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2)
敢相信,有些老板為了在公司和女下屬抱抱摟摟、肌膚相親,竟然做出這種事?理由還找得這麽正大光明。
節操呢?!
不存在的。
某公私分明的女員工忽然又很豁得出去了:我的節操也不存在。
她直接掀了臉上的紙,摟住男人的腰側,臉輕輕一貼。
臉頰和胸口、肌膚和肌膚嚴絲合縫的那一瞬間,海水回潮、綠枝冒牙,辦公室一角的發財樹都仿佛迎來了暖春,恨不得當場開一腦袋“發財花”。
不久前主動解了扣子的某老板,突然有種被人拿皮搋子吸住的錯覺。
胳膊圈住她,他低聲問:“抱多久?”
抱這個詞,用得非常正經了。
許棉閉着眼睛享受着這個時刻,客氣道:“就先偷個五分鐘吧。”
他們可不就是在“偷”。
從工作的時間裏偷分偷秒卿卿我我,在公司偷地方偷空間摟摟抱抱,在雙方忙碌的時間裏偷閑暇表達愛意。
忙碌的成年人的世界,或許就是這麽無奈吧。
許棉享受這難得“偷”來的親密時光,想起那時候在別墅,他們有大把的時間,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吃飯,一起聊天。
只可惜,那時候他們還是江總和小許的關系,不是戀人,更不夠親密。
等他們是戀人了,夠親密了,卻又沒有那麽多相處的時間,還拉長了距離,被工作被各種事分隔開開。
到最近,他才終于歸來。
許棉閉着眼睛,沉浸在他的懷抱裏,忍不住就在心裏掰着手指頭算,香港之行後他們分開幾個月來着?他們這期間最長的沒有見面的時間有多久?
又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同城異地戀就是了不起啊,助她在工作上飛速成長,變成如今這樣,又獨立又能擔事。
好在許棉不是個愛鬧別扭鬧情緒的人,拍地的事終于結束了,男人也終于回來了,高興還來不及,總不能還發脾氣撒潑把人往外推吧?
她又不傻。
所以她牢牢地把人抱緊,抓緊時間争分奪秒地享受這貼胸的擁抱,想起什麽,擡起下巴看男人:“在公司不叫老板直接喊老公,不好吧?”
霍江逸聞言輕笑:“我讓你在人前喊了?私下裏改口,也只是私下裏。”
許棉眼珠子轉了轉,征詢的口氣:“那我……喊喊看?”
霍江逸揚眉,等着。
許棉咬了咬唇,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張口:“老……”
霍江逸眼神鼓勵繼續。
許棉:“老……”
繼續。
許棉:“老……江……”
霍江逸:“………………”
許棉臉臊了——她嘴裏是沒喊出來,可心裏喊了好幾遍啊。
老公,老公,老公。
媽呀,這兩個字也肉麻了!
霍江逸差點沒被這聲老江氣到,摟着她腰的一只手下挪,在許棉屁股上輕輕捏了一下。
許棉吓了一跳,擡手錘他,正經點,抱抱親親就得了,還在公司呢。
霍江逸低頭吻她。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女朋友,想怎麽不正經就怎麽不正經。
霍江縱、霍江逸、榮哲。
這三個男人最近可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要多爽有多爽。
霍江縱順利拍下那塊地,有霍江逸幫忙牽橋搭線,資金如今也不成問題,這下也不用躲了,正大光明回霍家回公司,誰也攔不住他。
榮哲順利結束自己的處/男生涯,和白惜見正式邁入姐弟戀的新篇章,還以真正的身份拜訪了未來丈母娘,又回家宣布了跟白惜見的戀情。
霍江逸終于不必再蟄伏,回到雲海,回到許棉身邊,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三個男人在拍地之後,難得單獨聚了這麽一回,喝了點小酒,聊了點沒營養的廢話。
榮哲還向霍江逸打包票,說她會勸白惜見,讓她跟雲海合作。
霍江縱插了一嘴:“說得好像你在你白姐面前能說上話一樣。”
榮哲:“單身狗你閉嘴!”
霍江逸心裏倒很清楚,就算有榮哲這層關系,白惜見也未必願意跟他合作,畢竟路多了之後,沒有盯着一條道走到黑的道理。
在他看來,比起合作,白惜見應該更傾向于靠她自己東山再起。
不過現在不着急,他之後規劃的那條路很寬,白惜見現在不願意,如果以後願意,也一樣可以合作。
酒過三巡,榮哲就遁了,說是覺得今天的菜好,肯定是嘉蘭麗詩最近換了廚子,他剛好點幾個菜打包給他家姐姐送過去嘗嘗。
霍江縱冷冷地噴他:“你不上趕着貼過去會死?”
榮哲十分臭不要臉地回:“會。”又跟霍江縱說:“你們酒店的廚子真換了?改天我高薪挖走,剛好給我家姐姐做做一日三餐。”
霍江縱:“……”
走就走,送餐就送餐,上趕着就上趕着,沒人攔他,可/榮哲還特意解釋:“你不懂,因為你還是單身狗,你問你弟,現在如果是你這邊的廚子做的飯特別合許棉的胃口,他怎麽辦。你就問他。”
霍江縱回給榮哲一個看白癡的眼神。
旁邊霍江逸跟着回給霍江縱一個準确的回複:“連酒店一起挖過來。”
榮哲挑下巴,啧了一聲:“聽到了吧,他比我還狠,我只要廚子,他是連酒店都要搬走的。”
霍·單身·非戀愛腦·江縱:“快滾快滾。”
榮哲滾了,這下嘉蘭麗詩的餐廳包廂就只剩下兄弟二人。
兩人坐在圓桌旁,隔着兩個座次,面前有菜有酒,是過去絕對不會發生的一幕。
包廂裏靜了,靜了之後,利于人思考。
霍江逸想想都要笑,兀自嘆息搖了搖頭,拿起面前的紅酒酒杯。
霍江縱也端起酒杯,濃酽的紫紅色在剔透的杯壁上晃動,酒杯杯身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一聲。
這默契的沒有任何祝言的碰杯,仿佛是在無聲地慶祝兄弟二人第一次合夥造反成功。
碰完杯,霍江逸極沒正行地說了一句:“你回霍家,你爸媽就沒弄死你。”
霍江縱無所謂的口氣:“弄了,怎麽沒弄,你爸上來就是一巴掌,你媽差點沒撓殘我一條胳膊。”
霍江逸:“其他人就沒說什麽。”
這個時候能說什麽,地都拍了。
木已成舟,形勢已變,硬得行不通,只能上軟的了。
霍江縱哼笑一聲:“勸了一堆廢話。”
又說:“等着吧,不用多久也要找到你那邊了。”
霍江逸:“我等着。就怕你這麻煩惹得大,回了集團又是一番大動作,他們找你麻煩都找不過來,顧不上我這頭。”
話是這麽說,但他們都清楚,在拍下地的那一刻,他們兄弟二人便已經聯手攪動了霍家的風雲,暴風驟雨下,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但走到這一步,他們誰都不意外。
霍氏早已在霍明慎的帶領下一步步從一個豪門走向了沒落,作為這個家族裏出生長大的一份子,他們兄弟二人都深切地體會着這個家族如何從興盛一步步走向了衰敗。
這種衰敗是各方面的,公司、産業、經濟,乃至家族親友之間的關系,甚至親情。
霍明慎也的确在商業上毫無建樹,這麽多年集團非但沒有轉型成功,情況也在陡坡式樣地墜落,霍氏的未來在哪裏誰也不知道,如今也不過靠着霍家根深葉茂的底子在苦苦支撐。
一切問題,都會暴露。
“拍地的事總算結束了,後面準備做什麽?”霍江縱率先打破沉默。
霍江逸的回複簡潔明了:“春拍。”
霍江縱玩笑道:“我以為你會說結婚。”
霍江逸笑了下。
他倒是想,只怕許棉不肯,畢竟年紀還是小,就算她肯,怕是她師父師母也不肯。
不過霍江縱倒是提醒了他一點——
之前冬天,奶奶身體一直不好,還嗜睡,現在天氣暖和了,身體也稍微好些了,該帶許棉去見見了。
結婚可以暫時不提,長輩的祝福還是要的。
奶奶肯定也很想見許棉。
想到這些,霍江逸神色裏閃過不易察覺的溫柔。
卻突然聽到霍江縱道:“這次的事,謝謝了。”
霍江逸怔了怔,擡頭。
霍江縱認真地看着他,誠懇道:“雖然你不說,我也不提,但有些事擺在這裏,還是很清楚的。如果不是你,不是你幫忙,那塊地我根本拍不成。”
霍江逸看着他,看這位從前與他八竿子打不着一點關系的兄長認真地說完了這番肺腑感言。
這一刻,兩人沒有互損,沒有互怼,只有心平氣和,只有坦言直率。
霍江逸突然想起霍江縱的微信頭像,豐塔納,刺破的帆布,維度的突破。
他突然明白霍江縱為什麽要用那副畫做頭像了。
那是霍江縱的心願,是他心底美好的願景。
是當他身處霍家的漩渦無法抽身時,自己為自己遙遙點亮的啓明星——突破人生,突破困境。
可誰又不是如此?
霍江逸也是一樣。
他始終無法突破的維度、無法突破的困境,一直與霍家有關,是有關親情的枷鎖、桎梏,是他這麽多年用“遠離霍家”四個字為自己畫起的牢籠。
過去,他一直覺得自己住在這封閉的黑暗的牢籠裏,于是更加拼命地想要遠離霍家、想要徹底擺脫這個家庭,可這座牢籠總是每每在他掙紮的時候越收越緊,讓他如同一只困獸般舉步艱難。
從前不明白,現在懂了,霍江縱其實比他看得透徹,想得實際,所以這位霍家大少爺沒有選擇在羽翼孱弱的時候主動逃離。
不但不逃離,反而依靠霍家的資源作為自己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助力。
霍江縱,他沒有只顧撿腳邊的六便士,他只是把頭頂的月光藏在心裏,埋頭走下堅實的一步又一步。
這麽一對比,霍江逸想想,臉上挂上幾分自嘲。
還是他看得不夠透徹,也是他不夠了解這位兄長,還過分偏執。
這時,霍江縱又道:“我之前說你做事天真、理想主義,也是我錯了。”
霍江逸笑得意味不明:“因為發現我比想象中有錢?”
霍江縱聳肩,承認:“你不但有錢,還懂怎麽做生意,這麽多年在外面也沒白混,人脈比我想象中都要廣。”
霍江逸:“我當你誇我的。”
霍江縱坦言:“是在誇你。”
他從前真的覺得這個弟弟過分天真、理想化,月光高高挂在頭頂,怎麽摘?
如今才知道,人家腳邊的六便士一個不少的全部都撿了,不但撿了,還錢生錢,又用錢換了梯子、換了撈月光的繩子,這下錢有了,理想也在一步步達成,比他這個撈足了霍家資源的小霍總混得都好。
可見他對這個弟弟的誤解有多深。
如今他們聯手拍地,一起造反,也算是突破了從前兄弟不睦、相互看不上眼的維度了。
可喜可賀的重要一步。
霍江縱再次舉杯,沒什麽別的感慨和廢話:“敬六便士,敬月光。”
霍江逸跟着舉杯,想了想,胳膊伸過去,“叮”一聲,碰杯。
“還有愛情。”
霍江縱早早剝離了集團一部分業務,又一招拍地釜底抽薪,殺了霍家一個措手不及。
霍家上下向來知道這位大少爺雷霆手腕,沒料到有一天這些手段都用在自己人身上,震怒不已。
霍明慎這個當家人直接氣得心率不齊,住進了醫院,霍太太實在沒辦法,找霍江縱哭了好幾次,試圖用“母愛”化解幹戈,卻一點用處也沒有。
五月初,許棉跟着霍江逸去霍家看望霍老太太。
去之前,她還有點擔心,問霍江逸:“你家裏人不會知道我們回去,一氣之下一根鐵鏈子綁了你吧?”
霍江逸好笑:“綁我幹什麽?在集團當攪屎棍的又不是我。”
許棉想想也是,現在發大招的都是霍江縱,綁了霍江逸這個二少爺也不能改變什麽。
可想想不對,什麽叫“攪屎棍”,這兩人才聯手好了沒幾天,又杠上了?
霍江逸才不管別的,只開開心心領着許棉回霍家,這回既不用低調,更不用爬牆,車子直接大搖大擺地開進門。
霍老太太知道許棉過來,開心得不得了,一早就吃好了早飯、梳洗完畢,讓人備好茶點,等着。
終于等來了孫子的女朋友,差點眼冒淚花,抓着許棉的手直感慨:“好好好,好啊,我知道是你這個小丫頭的時候高興得差點一夜沒睡。”
又向許棉當面确認:“是跟的江逸沒錯吧?不是老大吧,我再确認一遍。”
許棉來之前還在想怎麽在老人家面前表現得可愛乖巧溫柔,一見霍老太太,發現竟然是和自家奶奶一個路數的,頓時哭笑不得。
也當面确認:“是江逸。”
霍老太太拉着許棉的手直拍:“那還是江逸有福氣,江逸有福氣啊。”
霍江逸來了這邊院子,在霍老太太面前從來沒個正行,沙發上一坐,兩腿在茶幾上一支,随口就道:“是霍江縱瞎。”
霍老太太點頭:“對,他瞎,你也沒好到哪裏去。”當着許棉的面掀他老底兒:“當初誰義正言辭地在我面前說,絕對不娶許小姐的。”
霍江逸忍俊不禁,被揭了老底,乖乖認慫。
許棉知道有這麽回事,只是不知道他當時還在老太太面前表過态,忍不住側目斜了那眼瞎的男人一眼——哼,最後還不是落她手裏了。
霍老太太一直很喜歡許棉,主要也是因着從前和許奶奶的關系,如今見了人,更喜歡,覺得這丫頭将他們許家的好基因全部都繼承了過去,與她奶奶、媽媽年輕的時候非常像,出于藍、勝于藍,更漂亮幾分。
這麽喜歡,又是最疼愛的孫子的女朋友,霍老太太當然也給這個未來孫媳婦準備了一份見面禮。
她讓照顧她的保姆阿姨将那見面禮取了出來,親手交代了許棉手裏。
許棉見是兩個絨布口袋裝着的,還以為是很輕便的東西,伸手一接,沉甸甸的,不但沉,裏面的東西摩挲在一起,還發出很有質感的沉悶的聲響。
許棉愣了下,已經猜到是什麽了,轉頭看了霍江逸一眼。
霍江逸正手肘撐着膝蓋給許棉剝堅果,見她神色不明地望過來,掃了她手裏的“見面禮”一眼。
他在霍老太太面前沒什麽規矩,直接便道:“送什麽都不如送錢。”
霍老太太也直接怼他:“你別廢話,你閉嘴,又不是給你的。”
霍江逸輕哼着笑了笑。
這祖孫兩人之間氣氛這麽好,可見感情好,可……
許棉雙手捧着兩袋子沉甸甸的“見面禮”,突然覺得有點燙手。
她已經猜到是什麽,于是就有點納悶,不但納悶,還很費解。
老太太你這是送的見面禮嗎?
你這是在打你親孫子的臉吧?
許棉一臉“我怕不是見了個假奶奶”的茫然。
霍老太太卻坐在搖椅裏晃啊晃,還笑眯眯地催許棉:“打開看看。”
許棉心說別了吧。
霍老太太又催她:“快啊,看看喜不喜歡,我覺得你肯定喜歡,我這個見面禮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不但你喜歡,江逸肯定也‘非常’喜歡。”
非常兩個字,竟然加重了語氣。
算了,長輩的要求,打開呗。
她當着霍老太太和霍江逸的面打開了這份見面禮,果然是兩袋黑白圍棋子,白的一袋,黑的一代,看材質似乎是砗磲圍棋子。
取出一粒捏在指尖,觸感微涼,棋子的金絲中線泛着柔和的明黃色光澤。
她取出棋子,霍老太太就拿那雙笑眯眯的小眼睛去瞄沙發上的霍江逸,霍江逸剛好轉頭凝神看過去,表情當即一變。
他這下堅果也不剝了,站起來,走到許棉身邊,接過她指尖的棋子,無語地轉頭看霍老太太,一副“您這什麽意思”的神情。
霍老太太悠哉悠哉:“哦,你之前……是你吧我記得,不是拍了一對圍棋罐送許棉的嗎,我就想着空的圍棋罐放着多沒意思,特意讓人找了這副圍棋子過來,剛好裝棋罐裏面。”
頓了頓,故作疑惑的樣子:“咦,那圍棋罐是你送的,還是你哥送的來着,哎呀,我老太婆年紀大了,這點事都記不清了。”
霍江逸:“……”
許棉心裏都快笑噴了,這是什麽神仙似的奶奶,有這麽“耍”自己孫子的麽。
那圍棋罐明明是霍江縱送她的,心意是江縱的,請她幫忙的目的也非常明确,江逸很早之前就氣得把那副圍棋罐裝箱收起來了,俨然有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副圍棋罐的架勢,霍老太太倒好,不但送一副圍棋子給許棉,幫他回憶過往,還要許棉把這份“見面禮”裝進圍棋罐裏。
是親奶奶嗎?
偏偏霍江逸還不好為這點事動氣,動氣了就是正中老太太下懷,到時候她說不定還得反過來怪他,“誰讓你拍了圍棋罐給你哥,不自己留着”“誰讓你哥送了你沒送”。
怕了,怕了,姜還是老的辣。
霍江逸只能把手裏的那粒圍棋子丢進許棉手中的袋子裏,壓着氣,誠懇地表示:“謝謝奶奶。”
許棉憋着笑,偷偷看了眼霍江逸,跟着道:“謝謝奶奶。”又道:“我回去一定把圍棋罐拿出來,把棋子裝進去。”
霍江逸:“???”
霍奶奶笑眯眯:“好,好。”這孫媳婦好,太會配合了。
這趟他們回來,勢必會驚動霍宅的其他院子,如今兩兄弟裏應外合造反拍地的事鬧得這麽大,霍家人也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霍江逸才坐了一會兒,就被叫走“談心”去了。
留下許棉一個人陪老太太。
是逢五月,海城氣候最好的時候,外面藍天綠草、鳥語花香,霍宅的一個個院落裏也是草長莺飛、花團錦簇。
霍老太太的搖椅晃啊晃,慢悠悠的,規律的,晃得許棉一時出神,眼睛看着戶外院子裏的一片綠,心裏盤旋的些許憂慮也跟着冒了芽。
老太太的聲音突然傳來:“不用擔心他們。”
許棉回神。
搖椅還在晃,晃出了一種歲月沉澱下的穩妥的質感,這種質感讓人覺得安心。
許棉問霍老太太:“家裏的事您都知道嗎?”
知道霍家最近發生的事情,知道兄弟倆做了什麽?
霍老太太的聲音很輕,是老年人體力衰敗後的氣息不足,但老太太的語調大氣,仿佛任何大風大浪都不過如此。
她說:“一個大家族,不可能安安穩穩屹立多年。人心多變,利益牽絆,各懷鬼胎,什麽都可能發生。很多事,也沒有辦法簡單地評價對與錯,現在是對的,未來就可能是錯的,現在是錯的,以後也可能是對的。尤其是,人都喜歡以自己的标準評價一件事,只覺得自己對,錯都是別人的,這麽一來,矛盾也就無法避免。”
許棉聽得雲裏霧裏,提煉不出重點,但依舊希望從這位霍家老太太的口中得到一些确認的信息:“那您覺得,江逸和江縱哥,他們是對的,還是錯的。”
霍老太太笑了笑,仿佛知道許棉想要什麽答案:“霍家的未來是他們的,他們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許棉終于安心了。
她相信他們,別人相信他們,遠不及霍奶奶這樣一位血親的信任來得深厚、重要。
霍家還是有人支持他們的,而霍奶奶在霍家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她相信萬一真有個什麽意外和岔子,也能有人給他們撐腰。
許棉原本是想陪老太太說說話,聊聊天,霍老太太也是這麽計劃的,可惜人老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上個冬天嗜睡的毛病過了春都沒好,醒一會兒說點話,這會兒又困了。
保姆阿姨扶老太太坐上輪椅,推着她回屋睡覺,許棉便一個人在茶廳喝茶,看院子裏的風景。
沒一會兒,霍江逸回來了。
霍家人顯然不會放過他,說了什麽許棉多少也能猜到,但說的時候用了什麽語氣,她卻猜測無能。
在她心裏,霍家一直是個迷樣的存在,這個大家庭裏人與人的關系更讓她疑惑。
她于是也沒多問,只道:“奶奶困了,回房間補覺了。”
霍江逸在她身邊坐下,神色如常:“她上個冬天身體一直不太好,也查不出什麽病,醫生說是年紀大了,身體各方面機能都在退化,所以才會嗜睡。”
本來大家都以為過了冬天,春天就會好,可照目前的情況看,什麽時候會轉好,真的說不準。
許棉想了想,問:“那換個宜居的城市呢?”
霍江逸:“以前試過,她住不慣。”
許棉又想:“會不會是一個人住,太孤單了?”
霍江逸:“也就是今年情況特殊,她身體不好,沒人敢來煩她,以前什麽七大姑八大媽,沒少往她這邊跑。”
許棉沒轍了。
霍江逸伸手攬過她的肩膀:“奶奶的事不用擔心,我之前預約了一個國內名醫,他六月會來海城,到時候看看有沒有辦法給奶奶調理一下身體。”
許棉抿了抿唇:“有時候我特別想幫你出個主意或者做點事,可是好像都不太幫得上。”
霍江逸笑,攬着她肩側的手勾住她的脖子,傾身低頭吻過來,用最最親密的方式表達自己。
吻罷,他說:“過段時間我陪你回趟江南老家。”
許棉愣了下。
霍江逸的語調缱绻深情,目光直白到仿佛可以當場剖開真心:“我想拜訪一下你師父師母,再把我們兩個的事早點定下來。”
許棉感覺呼吸變重,差點喘不過來,她茫然了一會兒,傻傻地問:“會不會太快了?”
霍江逸撫了撫她的臉頰,問:“快?”
許棉眨眨眼:“不用等你這邊的事都忙完嗎?”
霍江逸笑起來:“我這邊的事?我這邊什麽事能比你重要?”
許棉想到手頭還有一堆事:“可是……”
霍江逸用細碎的親吻安撫她此刻的慌張:“沒有可是。”
五月,注定是忙碌的一個月,每個人都很忙。
許棉要管公司,要準備月末的春拍;霍江逸和霍江縱聯手拍下那塊地後,還要繼續和背後的投資人們協商規劃後續,同時還要和霍家鬥智鬥勇你來我往,霍氏集團裏面還有一堆爛攤子。
白惜見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認可了雲海,考慮自己的事業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全新的起點,外加榮哲努力在她耳旁吹枕邊風,她終于接受了建議,與雲海、許棉這邊初步達成了合作的意向。
榮哲則拼出了全身的力氣在所有的事情裏面刷存在感,不僅給白惜見吹枕邊風撺掇她與雲海合作,還在拍地款上出力出人,還準備攙和一下霍家倆兄弟對那塊地的規劃。
總而言之,每個人都不閑,每個人都忙翻天。
這種情況下,許棉還被霍夫人找了好幾次。
一開始是電話,後來則直接到雲海門口堵人。
許棉沒覺得自己需要躲什麽,大大方方地和霍夫人喝了二十分鐘的下午茶。
但霍夫人顯然不覺得許棉應該“大大方方”,在她的概念裏,這位許小姐可是幕後的一只黑手。
沒有這只“手”,那兩個逆子怎麽會聯手?沒有這只“手”,霍家怎麽可能被蒙蔽,兄弟二人又怎麽可能裏應外合拍下那塊地,和家裏造反!?
霍夫人這趟和許棉見面,連優雅克制都不能了,恨不能指着許棉的鼻子罵她是個禍害——她一人分飾兩角,又是許小姐,又是霍江逸在外面的女朋友!
霍家所有人都被她蒙在鼓裏,她倒好,堂而皇之地以許小姐的身份在霍家進進出出,正大光明地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幫着兩個逆子偷天換日!
她怎麽有臉、怎麽膽敢這麽做!
可惜許棉那心态從小培養起來的,又受霍江逸感染,時時刻刻都很穩。
她等霍夫人指責完了,才道:“拍地的忙我是幫了,這個鍋我背,不過真正算起來,也是江縱哥和江逸聯手才能拍下那塊地,我既沒有出錢,拍地這件事上也沒出什麽力,剩下的鍋我無福消受,就先不背了。”
霍夫人見她如此氣定神閑,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質問她:“霍家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許棉:“跟我關系的确不大。”
霍夫人:“那你攙和什麽?!”
這問題倒把許棉給問住了,攙和什麽?
她好像還真沒攙和什麽。
霍江縱拍地款不夠,又有後續開發資金無法及時跟上的問題,全是霍江逸牽橋搭線給介紹的幾個大老板,這才給解決的。
有關拍地的事,她總共也只知道這麽多,既沒出錢出人脈,也沒有出什麽力,更沒有靠結婚去分信托基金裏面的錢,攙和?她能攙和什麽。
她攙和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和霍江逸談戀愛,又把霍江縱攙和成了自己娘家人,其他的……
許棉想了想:“也沒什麽了吧。”
她這一句“沒什麽”出來,霍夫人差點嘔出一口老血。
沒什麽?
這還沒什麽!?
她還想怎麽樣?
霍夫人氣急了,語無倫次來了一句:“我告訴你許棉,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休想進我霍家的門!你就算和江逸結婚我也不會承認你是我兒媳!你也趁早死了嫁進豪門當富太太的心!”
進門?結婚?豪門?太太?
許棉眨眨眼,默了好一會兒,沒好意思開口,只暗暗在心裏想:別了吧,什麽豪門,霍家現在可是大廈将傾。為了投資規劃塊地,連那張攢了老本兒的黑卡江逸前幾天都從她這裏拿走了。
真算起來,繼承了許家所有遺産的她,才是現在最富的那個。
又想,霍氏的情況,霍夫人不懂,霍明慎這個當家做主的不可能不懂。
前幾天他們五人小群裏,榮哲不是還說麽,嚴重懷疑霍明慎這個心律不齊是裝的,故意裝病躲事兒,剛好趁機把集團最近的爛攤子丢給兩個兒子。
榮哲這麽說,當然不是瞎猜,他和海城幾家大銀行關系密切,比霍家更早的獲得了第一手的消息——
據說有兩家貸款給霍氏集團的分行最近開始頻繁催賬,其中某家給霍氏旗下分支業務小公司做貸款的支行,在催不到錢的情況下,更是一紙訴狀遞上了法院,讓法院幫忙催款。
銀行做貸款,并不是投資方,向來對一家企業的財務情況非常敏感,連着幾家催款還鬧上法院,霍氏如今的財務情況可想而知。
許棉不懂這些,只看最近霍江逸連着數日沒有踏進雲海的大門半步,就可窺探一二——霍氏的情況一定不太妙,不妙到霍江縱一人根本管不過來,需要有人分擔。
都這樣了,誰還在意什麽豪門不豪門的空架子?
再說了,誰要結婚了?誰要分信托基金裏面的錢了?誰要嫁豪門了?
她近期的目标一直很明确:睡人!
人都沒睡到呢,貨還沒驗過呢,結什麽婚。
許棉也不跟霍夫人多糾纏,只說自己并沒有多摻和什麽,真算起來她主動摻和的,大概也只有幫忙隐瞞以及做兄弟二人溝通橋梁這兩件事。
霍夫人逮着這兩點,抓住不放:“你自己都承認了,還說沒有攙和我家的事?”
“霍夫人!”許棉的語氣冷硬了幾分,“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是純白一張紙,我也從來沒說自己是無辜的。我想幫江縱哥,要站在江逸身邊,都是我自願的,也都是我做的,我都承認。可您也別算到最後,把自己算成最無辜的那個,江縱哥缺錢需要資金的時候,您不也算計過我嗎,怕江縱跟我結婚拿錢拍地,就讓自己另外的兒子追求我這種事,您也做過的吧。”
“……”霍夫人被堵了話,還是不服氣,又争辯:“我算計你,那你損失什麽了?”
許棉原本不想和長輩争辯,可她發現霍夫人的腦回路有點問題,于是也跟着反問:“那既然我算計了霍家,霍家又損失什麽了?”
不待霍夫人反應,跟着又問:“霍家是損失錢了?還是損失人了?怕是半點沒損失,最後還有兩個兒子給一大家子收拾爛攤子吧?”
霍夫人欲要開口,許棉再次打斷,只是這次語氣放軟了一些:“阿姨,您看霍叔叔,都已經住進VIP病房躺着不管不問了,您就別為家裏沖鋒陷陣引炮火了。他們兄弟兩個是拍了地,沒錯,可是基本也沒動用家裏多少資金,錢都是找的外面的生意人幫忙解決的,現在家裏出現了一些財務上的問題,他們兩個還在想辦法解決,江縱哥更是憑一己之力在加班加點地整頓公司上下,現在這樣還不好嗎?”
霍夫人被問住了。
不好嗎?
怎麽聽着……還挺……好的?
霍夫人:“……”
許棉就這麽幾句話把霍夫人給繞進去了,不但把人繞進去,還給順毛安撫,撒嬌的語氣道:“好了啦阿姨,您消消氣,別管了,什麽公司拍地,跟我們女人有什麽關系的啦~您就回去安安心心當您的豪門太太,公司交給叔叔,叔叔生病就交給兩個兒子,該幹什麽幹什麽,實在氣不過就去商場刷兩個包包嘛~,兩個不行就四個,四個不行就六個,刷到您開心為止。”
霍夫人就這麽被忽悠走了,許棉本來還想經過最近的事,以後婆媳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