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畢生所願
季宜嘉苦大仇深看着面前的蓮花燈,絞盡腦汁也猜不出燈謎,那眼巴巴瞅着的模樣,就好像是饞嘴小孩望着糖罐。
程彥清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這麽簡單的燈謎,一眼就猜出謎底了,需要如此為難嗎?
程彥清上前,和攤主說了燈謎的謎底,攤主笑着說了聲恭喜,就将蓮花燈摘下來交給了程彥清,程彥清接到手裏後,看也沒看就遞給了季宜嘉。
“給、給我?”季宜嘉驚訝地指着自己,說話都激動得結巴了。
“不給你,我怕你在這裏賴一晚上不肯走,”程彥清說得狀似雲淡風輕,眼中卻有幾分異樣的光芒。
猶記得那年他不過五歲,也曾和父母一起來逛過這凡人辦的燈會,也曾看中一盞蓮花燈,卻猜不出燈謎……
“謝謝你!”季宜嘉被喜悅沖昏了頭,上前一個熊抱,還蹭了蹭。
季宜嘉大大咧咧這一抱,程彥清當場愣住了,全身僵硬,腦中一片空白,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來。
在程彥清發呆的時候,季宜嘉已經提着蓮花燈往前走了,發現程彥清沒跟上,回過頭來笑着招呼他,“快點跟上啊,人這麽多,小心走丢了。”
“彥兒,拉住娘親的手,人這麽多,當心跟丢了,”記憶中有道聲音與之重合,程彥清只覺一道霹靂,撕開厚重的雲層,以銳不可當之勢,雷霆萬鈞地劈在了他的心上,一時間他心頭千滋百味齊齊翻湧,竟說不出究竟是何種感覺。
“發什麽呆啊,快點走,我們一起去放花燈,”見程彥清傻傻地看着自己沒有跟上,季宜嘉只好往回走,一把拉住他的手,拖着他随着人流往河邊走去。
當年娘親纖纖玉指拉着他的小手,而今……
程彥清順着手臂看去,他的手中握着一只白皙纖瘦的手,他回握住,用上了幾分力氣。
河邊放花燈的人不少,被月色一照明晃晃的河水中更是飄着數不清的花燈,遠遠望去就如同一條蜿蜒向前的光帶不斷延伸開去,季宜嘉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空處。
“聽說随着河水漂流而去的花燈會帶走生者對逝者的思念,逝者在九泉之下可以感知到,”季宜嘉拉着程彥清一起蹲到了河邊,興致勃勃要和他一起放。
程彥清冷哼了一聲,對季宜嘉說的顯然不信,冷着臉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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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等他邁步離開,就感覺到褲子傳來了拉力,而且是往下的,要不是他系得緊,說不定褲子就要被扯下來了。
景子簡當初的郁悶和苦逼終于有第二個人切身感受到了。
“來嘛來嘛,說不定真的可以呢,”季宜嘉拉着程彥清的褲子不放,死纏爛打要和他一起放花燈,程彥清拗不過,其實主要是擔心褲子被扯下來,只好答應。
蓮花燈随着河水載沉載浮往前漂,季宜嘉趕緊雙手合十放在胸前,見到程彥清冷着臉一動不動,又好心地替他擺好姿勢。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你要是有什麽想要托花燈帶去的話,就快點在心裏說吧。”
程彥清依舊冷着臉,卻沒有放下手,只是在心裏暗暗想着,他的爹和娘親以及他所有的親人都已經魂飛魄散,又怎麽可能知道他對他們的思念呢?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那一盞蓮花燈終于漸漸遠去,彙入一片火光中,再也區分不出來,将頭抻成長頸鹿般的季宜嘉總算是舍得收回眼,只是剛站起身就興奮得指着夜空叫了起來,“孔明燈!”
很久以前她就想放一次孔明燈,只是可惜因為某些原因,她所在的城市并不允許放孔明燈,這事便成了她心底的遺憾。
“我們去放孔明燈,”季宜嘉沒有給程彥清拒絕的機會,拉着他的手就往孔明燈冉冉升起的地方跑去,速度飛快。
還有完沒完了!程彥清的冰山臉幾乎維持不住,磨着後槽牙,暗暗想着幹脆将人打暈帶回去好了,可是看到迎風奔跑的那人一臉燦爛的笑,不知為何,這個念頭很快就消散了。
“來一只,不,兩只孔明燈,”季宜嘉跑到賣孔明燈的小販跟前,喘着粗氣,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天真,還不識數,程彥清不動聲色地将一切盡收眼底,毒舌地在心底暗暗評價,剛才他到底是怎麽花了眼,竟覺得這人和他聰慧過人的娘親有幾分相似,果然燈火昏黃容易看花眼。
小販瞅着伸到自己跟前的三根手指,也有些為難,“姑娘,你到底是要兩只還是三只啊?”
季宜嘉這才注意到自己比錯了數,呵呵笑着收回了一根手指,相當厚臉皮的臉都沒有紅一下,幹脆利落地回道:“兩只。”
小販給了季宜嘉兩只孔明燈,還好心提醒她,邊上有筆墨,可以将自己的心願寫在孔明燈上,老天爺看到了,一定會幫忙實現的。
季宜嘉道了聲謝,歡喜地拉着程彥清過去寫心願。
程彥清看着手裏紙糊的孔明燈,笑得有些輕蔑,幫忙實現心願?就這也能幫忙實現心願,不要笑掉他的大牙。
季宜嘉拿着支毛筆,龍飛鳳舞地寫起了心願,而且因為心願太多,還差點寫不下,最後幾行字擠在一起,她沾的墨汁又多,暈染開來一片糊,根本看不清楚字跡。
“貪心,”程彥清看着季宜嘉寫滿了孔明燈的四面,對她的評價又多了一個。
“我,我媽,我爸,我奶奶,我爺爺,我姨,我姨父,我舅媽,我舅,我哥,我弟,我姐,我妹……”季宜嘉掰着手指頭一一數過去,“哦,還有旺財,難得放回孔明燈,自然是要祈求老天爺保佑所有我在意的人平安健康。”
“旺財是誰?”程彥清聽到這名字,嘴角抽搐了一下,這人的爹娘是認真的嗎,居然取這樣的名字!
“我爺爺奶奶養的狗,賤名好養活,其實我是想叫狗蛋的,要不狗剩也行,可以被別人搶先了,”季宜嘉相當惋惜地說道。
程彥清覺得,旺財實在是個好名字,好到不能再好,簡單易懂寓意還好。
“欸,你怎麽不寫啊?”見程彥清手裏的孔明燈一個字也沒有,季宜嘉直接往他手裏塞了支毛筆,催促他快點寫。
若心願真有那麽容易實現,他早就放個千八百只孔明燈了,又怎麽會苦苦尋覓這麽多年!
“若是真能靈驗,世上的人又何須汲汲營營一生,只需多放幾盞孔明燈不就好了,”程彥清嗤笑一聲,并不打算寫。
“哎……你這人真掃興,”季宜嘉覺得自己一腔熱情被一盆兜頭潑下的冰水無情澆滅,哀怨地看着他,“你懂不懂什麽叫美好的心願,就算老天爺不會實現,最起碼能銘記不忘,為之奮鬥。”
程彥清淡淡掃過說得慷慨激昂的季宜嘉,沒有再嘲笑季宜嘉的天真,反而大筆一揮,筆走游龍。
季宜嘉好奇地湊過去看,只見孔明燈上寫着四個字,雖不是端端正正的正楷,但是龍飛鳳舞卻也好認。
覓得真兇。
季宜嘉心裏咯噔一聲,不由擡眼朝身側的人看去,幽幽燭火下,程彥清的臉隐沒在一團陰影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可以感受到他眼眸中那比刀光劍影還要銳利上幾分的光芒。
真兇?!不過是劇情設定,只怕連紀晔書都不知道血洗江陵城的真兇是誰吧。
她想勸他不要白費力氣了,只是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千言萬語彙成一聲嘆息,她終究不能告訴他真相。
季宜嘉神色忽變自然逃不過程彥清的眼,只是他只當什麽都沒有看到,并沒有開口詢問什麽,然而心中的某種猜測卻是得到了佐證。
“走吧,去放孔明燈吧,”程彥清放下毛筆,點燃了孔明燈裏的蠟燭,拉着季宜嘉往人少的僻靜處走去。
“你就只寫這一個心願嗎,不然再寫點其他的啊,”季宜嘉拉住程彥清,勸說他再許幾個別的心願。
“畢生所願,唯此而已,”程彥清語氣平靜,卻滿是堅決。
季宜嘉一愣,被拖着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回過神來,望着程彥清如青松一樣筆挺的身影,心底愈加不是滋味,也愈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只是一個游戲,所有的人全都是一組虛拟的數據,生死不過是數據的輸入或删除,又談何真兇?
孔明燈緩緩升起,漆黑的夜色中無數的火光在跳動,承載着地上人們的心願,朝着無窮盡的天盡頭飄去。
季宜嘉仰頭看着,直到那火光漸漸遠去,直到脖子一陣一陣酸痛向她抗議,她才終于收回了視線。
“花燈也放了,孔明燈也放了,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吧,”燈會最熱鬧的時候已經過去,逛燈會的人也漸漸散去,程彥清牢牢抓着季宜嘉的手,主要還是擔心她又趁機跑了。
“嗯,回去吧,”季宜嘉答應得相當爽快,跟程彥清回去,還有鋪得軟乎乎的床睡,要是跑了,那說不定就要天為被地為床,她又不傻,自然不會虧待自己。
雖然“人質”表現得非常配合,但是“綁匪”先生還是很擔心人跑了,一路上手都攥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