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城霍家做日用品發家,如今是集零食、飲料、日用品一體的傳統業豪門。
霍家如今的當家人是霍老太太的長子,霍明慎,霍明慎又有兩個兒子,長子霍江縱,次子霍江逸。
霍江縱,29歲,才學超衆,能力過人,國外名校畢業後進家族企業工作,集團二把手,CEO,地位不可撼動的繼承人。
霍江逸,25歲,名校畢業,藝術鑒賞能力過人,自由人一個,20歲大學畢業後在國際藝術品拍賣市場游走,收藏家、藝術品交易商。
兄弟倆說來只相差五歲,性格卻天差地別。
霍江縱沉穩、內斂,能力強,工作上總能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人生格言:“把這個項目/人/團隊/方案撤掉。”
霍江逸人如其名,自由散漫,心氣兒比天高,不按常理出牌。人生格言:“這個好,買了,包起來。服務員,刷卡。”
霍江縱上次回家是三周前,當家夫人霍太太親自召喚,在家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白富美相親群聊宴,但求這繼承人長子能看中哪家的小姐談個戀愛。
霍江逸上次回家也是三周前,因為擔心被父母逮住按着頭進公司上班,只能假扮園藝工人回老宅看望老太太。
綜上可見,兄弟倆有錢不閑,高富帥,生活裏卻還是有不如意的地方。
——不知霍家誰提起,又或者說,這麽多年始終有人記得,江南許家的那位小姐。
今年,那位許小姐正式官宣年滿二十,達成了法律認可且婚約上約定好的結婚年齡。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這樣——
作為繼承人,霍江縱身上擔負着整個家族的希望和未來,沒人希望他娶一個家道中落、如今連親人都沒有的年輕女孩子。但婚約已定,霍家傳統又迂腐,無法推诿。
作為一個家都不回整天在外浪的富二代,霍江逸身上承載着霍家上下的不滿,大家一致認為這小兒子既然不能以自己的能力和腦力為家族事業發光發熱,貢獻一下肉體給家裏解個圍總是可以的吧。
“所以,”霍江逸攤在沙發上,向躺在搖椅裏的霍老太太總結目前的情況:“這一家子大概都瘋了,不敢悔約死要面子還舍不得親兒子,就讓我這個撿來的養子去頂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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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穿着西服的霍江縱開口:“不要因為不滿不忿就否認自己是親生這個事實。”
霍江逸鼻腔裏輕輕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嗤。
躺在搖椅上晃啊晃地霍奶奶卻腦子靈光地抓住了重點,她側頭,瞥眼看向茶幾另外一頭的大孫子:“既然頂缸的是江逸,他不願意找我老太婆抱怨我能理解,你來幹什麽?”
“所以,”江縱從容地開口,把剩下的屬于他那份的總結補全:“在我覺得自己可以、也很想和許小姐進一步發展一下的時候,全家上下卻一致認為我該把人拱手推給我這位至今沒上過一天班的啃老族弟弟。”強調:“親弟弟。”
霍奶奶搖啊搖,不愧是大半截身體沒入黃土的老人家,聽了這話竟也十分淡定,點頭:“哦,懂了。”
霍江逸卻坐起來,面露不滿地朝向霍江縱嘲諷:“是啊,我啃老,你為家族發光發熱,高管,繼承人,CEO,霸道總裁。”
霍江縱點頭,神色從容:“是這樣沒錯。”
霍江逸噴他:“那有種你娶。”
霍江縱回怼:“我是這麽打算的。”
霍江逸伸手往外一指:“去,跟你爸媽說去。”
霍江縱:“說過了,你爸媽表示這種事情還是讓你來,畢竟你閑着也是閑着,談個戀愛結個婚再生個孩子一點不耽誤你剁手買東西。”
霍江逸:“談戀愛結婚生孩子影響我對藝術品市場的鑒賞敏銳度。當然如果你爸媽真的這麽想的話,我不介意明天閃婚後天再閃離。”
霍江縱:“冷靜點,一時沖動解決不了辦法。”
霍江逸:“那親哥你倒是給我一個足夠冷靜的解決辦法?”
霍江縱揚眉。
霍江逸也沖他揚眉。
終于,躺在搖椅上搖啊搖的霍奶奶慢吞吞開口:“你們奶奶有話要說。”
兄弟倆一個轉頭,一個擡眼。
霍奶奶老神在在:“你們争論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問問許小姐的意思。”
江縱、江逸齊齊看着她。
霍奶奶輕哼:“争什麽争,別自我感覺太良好,許家往上數,幾代都是名門,女人們都是大家閨秀,還沒點自己的主意麽。”
霍江逸思考什麽,回頭,看向霍江縱:“你爸媽未必願意主動去聯系對方吧。”
霍江縱看他,琢磨道:“不是有你麽。”
霍江逸立刻把身邊一個錦盒捧起來擺到茶幾上,又掀開蓋子,露出裏面那對清代圍棋罐:“我謝謝你了親哥,說好的,我只幫你拍個瓷器當禮物,沒道理還要把我自己倒貼進去。還有,那對爹媽你伺候,我不伺候,信不信我這一秒露面,下一秒從行頭到司機到職位、辦公室、助理、項目全給我安排好了,明天就上全武行,保镖架着扔進辦公室,24小時一秒不間斷地監控我為集團發光發熱。”
說着站起來,一步跨過茶幾,搖椅邊彎腰低頭,懇切道:“奶奶,我下次爬牆進來看您,您好好的,多吃多休息,有空我和您視頻講段子。”
說着起身走人。
霍老太太躺着,忽然擡起脖子,揚聲沖着他的背影:“別爬牆,上面有電!”
霍江逸已經走到了廳外廊下,轉頭比了一個OK:“知道,電不死,已經收買好負責電力系統的小張了,斷電再爬。”
說着一個飛吻,轉身快步離開,幾秒就沒了人影。
霍奶奶:“小崽子,屬魚一樣,滑不溜秋。”
說着眸光瞥一側:“大崽子,你呢?”
霍江縱低頭看了眼那對最終以518萬成交的清代圍棋罐,站起來,十分帶範兒地系上西服前襟紐扣:“撿來的弟弟就是靠不住,我親自去趟江南吧。”終究是他自己想要争取的人,親自來吧。
霍奶奶微微笑,滿臉的褶子舒散開:“去吧,奶奶給你撐腰,你爸媽要是反對,讓他們來跟我說。”
三天後,江南小鎮,石板街雨前巷巷口停了一輛又高又大又氣派的賓利。
霍江縱站在鐵門緊閉的老宅前,被幾個阿姨團團圍住。
“哎呀,這不是當年許奶奶去世時候過來料理喪事的那個小夥子麽,這麽多年不見,真是越來越帥了。”
“你怎麽來這裏了啊,棉棉不是昨天就走了嗎。”
“棉棉沒跟你說?”
“奇怪,誰告訴我棉棉結婚去了?”
霍江縱聽着面前阿姨們的聒噪,如同一腳紮進了鴨群裏,只聽到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等群體的聲音低下來,他才禮貌打斷道:“抱歉,各位阿姨,請問許家現在沒人了嗎?”
“當然沒人了,棉棉都從博物館辭職了,昨天就走了!”
時間往回退,一天前。
許棉告別師父師母,坐長途車去往海城。
大清早出發,中午抵達,車站吃了一頓KFC,一切順利。
她和沈長青夫婦視頻報過平安,看時間尚早,便坐在車站廣場的椅子上休息。
海城今日豔陽高照,藍天當頭,白雲似錦,廣場上人來人往,多是拉着行李趕路的匆匆過客。
許棉在陽光下眯着眼睛看來往行人,覺得這種感覺十分陌生,卻隐隐讓她期待。
她是來海城奮鬥的打拼者,俗稱:海漂。
而海城有上千萬的海漂族,從今天開始,她将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
或許成功,或許失敗,但未來可期。
燦燦陽光下,一切看似都很美好。
許棉對着不遠不近地虛空傻樂了一下,笑完後斂起神情,摸出手機,點開微信上一個備注哥哥的聯系人。
要不要聯系?
許棉依舊在猶豫。
算了,他應該很忙,還是等她安定下來再說吧。
許棉默默告訴自己,又暗自在心中鼓勁:加油,你一個人可以的!不用一開始就麻煩別人!加油!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她又用手機導航搜車站路徑,拉着行李箱直奔乘車的站臺。
她今天有個拍賣行的面試。
行程上是有點倉促,好在抵達海城的時間早,趕過去也來得及,反正面試準備她早就做好了,有機會就把握。
加油!
許棉一點也不覺得累,腳步輕快地拉着箱子往前走去。
面試地點在錦豐大廈13層。
抵達之後許棉看大廈前臺是個長相甜美的小姑娘,看着好說話的樣子,便過去打招呼,把行李寄放她那裏。
前臺看看她,問:“面試嗎?你去哪一層?”
許棉:“13樓,忠正國際拍賣行。”
前臺恍然:“哦,那家啊。”眼底的眸光帶着審視地打量,沒說什麽,只道:“那你加油吧。”又加了一句:“多小心。”
許棉沒在意最後三個字,笑着道謝,轉身往電梯間去。
等電梯的時候,她拿對着手機屏幕照了照,整理了一下裝束,心裏依舊在暗自鼓勁。
沒事,我們不能總做溫室的花朵,總被身邊人保護對吧,什麽都要有第一次,面試也一樣。
加油,加油。
正鼓勁鼓得心神澎湃,一個語氣帶着明顯不耐的男聲由遠及近。
“許可證這種東西你別和我說,我能辦我找你?”
“沒有許可證我營什麽業?天天辦公室喝茶掃雷?”
“為什麽掃雷不打網游?你這個問題問的好。要不你打電話問問電信寬帶?”
“吃飯?不吃,我窮,518萬花得我肝疼。”
許棉本來沒留意對方,心裏正為人生第一次面試緊張呢,哪兒有功夫聽別人打電話。
直到那聲“518萬”鑽進耳朵裏,她忽然想起了那對差點讓周館長幹掉一瓶速效救心丸的清代圍棋罐。
她那天回去後特意查了,丹舟春拍的瓷器裏,那對清代圍棋罐的價格并不是她在視頻裏看到的五百萬,最終交易價格其實是518萬。
對此,官方的解釋是這樣:競買人非常喜歡該件拍品,在成交之後,又與拍品委托人一見如故,因此又多出了十八萬,既表達對圍棋罐的喜歡,也算是和圍棋罐原主人誠心誠意地交了個朋友。
網傳的另一個說法卻是這樣:硬出二十萬也不想要四開頭的價格,你告訴我他出十八萬是為了交朋友而不是想湊個“我要發”?
許棉當時就覺得有道理,此刻又聽到518,暗說老板們果然都一樣,都喜歡吉利數字讨彩頭。
518,518,我要發,我要發。
許棉:我也想發。
身旁,男人挂了電話,上前一步,又按了一下電梯鍵。
梯門剛好打開,男人率先進去,許棉跟上。
進了電梯,她伸手按樓層,看到13的鍵亮着,收回手,站定。
梯門合上,電梯上行。
安靜。
過了幾秒,男人忽然看向許棉:“你……”
許棉莫名轉頭,眨眨眼看半張臉被大墨鏡遮去的男人,擡手指自己:“我?”
男人眉心輕輕擰了下,想了想:“哦,你是新招的那個助理。”
許棉看向男人反應過來:“你是13層的——”
男人瞥她一眼,單手插兜:“什麽叫13層的,我是你老板,喊我江總。”
許棉訝然,頓了頓,還是客氣道:“江總。”
江總?什麽江總?她不是還沒面試麽,對方怎麽認出她的。
許棉一腦袋問號。
又暗想自己當初投的職位不是瓷器部門業務崗麽,什麽時候成了助理。
13層到,梯門敞開。
叫江總的男人沒動,許棉下意識先擡了步,剛走出去,一眼看到正對梯門的牆上挂着一個指示牌“忠正國際拍賣行歡迎您”,有個箭頭示意往右。
許棉往右走。
走了兩步,脖子後勁的領口被抓着輕輕一拽。
戴着大墨鏡的江總一手插兜一手拎小雞似的将她帶着往左去:“認不出老板連公司在哪兒都不記得嗎?這邊,出電梯往左。”
又道:“隔壁那騙子公司的大門你最好一步都不要踏進去,別占了騙子的晦氣影響我這邊的運勢。”
許棉倒着走,眼看着“忠正國際拍賣行”七個大字近在眼前,聽到這番話,心裏咯噔一跳。
騙子公司?
“!!!”
邊退邊走,再側頭,一個還沒挂起的立在牆下的招牌金光燦燦——
富海寶萊拍賣有限公司。
許棉忽然意識到一個真相:這位江總其實認錯了人。
江總已經幾步走到公司門前,終于松開手,按指紋,推門進去。
許棉轉身,面露事态驟然巨變間的茫然,眼睜睜看着那道敞開到最大的玻璃門緩緩地、緩緩地回彈合上。
電光火石之間,她一把伸手撐住了即将合上的玻璃門。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必然為你打開一扇窗。
許棉擡步,堅定地爬進這扇上帝為她打開的命運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