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年還沒過完, 大街小巷依舊一片喜氣洋洋,影視基地多是古建築群,紅色的燈籠高挂屋檐, 造雪機在旁邊吹落漫天雪花,濃稠夜色下,披着銀狐鬥篷的馮檸和身穿墨藍華服的李霂翊嬉戲舞劍,一派歡聲笑語。
桑吟裹着長到腳踝的羽絨服, 戴着針織帽和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窩在躺椅上,無精打采的看着監控器。
懷裏抱着一個保溫杯,時不時拉下口罩抿兩小口又趕忙戴上,熱氣絲絲縷縷從杯口飄出來,最後彌散在空氣中。
袁元小跑着從遠處到桑吟身邊,把熱水袋放到她小腹上暖着,又摸了摸她額頭, 還是燙。
“你回房間休息吧姐,這兒有副導兒呢,你發着燒最需要休息,這麽挺着不是個辦法呀,還得影響後面的工作。”
“就是。”副導演符合一句,拿着喇叭喊了聲“咔”,說這組鏡頭過了, 又轉過頭繼續勸桑吟:“你看你這樣帶病上班,這幫小崽子們個個都心驚膽戰的, 也拍不好。”
和霍硯行吵架的前天晚上, 桑吟因為沒吹幹頭發躺在沙發上睡了半個晚上, 着了點涼,嗓子就有些不舒服,後來急火攻心,到杭程的第二天就開始發起了燒。
所幸袁元從嚴鳴那裏得了消息提前趕來杭城照顧桑吟,不然她燒傻了都沒人知道。
好不容易退燒,她還沒好透,帶病來監工,再次燒起來,這幾天一直反反複複的不見好。
過來察看拍攝成果的馮檸和李霂翊也是跟着勸說,你一句我一句不帶停頓,勢必要把桑吟給弄回酒店。
桑吟扶着帽檐擡高一些,仰頭懶懶地掃他們一眼,嘴巴一張,字還沒說一個,便開始咳嗽起來。
袁元見狀,直接來硬的,撸胳膊挽袖子準備把她抱起來扛走。
桑吟哭笑不得,搖搖頭拒絕,扶着她的胳膊從椅子上站起來,壓下咳意,啞着聲音說:“走,你跟我回去。”
“好。”
袁元快速将桑吟的東西整理好放進包裏,挎到肩上挽着她的手臂往片場外走。
酒店距離影視基地有幾公裏的距離,開車大概十來分鐘,袁元開車,桑吟上了車就閉起了眼,一路昏昏沉沉的還抽空做了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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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前半部分是兩人那天吵架的情景,她摔門出去後畫面一轉,她站在第三視角看見霍硯行第二天便同別的女人結了婚,女人面容模糊,她看不真切,女人和她親親熱熱交朋友,邀請她當伴娘,最無語最氣人的是,她居然還答應了。
他們二人在司儀的引導下宣誓、親吻。
然後她看着自己自己在臺下默默流淚。
一口氣堵在胸口,瞬間氣醒。
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嗓子又開始咳嗽。
桑吟邊咳邊掏出手機,找出霍硯行微信拉黑,緊接着是手機號碼、支付寶,總之能想到的能聯系上的軟件,統統拉黑。
他就只配呆在小黑屋裏不見天日!
到了酒店,桑吟一下車看見酒店門口“Augenstern”的單詞,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Augenstern是華臣在杭城影視基地旁邊落成的酒店的名字。
桑吟推門下車,袁元鎖好車繞過去扶她。
“今晚上你去找找酒店,明天我們換地方。”
袁元一怔:“怎麽了姐?”
“這家酒店太破,垃圾!”
袁元擡頭看一眼簡約雅致又不失華麗的酒店大堂,明白了些什麽。
因為嚴鳴大半夜急急忙忙給她打電話說給她訂好了機票,讓她趕緊去杭城陪桑吟,她正睡着覺,神都還沒回來,問了一嘴是怎麽回事。
嚴鳴也不清楚具體情況,但是根據霍硯行打電話時沉悶的語氣能推斷出一些。
除了吵架沒別的。
再加上最近幾天,桑吟一臉不爽,袁元差不多能确定是鬧在鬧矛盾。
她很想提醒一句不如把投資人也給換了,不然換了酒店也是治标不治本。
但是她不敢,她怕刺激到桑吟。
默默閉上嘴巴,點頭應好。
刷卡到劇組樓層,桑吟的房間在走廊盡頭。
走過拐角,袁元腳步一頓,小聲提醒桑吟:“姐,霍總來了。”
“嗯?”桑吟腦袋昏沉沉的,感覺耳朵好像浸泡在水中,聲音遙遠又模糊,聽不真切,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掀眼看去。
幾步外的走廊盡頭,男人站在安全通道口,半邊身子隐在暗處,光影從他額角開始,斜向下開始切割,劃過高挺的鼻梁,薄唇緊抿,神情肅然。
不知道是幾分鐘前才翻來覆去将他罵過一遍,現在措不及防見到人導致心虛,還是其他。
桑吟的心漏跳一拍。
果然不能背後說人。
真晦氣!
桑吟像是對待陌生人一般,無波無瀾的垂下眼,步伐不變,走到房間門口,刷卡開門,将霍硯行忽視個徹底。
袁元除去一開始的提醒,見桑吟不理霍硯行,她也沒跟他說話。
大過年的把桑桑姐氣得離家出走,虧得自己之前還看好他!
袁元已經完全把年前豐厚紅包的事情抛之腦後,和桑吟同仇敵忾。
看見霍硯行就不爽。
不發一言跟着桑吟進屋,緊接着感覺到她停下,袁元也不再動。
餘光掃過去,是霍硯行拉住了桑吟。
“桑桑,我們談談。”霍硯行聲線繃着,緊盯着桑吟:“好嗎?”
桑吟轉動手腕想掙脫出來,無果,眼神冷下來,卻不看他:“放手。”
“你感冒了?”霍硯行聽見她嘶啞的聲音,眉頭一皺,上前一步去摸她額頭:“發不發燒?吃藥了麽?”
桑吟一巴掌拍在他手背,清脆的“啪”一聲響,偏頭避開他的觸碰:“用不着。”
“後天民政局上班,我回京城跟你辦離婚手續。”她說:“現在放手,我要進去睡覺。”
離婚?
袁元圓溜溜的眼睛立刻睜大兩圈,一時間也不再懼霍硯行,直接瞪過去。
霍硯行手僵在半空,想說的話被她一句“要睡覺”給堵回去:“對不起桑桑,那天是我說錯話了,我不想跟你離婚。”
桑吟不耐煩的“啧”了聲,霍硯行立刻松開她的手腕:“等你病好了我們再說。”
回應他的是“嘭”一聲響,和緊閉的房門。
桑吟進去之後站在玄關處半晌沒有動作,袁元在她身邊,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許久,桑吟才蹬掉鞋子換上拖鞋,往卧室走。
袁元跟上去:“給你點份白粥行嗎姐,吃完飯你吃個藥再睡覺好的更快。”
桑吟擺擺手示意不用,脫掉羽絨服和帽子,鑽進被子裏閉上眼開始睡覺。
挨過那一陣天旋地轉,她側過身子蜷起來。
袁元守在床邊看她半晌,等桑吟呼吸平穩後知道她已經睡着,心疼的嘆口氣,輕手輕腳的帶上房門出去。
雖然桑吟說不吃,但袁元還是點開了外賣軟件。
萬一她覺得餓了,能及時吃到。
“叮”一聲,屏幕最上方跳進來一條微信消息。
她點開。
【嚴鳴:霍總加你微信了,你快同意一下。】
袁元退出聊天框,果然看見一條新好友添加申請,是霍硯行的沒錯。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先點了同意。
下一秒,霍硯行的消息進來。
【霍硯行:點了份粥給她,在門口。】
袁元快步走到玄關開門,本以為霍硯行的意思只把粥放到了門口,不成想他也還在。
見她開門,霍硯行把手裏的粥和藥遞過去:“退燒藥給她吃一粒半,她吃一粒不管用,再加半粒量剛好,粥熱兩次她要是還沒醒告訴我,我再訂新的,她不愛吃太糯的。”
事無巨細地叮囑。
袁元接過來,想了想還是大着膽子說:“霍總,不管你和桑桑姐鬧了什麽矛盾,但是您這次真的太過分了,大過年的桑桑姐一個人坐的紅眼航班跑回來,之後就一直在發燒,都沒徹底好過,肯定就是心裏有事兒才好得這麽慢。”
語氣難免有些抱怨,但是過多的指責和意見袁元還是不太好說,她只講事實,其他全憑霍硯行自己看着辦。
“嗯。”霍硯行應下她的話:“是我不對,等她好了我再跟她道歉,麻煩你這幾天照顧桑桑了,我就在門口,有什麽事兒叫我。”
袁元一時驚訝不已,她沒想到霍硯行會跟她類似認錯一般解釋這麽多,像他這種天之驕子,恐怕只有讓別人認錯的份,哪有跟別人認錯的時候。
他還是很在乎桑桑姐的,不然也不會對她這麽個無關緊要的人承認他的過錯。
這麽一想,袁元心裏對他的怨氣消減不少。
“好的。”
袁元點點頭,關上門。
桑吟是被喉間的癢意弄醒的,意識還昏沉着就開始咳嗽了起來。
因為早産,她小時候身體不好,經常生病,跑醫院跑的很勤,精心調理着,長大後很少再生病,輕感冒都很少有,但是一旦生起病來也不太容易好,但是像這次這麽嚴重難纏的還是頭一次。
袁元聽見聲音,端着杯溫水推門進來:“桑桑姐喝點兒水。”
桑吟半撐起身子,袁元趕緊豎起軟枕墊在她背後讓她靠的舒服些。
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幹澀疼痛的嗓子才好轉些。
袁元跟她商量:“吃點粥吧,你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了。”
睡一覺起來,精力恢複了點,也感覺到餓了,桑吟點點頭。
粥是霍硯行買的那份,袁元只熱過一次桑吟就醒了,現在正好溫着。
袁元覺得桑吟還在氣頭上,說粥是霍硯行買的,她絕對會立馬丢出去,到時候影響的是她自己的身體,所以袁元選擇暫時沉默。
等桑吟好些,她在旁敲側擊的提一提。
許是桑吟最近幾天都沒好好吃飯,今天更是只喝過水,粥只喝了幾口,胃裏一陣翻湧,她趕緊把粥放到一邊,光着腳跑進浴室去吐。
胃裏沒有東西,差點把膽汁吐出來。
身體軟的沒什麽力氣,趴在洗手臺上,手握成拳抵着額頭緩着。
袁元見她嚴重成這樣,害怕又心疼,一時間顧不上太多,跑去找霍硯行。
一聽到動靜,霍硯行幾乎不停頓的看過去:“她醒了?”
袁元看見他指尖夾着的煙,以及旁邊垃圾桶上怼放的煙頭,愣了下,忙不疊地點頭:“桑桑姐吃了半碗粥就開始吐,特別難受。”
霍硯行直接把煙丢到地上,擦過袁元大步進屋。
浴室放着水,淅淅瀝瀝的流進下水管道,桑吟的頭發嚴實遮擋在臉頰兩側,她用掌心接了一抔水想沖一下嘴巴,但是全浸濕了頭發。
她正要擡手去撩,已經有人快她一步綁好她的頭發,從洗手臺上抽了張洗臉巾洇濕,動作輕柔的沾在她嘴邊,緊接着把她手擦幹,打橫抱她出去。
桑吟的腦袋現在處于待機狀态,思想遲鈍,霍硯行行動又快,直到在床邊坐下,被他穿上襪子後才反應過來,縮起雙腿不讓他碰:“出去。”
霍硯行蹲在她身前,仰頭看着她:“我先帶你去醫院,你這麽拖着只會更嚴重。”
“用不着,我想去自己會去。”桑吟別回頭:“不想看見你,趕緊滾。”
“你怎麽跟我生氣都行,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霍硯行放輕聲音哄她,不太熟練,聽起來幹幹巴巴的,像在背稿子:“等你病好了,打我罵我都可以,還不想看見我我立刻就走,行嗎?”
“出去。”桑吟還是這兩個字。
霍硯行無奈,只好搬出桑伯遠:“你現在這樣爸知道了肯定會過來,他昨天才去的國外談生意。”
桑吟一頓,眼睫顫了下。
霍硯行見她有所松動,拿過小沙發上的羽絨服抖開:“穿衣服,帶你去醫院。”
“把我送到醫院你就走。”桑吟生硬且冷淡的說。
“好。”
桑吟這才把手伸進衣袖,霍硯行給她穿好,拉鏈從尾拉到頭,又蹲下身去給她穿鞋,桑吟不習慣的躲了下:“不用。”
霍硯行沒強求,等她自己穿好鞋準備抱起她往外走。
他剛才在外面等的時候點了幾根煙,甫一靠近,桑吟聞到他身上的煙味,覺得嗆,嫌惡的往後躲:“你身上煙味好重。”
桑吟從來沒見過他抽煙,所以潛意識裏一直認為他不會甚至是不喜,現在聞見他身上的煙味,有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又覺得稀奇,但是她不會問。
霍硯行脫掉大衣外套,煙味消失,桑吟這才沒拒絕他的抱。
不是她沒骨氣,不想自己走,實在是剛才吐的渾身沒勁兒,站起來腿肚子都在打顫,反正已經同意他送自己去醫院,其他的也沒必要再矯情。
袁元等在客廳,見霍硯行帶桑吟出來,上前兩步:“是去醫院嗎?那霍總你帶桑桑姐過去,我等──”
桑吟匆匆打斷她:“你跟我一塊去。”
“啊?”袁元下意識看了眼霍硯行:“好。”
醫院離得不太遠,晚上車又少,很快到醫院。
即便是還過着年,醫院裏依然人來人往。
袁元陪着桑吟,霍硯行去排隊挂號。
桑吟這次的病來勢洶洶,心情不好肯定有一部分主觀原因,但是反複發燒也不太正常,醫生開個單子讓她先去驗個血看看。
她從小就怕針管一類的東西,可能是打針輸液的次數太多,不但沒适應,反而看見就有陰影。
一坐到抽血窗口的凳子上,她渾身上下,從頭發絲兒到腳趾蓋都開始緊張起來。
心裏一下一下打着鼓,本就沒有血色的小臉變得更為蒼白。
霍硯行拿着單子過來,看見她緊繃的側臉和抿直的嘴角,眉心皺得更深,眼裏劃過一抹心疼,快步上前從身後圈住她,掌心覆在她眼上,另只手在她耳際揉撚。
針穿透表皮紮進血管裏的那一刻,桑吟拽過他的手,洩憤似的用力咬在他手掌側面。
她真的沒有留情,牙齒磕上他皮膚,很快留下一個牙印。
霍硯行紋絲不動,任憑她撒氣,蓋住她眼睛的那只手,輕緩的摩挲着她的臉頰:“不怕,我在。”
作者有話說:
看到評論都在讨伐霍總,我替他解釋一下,雖然他比桑桑年長五歲,但是在感情方面也是一張白紙,……
算了,我解釋不下去了,他就是作!老男人就是作!我這就把他打給我的錢退回去!不賺了!
這麽傷我們桑的心,直接打入冷宮!
——
然後給我自己解釋一下,現在不全職了,白天會工作,今天下班時間有些晚,所以就先寫這麽多吧,不然就得更晚了,明天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