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霍江逸原本是要坐着勞斯萊斯、帶着許棉在霍家大宅裏按着喇叭高調地兜一圈的,那意思大概有點“老子走了,老子現在就走,老子不怕跟你們決裂”的意思。
最後被許棉攔住了。
許棉說:“老板,別了,這樣有點土。”不符合他聽着黑膠唱片、坐在十八世紀歐式沙發上喝咖啡的高雅形象。
霍江逸這才作罷。
開車的小張也勸了好幾次:“二少,你聽我一句,不回來就不回來吧,也沒什麽,反正你這麽多年都在國外的。但是你在海城,真的不要和家裏硬碰硬,畢竟你家裏在本地根基深厚,硬碰硬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霍江逸卻道:“今天隔壁去接人了?”
隔壁,指代的就是霍江逸的大哥霍江縱。
小張被扯開話題,也不記得剛剛說了什麽,順口回道:“嗯,說是中午出發。”
霍江逸:“家裏氣瘋了吧,難怪昨天晚上突然切斷我的資金,這麽強勢,恐怕是想我慫了立刻回家接盤。”
小張:“說是大少爺也被‘限流’了。”
坐在後排的許棉每個字都聽懂了,合成句子都怎麽也聽不明白,她料想是老板家裏的私事,聽不懂索性就沒特意去聽。
霍江逸卻懂了,所謂‘限流’,意思就是霍江縱也被家裏管制了。
他們兄弟倆,沒一個好過。
霍江逸聽了心裏冷笑。
可當車子駛出霍家老宅的大門,越開越遠,越開越靠近城市繁華中心時,他心中那些冷意又逐漸煙消雲散。
管他呢,反正他的世界永遠在外面,不在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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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斯萊斯一路把霍江逸和許棉送回錦豐大廈。
時間尚早,前臺還沒有來,兩人便先坐電梯上樓。
密閉的梯廂內,他們各自站着,均沒有說話。
許棉突然想起昨天來面試時候的場景,不過一天一夜,竟已天差地別。
昨天她還是寄存了行李、拼命在心裏暗自鼓勁加油等着面試的新晉海漂。
今天她已經穿着華服、跟着自家老板坐着勞斯萊斯來公司上班了。
人生啊,真是太特麽跌宕起伏了。
當然,對霍江逸來說,這一天一夜也同樣大起大落。
昨天下午他還在憂心許可證的事情,今天已經沒有憂心的必要了——公司都解散了。又和霍家一刀兩斷。
如今他渾身上下除了‘江總’這個稱呼、一張存着自己老底兒的黑卡,就只剩下身邊這位唯一的女員工了。
電梯到七層的時候,霍江逸突然開口:“上去收拾一下,該帶走的帶走,能帶走的也都帶走。”
許棉一愣,轉頭看男人:“公司辦公室也是江總你家裏的?”
霍江逸看着電梯上貼着廣告紙的金屬門:“按照我父親秘書的說法,但凡是家族裏經濟支持的,不管直接的還是間接的,通通都要交還出來。公司是我回國之後創辦的,當初開公司動用一些資金的時候沒多注意,現在既然被這樣要求,這家公司當然就不能算我個人擁有的。”
許棉想了想,覺得是這個道理:“那江總你等會兒給我列個清單,我對着清單收拾。”
霍江逸:“也行。”
一回公司,兩人的身份關系立刻明晰:老板和員工。
霍江逸身上那些浪漫又高雅的舉止盡數消失,許棉也沒有奢望自家老板時時刻刻都自己優雅地關照,兩人該是老板依舊是老板,該是員工依舊是員工。
等上了樓,霍江逸領着許棉先在外面開放區辦公區溜達了一圈,看看有什麽要帶走的,又領着許棉去了衛生間外那條走廊盡頭的大會議室。
他指着地上一個大箱子:“瓷器部的負責人是最早入職的,當時為了給幾個新來的文員助理指導圖錄裏文字描述部分,特意采購了一批新瓷器教他們,這些能帶走就帶走。”
又領着許棉去人事部門:“昨天人事經理走的時候已經然讓她把重要文件都放桌面了,你等會兒開電腦看看,重要的全部拷貝走,其他删除,格式幹淨。”
最後帶着許棉回自己辦公室,擡手一圈:“這裏,所有,全部帶走。”頓了頓,“包括牆上的字。”
許棉一手筆一手小本本,邊聽邊認真記錄:“好的,我記下了。”又認真道:“東西有點多,需要打包用的紙箱,瓷器運輸需要泡沫棉,還要聯系搬家公司,就是不知道這些東西裝好了運到哪裏。”
霍江逸兩手插兜站在桌邊,想了想:“運送的地點先緩緩,下午再說,你先打包。”
許棉:“好。”
霍江逸從西服口袋裏摸出一張黑卡,放到桌沿,食指在卡面上輕輕一點:“需要買什麽,自己去刷卡取現。”
許棉垂眸看了看那張卡,沒多廢話,伸手去取:“好的,我明白了。”說着轉身出去。
被霍江逸叫住:“密碼!”
都不知道密碼她好什麽好。
許棉轉頭,一臉理所當然:“難道不是518518或者六個八裏面的一個?”
霍江逸:“……你怎麽知道?”
許棉眼神示意北面牆上“招財進寶”:很明顯了,不是嗎。
優雅紳士霍江逸輕咳一聲,老板味兒十足地坐回大班桌後:“密碼是前一個。”
許棉忍着笑:“知道了,江總,那我去忙了。”
霍江逸:“嗯。”頓了頓,挽回面子似的提議道:“或許你需要在工作的時候來一點音樂?小張剛好在回去的路上,我讓他把留聲機和唱片都拿過來。你是喜歡貝多芬、舒伯特還是肖邦?”
許棉立刻拔腿往外走。
等到了早上十點多,許棉放下手的活兒,下樓去找前臺。謝天謝地行李沒丢,也的确和保安大叔說的一樣,被前臺鎖進雜物間了。
前臺小姑娘看到許棉也頓時松了老大一口氣:“我的天,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面試出了什麽事呢,行李都不要了。”
許棉不好意思道:“面試晚了,下來的時候你已經下班了,真的謝謝你幫我保管。”
前臺:“沒事就好啦。”頓了頓,又看看許棉:“你沒被十三樓那個什麽忠正國際面上吧?”
許棉立刻懂了,其實前臺也知道那個忠正國際是個騙子公司,昨天也提醒過她,她自己沒注意而已。
“沒有,謝謝。”
前臺點頭:“那就好,我本來還擔心你呢。”說完開開心心忙工作去了。
許棉拉着行李箱上樓。
電梯門剛好合上,門從外面被按開,又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講着電話走了進來。
“你開什麽玩笑?你閨蜜是閨蜜,我兄弟不是兄弟?你閨蜜失戀你陪着出國歐洲玩了有一個月,我兄弟都破産了我還不能過來看一眼?”
“什麽叫你不管?那你閨蜜失戀歐洲玩的機票錢為什麽都要我來出?你閨蜜又關我什麽事?”
“對啊,我就是這麽沒有風度,你才發現?”
“沒錯我就是直男癌,我直男癌一個月在你身上砸了三百萬,我直男癌像條狗一樣被你随傳随到,你說我兄弟破産活該我還只能聽着由得你說辯解一下都不敢!”
突然聲音拔高八百分貝:“吼什麽吼!現在!立刻!馬上!從老子的別墅裏搬出去滾!還有你那兩只貓一條狗三個祖宗,通通給老子滾!”
……
吼完這一通,電梯才抵達第六層,許棉腳邊立着行李箱,默默擡手掏了掏耳朵——媽呀,耳膜都快碎了。
旁邊的男人挂了電話卻開始哽咽自語:“我拿你當真愛,你拿我當凱子,富二代活該被你當烏龜吊啊。”
許棉:“……”
榮哲啜泣了兩聲,擡手擦了擦墨鏡後的眼角,像是才想起自己沒按樓層,伸手去按,一看十三樓亮着,手一頓,放下胳膊,轉眼從墨鏡後打量身邊。
許棉剛好在看對方,意識到對方可能也在看她,頓了頓,默默收回視線。
榮哲的視線卻落向許棉腳邊的箱子:“你去忠正國際?還是富海寶萊?”
許棉看向男人,剛要說話,手機鈴聲乍然響起。
榮哲接起來,聽了兩秒,對着電話一通噴:“放你個狗屁一千萬!老子認識你總共沒三個月,碰都沒碰你一下,你問老子要什麽青春損失費?給你一天時間搬出去,今天晚上我回別墅再看到你,信不信老子叫我破産的兄弟親手扒了你的皮!”
“叮——”梯門敞開,男人捏着手機氣勢洶洶地率先沖了出去,直接左拐。
許棉拉着箱子出來,已經知道這位墨鏡大帥哥口中的快破産的兄弟是誰了。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他們江總。
她拉着行李箱進公司,外面開放區沒人影,老板辦公室卻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動靜。
許棉把箱子立在牆邊,到辦公室門口駐足一看,剛剛電梯裏的墨鏡大帥哥正摟着他們江總的脖子做悲恸狀,而他們江總一手外推、一腳外踢地阻止墨鏡男靠近自己。
榮哲大喊:“你讓我抱一下怎麽了?你們英國紳士不都該優雅從容gentlemen!主動安撫我這個被當凱子吊、剛剛失戀的好友嗎!”
霍江逸:“松手!讓開!我拿刀了!”
榮哲,二十六歲,榮家獨生子,榮氏企業唯一繼承人,霍江逸好友。
二十六歲前對男女之事完全不開竅,時間不是用來敗家就是用來上學,別人看他就是扶不上牆的阿鬥,他自己卻在新興産業方面擁有獨到的投資眼光,這些年拿着榮家給的十個億全國各地投了一圈,光搞投資就把自己投上了90後財富榜。
二十六歲這年,青年才俊榮哲那遲遲不開竅的情窦乍然爆開,妄想尋覓真愛,然而從年初到年末十一月,接觸的每一個女孩兒不是奔着他的錢就是奔着他的錢。
最近這個更直接,一個月花了他三百萬。
當然三百萬在榮少爺看來不算錢,跟三百塊沒什麽差別,但女朋友對待他的态度還是讓他心寒。
最終兩人的關系破裂在女朋友對霍江逸的評價上:“你少跟這種人接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萬一你以後也破産了怎麽辦。”
榮少爺深深地被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給傷到了,徹底認親了女朋友的真面目,決心分手,對方卻勒索一千萬分手費,揚言這點錢對他不算什麽,如果不給就上微博搞臭他的名聲。
榮少爺氣得想扒人皮。
跑到好友跟前尋安慰求抱抱,還被嫌棄地推開。
榮哲心都碎了,摘掉墨鏡,露出那張24k純金大帥臉,妄想用真切的悲恸表情打動面前的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卻對站在門口的許棉道:“給榮總放首《命運交響曲》,第二樂章開始放,這段節奏應該比較符合他此刻的心情。”
許棉:“……”
霍江逸:“?”
許棉:“老板,我手機壞了。”
榮哲一臉悲恸給自己加戲:“手機好好的怎麽就壞了。我這麽慘嗎,被騙被當凱子釣被威脅勒索,現在想聽個貝多芬都聽不上嗎?啊!命運扼住了我的喉嚨!”
許棉:“……不是好好的突然壞的,是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掉馬桶裏了。”
霍江逸:“……”
榮哲:“……”
許棉認真道:“榮總要是想聽,我去開機試試,不過可能這段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聽起來會有點味道。”
霍江逸差點笑噴出來。
榮哲默默消化着這段很有味道的話,安靜了下來,輕咳一聲,故意轉移開了話題:“唉,你不是電梯裏那個……”
許棉點頭,回答了剛剛在電梯裏沒有來得及回答的問題:“我是富海寶萊的員工。”
榮哲“哦”了一聲,恍然,轉頭看霍江逸,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得到的聲音切齒道:“都破産了還有這麽漂亮的女員工?”
霍江逸好笑,目光掃過門口,格外光明正大地回道:“你以為是你,遇到的都是沖着錢的女人?”
榮哲也看了一眼門口,瞪眼沖霍江逸,咬牙低聲:“你開什麽玩笑,你員工不沖你的錢難道沖你的人格魅力?”
霍江逸再次亮出了他那時不時徘徊在八級之下的中文水平:“當然,我可是被發過好人卡的老板。”
榮哲:“????”
許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