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漫漫尋師路二
“公子稍等，容我算一下。”莫小莫對他一笑，便轉過頭，開始艱難的心算，一個包子兩文錢，我現在很餓，要吃五個，那麽就是十文錢，他共挑了五幅字，那麽這樣那樣，一共的話……
莫小莫轉過頭來，“客官，一共一兩銀子。”話說不會算你還裝什麽啊……
小書童面露驚奇，而俊逸的公子則面色坦然，露出興趣索然的樣子，“這麽貴呀，你這咒符可畫的不怎麽樣。”
莫小莫頭一次目瞪口呆，“咒符？”
“對啊，這不是貼在門上防止妖邪鬼魅的咒符麽？”小書童插嘴。
莫小莫淚流滿面，師父，您的狂草啊，我雖然從來看不懂那些是個什麽字，但也從來不敢往咒符上揣測上意，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真是獨具慧眼。不過，師父，即便您不在我身邊，我也會将您的字發揚光大的，如此良品，豈容他人玷污。
莫小莫想到這裏，遂正色道：“這可是家師不外傳的密符，莫說尋常鬼魅，即便道行高深的妖物，也萬難接近百步之內。”
“百步之內？”公子疑惑的皺眉。
“額，十步之內？”莫小莫小心翼翼的試探。
“這符咒到底是你在賣,還是我？”公子忽然覺得有些不妥。
莫小莫眼看事态有變，立刻義正言辭道：“你居然質疑家師？我雖不才，沒有繼承家師衣缽，但也不容他人恣意污蔑家師。”
“姑娘莫惱，不如打個折？”公子垂下眼睑，略微靠近小莫，好聞的氣息立刻沖昏了她的頭腦。
“看公子如此氣度非凡，自然是可以。那就打個八折，五百文吧。”小莫豪氣的揮揮手。
公子顯然被小莫的仗義所震懾，半天回不過神來，待他理清思緒之後，眼眸略彎，柔聲道：“姑娘算錯了，八折的話是一百文。”
莫小莫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公子說的極是，極是，我一時不差，疏忽了。”
小書童又出現了剛開始欲言又止的便秘表情。
莫小莫以難得利落的身手替貴客公子包好字卷，接過銅錢，開心的說不出話來，當然也可能是餓的。
貴客公子露出舒心的笑容，對着莫小莫點點頭，便攜着小書童離開了。小莫捧着手中的銅錢，迅速的溜進隔壁的包子鋪，賣包子的大嬸手腳麻利的替她用油紙包好，塞進她的手裏，莫小莫感激涕零的久久握着大嬸的手，不肯松開手中的銅錢。
此時，街上的行人已經多了起來，城中的各大酒樓、飯館也推開了關上的門，藥鋪、成衣鋪等各個生活鋪子也開始忙碌起來。
莫小莫捧着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熱氣噴上了她的眉毛，熏得一雙眼睛也霧騰騰的。她剛開始的時候也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可想而知，燙的直跳腳，後來便學乖了，雖然餓的連油紙都吃的下去，也只是斯文的吞咽着。
她緩慢的在城中踱着步，好奇的看着四周，豐城她是來過的，離她住的地方并不遠。但她出來的次數很有限，因此并不熟悉。
師父離家之時并未與她打招呼，這如今人海茫茫的去哪裏找他呢，莫小莫苦笑的皺起眉頭，大師兄二師兄早就了無音訊，而她在這世上，除了他們之外，也不曾再有親人。
莫小莫捧着包子站在街心，行人快速經過她的身旁，周圍喧鬧的聲音仿佛飄的很遠，她只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局外人，看着別人的熱鬧，卻獨自荒涼，怎麽也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一身素色衣衫的姑娘駐足在街心，看着伶俐剔透的，臉上卻露出如同霧氣一樣茫然若失的神情。
一雙涼薄的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街心，瞳仁中隐隐約約的映着一角素衣，玩味之色在眼底泛出，那雙好看的眼睛微微彎了彎，似乎雀躍起來。
“公子，紅霜姑娘來了，您今兒個剛買的符咒……”清脆的嗓音伴随着腳步聲在樓梯口響了起來，忽的頓了一頓，腳步聲變得急促，聲音也嚴肅起來，“公子您又在望什麽？”
公子收回目光捧起茶杯，浮了浮茶，半斂着眼皮，輕輕呷了一口，并不答話，眉宇間一派閑适。
書童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見街心那人，不由惱道：“公子你怎麽還是這樣，你已經有紅霜姑娘了，莫要再……”想指責什麽，方才想起以前該指責的都指責過了，眼前的公子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遂默了，兀自在那生着悶氣。
公子看見小書童嘟着腮幫子，好笑的戳他兩下，“去請紅霜姑娘吧。我今個兒買的符咒也是要讨她歡心的，好生一個姑娘，偏生喜歡這些個道術。現如今的姑娘，喜歡的東西是越來越難以琢磨了。”他又将目光移出窗外，天邊矮矮的雲層浮游而過，将他勾人的雙眸襯的越發疏離起來。
第二日一早，莫小莫的字攤又早早的擺上了，她百無聊賴的伏在長桌上，想起今天毫無着落的溫飽便悔不當初。
昨個兒夜裏，莫小莫懷揣巨款，心情時而憂郁時而悠然，就在如此糾結的四處閑晃之下，夜幕降臨了。莫小莫尋思良久，開始思念柔軟的大床，在權衡利弊之後，果斷的走進了豐城最便宜的客棧，宿了一夜。
早晨醒來之後就兩袖清風，身無分文了。想要尋找師父，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于是莫小莫重操舊業，又開始了販賣符咒，哦不，墨寶的生涯。
“姑娘？姑娘？”溫柔的聲音舒服極了，直直落在莫小莫的心頭，她勉強撐開一只眼，面前模糊的樣子漸漸清晰起來，是昨天那位公子，莫小莫一激靈，清醒了，貴客又來了。
“姑娘，昨天用了你的符咒，效果很好，我還想再買一些。”貴客揚着幹淨的臉孔，禮貌的說着。
“公子盡管挑，都是好東西。相逢即是緣，敢問公子如何稱呼？”莫小莫笑的一臉燦爛。
“在下淺草。”
“哦，原來是草兄。”莫小莫拱手。
淺草公子臉色一綠，“姑娘可否換個稱呼？”
“淺兄？”莫小莫試探。
“如此甚好。”淺草公子欣慰不已，又指着手邊的字卷，“照例五幅，姑娘什麽價？”
“跟昨天一樣，一兩啊。”莫小莫伸出一根手指頭，笑嘻嘻的戳到他面前。
“打個八折，一百文？”淺草公子竭力掩飾笑意。
“好吧。”莫小莫苦惱的點點頭，一百文的話生活太艱辛了啊。
錢貨兩清之後，淺草公子揚長而去，莫小莫則竄進包子鋪，填補自己的空虛。
第三日一早，莫小莫繼續開張，她實在想甩自己兩耳光，每到夜晚，她滿腦子只剩下床，再也容不下其他，于是深夜的抉擇總是毫不費力，但天亮以後卻活在深深的自責中。她不會老死在豐城之中吧？這還是比較樂觀的想法，她不會餓死在豐城之中吧？這才是貨真價實的現實。
不多時，那位好看的公子又出現在莫小莫的面前，如兩日前那般細心挑選符咒。其實莫小莫真的很想告訴他，師父的狂草都是一樣的，最大的用處就是當柴火燒，實在不需要費心思去挑選，但看到他認真的樣子，以及自己饑腸辘辘的現狀，實在不易有人性。
“姑娘，五副，什麽價？”
莫小莫一邊将貨物打包，一邊随意的道：“二兩。”
貴客公子笑容盡失，驚道：“平常不都是一兩麽？”
莫小莫苦惱半晌，甚為心疼的将貨物塞進他的懷中，嘆道：“算了，既然淺兄要一兩，那就一兩吧。”
淺草公子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無語凝噎。
蒼茫的暮霭遮掩着湖邊的樹木，淡淡的雲煙像橫懸在天空中的溫柔絲絹，明月橋籠在四散飛舞的楊花之中，看不真切。
莫小莫懷揣一兩紋銀，踏上明月橋，楊花飛絮悠然的落在她的發間。她駐足，望着漫天花雨仿若雲煙一般遮斷了橋身。忽然就想起在樹下擦拭細劍的溫柔少年來，那時他的發間便落滿了無根的漂泊飛絮。
一別，多年。
莫小莫搖搖頭，自嘲一笑，便散漫的向前踱去，要是沒有打聽錯，過了明月橋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豐城西郊，有一片水榭樓臺，名喚琴邊月夜。水波粼粼，冷月無聲，四周遍植櫻花與垂柳，花紅酒綠，美不勝收。
當然，無論名字起得多麽風雅，這一片水榭亭閣仍然是個青樓，只不過是職業素養比較高的青樓，挂牌價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
莫小莫頓下腳步，停在門柱之前，高高的紅漆門柱上端頂着四個燙金的大字，琴邊月夜。身邊的客人絡繹不絕，人來人往甚是熱鬧。四周的水榭之中隐隐可以看到姑娘與歡客談笑間隐隐綽綽的身影。悠揚的琴音迷離的低掠過水面，帶起漣漪，一圈圈在人的心口散開，說不出的熨帖。
“這琴技如此高絕，定然是紅霜姑娘所奏。”路人甲走過，滿面紅光的與路人乙寒暄。
“咱們也去見識一番？”客套回來，兩龍套愉悅的踏進主樓。
紅霜姑娘，莫小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擡起腳步跨進主樓，剛進去，便被滿臉堆笑的媽媽攔在門口，“俊俏的小公子，是來怡情啊還是養性啊？”
莫小莫一身素衣，刻意作男子打扮，她咳了咳，沙啞的道：“這位媽媽，我是來找紅霜姑娘的。”
“紅霜姑娘呀，這裏來的哪個人不是來找她的？”媽媽眼皮略翻，上下打量了渾身透出窮光蛋氣息的莫小莫，“既進了這門，便要收個瓜果茶水費，五兩。”說罷攤開圓潤的手掌，像一座大山似的攤在莫小莫眼前。
莫小莫驚的差點咬破舌尖，這腐朽糜爛的社會啊，她哆嗦的摸向懷中的一兩，再想想攤開的五兩，眼含淚光，神态懇切。
“得了，公子你也別做他想了，你這模子我們這不收，檔次太低，您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媽媽掃視了他一遍，随手往門口一指，“怎麽着也要到那位幼/齒的水準。”
莫小莫順着她粗胖的手指望向幼/齒，一個年輕公子正好奇的探頭探腦，一雙眼睛咕嚕嚕轉的飛快，樣子也确實稚嫩可愛。一個轉眼，又消失在大廳中，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莫小莫無奈的嘆了口氣，認命的往門口走去。
“這位公子，好生面熟啊？”熟悉的嗓音夾雜的笑意從頭頂飄落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