道,他總覺得這霧氣起得蹊跷。
周桐也說不準,只讓他放寬了心。
韋秋第二天醒來時,甲板上依舊是霧蒙蒙的一片,完全沒有要晴天的意思。
出海前汪平信誓旦旦地保證過,四天時間絕對可以上島,可這突如其來的霧把計劃全部打亂了,他們不得不停靠在原地,等霧散了才能繼續航行。
王憶谙吐了好些天,整個人都是蔫的,正靠在圍欄邊上朝着海面看。
“看出什麽來了沒有?”謝辰很急,因為他們帶的物資有限,不可能讓五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無期限地在海上耗下去。
小少爺搖搖頭,指了指不遠處的海面:“非要說的話,今天一早多了很多的礁石。”
“礁石?”謝辰順着王憶谙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出現了很多藏在霧氣當中的礁石,只不過它們隐沒在迷霧當中,除非像小少爺這樣閑着沒事盯上幾個時辰,否則是絕對沒有辦法發現的。
說話間王憶谙又朝海裏吐了一回,之後覺得自己的頭腦清醒了一些,順帶着想起來了一點兒賀阆書裏的內容:“這個不會是海魄迷陣吧?”
“海魄迷陣?”韋秋聽見兩人的談話,走了過來,“那是什麽東西?”
若是從前,王憶谙早就翻個白眼,質問韋秋的《滄海尋蹤錄》讀到哪裏去了。可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韋秋就是自己的偶像,對待偶像和對待朋友,當然是會有區別的,于是他耐心地跟韋秋講了一遍。
海魄迷陣是賀阆和成乾在上島前遇到的陣法,起先是起了霧,之後他們發現,無論前一天把船開到哪裏,一夜醒來都會回到原處——一堆礁石旁邊。最後兩個人在陣法裏困了小半個月才找到了陣眼得以出來。
“那陣眼是什麽?”周桐不知何時也站了過來。
王憶谙皺着眉頭,将腦內的記憶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遍,說:“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是一只千年的老玄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