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包庇
Merrof收購創世的消息一出,股價飛漲。付震東坐在桌前看着那不斷跳躍變化的數字,稍稍安心了些。
他沒有判斷錯,只要裏昂能順利收購,就會帶動Merrof股價上漲。為了順利還上第一次的錢,這一回他賭上了自己僅剩的家當,加杠杆的倍數也由四變成了八。
雖然冒很大風險,但是一旦股價上漲,他不僅可以還上銀行的錢,還能趁機多撈回一份給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付震東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做完這一次他再也不要跟他們玩這種驚心動魄的游戲,他想抽身。
哪怕只是回到以前單純的同傳譯員的身份,賺的錢也足夠他衣食無憂過完這輩子了。
可惜,事與願違。
中午一點三十分,付震東剛剛賺夠之前借銀行的錢。坐在電腦桌前的他,如釋重負。接下來再漲起來的價格,每一分每一角都是他自己的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屏幕上的數字跳得越高,他就越激動,握着鼠标的手将光标移到“賣出”那個小小的按鍵上,卻始終沒有點下去。
再多漲一點。
離閉市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他每多等一分鐘,錢就像源源不斷的水流般湧進他的個人賬戶裏,這種賺錢的感覺難以形容,讓人欲罷不能。
下午兩點整,股市突然再次震蕩。
Merrof股價毫無征兆突然暴跌,和昨日同樣的戲碼再次在他眼前上演。付震東甚至來不及反應,只見屏幕上那串數字以墜崖般的速度跌了下去。
噩夢般的恐懼再一次席卷了他,那種即将背上新一輪巨額負債的恐慌和害怕擾亂了他的思維,顧不得仔細思考,面對危險時應激的本能促使他又一次恐慌抛售。
八倍,八倍的負債他要怎麽還?!
“混蛋--”
付震東怒火攻心,站起身直接将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狠狠扔了出去。屏幕四分五裂,幾根電線從電腦底座露了出來,一陣噼裏啪啦的電擊聲過後,房間裏再度安靜下來,只有他自己重重的呼吸和心跳聲,清晰可辨。
抛光手裏的股票之後,付震東漸漸從剛才的震怒中清醒過來。他回想自己兩次的抛售行為,有些太不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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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抛掉的創世,在今天裏昂的持續收購計劃中,價格在緩緩回升。而暫時跌下去的Merrof,只要裏昂還在,總會有漲回來的那天。
每天去超市買菜的人們最懂得這個道理。菜價跌的時候紛紛購買,菜價漲起來,人們就會将注意力轉投向市場上其他廉價的可替代物。可是同樣的情境發生在股市,就變成了股價一漲紛紛買,股價一跌紛紛抛。
通過這次巨大的打擊,至少讓付震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心底的自卑。哪怕他這些年在外風光無限,哪怕他将過往那個自卑敏感的自我深埋心底,可是性格,不是随意可以被抹掉的東西。
它是構成一個人完整人格的重要部分,不管付震東怎麽藏,遇到重大事情需要做決策的時候,別人還是可以從他的行動舉止當中,窺見那深埋暗處的那點點自卑。
事情已經發生,再怎麽後悔也于事無補,銀行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如果他全部的家當仍不足以還清借款,那麽他将極有可能面臨銀行的起訴。
曾經,他聯合銀行的人,用這樣的辦法害過周謹航一次。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掉進同樣的漩渦裏去。
這種時候,他急需一個自己信得過又能真心實意幫他的朋友。
他起身在房間裏來來回回踱着步,窗外的淺色陽光裏糅合了紅霞的顏色,慢慢變濃變深。
等到紅日的光芒漸收,付震東想到了一個人。紀珊珊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她手裏抱着一摞書,獨自一人往學生公寓的方向走着。
手機鈴聲在空曠的林蔭道上響起,她以為是周謹航改變了主意,于是看也不看就連忙接了起來:
“周謹航,你願意幫他了?”
聽筒裏的男人咳嗽了兩聲,尴尬道:“珊珊,是我。”
久違了的聲音讓紀珊珊整個人怔愣了幾秒:“……付老師?”
他的聲音沙啞,說話的情緒也很低落。
她又問:“你怎麽了?”
“我……”
付震東一時語塞,他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求珊珊幫忙,一直以來他在她面前都維持着作為老師的基本尊嚴,可如今卻淪落到向自己的學生低頭的境地。
紀珊珊:“付老師,我最近知道了很多關于你的負-面-消-息。你現在在哪裏,我們見一面好嗎,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
“見面……還是不必了。”
付震東捏着電話,聽着她柔軟的聲音,心底只剩下濃濃的苦澀:“有什麽話,你電話裏問我也是一樣的。”
“抱歉這麽突然給你打電話。珊珊,你知不知道創世和Merrof的股價連續兩天出現了突發性暴跌?”
“我知道。”她回道。
“前兩天我加杠杆融資,買了他們兩家公司的股票結果全賠光了。我現在還不了那麽多的錢,銀行要找我麻煩。如果我還繼續留在這裏,會被他們告上法庭。”
紀珊珊震驚:“你要走?”
付震東隐忍道:“我沒別的選擇了,只能離開。可是現在我手裏沒有錢,珊珊,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買一張機票?”
付震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整地說完這句話的,他覺得自己臉上燒得厲害,整個人都卑微到了泥土裏。
紀珊珊鼻尖有些酸澀,她最敬佩的老師現在落魄到要開口跟她要一張機票錢,這樣的感覺恰恰觸碰到了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他的語氣太過卑微,哪怕她隔着聽筒都能感受到那份自尊碎裂的疼痛感。
僅僅幾秒的時間,付震東過于敏感的情緒似乎再次受到了傷害:“如果為難的話還是算了,我自己再想……”
“不是,”她連忙打斷他:“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擔心,錢我會替你準備好,明天就打到你卡裏。”
“卡裏面不行……”
他尴尬回應:“銀行會凍結我的資金。珊珊,對不起我現在不好露面,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機構後面的那個花園?”
“記得。”
她聽着他的話,眼裏忽然有了淚光。付震東以前根本不會這樣小心翼翼地做事,可是如今卻如驚弓之鳥一樣,她從心底裏,為他心酸。
“你把現金放到長廊盡頭那座假山的石頭下面,明天早上七點我會去那裏取的。”
“好,”她吸了吸鼻子:“我記住了。”
“謝、謝謝。”付震東的聲音裏洋溢着難以抑制的激動:“真的謝謝你,珊珊,我以前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他明明是個會因為別人一點小小的幫助就激動得語無倫次的男人,卻同時又是那個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而選擇傷害別人的男人。
這一正一邪兩種不同的性格秉性竟然會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
人有時候,真的很矛盾。
付震東又道:“你剛剛不是有問題要問我嗎?”
“呃……是。”
她道:“是關于奇跡俱樂部的事,我想知道你到底參與了多少,你是俱樂部背後主使的人嗎?”
付震東頓了頓,不答反問:“這些事情你是從哪裏知道的?周謹航告訴你的?他是不是一直在調查我?”
紀珊珊:“我不清楚,他應該沒有刻意調查你,只是上次天方隊那個Kyle挑釁了我們這邊的隊員之後,才被周謹航盯上的,然後順藤摸瓜就摸到了你這裏。”
付震東長長嘆了一口氣,半晌才終于回複:“是我。是我做的,俱樂部的一些活動,人員隊伍的分配協調,一直都是我。”
即便是親耳聽到他承認,紀珊珊依舊覺得難以置信:“為什麽?”
“為什麽?”
付震東苦笑:“為了錢,為了地位。我那個時候鬼迷心竅,以為跟着裏昂就能平步青雲,在同齡人當中更快地成功,現在看來真是大錯特錯,可是已經晚了。”
付震東思索着珊珊剛才的話,如果說周謹航真的查到了他和俱樂部還有裏昂之間的關系,依他的脾氣真的會悶聲不響忍下去嗎?
他做了那麽多打擊瑞新的事,周謹航會不會有什麽動作?他這兩次的錢賠得莫名其妙,雖然說有他個人貪心的因素在,可是股價一到漲起來就突然跌,這真的是偶然嗎?
“珊珊,”他接着道:“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紀珊珊:“你說。”
付震東:“我想知道周謹航這兩天有沒有買過創世的股票。”
紀珊珊為難:“這……”
“你別多心,我只是想知道有還是沒有。別的我絕不再問。”
紀珊珊猶豫了片刻,緩緩開口“……有。”
他果然沒猜錯,這兩次創世和Merrof不正常的股價下跌都和周謹航有關。
紀珊珊跟他聊到很晚,她知道短期內不會再看見付震東了,心裏忽然萌生出幾分不舍。
“我最開心的日子就是在機構教你們法語的時候,那時我們天天都可以見面,整天聊些學習語言的心得體會,沒有太多的煩惱,真的很好。”
“珊珊,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嗎?”
她沉默,認真聽着他的話。
“我最想要的,是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我可以把一切都推翻重來,一定不會再把自己的路走成現在這樣。”
月光流轉。
紀珊珊回到公寓之後整晚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了床,因為惦記付震東的事情,她拿着現金急匆匆打車去了以前的培訓機構。
紀珊珊來到以前他們常去的花園裏,她刻意來得很早,只是因為心裏存了一絲僥幸,也許可以再見他一面。可是等了很久,她都沒有看到付震東的身影。
或許他真的不方便見她。
誰也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最落魄時的樣子,付震東也不例外。她還是決定尊重他的意願,把錢藏好之後,她又在上面多壓了一塊石頭,然後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默默離開了。
瑞新總部,CEO辦公室。
Daniel敲門走進來,神色凝重:“周總,剛收到消息,Albert昨天下午賠光了所有家當準備離開美國。”
“離開?”周謹航皺眉:“一分錢沒有他走得了?”
Daniel摸了摸鼻尖,神情尴尬。
周謹航:“有話就說。”
Daniel:“我們昨天查他的通訊記錄,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紀小姐的。”
周謹航的臉頓時黑了下去。
付震東倒是很會抓他的軟肋。這種時候把珊珊拖下水,擺明了是想要阻礙他們的行動。
周謹航:“立刻去找,說什麽也不能讓他離開美國。”
周謹航從保險櫃裏将收集好的證據材料全部封裝入袋,将袋子推到桌子另一邊,開口:“一會兒去報案的時候記得別暴露自己的身份,聯系好警察記得通知我。”
他抓起桌上的電話,從衣架上取下外套急急忙忙離開了辦公室。
絕對不能再讓珊珊和付震東有任何的接觸,那個男人賭黑球不說,光是借巨額貸不還跑路這點,若是被抓住也得判好久。
如果她在警察面前說不清楚,那麻煩可就大了。周謹航不想到最後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午後。
他是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裏找到紀珊珊的,她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咖啡,手裏正在謄抄幾份法語翻譯材料。
周謹航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聲不響直接坐到了她對面。
紀珊珊:“你怎麽來了?”
周謹航扯了扯嘴角,冷道:“我來挽救你這個失足少女。”
說完,他伸手将她手裏的筆奪走了。
她的眉頭輕輕擰了起來,“周謹航,有病去看醫生。”
“咱倆誰有病?”
他又将她桌上攤開的一摞材料搶了過去,壓在胳膊下面:“付震東昨晚找你幹什麽?”
紀珊珊身體僵硬了片刻,付震東要離開的事情除了她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如果她說了,豈不是出賣了他。
“沒幹什麽,很久不見打個電話問候幾句,你別總是疑神疑鬼的。”
“欠錢之後才想起問候你?他跑路的錢是不是你給的?”
周謹航一字字頓道:“珊珊,我要跟你說多少遍,他現在已經是通緝犯了,你這麽幫他是包庇懂嗎?”
“我懂,”紀珊珊擡眸,目光冷淡:“我就是不想看着你這麽害他。”
周謹航坐直身體,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一度:“我什麽時候害他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複着自己的情緒緩慢開口:“昨天他問我,你有沒有買創世的股票。一開始我還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想要打聽你的事,可是後來我才發現,這兩天你和Brian關起門來就是在密謀着怎麽讓他賠得傾家蕩産對不對?”
“打擊創世、沽空Merrof,本來我以為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商業計劃,沒想到……”
周謹航搶白道:“這就是一個簡單的商業計劃,付震東賭球是因為我嗎?撈黑錢是因為我嗎?”
周謹航聽着她用平淡的語氣說出這些話,心裏涼了半截。黑鷹是怎麽一路拼過來的她不是不清楚,他們這夥人心裏懷揣着什麽樣的夢想她也不是不明白,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因為付震東的一通電話,她就立刻翻臉了?
他到底跟她說了什麽?
“那他賠錢呢?”
紀珊珊義正言辭地開口反駁:“你敢說,你們沒有在背後一直盯着他、觀察他的動向嗎?他為什麽賠的血本無歸,你心裏比我清楚吧?”
周謹航聽着她一句句維護付震東的話,心裏酸得要命。付震東給他背後使絆子的時候,他怕珊珊擔心,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扛着。
即便是公司瀕臨破産的那段時間,他也沒有在她面前抱怨唠叨半個字。可現在倒好,付震東什麽都跟她說,把自己僞裝成一個受害者來博取她的同情。
真是太卑鄙了。
周謹航陰戚戚酸道,唇邊浮起似有似無的冷淡笑容:“沒想到這麽久了你還對他餘情未了的。”
紀珊珊嗔怒,厲聲糾正他:“他是我的老師。”
“他是你的老師,那我呢?”
周謹航繃着臉,手指戳着自己胸口,明亮的目光裏迸射出幾分不甘與憤然,反問她:“我算什麽?”
她垂下眼簾默默開口:“你這樣的态度,就是承認你們确實在利用商業上的計劃在報複他了,對嗎?”
周謹航忽然發現,面對着她的冷漠自己竟是這樣的無力。
“對。”
周謹航理直氣壯地直視她的目光,偏激開口:“我就是在報複他,你能把我怎麽樣?告訴你,警察已經在抓他了,他跑不了的。”
周謹航惡狠狠道:“我不會讓他逍遙法外,你以為你救得了他嗎?”
“你……”
“珊珊,我們走着瞧。”
作者有話要說: 嗷,改了。推翻重來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