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侮辱
艾薇兒提出婚約條件是在紀珊珊回國前兩天。
在周謹航忙着四處籌款的時候,Merrof地産商裏昂·博格有意徹底吞掉瑞新,并且暗地裏實際已經采取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讓原本就入不敷出的瑞新又添新傷。
周莫非為保公司,連夜飛往洛杉矶,試圖希望通過一些簡單的利益交換,阻止Merrof雪上加霜的狙擊。
兩人一開始的交談并不順利,裏昂是一個野心勃勃商人,為人霸道狂傲,性格急躁,對待外人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唯獨對自己的小女兒艾薇兒·博格寵愛有加。裏昂的計劃裏原本并沒有想給瑞新留下任何的活路,但是當天艾薇兒的及時出現硬生生将父親這種趕盡殺絕的苗頭扼殺在腹中。
艾薇兒對周謹航的傾慕為瑞新贏得了一絲轉機,周莫非為給公司留足喘息的時間,在周謹航尚不知情的情況下自作主張答應了這門婚事。
安靜的房間裏忽然傳來突兀的手機鈴聲。周謹航擦掉額前的血跡,伸手掏出手機坐在床上接電話。
“爸。”
電話裏傳來周莫非嚴肅的聲音:“你現在在哪兒呢?”
“公司附近的賓館。”
“趕緊準備一下,我給你訂了下午飛洛杉矶的機票。Merrof的裏昂·博格想見你。”
洛杉矶,博格莊園。
兩輛黑色勞斯萊斯在前方開道引路,周謹航的車一路從莊園外的花田開進來。面前是一座恢宏的城堡建築,尖尖的房頂上鍍滿金粉,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着亮眼的光芒。
莊園裏的柏油道路兩旁也刷着金色的錦帶,一條長約幾十米的紅毯從城堡大門裏鋪展出來。周謹航下車徑直往裏走,一路上看什麽都是金的。
金色的厚重大門、金色的複古燈、金色的窗框以及金色的桌椅茶具。他低頭繼續往前走,目光裏帶着一絲不動聲色的嘲笑。
裏昂怕不是審美有什麽問題,周謹航真的看不出這清一色的屎黃金有什麽好看的,東西顯得又舊又沉重,房間時時刻刻充滿了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氛。在他的認知裏,似乎除了埃及法老王的墓穴,活人裏還沒見過幾個把家布置得如此奇葩的。
難看,非常難看。
Advertisement
比起他家喜慶的中國結裝飾和實木家具可是差遠了。
走過中廳,艾薇兒身着一襲銀色拖地長裙從對面長廊婀娜多姿地扭到了他的面前:“Nicholas,等你好久了,我現在帶你去見爸爸。”
艾薇兒也不客氣,直接挎上他的臂彎。兩人的距離變得親密,周謹航輕輕咳嗽了兩聲,揉着鼻子皺眉看她:“你噴的什麽東西,嗆死人了。”
“香水啊。”她咬着紅唇笑得嬌羞而且無辜:“人家特意為你今天來才選的,你不喜歡啊?”
在家的艾薇兒比往日多了幾分嗲嗲的嬌嗔,也不知道是演給他父親和哥哥姐姐們看,還是演給他看。
周謹航配合地笑了笑,故意放緩了自己的聲音學着她的說話腔調惡心她:“喜歡啊,我當然喜歡了。這什麽牌子的,走的時候給我帶兩瓶,我晚上回去噴蚊子用。”
就這個香水氣味濃度,他要是用它繞着學生公寓房間噴個遍,估計方圓幾十裏的蛇蟲鼠蟻都要死光光。
果然,他話音未落,艾薇兒的臉已經黑了下去。周謹航在心中冷笑,這女人可真是能裝。
來到後花園,遠處是一片碧綠的草坪。
草坪的正中央放着一把巨大的白色遮陽傘,傘下一張小桌,兩把流線型躺椅。兩個中年男人戴着遮光墨鏡躺在椅子上交流甚歡,時不時還能聽到幾聲中氣十足的笑聲。
這裏視野十分開闊,站在綠油油的草坪上遠眺,下面是一個人工湖。湖面光滑入鏡,倒映着周圍的林木和山丘,在陽光下美不勝收。
兩人爬上山坡,來到巨大的遮陽傘下。艾薇兒微微一笑,首先乖巧地向面前兩個男人問好:“爸爸,揚叔。”
裏昂不慌不忙摘下遮光鏡,低頭點燃了手裏的煙,吞吐着灰色的煙圈,出聲應了一句,聲音寡淡如水。
“來了。”
全程他都沒有擡眸瞧過周謹航。
周謹航看到奧德裏奇在場,目光變了變。他站在原地半天沒有說話,咬牙切齒地模樣像是下一秒就會撲上去打人似的。
“想什麽呢,”艾薇兒用胳膊肘撞他,擠眉弄眼地低聲提醒:“說話啊。”
周謹航上前一步,沉聲開口:“博格先生,揚叔。”
裏昂·博格的臉色并沒有因為他的問好而緩和多少,他擡腕看了看手上的金表,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冷冰冰開口:“你父親跟我說,今天上午十點你會來這裏。現在是十點十五分。”
裏昂緩慢擡頭,投以周謹航一個鄙視的眼神:“怎麽,年輕人第一次來也想給我個下馬威?”
周謹航沒有立刻回嘴。他來之前就猜到今天對方絕不會只是單純地想要見他,裏昂這樣心氣高的人,雖說願意為了女兒放棄一些利益,但這并不代表他心裏不會有疙瘩,也并不代表他會對自己有什麽好感。
“對不起博格先生,”周謹航垂眸看着地面上的綠草,忍下心中的不快:“家裏有點事情,所以路上耽擱了。”
“有點事?”裏昂笑:“喜事還是喪事啊?”
周謹航背在身後的拳頭微微攥緊。
“哎呀爸爸,你這是幹什麽,一來就興師問罪的。”
艾薇兒站在原地跺了跺腳,撅起嘴來撒嬌道:“Nicholas早就到了,是我纏着他在前廳說了半天話才來晚的。”
裏昂笑着摁滅手裏的煙頭,“丫頭啊,你這還沒嫁出去,胳膊肘可不能拐到外人那邊去啊。”
“我哪有。”
“好了好了,爸爸跟他有點事要單獨談,你先去房間休息吧。”
艾薇兒不放心地看了周謹航一眼,臨走前小聲囑咐父親:“那你不許欺負他。”
裏昂點點頭,直到看着女兒走遠了,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斂了下去。
身後的服務生将桌上的酒杯斟滿紅酒,而後退了下去。裏昂·博格轉着桌上的酒杯,側目睨了周謹航一眼,沉聲道:“怎麽,半天不說話,是對我有什麽不滿?”
周謹航:“沒有。”
他面無表情擡頭,身體站得筆直:“博格先生您是地産界的大亨,我們作為小輩,還要多多向你學習。”
裏昂似笑非笑提了提唇角,下一秒他端起手邊的紅酒杯,沖着周謹航直接潑了過去。
杯底“咚”地一聲磕在桌上,裏昂憤然指着他怒罵:“跟我學,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也配?”
冰冷的紅酒液沾濕了他新換的白色襯衫,周謹航依舊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面前的男人,心裏早已滿腔怒火,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他知道裏昂想要看他被侮辱之後的表情,可他偏偏不想讓對方如願。要不是為了公司的前程,要不是現在他處于弱勢地位,他絕對打得裏昂滿地找牙。
周謹航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他張牙舞爪。這個老不死的家夥,最好以後別犯在他手裏,否則他絕對要他好看。
周謹航繼續道歉:“對不起博格先生,我對您沒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我們這種小人物,有何德何能學到您的寶貴經驗,只是日常耳濡目染一些皮毛,也夠我們消化好一陣子了。”
這話還算中聽,裏昂沒有立刻發飙。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周謹航半天,眯着眼睛指了指不遠處的兩只拖鞋:“好啊,耳濡目染,先去給我把拖鞋撿回來。”
周謹航回頭看了看不遠處地上的兩只拖鞋,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暗暗咬着後槽牙,腦子裏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争。
到底是面子尊嚴重要,還是公司的安危重要。如果他不做,風雨飄搖的瑞新就會再次遭受新一輪的致命攻擊,周家三代人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百年基業就将毀于一旦。
周謹航緩緩邁開僵硬的步子,從巨大的遮陽傘下走了出來。頭頂的烈日炙烤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他死死盯着草坪上躺着的那雙拖鞋,周圍的聲音和景物漸漸模糊起來。
然後他聽到自己彎腰時骨節發出的輕微聲音。碧綠的草地裏剛剛灑過一遍水,手指伸進低矮草叢裏的時候,他能夠感受到那種炎熱的蒸騰感,很難受,很不舒服。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太陽斂起萬丈光芒緩慢沉入地平線下,周謹航從博格莊園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不知道這幾個小時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走到車前,周謹航沒有馬上開門。
他向後退了三步,忽然擡腿狠狠踹在車身上,一腳又一腳,不知疲倦地發洩着今天以來受到的所有白眼和侮辱,整個車身都被他踹得搖晃起來。
他拉開車門上車,撥通了紀珊珊的號碼。
現在周謹航只想聽聽她的聲音,哪怕是罵他也好。那天珊珊從賓館離開之後,他的心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掏空了一樣,沒着沒落的像個浮萍一樣随波逐流,不知道該飄向何處。
電話撥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無人接聽。周謹航遺憾地将手機扔向副駕駛座椅上,腳下一踩油門,車子飛奔而去。
博格莊園的輪廓在後視鏡中越來越遠,周謹航兩眼直視着前方的道路,握着方向盤的手不斷攥緊。
他發誓,今天在這裏受到的所有侮辱和嘲諷,總有一天他要十倍百倍地從他們身上讨回來。
轉進市區,周謹航放慢了車子速度。現在時間還早,他不知道該去哪裏,索性就繞着公路一遍遍地兜圈子。
臨近三月,紫藤花節的宣傳标語又再次貼了出來。上次珊珊生日他沒能準時赴約,心裏一直很遺憾。如今故地重游,喜歡他的人卻已經不在身邊,這大概就是造化弄人吧。
“先生,紫藤花節還沒有開幕,這裏車子暫時不能進去。”
大門口的保安走到他車前,恭恭敬敬向他敬了個禮,要求他掉頭繞道。周謹航将車停在專門的停車區域,步行走過來跟保安交涉:“我想步行進去看看,去年的紫藤花節沒能過來有點遺憾,你不放心地話可以跟着我一起進去。”
周謹航自然地從手裏拎着的購物袋裏掏出幾包煙和礦泉水來,笑着遞進保安懷裏:“天這麽熱,你們也累了吧?怎麽樣,就通融一下,我保證我很快就出來了。”
保安不好意思地結果他手裏的東西,低頭看了一下香煙品牌,手上一哆嗦,又猛然擡頭看着周謹航。
周謹航回以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靜靜站在原地等着他的下文。
“那個……你,進去別太久啊。”
“知道了,謝謝。”
走進空曠無人的紫藤花林,周謹航擡眸緩緩望向遠處那一片含苞待放的紫色花骨朵,慢慢往前走。
雖然還沒有到紫藤花盛放的時節,可這裏依舊很美。安靜,閑适,這花給人的感覺和紀珊珊的氣質很像,怪不得她愛紫藤花愛得癡迷。
周謹航擡手觸摸着一路倒垂下來的柔軟花枝,嘴角的笑容泛起苦澀。
珊珊說的不對,他并不是完全不了解她,只是了解得很少而已。至少他已經知道的,都在心裏牢牢記着。比如她喜歡紫藤花。
不知不覺,周謹航走到了一棵巨大的許願藤面前。前方綿延幾米垂下的樹藤上都系着一條條紅色的許願帶,上面寫滿了人們的願望:希望家庭和睦、希望身體康健、希望事業有成……
去年紫藤花節當天是她的生日,晚上回去之後兩人又再次發生争執,周謹航都沒有來不及問她的生日願望。
珊珊會有生日願望嗎?
一陣清風吹過,吹落了不遠處枝條上幾個系好的紅色許願帶。周謹航不慌不忙地走過去,彎腰将它們一一撿起。
已經系在樹上的願望,若是落了地就不靈了。他好心地準備将手裏幾根絲帶重新系回樹上去,卻在垂眸的瞬間,眼尖地發現了珊珊的筆跡。
那些紅絲帶中最下面的一條,黑色簽字筆的墨水已經洇到了絲帶背面,字跡卻依然清秀俊逸。那麽多的英文當中,只有他現在正拿着的這條上面是方方正正的中國字:
【To:Nicholas 】
【等到明年紫藤花盛開的季節,希望我能忘了你。】
【From:珊珊】
周謹航的唇張了張,他現在覺得喉嚨堵得難受,有很多話想說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攥着手裏這根紅色絲帶,望着滿眼的紫色花海,黯然神傷。
原來,他去年的失約,對她來說是那麽大的傷害。
周謹航緩緩站起,将手裏剩下的紅絲帶重新系回藤條上,只拿走了珊珊的那一根。今年的紫藤花節就要到了,他不能讓這個願望真的變成現實,絕對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哎,老周也不容易……目測再寫個一章多,開始解謎反擊。
周謹航這個處境,沒個貴人相助,鹹魚翻身怕是難了點。哈哈哈哈不過沒關系,貴人正在來搭救他的路上,再虐他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