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病危
聽筒裏噪音很大,似乎有許多人來來回回跑動的聲音。
“喂,蔣嫣。”
“珊珊你快回來,阿姨快不行了。”
蔣嫣尖細的聲音因為焦急有些顫抖。
“什麽?”紀珊珊捏緊電話,心髒一下子揪了起來:“我媽怎麽了,她現在在哪裏?”
“已經進手術室了,”蔣嫣答:“本來今天上午還好好的,我們吃過午飯以後她說想休息,誰知道一睡就沒有醒過來。剛才醫生說她的幾項指标都很低,心髒功能也很弱,他們正在搶救但是……”
紀珊珊顫聲道:“但是什麽?”
蔣嫣哽咽:“但是不能保證她這次一定能蘇醒。”
紀珊珊握着電話的手忽然垂了下去,她向後踉跄了幾步,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瞬間抽幹。
電話裏蔣嫣還在叫她:“珊珊你在聽嗎?珊珊?”
周謹航眼疾手快扶住快要癱軟在地的紀珊珊,将她整個人扶到街道邊的花臺上落座,然後表情凝重地接過她手裏的電話按下揚聲器:“我們聽着呢,你繼續說。”
蔣嫣聽到他的聲音愣了幾秒,随後繼續開口:“吳征叔叔中午突發腦溢血,醫生現在也在盡力搶救。我顧了這邊就顧不了另一邊,所以你們兩個趕緊回來。”
周謹航擰眉:“你一個人,吳啓呢?”
他難道不知道他父親正在醫院搶救?為什麽這樣的危急關頭反而選擇不露面。
蔣嫣嘆道:“吳啓欠了高利貸早就躲起來了,要不是因為他,吳叔叔也不會這麽狼狽。”
“什麽意思?”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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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啓借高利貸買股票,結果把錢全賠光了,追債的到處找他,他人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
“今天中午我送吳叔叔回家去拿幾件換洗的衣服,結果碰到高利貸的人上門要債。他們找不到吳啓,就說要拿阿姨的房子抵債,吳叔叔不同意,跟他們争執了幾句,誰知道對方突然大打出手,把他推倒在地,頭撞到地面,人當時就昏迷了。”
短短一天的時間裏,周謹航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麽多的事情。他摟緊身邊還在輕微顫抖的紀珊珊,對蔣嫣道:“追債的人既然能夠找到家裏,去醫院也是遲早的事。我派幾個人過去保護你們的安全,不管怎麽樣先把今天熬過去。”
蔣嫣應道:“嗯,那你們路上小心。”
周謹航:“好。”
北京時間,淩晨四點三十五分。
紀珊珊和周謹航準時到達醫院門口。
兩人一路沉默着往手術室的方向疾步走去,昏暗的回廊裏空無一人,紀珊珊的高跟鞋摩擦地面時發出沉悶的聲音,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
走廊盡頭紅色的手術指示燈亮着,在昏暗幽長的回廊裏,那紅色異常醒目,給人一種惴惴不安的焦灼感。
回廊右邊的休息座椅上孤零零的一個女孩的身影。她微微彎腰,将手肘撐在自己的大腿上,雙手遮住了大半張臉,即便聽到漸近的腳步聲,也沒有擡起頭。
紀珊珊緩步靠近她,伸手拍了拍那女孩的肩頭,輕聲開口:“……蔣嫣?”
對方的身體晃動了一下,然後緩緩擡起頭注視着面前的兩人,目光有些渙散,臉上的疲态明顯。
蔣嫣的聲音帶着睡過之後的沙啞,她揉着自己的太陽穴緩慢出聲:“呃……你們兩個回來了,對不起我剛才太困了就睡着了。”
話音剛落,她回身确認了一下手術還在繼續,才放心地轉過身來,拉着紀珊珊坐在她的身邊。
周謹航将手裏的兩瓶礦泉水遞給她們兩個人,然後對蔣嫣道:“手術做了多久了?”
蔣嫣接過水,緩慢擰開瓶蓋喝了幾口潤了潤幹燥的嘴唇,擡頭回道:“下午三點多推進去的,十三個小時應該有了。”
紀珊珊擡眸,看到她眼下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語氣帶了幾分抱歉:“蔣嫣,你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們兩個盯着就行,今天真的辛苦你了。”
蔣嫣猶疑着:“……你們兩個行嗎?”
“行啊,”周謹航笑着搶話:“這有什麽不行的,你先回家睡覺,等手術順利結束以後,我們請你吃大餐。”
“好吧。”
蔣嫣點點頭,從身旁的皮包裏掏出一厚摞診療資料遞給紀珊珊,又仔仔細細安頓了她好半天,把醫生交代的事情一字不落轉達給她後,才慢吞吞站起身來,向他們兩人揮了揮手,龜速地往回廊出口方向挪。
周謹航灌了一口水擰好瓶蓋,将水瓶放在紀珊珊旁邊的座位上,将自己的風衣脫下披在了她的肩頭。
紀珊珊淺笑了下,她微微轉頭望着蔣嫣離開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咬着唇對周謹航道:“你去送送她吧,我還要在這裏陪着媽媽,就不出去了。”
周謹航笑她:“真要我送?”
紀珊珊:“……”
周謹航依舊不放心道:“那我送了你可不能發火。”
“不發火。”她推他:“你快點,蔣嫣都走遠了。”
周謹航起身時在她側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等我。”
蔣嫣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循聲回頭,看着周謹航大步流星朝她走過來的樣子,不禁擰起了眉頭。
“你怎麽又跑過來了?”
他笑:“送你回家啊。”
蔣嫣連忙擺手婉拒:“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就行。”
周謹航雙手插兜走在她旁邊,這是他四年以來第一次見到蔣嫣,她好像比以前矮了許多。他記得自己臨走的時候,蔣嫣的身高剛好到他的下巴,這次回來之後她只能到他的胸口了。
周謹航看着她慌張的表情,笑了:“騙你的,別緊張。我又沒說要開車送你,就送你到樓下。珊珊一個人等不了那麽久的,我不放心她。”
“哦……”
蔣嫣尴尬地一笑,周謹航似乎和印象中的那個人不太一樣了。變得更加成熟,說話也不會像過去那麽口無遮攔,這四年裏,他們都成長了許多。
長長的回廊安靜得落針可聞,兩個人沉默着并肩走了一段,這種尴尬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蔣嫣忍不住首先打破了沉默:“呃……那個,你們兩個這幾年在美國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周謹航笑得坦蕩,想起他和珊珊在美國驚心動魄的生活,忍不住笑了:“珊珊天天給我做好吃的,你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嗎?”
蔣嫣擡眸,“什麽樣的?”
周謹航指了指自己:“看我,看我就知道了。”
蔣嫣不屑地撇撇嘴,“有什麽了不起,黎洛在家也天天給我做。”
周謹航吃驚地瞥她一眼,表情裏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笑容:“你在家讓你老公做飯?真是太……”
蔣嫣瞪他:“太什麽,說啊。”
周謹航笑着改口:“……真是太不符合我們北京男人的審美了。”
蔣嫣争辯:“我跟他本來就不是北京人。”
周謹航走在前面,摸着胸口暗自松了一口氣。幸好他當初及時止損選擇把珊珊追到手,現在才能吃香的喝辣的,享受有女朋友照顧的感覺。
小時候的眼光果然很幼稚,這次的見面讓他再次肯定了蔣嫣是多麽不适合他的一個人。
兩人不知不覺來到電梯門前,叮的一聲電梯門向兩側而開。蔣嫣剛要邁步上去,就被迎面一位穿白大褂的男醫生撞了出來,對方看她向後踉跄了幾步,及時拉住了她,“蔣小姐?”
蔣嫣站定,“是我。”
醫生神色忽然凝重起來:“我們到處找你,32床的病人現在情況非常危急,手術中出現了心髒驟停,請你現在立刻跟我們回4樓。”
周謹航疑惑:“32床?”
蔣嫣回頭:“就是吳征叔叔。”
醫生跟蔣嫣走在前面,周謹航獨自走在後面撥通了紀珊珊的電話。
“怎麽了?”
周謹航:“是吳征,他手術中心髒驟停,醫生現在讓我們到4樓手術室外等,你那裏怎麽樣?”
紀珊珊:“還沒有動靜。”
她遲疑了片刻又道:“……我下去找你。”
周謹航:“好,四樓3號手術室門口。”
等紀珊珊走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吳征已經被醫護人員推了出來。他靜靜躺在醫院潔白的救護床上,身上的白布直蓋過頭頂。
幾位醫護人員摘了口罩面色凝重地走出來,向他們鞠躬90度表達歉意:“對不起,病人在搶救過程中心髒驟停,我們采取了所有的辦法,但是沒能挽救他的生命,請你們節哀。”
蔣嫣面對着遺體靜默站了一會兒,然後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跟着醫生去護士站簽死亡通知單。
紀珊珊默默站在吳征的身旁,顫抖着擡手輕輕去觸摸那白布的一角,然後她看到了白布下吳征蒼白如紙的臉。
“別看了。”
周謹航握住她的手,抽出她手裏的白布重新為逝者蓋好。
“珊珊,人死不能複生,重要的是我們不要讓吳叔的付出白費。”周謹航輕輕摟着她,沉聲又道:“我想他應該希望看到我們都能越過越好。”
兩人來到一旁的休息椅上坐下,心裏仿佛被塞了一塊巨石般堵得難受。
紀珊珊顫聲道:“吳叔是為了保護我媽媽的房子。我知道他其實很想救吳啓的,只是沒有辦法。這些年,吳叔光是替我哥哥還欠的外債就已經把自己養老的錢都掏空了,可惜他去世的時候,我哥都沒有來見他一面。”
周謹航輕嘆一聲,“也許老人早就不在乎這些了,真正該後悔的人是吳啓。”
吳啓欠債不是第一次了,她從高中開始就不止一次地見到過高利貸的人上門追債時的恐怖景象。他們摔砸掉家裏的東西給自己造勢,還會用刀子來威脅他們還錢。
所以當蔣嫣在電話裏說有人上門讨債的時候,她就知道事情并不像她想象得那麽簡單。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根本不在乎身上背幾條人命。吳叔在他們面前據理力争,又怎麽會讨到好處。
那棟房子是她親生父親留給她和媽媽唯一的財産,也是吳叔叔和媽媽現在唯一的住所。他大抵也明白,自己這個兒子一意孤行走到這一步全都是咎由自取。他照顧得了他一次兩次,卻照顧不了他一輩子。
無論吳啓欠了多少錢,他都不能擅自在母親生病之時将她的財産奪去給兒子還債,于是才會有了後面的悲劇。
遺體被推進太平間之後,他們兩個又回到了母親的手術室外。
紀珊珊看着頭頂上常亮的搶救燈,手心裏捏了一把冷汗。她在心裏不斷為母親祈禱,希望她這次還能化險為夷順利地蘇醒過來。
他們這個四分五裂的家庭,吳叔去世,吳啓失蹤,她現在只剩下母親,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她已經沒有了爸爸,不能再連母親也失去。
啓明星升起的時候,頭頂上的搶救燈終于暗了下去。手術室的自動門向兩側打開,從裏面走出兩位主刀醫生。
紀珊珊騰地一下子從座椅上站起來快步走到他們面前,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此刻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
“醫生,”她攔住兩人,焦急道:“我媽媽她怎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 周謹航、蔣嫣,兩個混吃等死的刺兒頭hhhh,每當這種時候我就特別感慨,我的黎洛和珊珊真是萬年大好人,能忍下這麽兩個渣渣,哈哈哈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