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惠民拍賣的展覽按部就班, 展覽結束後沒多久便是拍賣, 也是新公司成立之後第一個拍賣。
雲海上下都很重視,但再重視, 也僅僅是個不成規模的小拍,對公司來說,五六月的春拍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不僅如此, 對一家拍賣行來說,一場拍賣不算什麽, 接受委托, 尋找、聯絡競購或私洽的客戶, 讓整個拍賣行成規模的運作起來才是關鍵。
因此這場惠民拍賣上,邱經理和賀彥因都沒來,忙別的去了。
而當日的拍賣地點,在文華書店四樓。
比較巧,剛好和丹舟一起, 兩場拍賣在同一時間, 分別在不同的廳。
“拍賣圈太小, 新招的人裏面有丹舟過來的, 以前是共事的同事,現在是有競争的同行,注意一點。”
許棉耳朵上挂着無線耳機,一面在拍賣廳控場,一面聽到電話那頭霍江逸的叮囑。
她正用電腦最後查看拍賣資料的ppt,聽到這話, 邊看着電腦邊道:“別影響拍賣就行。”
霍江逸只是想起來,略做提醒,并不擔心許棉控不住場。
許棉這邊把PPT看完,讓一個同事去開投影,設備上走一遍,确保萬無一失。
同事把筆記本拿走,她終于暫時空了下來。
朝南的廳,日頭正好,她走去窗邊,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街對面馬路旁,一個流動攤位上插着花花綠綠各種造型的棉花糖,路上車來車往。
許棉低頭看了一眼,伸了個懶腰,按了按耳機,道:“我這邊暫時忙完了,你在幹嘛?”
又嘀咕:“我怎麽感覺你最近每天都很閑,耳機挂幾個小時都可以。”
霍江逸:“是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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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在子公司上班嗎?這都沒事?”
“有個閑在別墅裏的總裁大哥,這點事不用我操心。”
許棉哭笑不得:“他自己的公司不用遠程打理嗎?還得多幹你一份。”
霍江逸臉不紅心不跳地回:“能者多勞。”
許棉:“你要這麽說,我這邊你要不要也代勞一下。”
霍江逸:“可以。像以前一樣,我說什麽,你跟着重複。”
許棉哈哈一笑:“快算了吧,想得美,現在這種工作場合學習鍛煉的機會我可不會給你。”
說着,她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
投影屏幕上,拍賣資料快速翻轉,今天做拍賣主持的一個年輕女人正在和旁邊的同事說着什麽。
許棉嘆了口氣:“可惜了,白惜見一直不肯合作。其實就算不跟我們合作,她要是願意過來,偶爾主持一場大型拍賣都好。”
霍江逸已經知道了白惜見不肯合作的事,之前都沒有多說過什麽,此刻聽許棉随口一感慨,他才道:“說明她現在還沒有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許棉:“內鬥有什麽意思,她都從丹舟走了,就該朝前看往前走。”
霍江逸:“她自己都說是‘麻煩事’,那就沒那麽容易從內鬥裏脫身。”
許棉:“你打聽到什麽了?”
霍江逸:“暫時沒有,再等等,過段時間我這邊就可以自由走動了。”
許棉懂他的意思,霍家跑了一個大兒子,對他這個小兒子,只會投入更多的關注,如今依舊是考察期,他頂着“霍二少”的身份,依舊不能到處亂跑。
她能夠理解。轉而嘆了口氣。
霍江逸在電話裏聽她嘆氣,以為她見不到他,有些不高興,放緩了聲線,柔聲道:“想我了?”
許棉聽到這一嗓子,一個激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大哥,光天化日,你注意口氣!”
霍江逸還是剛剛那副調調:“口氣?有什麽問題?”
許棉趕緊擡手順胳膊,把雞皮疙瘩捋掉:“好好說話,我這邊有事呢,你也看看場合啊,別肉麻。”
霍江逸輕笑:“肉麻嗎?”
許棉:“快別這口調調了。”耳朵都要懷孕了。
霍江逸不放過她:“你先告訴我,有沒有想我。”
許棉趕忙道:“有有有。”
霍江逸的音調平緩流暢,款款道:“我也是,像置身山谷。”
許棉反應很快:“哪句詩?誰的?”
霍江逸:“雪萊。”
哦,這位詩人還真是老朋友。
許棉過來人經驗,淡定地掏出手機,搜關鍵詞“雪萊”“山谷”,很快搜到,果然是雪萊的詩句——
春夏秋冬,想你的時候,我的心便是一座芬芳的山谷,開滿百合。
許棉看着屏幕上這句話,看着看着,覺得自己這戀愛真是相當另類,與衆不同,又默默感慨,難怪榮哲總追不到文藝女青年,這搞藝術的就是不一樣,情話都說得這麽有腔有調。
她低着頭,忍不住輕笑了下,耳機裏随即傳來男人的聲音:“春夏秋冬,都在山谷。”
春夏秋冬,我都在想你。
許棉臉都臊了。
拍賣不久後開始,不遠處就是同事,這麽正經的場合,她卻在聽情詩裏撬出來的情話。
這騷男人!
許棉故作正色,眺望窗外:“沒什麽事了吧,沒什麽事我挂電話了。”
霍江逸:“害羞了?”
許棉:“再見。”說完摘掉耳機。
心口砰砰跳,臉紅耳又臊,許棉站在窗口深呼吸,努力平複聽完情話後的心情,這個時候她終于知道年紀太輕的劣勢是什麽了——
她前幾天聽公司年過四十的人事經理提起老公,說年後的2月14情人節,老公送了她一捧花,還摟着她說了不少好聽的情話。
人事經理冷冷道:“什麽感覺都沒有,真的,這種就是騙年輕小姑娘的,對我們熟齡女人來說,千言萬語比不上直接來一發。”
當時的許棉:“????”
如今想想,年輕女孩子果然太吃情話這一套,要是遇上霍江逸這種硬核級別的情話高手,簡直套在裏面走不出來。
許棉拼命地讓自己淡定,還開了窗戶,拿手扇風,都沒發現有同事在旁邊納悶地看了她半分鐘。
“許經理……”
許棉轉頭。
同事眨眨眼:“那個,有件事。”
許棉臉還紅着,硬頂着淡定的氣場,轉身道:“怎麽了。”
同事不解她怎麽曬曬太陽臉都能紅成這樣,盯着看了看,又指指門口的方向,繼續茫然道:“隔壁丹舟的拍賣開始了。”
許棉一愣:“開始了?”
他們兩家同一時間開拍,雲海都沒開始,丹舟拍什麽?
再說敲定的拍賣時間本來就在一個小時之後,哪裏有提前開始的道理?
許棉第一反應是不可思議,轉身往門口走,準備去看看隔壁的情況,剛好又一個同事跑進來,直奔許棉,滿臉驚訝:“我去看了,丹舟拍賣是開始了,人都齊了!而且他們還有人特意站在樓下書店門口,好像是準備攔我們的競投人客戶去他們那場。”
許棉皺眉,沒有多言,走出去,穿過半條走廊,靠近另外一個拍賣廳之後,果然聽到了音響裏傳來的拍賣主持的聲音。
丹舟的拍賣的确開始了!
不僅開始,前後兩扇門都緊閉着,有男性工作人員站在門口,見許棉這邊有人過來,立刻警惕地看過來,同時把住門,似乎忌憚着,不想許棉他們靠近。
跟着出來的同事一臉驚訝,也是同樣年紀輕,沒遇到過這種事,轉頭問許棉:“經理,還能這樣?”
許棉轉身走樓梯下樓,到一層,她都沒走到書店正門口,視線越過一排排書架,便看到了駐守在大門內外的丹舟的員工。
那些員工手裏拿着印制好的宣傳單,均是一副張望等人的模樣,門內一側的一張桌子上還整理地壘放着一摞摞禮品袋。
跟着下來的年輕女同事都看明白了:丹舟這是提前開場拍掉巡展時的拍品,再把雲海的客戶拉走,想辦法拍出更多的古董。
一場拍賣,兩波生意,毫不避諱,算盤打得啪啪響。
許棉轉身上樓。
年輕同事沒招架過這種陰招,跟在後面問:“要不要打電話通知客戶,讓他們來了之後別被丹舟的人騙走,直接去我們廳?”
又說:“或者我去找書店負責人?這可是政/府牽頭的活動,丹舟不能這麽做吧。”
許棉沉着臉:“沒用的,書店管不了。”又道:“你現在打電話通知晚了,丹舟敢這麽做,他們截人的電話早就提前打過了,沒看到門口的禮品袋嗎,人家都是有備而來。”
年輕同事傻了:“那怎麽辦?”
許棉:“涼拌。”
同事:“?”
許棉邊上樓梯邊道:“我們過來做準備的這期間,有人和丹舟那邊起沖突嗎?”
同事想了想:“沒有啊,書店四樓就那麽大的地方,我廳裏廳外跑了幾趟,沒見兩邊有什麽。”
許棉:“今天來的人,有沒有從丹舟跳槽出來的。”
同事立刻道:“有!拍賣師就是。”
許棉上樓,沒多看丹舟那邊的廳一眼,徑直回自己那邊。
一進門,立刻有同事迎過來:“問過了,有個客戶跟我說,丹舟那邊是給她打過電話,讓她不要來我們這裏直接去丹舟的廳,還用我們的圖錄畫冊做對比,說我們今天拍的,類似的他們都有,價格也會便宜不少,還承諾只要來就給小禮物。通知過來的時間比本來拍賣開始的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
衆人憤憤,許棉倒還算淡定,一面讓人去樓下,把書店門口那些禮品袋拎了拿走,随便扔了還是藏起來都行,一面喊拍賣師過來說話。
幾個男同事心裏有些打鼓:“他們的東西,我們去拿,會打起來吧。”
許棉:“放心,我看過了,都是女孩子,就一個男的,真打起來,最多撓你們的臉。”又道:“隔壁來這招,難道真由得他們把我們的客戶拉走?都欺負到頭上來了還跟他們講道理?”
幾個同事都被隔壁的路數氣得半死,一聽這話便去了。
許棉轉頭問拍賣師:“今天丹舟那邊,你認識多少人?”
拍賣師:“個別幾個見過,有些人眼熟,不過以前和這些人也不是一個部門的,基本不認識。”
許棉:“今天他們的負責人你知道是誰?”
拍賣師立刻道:“哦哦哦,我知道,姓肖,肖經理。”
許棉轉身出廳。
她直奔隔壁廳,丹舟門口的幾個男工作人員看到她,都一副警惕的樣子,其中一個直接沖過來,擋着她的路:“我們拍賣已經開始了,你別過去。”
許棉微笑:“滾。要麽喊你們肖經理過來,要麽我讓我這邊的人沖你們的門,今天誰都別想拍。”
“……”
一直跟着許棉的年輕女同事配合着摸出手機,點開手機上一個擴音喇叭APP,舉在那男人面前,瞪眼擡下巴:“看看是你們的話筒音量大,還是我的app聲音夠尖,到時候就喊你們丹舟賣的都是贗品假古董,看你們裏面的客戶聽到了坐不坐得住!”
“……”
“怎麽了?”
丹舟的員工正被說得無話可講的時候,一個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中年男人兩手插兜地晃了過來。
許棉看向他,知道這就是肖經理了。
肖經理也打量許棉,掃了丹舟的那個男同事一眼,又笑笑:“真是長江後浪撲前浪啊,想當年我進這一行的時候好歹是大學畢業之後,沒想到現在的行業新人都這麽年輕,還這麽漂亮了。”
說着對視許棉:“你是雲海今天這場拍賣的負責人?真年輕啊。”
許棉也笑,內涵道:“雲海丹舟,一個天上飄,一個水裏游,是不是應該相互犯不着什麽。”
肖經理有些意外這番說辭,沒料到這麽年輕的女孩子口齒還挺伶俐,他故作不懂的揚眉:“是犯不着啊,我們兩邊本來只有拍賣時間一樣,現在我們提前了,這不是連時間犯不着了麽。”
“你們這不合規定,每場文物拍賣的場次、時間、拍品、估算價都提前在相關行政單位備案過的,當時怎麽備案的,現在就怎麽拍,還能想提前就提前?想怎麽拍就怎麽拍?”
許棉未開口,身邊的年輕同事便忍不住地怼了回去。
這位年輕同事初入這行,正在看書準備考拍賣師證,課本上、公司裏學了一點皮毛,順手拿出來就用,卻偏偏正中丹舟下懷。
那肖經理笑得漫不經心:“哦,備案啊,是備案過啊,不過你們這些小年輕不會不知道吧,這次主辦方是文物局,但不止一個文物局,文化資産監督管理辦公室聽過沒?”
年輕同事梗住了。
肖經理解釋得不緊不慢:“這次的拍賣,看上去和往年沒什麽不同,但其實主辦承辦都是記在文化資産監督管理辦公室那邊,集中報名和報備也都是統一做的登記,登記也不在文物行政單位,就是在管理辦公室那邊。既然是管理辦公室登記的,怎麽可能算文物拍賣報備?所以正确來說,這次的惠民拍賣不算正式拍賣會,僅僅只是一次春季藝術品宣傳月活動,既然不是拍賣,只是個拍賣形式的惠民活動,那怎麽拍,幾點拍,還不是我們自己說了算,又違了哪門規定?”
說着說着,男人手一背,老成地晃了晃腿,笑呵呵:“年輕人啊,多讀點書是有必要的,但別只知道讀書啊,好歹出來看看社會是什麽樣。”
“……”不僅提前拍賣、搶客戶,這還教訓起人了?
年輕同事氣得臉紅,上前又想怼,被許棉拉住。
肖經理又忍不住看許棉兩眼,純粹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看。
漂亮,真漂亮。
拍賣走到高端上層,接觸的都是大老板大客戶,無論是負責展覽還是主持拍賣,行業裏都不缺美人,但國內古董拍賣發展不久,沒有充足的人才儲備,做這行的好看的女人有是有,卻多上了年紀,丹舟上一個絕頂年輕的大美人的還因為是前老板的女兒,從小接觸,才當了拍賣師,如今肖經理在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拍場合看到這麽漂亮的年輕姑娘,自然驚豔。
因為驚豔,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等回過神,忽然發現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轉身走了。
他笑笑,略揚聲:“雲海這種小公司呆着沒意思,要不要考慮來丹舟,我給你推薦,讓你去負責高端大客戶。”
許棉頭都沒回地翻了個大白眼。
幾億身家不止,男朋友還是個情話滿分的私人,誰瞧得上你丹舟這點“好處”?
女同事跟着往回走,因為被訓了一頓,氣呼呼的:“太欺負人了!”
許棉側頭,邊走邊對她道:“通知公司,把四樓收拾出來,準備拍賣。再跟賀經理那邊交代一下,他今天在公司,知道怎麽做。”
女同事一愣,這是準備轉移陣地?
“哦,好,我現在就打電話。”
進了廳,幾個同事圍過來,許棉一一叮囑。
“隔壁死豬不怕開水燙,我們這是第一場拍賣,比較重要,不能被他們影響。現在換地方。”
“小雨你去叫車,把拍品全部拉回公司。要多小心,不要碰壞撞壞。”
“小趙小孫,你們給客戶打電話發消息,全部通知到,告訴他們我們拍賣換地方了,只要來,郵費車費全部報銷,小禮物我們也送。再告訴他們,免費給他們升級成vip客戶,今天除了參與競拍,還能參觀公司、提前預覽高價值拍品。”
“小錢,隔壁丹舟的圖錄想辦法給我去弄一份。”
其他人聞言紛紛動身,小錢,也就是剛剛被肖經理怼的那個年輕女孩,她效率最高,不但已經跟公司那邊打完了電話,許棉話音剛落,她一本圖錄畫冊就遞了過來。
許棉接過,轉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拿着圖錄,攤開放到腿上,一手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又對小錢道:“你剛剛那個是什麽APP?”
小錢立刻把手機遞過來:“就這個,可以當擴音喇叭用。”
許棉:“能錄音嗎?”
小錢:“可以啊。”
許棉擡手,食指勾了勾,示意她點開app,手機湊過來,同時垂眸看向手裏的圖錄。
“唐代,綠釉瓜楞腹花口尊,預估價在1.5萬到3.5萬之間。”
“清代,紅釉碗,預估價在2萬左右。”
小潛舉着手機在旁邊聽着,越聽越心驚。
這尼瑪!這尼瑪是要幹一票大的呀!
可她有一點不太明白:就這麽簡簡單單圖錄上看看就能把預估價報出來了?
許棉抽空回了她一句:“當然不是,展覽是公開的,隔壁的拍品之前我就看過了。”
原來如此。
圖錄一般都是按照類別排序,丹舟這次也不例外,甚至剛好把瓷器類排在最前面。
許棉專業在瓷器,其他并不擅長,等把瓷器的翻完,便用手機拍照,把畫冊裏的其他文物古董一件件拍了發送到工作群裏,發送完後@玉器、書畫、珠寶翡翠、雜項幾個部門的經理,讓他們把這些拍品的大概預估價發過來。
賀彥因作為明面上的老板、雜項部的負責人,率先回複:“盤他們!上!”
公司那頭已經聽到消息的其他人紛紛響應:“盤他們!上!”
口號喊完了,幾個經理刷屏似的把預估價報了過來,許棉按照丹舟圖錄畫冊上的順序一一照着念,錄音。
錄完了,囑咐小潛:“再找個人下這個app,音頻文件分享一下,等會兒你們一個在走廊放,一個把我們這邊窗戶開了,舉着手機對着他們那邊的窗口放。”
雲海上下全體出動,收拾拍品的收拾拍品,打電話的打電話,等許棉這邊錄音搞定,書店門口雲海和丹舟的兩撥人已經吵了起來。
丹舟的員工問肖經理該怎麽辦,肖經理沒想到雲海膽子這麽大,敢正面杠,臉色一沉,想了想,冷冷道:“我們這邊已經開始了,他們的客戶拉不拉得過來都無所謂。”
員工:“不管嗎?”
肖經理:“随便他們。一家剛成立的小公司,第一場拍賣就流産,丢人的又不是我們。”
正說着,肖經理頭一轉,就見不久前被自己怼過的年輕女孩兒揣着□□包似的把手機高高舉在頭頂,一臉“英勇就義”的超然神情跑了過來。
邊跑,她手裏的手機還發出足以穿牆的聲音:“唐代,綠釉瓜楞腹花口尊,預估價在1.5萬到3.5萬之間。”
“清代,紅釉碗,預估價在2萬左右。”
……
肖經理:“????”
拍賣廳內。
臺上臺下,拍賣師、工作人員、客戶們幾乎同一時間聽到了來自兩個方向的重疊起來的喇叭聲。
“唐代,綠釉瓜楞腹花口尊,預估價在1.5萬到3萬之間。”
“清代,紅釉碗,預估價在2萬左右。”
……
所有人:“…………”
分別以五萬和三萬六拍下唐代綠釉尊和清代紅釉碗的客戶:“?????”
喇叭聲持續不停地報着這場拍賣會上所有拍品的預估價,因為聲音夠大,價格又低得太過“漂亮”,全場瞬間安靜,不多久,尴尬飄散。
內行懂門道,外行被忽悠。
一個集合了多家拍賣行進行惠民拍賣的活動,注定魚龍混雜。
雜的不僅是拍品,還有客戶。
既然是政府牽頭的活動,本身意在普及惠民,面對的對象自然不會多高端,除了本身玩收藏多少懂一些的,剩下的不少都是涉入不深乃至初涉這行的中年人或者老頭老太。
這些人,正因為不太懂或者基本不懂,手裏有點餘錢,心理上又有投機取巧的心态,特別好被忽悠。
五千的賣兩萬,兩萬的賣五萬,或者幹脆提高起拍價或者加價幅度,讓競價更高。
無論怎麽拍,只要客戶不懂,所有的門道都掌握在拍賣行手中。
其實這種小把戲,中等以上的拍賣行一般不會用,因為掉檔次,也不靠這種小活動賺錢。
許棉本來也不知道丹舟這種大拍賣行會幹這種事,還是剛剛在廳外聽了一耳朵,剛好聽到了一件拍品大幾萬的落槌價,這才猜到丹舟關上門到底在做什麽。
這麽現成的把柄,不用白不用。
當然,預估價這種東西在懂門道的人耳裏是不當一回事的,甚至在一些重要的拍賣會上,圖錄畫冊都會直接把預估價标注出來給客戶做個參考。
可惠民性質的拍賣,來的人一不怎麽懂,二又想走個投機的門路,本身也是想靠收藏文物古董“發橫財”,拍賣行不忽悠還好,但凡忽悠了,又被告知相中、拍下的古董根本不值落槌價,心理落差一來,當然要氣。
這拍賣沒進行多久,剛剛競投拍下拍品的幾個男男女女全吞了蒼蠅似的站起來,不幹了。
“怎麽回事啊?”
“為什麽外面說的價格比我們買的便宜那麽多?”
拍賣師在臺上試圖控場,被喝住打斷,尴尬地站着,幾個工作人員也面面相觑。
廳外,丹舟的工作人員追着小錢跑,要奪她的手機,肖經理沒顧上其他,快步往雲海的廳快步走去。
一進門就見廳內已經沒人了,倒是有一個身高胳膊長的男人站在窗口,舉着手機在窗外,外放的擴音孔對着隔壁廳的方向,手機裏還持續不停地傳來各種預估報價。
肖經理氣怒攻心,冷着臉快步走過去:“你幹什麽!”
雲海的那名男員工見了他,立刻收起手機轉身就跑,毫不戀戰。
等肖經理追出去,丹舟的一個同事迎過來,喘着氣道:“肖經理,雲海的人走了。”
肖經理一愣:“走了?”
再一看,剛剛他追的那個男人不見了,不久前拿着手機在走廊裏跑的年輕小姑娘也不見了。轉頭看身後的廳,可不就是已經空了。
肖經理忽然意識到不對,問:“樓下的人接到丹舟的客戶了?”
同事跺腳:“沒有!也打過電話了,說是不來了,要去雲海。說雲海也準備了小禮物,還報銷來回車費。”
肖經理無語地叉腰:“還真是什麽小便宜都占。”
同事哭着臉:“沒辦法啊。客戶還問我們小禮物是什麽,聽說是紙巾和臺歷就不來了,說是雲海那邊一人30斤雞蛋,還抽獎送10斤裝大米。”
肖經理:“………????”
還沒回神,突然又聽到自己家那邊的拍賣廳內傳來各種喧嘩吵鬧聲。
又一個同事跑了過來:“經理,不好了,裏面鬧起來了,說是買貴了,要退貨!”
肖經理心知這趟被雲海反陰了一把,一腦門兒官司地快步往廳內走去。
當天,雲海成立後第一場拍賣在公司四樓圓滿落幕。
大爺大媽大叔大嬸們受到了全公司人的熱烈歡迎和熱烈歡送。
走的時候,滿面紅潤,一手拎米,一手雞蛋,包裏還踹着拍下的“小玩意兒”。
邱經理快給許棉跪下了,入行這麽多年,第一次遇到這種“大場面”。
賀彥因卻背着手、挺着肚皮一臉見怪不怪,還笑得樂呵:“惠民惠民,群衆路線當然要走好。小許還是很懂中老年人的心态的,這米和雞蛋買得不錯。”
邱經理問了一個很實在的問題:“走公司賬嗎?”
賀彥因想了想,大手一揮:“不用了,就走許經理個人的賬吧,反正她是‘卡神’,随便刷。”
說着模仿許棉自年後以來幾次潇灑的刷卡神态——
表情淡定,眼神平視,掏出卡,捏着。
“買了。”
“行,可以。”
“刷卡吧。”
邱經理:“……”
賀彥因恢複自己的神情,一拍巴掌,感嘆:“唉,還是有錢好啊,有錢什麽都能搞定。”
邱經理又道:“我們今天忽然換了地方拍賣,要是活動的主辦方問起來……”
賀彥因揚聲:“小錢!”
小錢呲溜一下跑了過來:“賀總您叫我?”
賀彥因指了指邱經理:“剛剛邱總說,你們今天從書店挪走,萬一主辦單位問起來?”
小錢:“哦,許經理說的,年紀輕的人雖然劣勢很多,但也有很多優勢,有優勢就要好好利用。”
邱經理:“?”
小錢從口袋裏抽出紙巾,摘掉眼鏡,開始擦眼角,影後級別的入戲,眼眶瞬間紅透,溢滿眼淚,開始啜泣:“領導啊,嗚嗚嗚,我們真的是沒辦法啊,我們也是不得已啊……”
邱經理:“……”
賀彥因揚眉:“好了。”
小錢神情一收,團起紙巾,沒事人一樣,戴好眼鏡。
賀彥因贊許地點點頭:“沒事了,去吧。”
小錢離開,賀彥因和邱經理一起上樓。
兩人沒坐電梯,走的樓梯,一邊走,賀彥因一邊問邱經理:“今天丹舟那個姓肖的,你認識?”
邱經理:“認識,不熟,他一直是白聽羽那邊的人。”
賀彥因點點頭,走在前面,背着手,神色間帶着幾分思考,默了片刻,又道:“這種小活動,丹舟犯不着跟我們這邊對着幹,這麽做了,看來是知道我們有意拉攏白惜見了。”
邱經理:“也正常,白總從丹舟出來的時候,想拉攏她的不止雲海。”頓了頓,又道:“或者我再試試聯系一下她那裏?”
賀彥因:“不用了,這不是我們該管的,有人會去想辦法的。”
邱經理自從來了雲海,一直以為賀彥因是大老板,許棉是賀彥因的心腹下屬。此刻聽他這麽說,就以為這個“有人”特指許棉。
于是點點頭,沒有多言。
兩個男人邊爬樓梯邊說話,又聊到今年的春拍。
邱經理有些發愁:“一般春拍都會提前半年準備,拍品和客戶都要聯系,我們這邊,新公司剛好卡在年後成立,就兩三個月的時間,太倉促了。客戶好辦,拍品的話,數量要夠,高檔次的也不能少,真的有點難。”
賀彥因:“難也要想辦法。”頓了頓,“我下周出差去見個客戶,那條項鏈,你到時候和許棉一起去看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讓那位富商太太委托給我們拍賣,這樣剛好能趕上春拍,也算多個‘大件’了。”
邱經理:“好。”
走到三樓,剛好遇上一個捧着大束百合花從電梯裏走出來的速遞員。
速遞員看到賀彥因他們,張口問:“許棉許小姐在哪間辦公室。”
賀彥因和邱經理對視一眼,後者給他指了路:“左拐,右手邊,最裏面那間。”
“謝謝。”
邱經理看着那速遞員拐彎消失的身影,揚眉感慨:“許經理這種顏值,在拍賣行真是太紮眼了。”
賀彥因:“長這麽漂亮,在哪行都紮眼。”心裏暗哼:再紮眼又怎麽樣,又不會被別的拍賣行挖走,人家可是雲海的小老板娘。
看看那花,腳趾頭想都知道是隐身不對其他人可見的幕後boss送的。
啧。
拿到花的許棉也是這麽想的。
除了霍江逸,誰還會給她送花。
又剛好是百合,應了不久前雪萊的那句“春夏秋冬,想你的時候,我的心便是一座芬芳的山谷,開滿百合。”
她把花擺到辦公桌一側,豎着放穩,看着嬌翠欲滴的花束,笑了笑,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霍江逸。
霍江逸:“?”
許棉:“收到啦,很喜歡,謝謝。”
霍江逸:“……”
許棉:“?”
霍江逸:“誰送的?”
許棉:“不是你?”
霍江逸:“不是。”
許棉:“……”
霍江逸:“……”
許棉捏着手機,傻了,豁然擡頭看向花束。
不是他?!那是誰?
集團分公司,副總經理辦公室。
霍江逸收起手機,把成堆要簽的文件推開,站起來,拎起西服,轉身繞過辦公桌往外走。
敲門進來,正準備說點事的分公司負責人驚訝地看着他:“小霍總,你去哪兒?”
霍江逸套上西服外套,兩手在衣服前襟一攏,神色平靜地問:“趙總,你看我今天發色怎麽樣。”
趙總默默上移視線,看了看他們小霍總的頭發:“呃,看上去和之前沒什麽不同啊。”
霍江逸攏好衣襟,又整了整袖口,神情漠然,錯身離開辦公室前,他丢下一句:“今天發色不太對,我去處理一下。”
趙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