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錦上嬌》作者:青黛
文案:
重生後的琇瑩發現自己原來是蒙塵的明珠,
反過來成了她前世的渣男夫君的白月光,還想要再死命扒上來。
琇瑩表示:當年你棄我如敝履,如今你高攀不起!
在虐渣有仇報仇之餘,
琇瑩想起她年輕有為的三叔父,官越做越大,年齡越來越大也仍是成親困難戶。
于是她便琢磨着給三叔父尋個嬌嬌的媳婦。
當一波波媒婆上門,某人在忍無可忍後,黑着臉拎了對大雁出現在琇瑩面前……
001前塵
這是琇瑩第三個年頭陪李家人來昭華寺,也是她嫁入李家的第三個年頭。
每年秋天,昭華寺後山連綿不斷的楓葉鋪滿山,火焰一般,是京城獨一無二的瑰麗秋景。
琇瑩如往常一樣陪着婆母禮佛,在婆母聽方丈講經時就到後山轉轉,看看楓葉,待得時間差不多再前去伺候。
她回去時,方丈剛離開,廂房裏傳出說笑聲,一聽就知道是她的庶妹沈琇憐在裏面。
她庶妹是個厲害的,總能讨長輩歡喜,以前在家裏讨她祖母歡心,如今成了她夫君的平妻,自然是讨她婆母歡喜。何況庶妹進了李家門不過半年便有了身孕,而她都三年了,沒有一點兒動靜。
聽着笑聲不斷傳出,琇瑩在門口站了一會才進去,她一露面,屋裏的說笑就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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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瑩這半年來已經習以為常,朝李老夫人行過禮,就安安靜靜立在一邊,似綻放在屋裏的一株菡萏。冰姿玉骨。
李老夫人總歸是心疼這個嫡兒媳婦,特意招了她到身邊坐着,牽着她手說話,不願讓她覺得受了涼待。
琇瑩心裏明白到底是不同了,就是婆母疼惜,也敵不過現實。她給婆母一個燦爛的笑。
她極少那樣笑。
精致五官霎時明媚如秋陽,本就生得極好的桃花眼流光轉動,襯得她嬌顏絢麗,驚豔了滿屋的人。
坐在不遠處的沈琇憐摸了摸肚子,壓下對她那張臉的嫉妒。
用過齋飯,略作休息,李家人便要啓程回府。
琇瑩伺候婆母梳妝後扶着她出門,從旁邊廂房過來的沈琇憐見婆媳倆親密,眼中光芒一閃擠了過去。
她現在懷有四個月身孕,琇瑩就是再讨厭她也不會與她正面沖突,忙避退一步。哪知沈琇憐就是沖她來的,擠退一步不說,還特意用腳拌了她。
琇瑩就撞到了門框上,嘭的一聲,疼得簇起了眉尖。
李老夫人驚了驚,看着身邊的新媳婦自然明白什麽,“琇瑩可傷着?”
沈琇憐唇邊的笑僵硬一分,琇瑩揉了揉腰,搖頭道:“無事,謝母親關心。”
李老夫人點點頭,與沈琇憐說:“你如今身子笨重,顧好自己就成,不必管我這老婆子了。有你姐姐在呢。”她雖想抱孫子,可見不得人藏污納垢的心思。
沈琇憐知道小動作被看穿,面紅耳赤任丫頭扶着跟在身面,恨不得将眼前的琇瑩瞪出個洞來。
在馬車上,琇瑩卻有些坐不住,總感覺小腹隐隐作痛。李老夫人見她臉色不太好,問了兩聲,那痛也是時有時無,極輕微的,她自然不願多事,只說是颠簸的。
等回到了李府,那點痛也消失了,琇瑩将李老夫人送回院子也自回去歇息。
醒來時天色已暗,她坐起身要叫丫頭來梳妝,眼前卻有個黑影。
就站在床頭看她。
她吓一跳,看清人又松口氣,輕聲說:“您回來了,怎麽站在這兒,也沒讓人掌燈。”
“夫人睡得可好?”
像是關切的話,琇瑩卻覺得不對勁,她仰着臉看他。俊朗的男子側臉有一半在暗色中,看不太清神色,琇瑩在心中琢磨着她夫君怎麽了,回道:“許是上山累了,睡得有些沉了。”
發暗的屋子裏響起一聲嗤笑。
琇瑩心裏‘咯噔’一下,李慶昭每回要生氣時都會這樣笑。
她哪兒惹着他了?
正想着,她手腕刺疼,李慶昭竟是一把将她拉扯了起來,“你睡得倒好,可你不知憐兒動了胎氣,在屋裏疼了一下午。”
琇瑩心頭一驚。
沈琇憐動了胎氣,可就是動了胎氣,他又朝她發什麽脾氣?!
琇瑩突然對面前的人也産生了厭惡,只是他過于高大,掐着她手就像掐住個小孩子,讓她想反抗都難。
她忍了忍,說:“琇憐動了胎氣,我确實不知,可有叫朗中?”
“你不知?”李慶昭突然又扯了她一把,“不是你與母親說了什麽,母親會給憐兒冷眼看?讓她傷心,因而動了胎氣?!”
這都是什麽強詞奪理。
琇瑩想到在昭華寺時沈琇憐故意撞上來那下,委屈也化作惱怒,“我什麽時候不是處處讓着你的心肝寶貝,我陪着母親的時候,她也在場,我又能夠與母親說她不是?!”
李慶昭聞言掐着她手的力氣松了些,但還是沒放開她。
他生性多疑,似乎在想她話裏有幾分真。
琇瑩是真的動了氣,見此要掙開,李慶昭發現她的意圖又一把掐住她,琇瑩怒道:“松開我,你掐得我疼!”
“我問完話自然會松開你。”
強勢得如同在審牢裏的犯人。
琇瑩心裏發寒,她是他的嫡妻,如今卻與他的犯人一樣待遇,她掙紮起來。李慶昭這些年青有為,先是中了探花,後平步青雲,不過三年就已身居四品。被一介女子反抗,讓他沉了臉,被違逆的不喜化作粗魯,直接掐着琇瑩的手就将她推到了妝臺前。
屋裏昏暗一片,琇瑩看不清,被他大力甩得撞向妝臺也無法避開,只感覺下腹一疼。整個人就再也站不住滑坐在地。
李慶昭卻又上前掐住她下巴,“你心裏對我有怨氣是不是!”
琇瑩此時疼得頭暈目眩,哪裏有精神回答他的話,被迫擡着頭,連呼吸一下全身都痛得發抖。
她沒有說話,李慶昭心裏那把無名火越燒越旺,死死盯着她看,屋裏氣氛僵持到極致。
琇瑩疼得直發抖,随後就覺得身下有什麽湧出,額頭都是冷汗。她動了動,可是李慶昭還那樣掐着她,她艱難地說:“松開我,我疼……”
“你真是越來越嬌弱了,不過一點力氣,就喊疼?!”
“不是…我疼。”琇瑩閉上眼,“我肚子疼……”
李慶昭聞言仍疑惑地看了她幾眼,只是屋裏光線實在太暗,他又過了好半會才松開手。琇瑩失了支撐,直接就倒在地上,李慶昭這才發現事情真不對,忙叫人進來掌燈。
燭臺映亮了內室,丫頭們都倒抽口氣,琇瑩身下是刺目的血色,将她月牙白的寝褲都染為鮮紅。
不知是誰尖叫起來,李慶昭從眼前的慘狀回神,忙彎腰抱起将她放到床上。
琇瑩痛得整個都蜷縮成一團,她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跡,雙手也模到了染滿血的寝褲。再是難過都不輕易落淚的琇瑩,絕望地紅了眼。
她雖沒有懷過身孕,可眼下怎麽還不明白,那種骨血被強行剝離的感覺,她這是有了孩子……而這個孩子,很可能和她無緣了。
屋裏院子裏霎時亂成一片,李慶昭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只能手足無措的站在床邊,看琇瑩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李老夫人得了消息,終于趕來,琇瑩還在血流不止,身下的被褥都染紅了,滿屋都是散不去的血腥味。
“母…母親……”李慶昭終于怕了,他不知道妻子懷有身孕。若是知道,他怎麽會那樣對她。
李老夫人沒空理會他,來到床邊看到兒媳婦的慘狀,想到她還未謀面的孫子,整顆心都像是被人撕碎一樣,啞子嗓子不斷催促問朗中到沒到。
骨肉從肚子裏剝離的痛還在持續着,不停的啃噬着琇瑩的身子,也不斷啃噬着她冰涼的心。她只能絕望悲涼的想,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保不住了……她的孩子被他父親親手殺了!
琇瑩整個人痛得靈魂似乎都出竅了,她明明閉着眼,可能看清屋裏所有人的動靜,還看到了李慶昭臉上的慌亂與愧疚。
愧疚……他倒是愧疚了,可這些都太遲了。
又是一陣劇烈的絞痛,琇瑩猛睜大眼,痛苦地尖叫一聲,身下的血流得越來越多。此時屋裏又來進來一個人,精神奕奕的沈琇憐。
琇瑩瞪大了眼。
李慶昭不是說她動了胎氣,李慶昭不是說她肚子痛了一下午,這樣的神色,他是瞎了眼嗎?!
沈琇憐聞信前來,讓屋子裏更亂了,李老太太斥着要她出去,李慶昭也溫柔勸她離開。說血腥氣會沖撞了她肚子裏孩子。
孩子…孩子……她的孩子都是他們害死的!
痛得連呼吸都快維持不了的琇瑩突然從床上坐起,她摸到頭上的簪子,想也沒想,朝就立在床前的沈琇憐撲着紮過去。
屋裏又響起一陣尖叫。
李慶昭低頭看見了染滿鮮血的手,那手上的金簪沒入了肚腹中。他眼裏有着不可置信,他擡頭看了看半個身子都撲床外的琇瑩,又回頭去看在剛才緊急一刻把自己推上前的沈琇憐。
琇瑩看着簪子沒入了李慶昭的身體,她也有些心驚,旋即卻是放聲大笑……像年幼時,恣意暢快的大笑!
到最後,她松開手還握緊金簪的手,任自己再沒有生命力的身軀摔落在地。這一刻,她仿佛又見到了娘親,輕輕抱着她,跟她說,窈窈……京城有最美的楓葉,可惜娘親再也看不到了。而……她也再看不到了。
002幼年
琇瑩耳邊是一陣又一陣的喧鬧。
有哭聲,有斥罵聲,吵得她腦仁兒都疼。
她想出聲讓安靜些,卻有人拉扯她,然後膝蓋鈍疼,刺骨的涼意從雙腿直竄到全身。
她猛地睜開眼,先看到了青石板磚,她正以跪姿狼狽的匐在地上。
她眨了眨眼,疑惑極了,她不是失了孩子血崩身亡了嗎?
這是哪兒?
琇瑩慢慢擡起頭,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院子中,有亂做一團的下人屋裏屋外的走動,那屋裏有女娃娃斷斷續續的哭聲傳出。
這情形有些熟悉,似乎她經歷過。
她又打量周遭,院子裏有抽了嫩芽的垂柳,而正房的門梁上懸着康寧二字匾。琇瑩心裏就打了個突,怨不得她熟悉——這裏是永平府的沈家,還沒有遷去京城時的沈府!
屋子裏正哭着說害怕的聲音,是她庶妹沈琇瑩的聲音,雖然幼嫩,可她認得!
琇瑩茫然的雙眸中閃過抹恨意,她一低頭,就看到自己小小的手,白白胖胖的,上邊還有讨人喜的小窩。熟悉的種種讓記憶如潮水湧了出來。
她想起來了,眼前事情的時間應該發生在是她八歲那年。
她被庶妹暗中從假山上推下去,是三叔父跟着躍下救的她,為此三叔父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而她被庶妹倒打一耙,說是貪玩才害得三叔父掉下去,祖母雖疼愛他,卻是更疼愛老來子三叔父。她先被人婆子按到院子裏跪着,後來她就被罰去跪祠堂。
這一跪,就一天一夜,直到三叔父醒來了說是她失足他自己去救人的,她才得以解脫。回去當夜卻是發起高熱來,病了整個三月。
琇瑩看着眼前喧鬧的一切,恍如隔世。
她這是死了,在彌留之際看到往事,還是……琇瑩感覺着溫暖的掌心,擡手就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疼得她當即紅了眼。
她正震驚着這一切是真的,一位梳圓髻戴着蓮紋簪的婆子從屋裏出來,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冷聲道:“大姑娘,老太太罰您到祠堂跪着去,您随奴婢們走吧。”
琇瑩擡起頭,認出她是祖母身邊得體的媽媽——齊媽媽。
她神色還有些怔然,這會擡個着小臉,眼角微紅,雙眸又黑又大,像頭受驚的小動物那樣無辜又可憐。
齊媽媽看得心軟,在心裏喑嘆口氣。就是她心軟了,可老太太也不會心軟的,她聲音拔高一度:“大姑娘,您快跟奴婢走吧。”
琇瑩猛地回神,眸底慢慢聚攏了冷意。
這明明不是她的錯,她怎麽能再去祠堂跪着!
前世她因這事無辜受害,一場大病後身子骨也不如從前,受些涼都會咳嗽幾日,膝蓋也是每到陰寒天都隐隐作疼。也許前世她身子就是從這個時候留下敗象的。
她臉上表現出抗拒,齊媽媽沉了臉,只能狠心讓人去拉她。
琇瑩掙紮了起來,掙紮間她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跌跌撞撞來到屋門處。
那是梳着婦人發髻的女子,陽光照在她雪白的臉上,眉宇間是她熟悉秀麗溫婉,那雙看向她總是帶着慈愛的眼眸如今閃着淚光。一個婆子将她就攔在門口。
……娘親。
再熟悉不過的面容就在眼前,琇瑩一顆心劇烈抽疼起來,她永遠不會忘記得到娘親死訊時的那刻。
是了,八歲這年,她娘親還沒有去世,沒有崔姨娘得勢,她還是無憂無慮的沈家長房嫡出姑娘。更加沒有她後來嫁了個人面獸心的李慶昭。
想到自己臨死前身下被血染紅了裙子,盼了幾年才有的骨肉從她身體裏剝離,那種絕望,那種刻入骨髓的痛,琇瑩眼中充滿了恨意。她恨得發狠,竟然掙開了婆子的拉扯,飛快奔上臺階撲到自家娘親懷裏。
馮氏抱着小小一團的女兒,眼淚就落了下來,輕聲喊着女兒的小名‘窈窈’。她身後卻響起淩厲的聲音:“你們都是死人不成,還不快帶大姑娘下去!老大媳婦,不是我這老婆子心狠,我也是最疼惜她不過的,可她如今這是闖了大禍,不好好教訓一頓收斂性子,于她日後只會無益!”
馮氏看着再度上前來的齊媽媽,雖是明白婆母的苦心,可是這她的孩子,就是犯了再大的錯這也是她孩子。她哪裏忍心讓她去跪祠堂,那個地方,窈窈一定會害怕的。
馮氏哀求地回頭去看婆母,廳堂裏正央穿着富貴的老婦人卻是撇開了眼,伏跪在她腳邊的小女娃正擡着頭,雙眼亮晶晶看着門口這的一切。
琇瑩手又被人拉扯住了,硬生生要掰開她抱着娘親的手,馮氏的馬面裙被她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褶皺。
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就是不撒手。
她不能去祠堂,她不要前世一切再繼續發生!
前世她這庶妹就仗着崔姨娘得勢,以她不能生為由,硬是嫁給了過來成了她丈夫的平妻,之後便是用盡一切心機要掰倒她這嫡妻。最終還被她累得一屍兩命!
其實沈琇憐從幼年就在開始算計她。
她八歲這年就是第一次遭她毒手,而沈琇憐還要比她小半歲!!
一個孩童,就想着怎麽置人于死地,這樣的蛇蠍心腸實在是駭人。
琇瑩心中發恨,也發冷,她不能再坐以待斃,或許她娘親的死也與這兩母女脫不了關系。
在與婆子抗衡中,琇瑩迅速冷靜下來,在空隙間看到了一身粉色衣裳的沈琇憐正盯着她,眼裏都是得意。
她得意,怎麽能叫她得意!
琇瑩小小的身子再度暴發出力氣,居然将婆子推得人仰馬翻,連馮氏都看愣了。
她沖進了廳堂裏,朝沈琇憐二話不說撲去,将她掀翻在地坐到她身上,猛猛就朝她甩了個耳光。
清脆地啪一聲,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琇瑩甩了一巴哪裏能消氣,直接用手指甲又在她臉上撓了一把,被打傻了的沈琇憐這才嗷一聲叫了起來。沈老太太最先回過神,忙讓人分開兩人,可沈琇憐臉上已經顯了幾道血痕,火辣辣疼得她直掉眼淚。
琇瑩被拉開,仍惡狠狠盯着她,語氣卻十分冷靜與沈老太太道:“祖母,我沒有頑皮害得三叔父摔下假山,是沈琇憐在身後推了我一把,我才會掉下去的!三叔父是為了救我,才跟着摔下來!”
一個半大的孩子,眼裏那種滔天恨意叫人吃驚,而且她還很有條理說出辯解的話來,一點也沒有剛才撲倒人就打的瘋樣。衆人看着這小臉圓圓,面容精致得如玉娃娃的孩子,心頭湧起一陣怪異感。
沈琇憐也發現自己臉被抓花了,她的丫頭拿手帕給擦臉時,她看到上邊沾有淺淺的血跡。
她的臉被抓花了,她要毀容了!
她自小就耳須目染臉就是女子最要的,此刻驚慌得連哭都忘記,然後就是尖叫一聲朝被制住的琇瑩撲打過去。
沈老太太正思索着琇瑩的話,哪知轉眼兩個孩子就又滾做了一塊。
琇瑩剛才就沒有打過瘾,如今人送上門來,婆子怕傷着兩人又松開了她,她自然照面迎上去。琇憐要抓她發髻,她靈活着左閃右閃,朝她臉再是一爪子,慘叫聲再度在廳堂中響起。臉上又火辣辣疼起來,沈琇憐也瘋了,發了狠勁也要去抓琇瑩的臉,沈老太太看得心驚膽顫,直拍桌子吼着讓人分開兩人。
有了大人再度摻和進來,兩人打不了一會就又消停,被抓住的沈琇憐已失去理智,嘶啞着聲音罵道:“沈琇瑩,你怎麽就沒有從假山上摔下去摔死!!你怎麽不去死!!你居然敢抓花我的臉!”
003初捷
異常毒辣的話從一個半大孩子嘴裏說出來,實在駭人聽聞。
沈老太太不由得都變了臉,沈琇憐還在尖叫着、罵着。馮氏看着瘋一般的庶女,想到女兒方才所言,心驚膽顫地去抱住她。她看向婆母,從對方眼中也看到了驚詫,琇瑩眼中閃過抹光,朝沈琇憐說:“我就是不死,有本事你再推我下假山,還是說要推我下湖!”
“你該死!你抓花我的臉,我不會放過你的!你不會再有那麽好運氣,天天都有人護着你!”沈琇憐果然被激得愈發口不擇言。
沈老太太心驚得猛一拍桌子,腕間玉镯碰在桌角,硬生生磕碎成兩半,又摔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她喝斥一聲,“閉嘴!”
衆人看着地板上的碎镯子,眉心直跳,老太太這是真動氣了。
沈琇憐也被驚回神,慌亂中想起自己剛才都罵了些什麽,小臉煞白。琇瑩抱着馮氏的腰,無聲扯了扯唇角笑。
也虧得沈琇憐如今才七歲,随便激一激就顯了本性,若是再大些,她可不能這麽簡單就得了好。
沈老太太眼神極淩厲的去看這庶出的孫女。
剛才這孫女跟她說話時可不是這樣,嬌嬌弱弱的,直喊祖母她害怕,一說起小兒子摔下去的事就直打抖。才過了多大會,她每句話都是要大孫女去死,七歲的孩子……怎麽會說出那麽狠辣的話來,那個樣子是真恨不得大孫女去死啊。
沈老太太年紀雖大了,可不代表她是糊塗的。
她要罰琇瑩,更多是心疼小兒子受了那樣的罪,又想着小孩子最是誠實的,哪裏會想到這裏邊可能做假。她想着視線又落在沈琇憐貼身丫頭的身上,這個丫頭剛才也是言之鑿鑿,她眼神當即冷了幾分,襯得她經歷歲月洗禮的面龐威嚴叫人不敢直視。
“把這個丫頭給我綁起來,好好的審!”
審字一落,齊媽媽當上前,那丫頭已經軟軟跌坐在地,待被人架起來時方想起求饒。
丫頭喊二姑娘救命的聲音漸離漸遠,沈琇憐知道她闖大禍了,吓得整個人都在發抖。這回不是裝的,是真的怕了。
馮氏見此情形心中一陣後怕,如果不是女兒委屈得失得了分寸,那就是她女兒受苦了。想到庶女嘴中的誅心之言,她溫婉的面容也沉下去幾分,眉眼間冷意逼人。
“母親。”馮氏低低喊了一聲,“瑩兒雖有時調皮,可萬不能拿最疼愛她的三叔父來作弄,更別說是将人鬧到摔下假山。母親這回還是問清楚了,還瑩兒清白才是。”
這話她剛才就說過幾遍,架不住婆母心疼小叔子,氣頭上将信了人非要罰女兒。這個家如今雖是她掌着事務,可也不是她能強勢到壓住婆母,馮氏也恨自己無用。
兒媳婦的話讓沈老太太老臉發熱,她知道方才她偏聽偏信了,可那也是氣的。而她對這大兒媳婦……總是少些底氣的。
“待問清楚,是我錯怪了瑩丫頭,我與她說聲對不住。”沈老太太看着還緊緊抱着娘親的大孫女,語氣軟了下來。
馮氏搖搖頭,“哪裏就全是您的錯,有人耍心機罷了,也是媳婦沒教管好的錯。”
忐忑着的沈琇憐聽到嫡母這話,臉色又白了幾分,嫡母是要不輕饒她了。這是要祖母不能再偏幫的意思。
她緊張看着沈老太太,眼裏全是哀求。沈老太太看着她也十分疼愛的二孫女,想到她那身為自己侄女的姨娘,最後咬了咬牙說:“只要查清,該如何辦,你就如何辦吧。”
馮氏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話,臉色緩和些,點了點頭。
她不是不能拿捏庶女,而是沈琇憐的姨娘出身要特別些,是沈老太太娘家親侄女,當年若沒有自己就是她嫁給沈大老爺。自己進了門,這位和沈大老爺青梅竹馬的崔表妹,只能當個貴妾。她逼着沈老太太說話,就是怕她再度使私心,最後要自己輕饒了沈琇憐。
想到沈家這對母子的偏頗,馮氏在心裏冷笑一聲。偏頗如何,有她在這家一日,他們就永遠欠着她的,他們永遠都得掂量着行事。
沈琇憐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傻傻呆呆站在那裏,連臉上的疼都忘記了。而她被琇瑩撲打得簇新的衣裙也沾滿了灰,發髻也散了,整個人狼狽得哪裏還有個官家姑娘樣。
不一會,齊媽媽再度回來,那個丫頭果然說了實話,确實不是琇瑩作弄三老爺,是二姑娘與大姑娘玩鬧。
雖然還有避重就輕的嫌疑,可有這話也盡夠了。
馮氏早被沈老太太讓坐下等,此時她慢條斯理抿了口茶說:“那膽大說慌的丫頭打二十大板賣了,至于憐丫頭,就按母親先前說的罰吧。哦,憐丫頭是庶出進不得祠堂,就在祠堂外跪着吧,什麽時候小叔醒了,什麽時候再起。”
“……祖母!”沈琇憐哀哀地喚一聲,眼裏蓄着淚跪倒在地。
沈老太太先前當那麽多人的面放了話,又冤枉了大孫女,此刻只能撇過頭不看眼淚汪汪地沈琇憐。她得安撫馮氏。
很快,沈琇憐被馮氏喊人帶了下去,事情了了,馮氏也不想在這兒多呆一刻。她起身告辭,去牽琇瑩時,琇瑩卻不動動,粉粉一團的女孩兒仰頭與她道:“娘親,我想留下等三叔父醒來。”
馮氏看着女兒白皙的小臉,那一雙桃花眼像極了自己,此時看着你,閃爍着期盼的光,那樣子就是叫你不能拒絕。她側頭掃到了婆母有些吃驚的神色,猶豫了會說:“你三叔父要休息,你會吵到他的。”
“娘親放心,我會安安靜靜在邊上的。”琇瑩道,“三叔父救了我,不是他也許躺着的就是女兒了,女兒當該在邊上守着伺候着。”她見着許久不見的娘親,也很想就膩在她身邊,可是三叔父與她來說也很重要。
前世娘親很奇怪的不願意跟着大家遷到京城,又在她十四歲那年去世,若不是一直有三叔父為她打點,她處境恐怕會更艱難凄慘。如今她莫名奇妙回到八歲這年,她還會有許多時間去謀劃事情,也許能避免娘親早逝,所以她以後好好守着娘親就是。而前世她得三叔父照顧太多,如今趁這個機會,能還一些恩情是一些。
馮氏聽着沉默了下去,她覺得女兒好像瞬間長大了似的,懂得心疼人了。
小叔子确實一直很照顧女兒,也許因為只和女兒差了個六歲,是從小就看着女兒長大的緣故。她擡手摸了摸琇瑩的發頂,眼裏有着笑意也有着欣慰:“那好,你記住不許吵鬧。”
得了娘親允許,琇瑩直眯了眼笑,然後又用目光詢問沈老太太。沈老太太對大孫女的懂事頗有感觸,當即點頭,牽了她進到內間去。
馮氏看着一老一小身影消失,轉身回了自己院子,而崔姨娘那知道了沈琇憐被罰跪的消息。
004叔父
“你說二姑娘怎麽了?!”崔姨娘美眸大睜,看人時亮如寒星。
報信的丫頭縮了縮脖子,怯弱地回道:“二姑娘推大姑娘下假山,三老爺為了救大姑娘,哪着跳了下去。大姑娘沒傷着,可是三老爺卻撞着頭暈了過去,二姑娘還罵大姑娘怎麽沒死,太太就罰了二姑娘跪在祠堂外。三老爺什麽時候醒來,什麽時候再起。”
祠…祠堂外邊。
崔姨娘臉色變得極難看,馮氏不但罰她女兒,還以此提醒,她女兒是庶出的身份。哪裏不能罰,偏要罰在祠堂外,這不就是明顯打她的臉!
崔姨娘氣得胸脯起伏不定,她人生得美,是明豔的那種媚,便是生氣起來都眉角眼梢都無端的勾人。沈大老爺也喜歡極了她這張臉,一颦一笑都勾人,身邊便是有幾房妾侍,她都寵愛不斷。
“我得去看看!”崔姨娘想通了這裏邊的彎彎道道,一甩帕子就要出門。
丫頭忙攔住她:“姨娘,您去看也起不得作用的,是連老太太都同意了這麽罰……”
她姑母也同意了罰憐兒?!
怎麽會,她姑母表面上雖是事事緊着那對母女,可私底是極疼愛憐兒的。
看着主子還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丫頭視線落在她起伏不定的胸脯上,想起許姨娘背後說她胸大無腦。現在看來有點像了。
她剛才說得很明白了,這事牽扯到了三老爺,誰人不知道老太太疼幼子疼得連大老爺都要靠邊站。而三老爺會傷着,又是二姑娘先作的妖,老太太會同意罰二姑娘,不是正常嗎。如今她去也只是會讨個冷臉。
可崔姨娘心疼女兒,就是想明白,她還是要去的。
丫頭只能看她帶着大丫頭出了門,然後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趁現在安靜好好歇會,等會兒崔姨娘回來這院子還知道會鬧騰到啥樣。
琇瑩在老太太屋裏很乖巧。
出事時老太太将沈三老爺直接擡到了她的院子,朗中來看過後說不适宜再移動,沈三老爺便先安置在了東廂房。琇瑩就守在床邊,時不時用帕子沾了茶水沾濕他的唇,然後就安安靜靜看着他。
現在這樣看她的三叔父,倒是挺新鮮的。
她回到了八歲,三叔父也就才十四歲,疏朗的眉眼還是一如既往,不過是比她記憶中更年輕了。她死的時候十八歲,三叔父那時都二十四了,自然是比現在有不同的,可是三叔父身上那種清清冷冷的氣質一直沒變。
即使他現在昏睡着,還年少。
琇瑩越看他俊隽的面容,越覺得好玩。
比如二十四歲的三叔父面無表情時,唇邊會有條深痕。可如今卻沒有,是不是因為他成年後總是抿唇不語,才添了那麽個褶皺。而她從來沒有那麽近的看過三叔父,發現他的睫毛很長,與她的相差無幾。可怎麽偏秀氣俊美的長相,他還給人不能靠近的疏離感,雖然這都是外人與她說的。現在想想,三叔父為官後,确實是越來越有氣勢,有時只是坐那,威嚴得就讓人大氣不敢喘。
多少姑娘傾心于他,又多少姑娘被他冷眼一掃,懼而怯步。
這世她是不是要勸勸三叔父,別總那麽吓姑娘家,以至于他那麽老了都沒娶到媳婦。
琇瑩在床邊趴着,全神貫注,沈老太太來了幾趟,看她當真那麽乖巧守着,雖今兒損了些她的臉面,到底還是感到欣慰的。小兒子沒白疼這個孫女。
沈老太太安靜的又退出去,崔姨娘這邊就到了。
崔姨娘慣來是注重外表的人,即便匆匆,在進屋前仍是讓丫頭給她理了理發髻釵環,又整理好衣裳才擡步子跨過門檻。
沈老太太聽到她來了,神色淡淡地,崔姨娘規規矩矩行了禮後,殷殷喊了句姑母。只拿一雙美目可憐兮兮看她。
崔姨娘其實與沈老太太有幾分像的,可見沈老太太當年也是美人兒一個,然而她這種裝可憐的手段在沈老太太身上是沒有一絲用處,這些還是她當年教她如何留住大兒子心的招數。見到崔姨娘這個作态,沈老太太莫名煩燥。
這侄女,長得是好,可真與馮氏比起來差得卻不是一丁半兒。
馮氏是那種溫婉的美,即便不作出惹人憐的樣兒,她說話舉止都自帶似春風般讓人舒适的暖意,和煦溫柔。五官雙精致,雖長了雙桃花眼,可看人時無比清澈,是那種帶着純淨的嬌。即便現在有了些年紀,那種氣質絲毫不減,難怪兒子當年會鬼迷心竅般。如今還是恨不得貼上去!
想到大兒子的種種,沈老太太神色又古怪幾分,對崔姨娘那奇怪的煩燥也被沖去不少,也不繃着臉了。
“怎麽過來了。”
這不是明知故問嘛,崔姨娘心裏郁郁接一句,面上不敢顯的:“聽說三老爺摔着了,妾前來看看。”
沈老太太就睨了她一眼,“有心了,老三如今還沒醒,你回去吧。”
才說了兩句話就被趕,崔姨娘心裏‘咯噔’一聲,明白事情真的很嚴重。她眼眶頓時就紅了,扭着帕子道:“姑母,憐兒她也不是有意的……”
“回去!”沈老太太拿眼睃她,面如寒霜。
崔姨娘哪見過沈老太太如此生氣的樣子,霎時收了聲,站起來朝她行一禮就走了。她自幼就常來沈府,最是知道沈老太太的性子,她氣頭上千萬惹不得,那跟拔老虎須沒兩樣的。
有些灰頭土臉的從康寧院出來,崔姨娘恨恨咬牙,轉身便去看沈琇憐。
沈琇憐被馮氏的人監視着,連齊媽媽也被派了過來,崔姨娘人是看到了,卻靠近不得。看着女兒哭得小臉都花了,身上也髒兮兮的,只能是更加心疼,扭頭又到了垂花門,然後派心腹丫頭去前院打聽沈大老爺回沒回府。
她等着等着,天色就暗了。馮氏晚間又去給沈老太太請安,得知小叔子還是沒有醒,琇瑩還堅持要守着,便又一個人回了院子。
琇瑩草草用了些吃食,繼續守在床邊,沈老太太派了丫頭來讓她到隔壁床間歇着去,她也不願意。雖然她知道三叔父應該要明天才能清醒,可有萬一呢,她連重生都能,三叔父可能會早點醒來也不一定的。
她堅持,沈老太太最終讓人搬了個長榻就放到離床不遠處,讓她若是累了也好休息會。
一開始琇瑩是不想用長榻的,她雖然現在是八歲的身子,可裏頭到底是成年的靈魂,男女大防的意識還是有的。可架不住這身子年齡小,精力有限,守着守着她就不知道怎麽睡過去了。
丫頭們看她坐在腳踏上趴着就睡着了,圓圓一團,有些想笑。馮氏有一手好廚藝,她又是貪嘴的,吃着吃着,便比別的女娃娃都要胖些,看着也比別人喜慶招人疼愛。
丫頭雖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可也不敢就叫她這樣睡着,着涼了大夫人可饒不了她們。于是三兩個上前想要将她搬長榻上,哪知她居然睡着了還緊緊攥住沈三老爺的袖袍,丫鬟們又不敢用力扯,最終只好将長榻般到與床并排着。
005清醒
沈君笑覺得自己做了個冗長的夢。
他從醒來就睜開了眼,看着藏藍色的帳頂,過了很久再度閉上。再次睜開時,內中的憤怒、茫然、震驚悉數斂去,一雙鳳眸清明冷靜。
他動了動,發現有東西扯着袖子,忍着腦後傳來的鈍疼轉過臉,就看到個臉圓圓玉雕似的女娃兒。她閉着眼,小巧的嘴微微嘟着,整個人粉粉嫩嫩的,叫人看着心尖就發軟。
是琇瑩啊,她怎麽睡在邊上了,還攥着他袖子。
沈君笑看着她熟睡的臉有些好笑,心境異常平和,小丫頭還是那麽乖巧讨喜。他笑着,不知想到什麽,唇邊的弧度很快又斂去,神色是掩藏不住的冰冷。沉默着握住她小小的手。
屋裏守着丫頭,先前他沒動都不曾發現是醒來了,一個眼尖的丫頭看見了,又驚又喜:“三爺醒了!”
這連帶着就驚動了外邊,沈老太太也趕了過來,頭發都曾來得及梳。
“老三!”沈老太太見到靠彈墨迎枕坐着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