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困境
白虎尊者接到風靈楠的信件,拿起來正要回複,提起筆,卻只好苦笑起來。
如今他并非是在白虎崖上,而是在歸鶴宗。每天早上,浮墨尊者會來找他下棋聊天,每天下午,縛龍尊者會來找他共賞歸鶴宗的風光。而晚上,兩個尊者都不便來打擾他,掌門倒是派遣了一群小弟子來侍奉他。
名義上是款待貴客,實際上,說是軟禁也不為過。
歸鶴宗一名弟子在邊境被分屍之後,有別的弟子從歸鶴宗傳來消息,說那幾日白虎尊者也在附近。再加上前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的“魔尊血脈尚存,一直被白虎尊者庇護着”的消息,白虎尊者這個人,在仙門的争議也是越來越大。
原本,他歸來時,歸鶴宗與淩雲宗早已等候在白虎崖,都要兵戎相向了。白虎尊者謹記着風靈楠要重振魔族,還要想辦法聯合仙門對付域外的骷髅一族,不能給她拖後腿,一路只是防守,并未主動出擊,也并未重傷一人。
也幸虧如此,巫塗抵達白虎崖之後,幫他說話才有人聽。
奈何,歸鶴宗的浮墨尊者心疼自己門派的弟子,氣得跳起來說他們是串通好的,更何況巫塗跟妖族再一起呆了那麽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早就忘記了遠古神族的教誨,他說的話怎麽能夠相信呢?
巫塗拂袖而去,臨走前抛下一句話:“域外骷髅一族大敵當前,我看在師尊的面上跟你們多提醒一句,你們好自為之。”
縛龍尊者也要跟着罵,淩雲宗的人趕緊拉住他,紛紛勸說,表示萬靈學宮就像是凡人的私塾,只負責教導妖族,至于妖族出去以後要怎麽辦,大巫一概不管。人家畢竟是遠古神族的弟子,這個面子他們還是應該給的。
歸鶴宗的尊者這才作罷。但他們還是對自己宗門的弟子莫名其妙就死了耿耿于懷,轉而皮笑肉不笑地邀請白虎尊者上他們門派住幾天。
淩雲宗的人微微皺眉,卻也沒有阻止。白虎尊者說不清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對于風靈楠的來歷也說不清,問他,他只是道:“并非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兩個宗門的人都覺得越看越有問題。
白虎尊者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他要拒絕,無人能夠攔得住他。但只要他這麽做,就相當于跟歸鶴宗劃清了界線。歸鶴宗怎麽說也是一個實力不小的大宗門,日後還要共同禦敵,萬一現在拒絕了,他們宗門的尊者又拎不清,到時候背後捅刀子,那才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幾日下來,他在歸鶴宗賞花養魚,日子倒是過得舒暢。美中不足是,歸鶴宗周圍沒有野獸,近的地方都被當做養殖靈獸的場地了,遠的地方又不許他去。這就導致白虎尊者儲存的肉類越來越少,給風靈楠做的菜漸漸不分量不足了。
他不希望小弟子為她分心,想了好久,最後還是落筆道:“為師最近要閉關。”
之前那個理由行不通,那就換個理由試試看吧。
Advertisement
他剛把信件塞過去,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白虎尊者起身開門,一看,來的人歸鶴宗的掌門。
他還未開口,掌門便道:“白虎尊者,你的修為天下無雙,請問你可否有什麽方式能與千裏外的人說話,還不修士們被發現呢?”
白虎尊者道:“千裏傳音符。”
掌門搖頭:“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究竟是如何聯系你的弟子的呢?”
白虎尊者渾身氣質越發森冷,他問:“你什麽意思?”
千裏之外,風靈楠收到師父的來信,眉頭緊鎖。師父又沒有說真話。
難道是有什麽不方便給她說嗎?
不方便給她做飯,不方便給她說真話。
風靈楠嘆氣,師父果然是遇到麻煩了。那麻煩十有八九還是因她而起,風靈楠想起那些仙門的弟子和尊者,就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
她翻出窗戶,坐到房頂上吹風。坐下去的時候,房頂的瓦片發出了聲聲清鳴,幸好她動作輕,才沒有落得跟百裏清一樣的下場。
極目遠眺,院子外面各色的瓦片連成一片,在黃昏的天際下,幾分空闊,幾分寧靜。
風靈楠忽然覺得,走了這麽遠的路,其實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帶百裏清來這裏,一是白雲樽請百裏清出去過了,她要過來看看白雲樽究竟想要做什麽,二是她最近總覺得仙門不大安全,百裏清一個半魔呆在仙門,遲早會有危險,還不如讓百裏清來魔族看看能不能在魔族住一段時間,在魔族安置好,日後也有個退路。
可魔族難道就比仙門适合小夥伴嗎?風靈楠想起依然留在玄天劍門,被當做下任掌門培養的林浩。林浩在那裏,百裏清難道會安心住在魔族避難嗎?
就像她跟她師父,她走了那麽遠,走到魔族的腹地,走到可以說是她的故鄉的洛水河畔,卻只覺得陌生。整個城池,于她而言,還不如白虎崖上一棵樹重要。
這個地方是她母親的故土,是她父親的領地,而她卻只是這裏的過客。
她閉上眼睛,仿佛回到了白虎崖上,她坐在樹下看霧海,白虎尊者就站在她身後,靜靜陪着她。又是還會問她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一陣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味道出乎意料的清甜,一點都不符合魔族的重口味。
風靈楠猛地睜開眼睛,只見院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有人在院子裏一桌一桌擺宴席。
風靈楠看着大紅的地毯和鮮紅的牆壁,以及那些紅蠟燭,再看桌上的菜肴時,吓得跳下房頂,問道:“你們這是怎麽回事?誰要成親了?”
擺宴席的人喜滋滋看着風靈楠:“恭喜,恭喜。”
風靈楠手都按到了劍柄上:“你、你說什麽?”
“我恭喜少主歸來,進晚上就可以繼承城主之位了。”那人高興壞了,顧不得合乎禮儀與否,塞了風靈楠一把喜糖:“城主,我們家跟白雲家一樣,世世代代都忠于洛家,你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風靈楠拿着喜糖,一臉呆滞。
眼看着那人又去布菜,她連忙過去問道:“是誰說我是要繼任城主之位的?”
那人道:“還能有誰?白雲樽呗。那小子,當年看不得城主委身魔尊,氣得要去魔淵找魔尊拼命。多年不見,回來都成魔主了。”
風靈楠想到白雲樽對前任魔尊那副尊崇的模樣,覺得他們說的白雲樽肯定不是同一個人。
她連忙用咒術算了算,一看,白雲樽已經不在城裏了。風靈楠心下一急,抽出劍,禦劍往白雲樽的方向趕過去。
擺宴席的人目瞪口呆:“不是說城主是魔族的小殿下嗎?怎麽禦起劍來仙氣飄飄的?不行了不行了,白雲樽那混小子騙得我好慘,就算她有洛家的血脈,仙門弟子怎麽可以做我們的城主呢?大家快停下來,不擺宴了,不擺宴了!”
風靈楠一路禦劍,一邊思考着白雲樽可能會采取的應付策略。他現在在做什麽?是不是跟他手下的心腹在一起商量如何對付她?還是在做別的什麽事情?
風靈楠連大概的方向都沒有。
她年幼時,陪伴她最多的人就是白雲樽,可她一點都不了解他。他們之間,到底是敵是友?白雲樽做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麽?
風靈楠不得而知。
短短一刻鐘的路程,風靈楠想過很多場景,她覺得,白雲樽可能會坐在窗明幾淨的房子裏跟跟別人商讨些什麽,可能站在血流成河的地方等她過去決一死戰,甚至可能像往常一樣,帶着一臉謙卑的表情,站在什麽地方。
唯獨沒想到,她停下來的地方是個山洞。風靈楠收了劍,走進山洞,走了幾步,發現這個洞穴是人工開鑿的,地上鋪着密密匝匝的磚石,山洞兩側是用來支撐洞頂的柱子。洞頂也是用磚石堆積的,有與房梁作用相似的木方支撐着。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出現了臺階。
風靈楠順着臺階走下去,眼前忽然一片空闊。
下面是被人精心建造的大廳,大廳的穹廬懸挂着錯落有致的燈火,那些燈火就像星辰一般閃亮。而大廳之中,有一口幽藍色的池子。那池子像是把所有的光芒吞吃了一般,不論上面的燈火再多,水面上都沒有半點反光。
白雲樽就跪在池子面前,他熟練切割着手上屍體,把切下來的部分丢進水池裏,嘴唇開阖,就像是在禱告着什麽。
風靈楠走到他身邊時,他剛剛把屍體切割成最後兩截,丢進水池之後,他輕快道:“你來了。”
風靈楠皺眉:“你在養什麽東西?”
她記得,魔淵有段時間很流行養魔寵。具體方法是下到魔淵深處,把濃郁魔氣中自然生成的魔物帶上來,用人族的血肉飼養。那樣的魔寵,小時候長得醜,成年實力卻非常強橫,因而很受歡迎。
白雲樽眯起眼睛:“等我養好了,給殿下看看。”
風靈楠皺起眉頭:“收起你的把戲,我不喜歡這些東西。還有,不要再用人肉喂它了。你再做這種事情,我殺了你。”
白雲樽嘆氣道:“小殿下就這麽對待忠心的下屬的嗎?”
風靈楠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打的是什麽算盤,你比我更清楚。”
白雲樽道:“你果然不願意做城主。”
“那又如何?”
白雲樽目光落到池子裏:“我能怎麽辦?我只能忠心了。”
風靈楠說不下去了,越是接觸,她越弄不清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