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筆洗的交易日如期而至。
交易地點依舊是那間小茶室。
按照原計劃, 這天忠正的騙子老板一定會出現, 屆時許棉帶着現金打頭陣,霍江逸帶着從榮哲那邊借來的兩個司機在茶室外圍包抄, 把人拿下不過是早晚的時間問題。
一大早,榮哲的司機老劉來了,榮哲也來了。
霍江逸跟他說, 今天大家都有事,要泡咖啡自己動手。
榮哲兩手擡起, 往自己肋下指:“泡什麽咖啡?沒看我今天和老劉穿的是同款嗎?”
霍江逸“哦”了一聲:“情侶衫。這樣就對異性戀失望了?”
榮哲踢出一腳:“滾蛋!跟老劉穿一樣是方便行動!我今天也去!”
霍江逸:“你去幹什麽?”
榮哲一臉暴躁:“埋伏!包抄!抓騙子!戀愛談不了, 抓個人我還不會嗎!”
事實證明, 會,很會,非常會。
當許棉撲到茶室二樓窗口大喊一聲“別跑”,當錢老板驚訝咋舌地看到全副武裝地賣家抱起錢箱子就跑後,榮總裁如同一只身型矯健的豹子, 兩腿一劈, 越過綠化帶就從茶室外跑進了院子裏, 逮着從茶室裏跑出來的那道身影就追了出去。
茶室二樓, 完成自己任務的許棉拿起桌上的筆洗又反複看了一圈,确認不是贗品就是之前看過的那個,收進盒子裏起身就要走。
錢老板趴在窗臺後,鏡片後的小眼睛目送巷子裏你追我趕的幾道身影,回過頭來,露出了茫然的神情:“許姑娘, 你們這是……”
許棉抱好放筆洗的錦盒,淡定地戴上了墨鏡:“交易很順利,這次辛苦錢老板了,再見。”
錢老板:“不是,等等,你們這是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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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賣家跑什麽?
追着賣家的幾個人又是怎麽回事啊?
可錢老板傭金都收了,交易也完成了,再想多問也沒有立場,更不可能有人來給他回應。
許棉帶着筆洗下樓。
茶室門口,榮哲的司機老劉迎過來:“許小姐。”
許棉把筆洗給他——抱着不方便也不安全,還是收進車裏比較好。
“他們人呢?”
老劉的耳朵上也挂着耳機,接過錦盒,聞言回道:“在追了。”又說:“放心吧,我們榮總練過短跑,江總也是運動健将,還有其他兩個人幫着追,一定能抓到的。”
的确抓到了。
就在茶室不遠處隔着一個巷口的地方。
榮哲負責追,另外兩個人高馬大腿又長的司機負責從其他路口包抄,霍江逸目測逃跑路徑,直接翻牆,剛好和榮哲一前一後截住了那人。
那位大哥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就是肚子有點大,長得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被截住的時候還拼命抱着手裏的箱子,一副“你們再過來我就跟錢同歸于盡”的神情。
榮哲站定,往牆上一靠,抱着胳膊平複起伏的胸口,霍江逸就爬了一道牆而已,氣都不喘一個,長臂一伸,巴掌撐着牆,淡定地對男人道:“我教你怎麽尋死覓活。”
說着揚了揚下巴,示意男人手裏的箱子:“一百萬現金,淨重22斤,拎着箱子把手,掄起來,往自己腦袋上砸。”
男人:“……”
站在另外一頭的榮哲聞言嗤笑,遠遠地朝霍江逸道:“你這是自己砸自己砸出經驗了,現在還能教別人了。”
男人又驚懼地轉頭看向榮哲:“???”
誰啊他們!
“你們追我幹嘛?”男人驚魂未定地來回看他們。
榮哲冷笑,揚下巴:“問他。”
男人再轉頭看霍江逸。
霍江逸也冷笑:“忠正國際是你開的拍賣行吧。”
男人聽到“忠正國際”四個字便驚恐地瞪圓了眼睛:“我,我不是,你們別亂說!”
“孫司道,勸你想清楚了再說。”背後,榮哲不緊不慢地提醒。
孫司道一聽對方連名帶姓的叫他,還知道自己是忠正國際的老板,就清楚今天肯定要完蛋了。
“你們找我幹什麽?”
霍江逸收回撐在牆上的手,漫不經心地拍了拍掌心地灰:“不幹什麽,找你喝茶聊個天而已。你那家拍賣行不是還在麽,以前嫌晦氣,看都沒多看過一眼,剛好,今天有時間,過去坐坐,你看怎麽樣。”
孫司道緊緊抱着手裏的箱子:“你們到底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們!”
霍江逸輕哼,目露狹促:“是麽。你手上那一百萬和我可熟得很。”
孫司道一愣:“你,你是那個買家?”
霍江逸背後,從另外的一條路截人的兩個司機也到了,并肩緩步走近,往霍江逸身後一站,黑衣黑褲黑臉,仿佛兩尊兇神。
看得孫司道整個人都發抖。他心知自己一對多,沒有談判的資本,只能乖乖就範,老實下來。只是還不肯放下手裏的箱子,用力抱着。
霍江逸根本不在意錢,榮哲直接走近,伸手一抽就從他手裏把箱子拽走了:“就算真賣了一百萬,這也是人老太太賣了瓷器換的救命治病的錢,你可要點臉吧!”
老太太三個字一出,孫司道終于意識到對方是沖着他來的,自己進了人做好的圈套。
心裏嗚呼哀哉,徹底放棄了掙紮。
許棉他們來的時候兩輛車,離開的時候也是兩輛。
一輛是那天博物館門口坐過的MPV,一輛是低調的黑色花冠。
老劉帶着許棉坐的MPV,榮哲回來後直接上了車,剩下的兩個司機跟霍江逸和孫司道上了花冠。
許棉見榮哲上來,立刻就要下車換去坐花冠,被榮哲叫住:“我就這麽讨人嫌?”
許棉硬生生收回自己欲要下車的腳,縮回來,車門自動合上。
轉頭看去,榮哲按下座椅,又像幾天前那樣,躺回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死狗樣,兩手在肚子上,交疊着一搭。
許棉:“……榮總,你還好嗎?”
榮哲閉着眼睛:“不好。”
許棉想了想:“……要喝咖啡嗎?”
榮哲:“沒有咖啡。上次幾罐壓制的都被我扔了,看到它們就想到被藝術味的狗糧支配的恐懼。”
“……”
許棉決定了,她還是閉嘴吧。
于是摸出手機,給霍江逸那邊發消息:“人抓到了?是忠正那個騙子嗎?”
霍江逸發了一條語音:“是他沒錯。”
又說:“他的公司一直都在,最近也沒人上門維權了,我現在帶他過去聊一會兒,你跟榮哲先回別墅。”
許棉聽完了,心裏輕哼,打字回複道:“我也要去。”又補充:“這是員工工作的權利。”
霍江逸又是一條語音:“乖。”
這一聲很輕很柔的“乖”從許棉的手機裏傳出來,她沒怎麽樣,榮哲直接詐屍了。
他也摸出手機,點開微信,給霍江逸發了一條語音:“做個人吧,你那邊車裏的兩個兄弟也都是單身!你考慮過我們旁邊這些人的感受嗎!”
花冠車內。
霍江逸聽完了榮哲的語音,問前排兩個男人:“都單身?”
開車的和副駕的齊齊點頭,同時默默在心裏搓了搓剛剛因為一聲“乖”被激起的雞皮疙瘩。
霍江逸輕哼:“千萬別學你們榮總,談不到戀愛就憤世嫉俗。”
開車的沒說什麽,副駕的那位倒是回頭看了看:“江總,我能問個問題嗎。”
霍江逸給榮哲回着消息,嘴裏道:“嗯。”
副駕的男人:“談戀愛,是不是感覺,特別好啊?”
霍江逸聞言勾了勾唇角:“當然。”
前排兩個男人齊齊發出一聲羨慕的感慨:“哇……”
老老實實坐在後排聽了一耳朵戀愛感悟的孫司道:“?????”什麽鬼!
MPV內。
榮哲在質問出有沒有考慮過他們這些單身狗的感受後,收到兩個字的回複:“沒有。”
“……”
榮哲默默轉頭,看向身側。
許棉回頭看他:“?”
榮哲忽然坐起來,高高舉起手機,鏡頭朝着兩人:“來,靠近點,拍個合照?”
咔嚓一聲,榮哲嚣張而不失報複性地将照片發給了霍江逸。
同時附言:“談戀愛了不起?跟小許的合照你有?”
霍江逸:“……”
幾秒後,許棉收到一條消息,擡頭看前排:“老劉大哥,江總說不回別墅,我們跟着花冠一起。”
老劉:“好嘞。”
榮哲想想不對:“我們也去?”他按下語音鍵,舉起手機在唇邊,問那頭的霍江逸:“你不是說怕那姓孫的破罐子破摔幹點什麽出格的事情有危險,不讓許棉去嗎。”
許棉這才知道,原來是因為這個才不讓她去,心裏頓時甜了。
霍江逸依舊文字回複:“失誤了,一開始沒把你算進去。比起姓孫的,可能還是你比較危險。”
言外之意,既然他榮總比較危險,當然還是把許棉放在自己眼皮子下面比較安全。
榮哲:“……”
胸口堵着一口老血的榮總裁再次轉頭,哼哼哼地笑起來:“棉棉呀。”
許棉一個哆嗦。
榮哲側過身,半靠在放平的座位上,一腿伸直,一腿支起,做了個優雅的躺靠姿勢:“你看看榮總我,我怎麽樣?”
許棉聳着眉頭看她:“什麽……怎麽樣……?”
榮哲微笑:“論錢財,我不輸,論長相,我也不輸,論……”
許棉眨眨眼,直接道:“可我喜歡的是我老板的才華啊。”
“……”論才華,完敗。
榮哲無言以對地默默躺了回去,繼續挺屍,假裝自己剛剛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過,前排開車的老劉對着方向盤一口笑噴出來。
榮哲将那張生無可戀的臉扭向許棉,垂死掙紮:“才華有什麽用?才華能當飯吃?要是他沒錢沒房沒車,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粉的黃的白的紅的鑽石,你還願意跟他談戀愛?”
許棉不解他為什麽這麽說,再次眨眨眼,理所當然道:“談啊,當然談。”
榮哲:“?”
許棉:“錢我有啊,房車我也有,我老板只要負責有才華就夠了。”
榮哲:“……”
遭受連環暴擊的榮老板徹底受不了了。
所以錢有什麽用?當總裁有什麽了不起?還不是談不上戀愛,遇不到真心相待的妹子!
看看人霍江逸,公司都敗了、家族關系都斷了,蟄伏期只招一個員工都能順利把終身大事解決,人妹子還是自帶房車的白富美!
人和人的差距怎麽那麽大!那麽大!
氣死他了!
氣死了!
啊!他的真愛在哪裏!不會到現在還沒出生吧!
榮哲重新躺回去,再次變成了一條鹹魚味的死狗。
許棉坐在旁邊,想到他為了戀愛這麽久以來的努力,又想到上次在歷史博物館女廁聽到的一耳朵,心裏頓時也有點同情榮哲。
她問他:“你戀愛一直都不順利嗎?”
榮哲躺着,沒說話,散發的鹹魚味說明了一切。
許棉想了想:“或者是戀愛的時機沒到吧。”
榮哲聽得出來許棉是想安慰他,可有些問題不是安慰一下就有用的,該傷心還是傷心,反倒是開車的老劉解釋道:“主要是我們少爺十六七歲、二十歲的時候沒那根筋,第一次談戀愛也很晚了。普通人晚點戀愛也沒什麽,但有點錢戀愛就很麻煩,年紀小的時候談還能遇到不谙世的純情小姑娘,現在想談,遇到的女孩子普遍都比較看重錢,少爺是有錢的,錢不是問題,感情才是關鍵,可好像人家還是更看重錢,這次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自己有錢也不看重少爺錢財的,可人家又嫌少爺沒有藝術品位,的确是太難了。”
老劉司機不僅是榮哲的司機,也是榮家的職員,在榮家工作很多年,看着榮哲長大的,言語間流露出的更多是惋惜,而不是一種普通員工對老板家的私事事不關己的态度。
許棉聽了也很唏噓,想到之前分手的那個女人一個月就刷了榮哲三百萬,大概是真的喜歡錢多過榮哲這個人。
其實換了從前,許棉不好在這種事上多說什麽,她沒有立場,如今她是榮哲好友的女朋友,兩人認識這麽久,關系也不錯,算半個朋友,既然是朋友,當然還是得想辦法出個主意。
“或者你以後認識哪個女孩子了,不要上來就暴露自己霸道總裁的身份,先以普通人的身份相處相處?”
許棉這個提議一出來,榮哲便睜開了眼睛。
對啊,他其實可以先不透露自己的身份。
許棉看他睜開了眼睛,接着道:“如果覺得你是個普通人的話,周圍人應該對你也不會特別另眼相看,心态上會比較平穩,遇到的女孩子肯定也不是沖着你的錢去的,大家平常認識平常接觸平常相處,肯定能談到合适的女孩子的。”
榮哲撐起胳膊坐了起來,一臉恍然:“對啊,我這麽沒想到這個!”
許棉看了看榮哲身上的衣服:“你平常的衣服都穿得很貴嗎?高奢那種?”
榮哲也低頭看自己身上:“這倒沒有,都是認識的老店量身定制的,沒有牌子。”
許棉點點頭。
榮哲手一伸,露出了手腕上的勞力士:“這個看來得摘了。是個牌子。”說着開始摘表。
老劉提醒道:“還有鞋。”
榮哲看向腳上的鞋:“回頭讓人給我送幾雙普通的。”轉頭問許棉:“普通的男鞋多少錢一雙。”
許棉想了想:“我也不是很清楚。”
榮哲:“你老板他……算了,他比我穿得都貴。”朝向前排:“老劉,回頭你穿的牌子給我戴幾雙。”
老劉:“好。”
許棉從頭到腳的将男人觀摩了一遍,想了想,說:“除了衣服外形,是不是還有別的,比如房車這種。”
榮哲:“這個好辦,換便宜的就行。”
老劉:“寶馬7系吧。”
許棉:“7系多少錢?”
榮哲:“便宜的大概80萬吧。”
許棉瞪眼:“80萬!”
榮哲這種級別的豪門,對“普通車”兩個字的認識是有誤解的,像他們此刻坐的這輛MPV,裸車價就至少350萬,這還是不帶內飾裝修的。
那現在既然80萬的車不夠便宜,那就再便宜一些:“50萬?”
許棉想了想,搖頭。
老劉:“30萬的話,寶馬只有一系能買了。”
許棉真真是夠了這些有錢人,買車一定得是寶馬嗎?別的牌子不算車?
“不要寶馬。”她說。
榮哲打了一個響指:“懂了,就大馬路上那些車,随便20萬30萬的那種是吧。”
許棉再搖頭。
榮哲:“還要再便宜?”
許棉卻說:“我在想,你要天天開車,就一個車廂四道門這麽大的地方,也遇不到女孩子啊,你既然那麽想談戀愛,不是應該多接觸人,尤其是女孩子?那做公共交通不是更合适?”
榮哲一愣,想了想,打了個響指:“對!有道理!”
許棉又說:“那你的工作呢?跟人家說你是開小公司的小老板?”
榮哲眼珠子一轉:“這還不簡單!在你家公司挂個名啊,就說我是你家公司的員工,要麽就說是自由職業,比如婚慶主持人,或者快遞員、外賣小哥這種。”
許棉覺得身家可以低調地掩飾,但工作不說實話,好像在騙人一樣,感覺不太好。
榮哲便道:“那就說我是你老板你男人的合夥人,大家一起創業開公司,還在起步階段,這樣總行了吧。”
老劉在前面提醒:“還有房子。”
榮哲:“回頭租套老破小吧。”
老劉:“這個可以。”
于是這一路便成了榮哲榮總裁的普通人設捏造商讨會,大家暢所欲言,一起讨論。
花冠車內。
霍江逸也被前排的兩位小哥拉着詢問戀愛經驗。
小哥甲:“江總你追女朋友的時候送花了嗎?”
霍江逸:“這倒沒有。”
小哥乙:“那是送別的了?”
霍江逸想了想:“追之前送過東西,追的時候好像都沒有。”
“哇!太讓人羨慕了吧。”
小哥甲道:“江總你是不知道,現在的有些女孩子很難追的,今天要你送這個,明天要你送那個,到了月中月末可能還得幫忙還信用卡。”
霍江逸:“你們榮總的前女友們。”
小哥乙:“就是啊!連榮總都遇到過這種女孩子,我們這些普通男人要是遇到了還不得脫層皮。”
小哥甲:“其實錢沒什麽,就怕拿你當備胎。”
已然坐上男友寶座的霍江逸穩當當道:“好女孩還是很多的。”
小哥甲:“那江總你們确定關系的時候怎麽向女朋友表白的?”
霍江逸:“拆了一首情詩。”
“哇哦~”
孫司道:“……………”
沖着他來的,逮着他人了,坐了一路車卻聽他們幾個不停在聊談戀愛談戀愛談戀愛。
搞沒搞錯啊!!
孫司道默默扭頭向窗外,對着外面的馬路牙子露出了一副“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麽”的茫然臉。
神經病啊!誰要吃狗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