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椟珠街的古玩市場很大,井字形、十字形、不規則的巷絡相互交叉,還有東西南北四個門,可見面積不小。
霍江逸三人抵達的時候市場還沒開門,但北門這邊的大鐵門外已經等了不少人。
有人站着,有人搬着帶來的小板凳坐着,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停好車後,榮哲打着呵欠,在清晨五點天還未亮的暮色下掃視燈光明亮的街邊:“唉,餓了,先吃個早飯。”
許棉也盯着一個早餐攤:“有雞蛋餅。”
霍江逸向來果決的步伐在這一刻頓了下,他問許棉:“路邊攤能刷卡?”
許棉:“……顯然,不能。”
榮哲一個呵欠打了一半,閉嘴,眨眨眼,看許棉:“那完了。”
許棉:“……可以刷手機。”
榮哲和霍江逸同步調地擰了下眉頭。
許棉心道不是吧,看着面前兩個男人:“支付寶?微信?你們不會一個都沒有吧?”
霍江逸往左撇開視線,榮哲往右撇開視線。
然後往左看的那位辯解得正大光明:“根據經驗,沒有什麽是一張卡解決不了的。”
往右看的那位也說得理所當然:“以前吃路邊攤都是助理或者身邊的經理随便他們誰刷手機或者零錢。我一般出門也就一張卡。”
許棉:“……”行吧,老板們有卡,小許有手機,最後還不是有手機的那個能買到早飯。
“follow me。”許棉霸氣側漏地帶頭往早餐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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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飯,早市也開了,三人和門口等着的一行人一起魚貫而入。
古玩市場很雜,分字畫、玉器、瓷器,現代藝術品幾個大類,再細分一些,鐘表、古籍、木制品乃至紅酒都有。
許棉一路逛下去,眼睛都花了,而瓷器之外的字畫、玉器她也看不大懂,只負責跟着老板瞎逛。
也是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他們江總懂得非常多,不止瓷器,對字畫、古籍、玉器、硯臺都有研究。
倒是榮哲什麽都不懂,竟然也能和各種店鋪的老板瞎砍價。
“一千,別開玩笑了老板,二十吧。”
許棉:“????”
榮哲:“啊呀,這個好,這個一看就值錢,老板,五十賣不賣。”
許棉:“????”
榮哲:“哇塞!珍品啊!假表做得跟真的一樣。”說着抖開了手腕上的真·七位數·勞力士,“老板,你看我這表多少錢?三萬?你開什麽玩笑!我淘寶三百買的!”
許棉:“喵喵喵????”
後來霍江逸也受不了了,拎着榮哲塞到許棉手上:“交給你一個任務,在逛到瓷器街之前,務必給我看住他,不要再讓他和店老板有超過三句話的交流。”
許棉:“哦。”
榮哲嘆氣,看看許棉:“唉,你只是現在不懂而已,等會兒你就能理解我了。”
許棉:“我知道啊,不就是假貨、次貨多麽,還有一堆次品充珍品的。”
等到了瓷器街——
許棉:“三千?!老板你這個碗拿去給抖音拍摔碗酒都不夠格好嗎。”
霍江逸&榮哲:“……”
許棉:“一百三?十塊吧,十塊我拿回去盛菜。”
霍江逸&榮哲:“……”
許棉:“老板你這瓷都不做舊啊,一身光,好歹先用氫/氟/酸泡泡呢。十五吧,十五我直接微信付款了。”
霍江逸&榮哲:“……”
許棉:“別了老板,這瓷新的,年紀不會比我大,我二十它最多兩歲吧,三十賣不賣,不賣我走了。”
霍江逸&榮哲:“……”
霍江逸受不了了,把許棉拎回來,扔給榮哲:“你們相互監督,一個開口另外一個就去堵嘴。”
許棉扒拉着眼皮子表示:“我得洗洗眼睛,假的看太多,我都快忘了真的是什麽樣了。”
榮哲抖出自己的勞力士:“來,看吧,兩百萬的表,假一賠十。”
許棉已經快不相信自由市場了:“你怎麽确定這是真的?”
榮哲一揚眉:“你們江總幫我從一個名表收藏家那邊買來的。”
許棉盯着勞力士,盯着,盯着,忽然嘀咕道:“那江總怎麽确定這表不是假的。”
榮哲哼道:“因為他是江總啊,要不然你以為人人都能當藝術品交易商?”
許棉回頭看去,她的老板正走進一家賣瓷器的早市門店和老板交談,老板顯然顧忌對方過于年輕的面孔,說話都很保守,聊着聊着,神情松懈了下來,愉快地交流了起來。
許棉覺得有點神。
榮哲背着手站在一旁,哼哼道:“看了吧,這就是國際藝術品交易商的人格魅力,別說什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自己就在人和鬼之間來回切換,不管怎麽樣,都會讓這個行業裏的人對他放松警惕,最後再拿他當自己人。”
許棉眼神裏透出幾分欣賞,還看着霍江逸那邊,點頭道:“那老板是挺厲害的。”
榮哲又哼哼:“可惜啊,回國之後折戟沉沙,一切還得重新來過。”
許棉不以為意:“那又什麽,我們這行四十歲起步都不算晚。”
榮哲揶揄:“喲喲,這麽維護你老板呢。”
許棉收回視線,聳肩:“是啊,老板人帥還有錢,公司福利好、包吃包住還高薪。”
榮哲卻收了表,放下胳膊,睥睨許棉一眼,幽幽道:“這麽好,只當老板是不是有點可惜啊。”
許棉反應了兩秒,吓了一跳,他胡說什麽呢!
榮哲眯眼:“被我說中了?”
許棉剛要否認,霍江逸從店裏出來:“走,後面那條街看看。”
許棉沒搭理榮哲的話,跟上:“那邊有什麽?”
霍江逸:“集市,八卦,小道消息。”
古玩街這邊很大,道路四通八達,不引人注意的小路也多,如果不懂行情還沒人帶,只會逛到外面那些鋪子,集市就不容易遇上。
霍江逸有一張藝術品交易商的嘴,本就是這個圈子裏的人,聊兩句別人就不會拿他當外行,直接就給他指路了。
三人七拐八彎地繞過幾條路,終于抵達了集市口,一進去發現裏面果然比外面還要熱鬧,只是沒有店鋪,就一條長長的巷子,巷子兩側擺滿了小攤,小攤上什麽都有賣,來往閑逛的人也非常多。
而這裏不光買賣交易,坐在小板凳上聊天的也多,賣東西的攤主也不忌諱買東西的人,買的人可以正大光明地聽,甚至可以加入交流。
許棉他們一路走過去聽了不少,比如哪邊又開了一家騙人錢的拍賣行,又有癡心妄想做發財夢的外行被騙了。比如哪家古玩店做了一筆七位數以上的大買賣,老板一筆傭金就撈了不少。
再比如前段時間青舟拍出的那件518萬清代圍棋罐——
“有病,真的,現在有些土財主老板就是有病,買古董去什麽拍賣行啊,那不是等着被高價宰麽,懂行的都知道托古玩店的老板鋪路子去找,那價格不比拍賣行低多了。”
霍江逸三人駐足在一家瓷器攤位門口,就聽到攤位老板在和一個逛集市的買家吹牛逼,攤位老板甚至揚言:“同樣的款,我都能找到,五百萬?我這邊走,只要三百萬!”
許棉蹲在地上看一個大瓷瓶,聞言忽然笑了聲。
那老板轉頭,看她一眼,沒在意,又轉回頭和人吹牛逼。
霍江逸蹲下,轉頭看許棉:“笑什麽?”
許棉:“笑三百萬能買丹舟那個圍棋罐。”
霍江逸也拿起一個瓷瓶看:“怎麽說。”
集市人聲雜,兩人蹲在地上,聲音只有他們聽到,許棉道:“先不說價格高低,那圍棋罐拍賣的時候,拍賣師沒提示是無底價拍賣,那就是有底價,我要是沒猜錯,底價都不會少于四百萬。”
霍江逸:“這麽确定?”
許棉聳肩:“猜的咯,猜錯了也沒什麽,反正花錢當那五百萬冤大頭的也不是我。”
榮哲忽然湊過來:“當然不是你,你老……”
霍江逸一把将他揪了扔一邊,示意許棉看了有一會兒的那個瓷瓶:“相中了?”
許棉壓着聲音:“嗯,這瓷瓶有點意思,上半截真的,下半截假的,胎底又是真的,雜交假貨,買回去可以插花用。”
霍江逸脫口揚聲:“老板,這個瓶包起來,刷卡。”
許棉:“????”
榮哲:“????”
許棉蹲着,差點沒穩住身形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時間去按霍江逸那随時可能去掏卡的胳膊:“別,等等,等一下!”
攤位老板已經飛快地從跟人吹牛的狀态中收回神,站起來就摸出計算器一通按,按完遞過來:“這個價,你看合适不合适吧。”
三人站起來,同時看過去,許棉差點跳起來,三萬!?
榮哲要開口血砍,又被霍江逸拎着扔到一邊。
霍江逸很懂規矩的沒有報價,只是計算器歸零,重新按了一行數字:三千三。
老板一看,擰眉,搖頭,按了一個新價格:一萬五。
嘴裏還說:“不能再便宜了,你自己看胎底,真不真吧。”
霍江逸看看老板,沒去按計算器,只是道:“一個清代的瓶,光胎底真沒用。”
老板一愣,頓了幾秒,眼珠子轉轉,轉身找包裝紙:“行吧行吧,賣你,就當這瓶和你有緣了。”
許棉站在一旁,眼神像小鹿一樣跳來跳去,不确定道:“真買啊?我就随口一說。”
霍江逸:“不是喜歡麽,喜歡就買。”
許棉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具體又說不上來,旁邊榮哲早就看出了不對——
特麽!這不就跟他談戀愛給女朋友買包一個路數嗎?
喜歡?買!買買買!
只是一個買的包,一個買的瓷器。
榮哲為某人的行為覺得不恥:他買包好歹都是真包,這位江總倒好啊,集市上買個假瓷瓶,還只要三千三。呸!
可沒多久,榮總轉而心疼起了自己。他看到了這麽一幕——
許棉站在霍江逸身邊,輕輕拽他的袖子,低聲嘀咕:“要不別買了,三千我都覺得不值。”
榮哲:啊,心痛,為什麽他刷卡的時候前女友從來不心疼他的錢?還嫌買得不夠貴?都是男人,待遇怎麽差那麽多!氣死了!
更氣的是,買完了,近半米高的大瓷瓶還要他端着。
“憑什麽!”這一大早的,他覺都不睡在這邊陪逛,當完司機還得再當搬運工?
霍江逸臉不紅心不臊地回他:“我家小許買的早飯不能白吃。要麽還錢,要麽出力。我出錢了,你就出出力吧。”
榮哲:“……”
作者有話要說: 底價:底價又被稱作保留價,它是委托人為自己的拍品設定的價格底線,是拍賣師必須遵守的最低拍賣價格。【來自百度】就是說,一件拍品如果設定底價十塊錢,拍賣場上卻拍出八塊錢,那就無法成交,直接流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