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污染
過了聖誕節,國內的春節也在二月中旬如期而至。
今年周謹航的父母都在紐約,所以他也沒有回國。可是紀珊珊很反常地也留在了美國,說是要在這邊做兼職賺些生活費。
周謹航思前想後,覺得這不過是她搪塞別人的幌子罷了。畢竟對中國人來講,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春節卻不回家,怎麽都說不過去。
除非,這個家對她而言沒有任何的溫暖可言。
元宵節當天,他收到了吳啓的祝福短信。
“謹航啊,這年後工作真不好找。你看我大字不識一個,怎麽着也得有個準備期不是?前幾年哥不懂事,欠了點外債,你看你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先借我點,我以後保證還你。”
“啪--”
周謹航把手機往辦公桌上一扔,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漸漸聚起冷意:“得寸進尺。”
他沒想到30萬到了吳啓手裏,眨眼間就花得一毛都不剩。如果不是因為照片的事對珊珊有虧欠,他絕對不會給吳啓什麽好臉色。
可也恰恰是因為這層關系,讓他動不了吳啓這個人。這條敗興的短信大年剛過就來觸他的眉頭。早知是這種結果,他還不如拿錢去給珊珊買禮物,哪怕被她扔了,也總比被人揮霍光了強。
“嗡嗡--”
見他半天不回信息,對方不依不饒地打了電話過來。
“喂。”
周謹航皺着眉頭接起電話。
“謹航嗎,我吳啓啊。我給你發了條短信你看到了沒?”
周謹航喝了一口桌上的冷咖啡,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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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還沒看。那正好專門給你拜個晚年,吳哥祝你今年步步高升,財源廣進。”
周謹航失笑:“我財源廣進?是你財源廣進才對吧。”
吳啓愣了半天,意識到周謹航已經看到了他的消息,幹笑了兩聲:“你看你這是說哪兒的話,我都說了是借,會還你的嘛。怎麽過了一年這麽小氣了,咱們兄弟兩個什麽關系,哥坑誰也不可能坑到你頭上去啊。”
還?他無業游民一個,拿什麽還?還不是拆了東牆補西牆,最後都會攤到珊珊頭上去。
況且周謹航本來就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給的錢,不過是想彌補自己和公司對她的虧欠而已。可是她連他的禮物都不要,要是知道他在背後跟吳啓搞這些小動作,估計又要跟他甩臉色甩個沒完沒了。
“這不是還不還的問題。”
周謹航再次端起咖啡杯卻發現裏面已經空了,“啧,”他無奈将它扔回桌面上,杯底“咚”地一下子碰撞出聲。
這動作裏多少帶了幾分脾氣:“我給你的是30萬,不是三百塊。而且我之前說過吧,這是給珊珊的補償,你都拿它幹什麽去了?”
吳啓急了:“謹航,話可不能這麽說。你當時只說補貼家用,可是我在外面欠着債呢,人家債主四五個人提着刀闖到我們家裏,當時就只有我和珊珊她媽在,我能怎麽辦,我敢不給嗎?”
周謹航用手捏着眉心,聽着電話裏吳啓叨咕着最近的糟心事。這期間Daniel拿着文件推門進來,剛要說話被他一記眼刀直接吓得噤聲退了出去。
周謹航:“你到底還欠多少?”
“嘿嘿,”吳啓客氣笑道:“哥就知道你心地好,不會眼睜睜見死不救的。這次也不多,15萬就行。好歹我先把這窟窿堵上,等以後我發達了再慢慢還你。”
“不用了。”
周謹航拒絕。
吳啓要是能還錢,那母豬都能上樹了。
周謹航:“你別再給我找麻煩比什麽都強。吳啓,我之所以幫你是看在珊珊的面子上,我欠她一個人情。15萬送給你,不需要你還。你自己好自為之。”
挂了電話,周謹航整個人趴在桌上。他側過頭看着桌旁堆積如山的文件夾,默默嘆了口氣。
年初要安排的事情太多,學校裏的訓練還要繼續,公司項目也有很多環節需要他來做決策。
所以今天早上他連早飯都沒吃,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公司,處理那些需要他親自完成的工作。
Daniel被他再次召喚進來,站在黑色辦公桌對面,将一份文件輕輕推在周謹航面前,神情嚴肅:“周總,這是我們的土地環境測評報告,結果不太理想。他們在土壤裏發現了大量柴油,這塊地已經被嚴重污染了。”
“什麽?”
周謹航翻開面前的報告看了幾頁,眉頭漸漸擰了起來:“不可能。這塊地我們之前也檢測過,當時完全沒問題,這才幾個月怎麽會變成嚴重污染的?”
Daniel:“這……”
周謹航:“你們查了沒有,最近有什麽可疑的人去那邊了?”
“查過了,沒有。我們的施工團隊要3月份才來。現在地塊那裏除了公司雇的幾個人輪流盯着之外,就沒有別人了。而且我們有監控,我也問過下面的人,根本沒有任何陌生面孔出現過。”
周謹航推開老板椅起身,身後的整塊玻璃窗映出整個城市的風景。
這裏是十九層,視野開闊。
朝陽剛從遠方灰蒙蒙的地平線上升起,輕薄淺淡的光芒穿過窗玻璃灑在周謹航的身上,将他原本英挺深邃的五官輪廓勾勒得更加深刻。
他面對窗外,負手而立。
眉頭微微簇起,看着陽光把剛渡過漫漫長夜的冰冷城市一點點地加熱。
然後,周謹航轉身。
沖Daniel指了指存放文件的立式櫃。
“去把這塊地拆遷之前的那些文件找來。順便把咖啡加滿。”
整整一本字典厚度的資料整齊地碼在桌上,周謹航先挑了最上面的一份,在房間裏邊踱步邊翻閱起來。
地塊被嚴重污染,意味着一些水上、攀岩項目的興建不得不面臨被臨時叫停的危險。而且就算還能按照原設計圖方案施工,那在治理污染問題上所要消耗的技術、勞動成本,又将是一筆不小的額外支出。
公園不同于一般的樓盤開發,可以在預售環節快速周轉資金,讓資金鏈能始終保持運轉順利。周謹航現在手裏資金不多,公園內部的一些店鋪商戶的招商引資工作還沒有完全開展,這個時候出問題,讓他一時半會兒拿什麽錢去填這個額外的無底洞?
更何況,今天早上吳啓剛剛又撬走他15萬塊,周謹航端起面前冒着熱氣的咖啡輕啜着,口感似乎比之前那杯更苦了。
所有人都拿他當搖錢樹,可實際上別人的“有錢”标準和他的“有錢”标準根本不是同一個概念。
他現在開始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應該被雪中送炭的人了。
拆遷之前,C地臨近海邊的地方有一個卸貨碼頭,貨船早出晚歸,送出去拉回來的無非是些水果罐頭、橙汁飲料這類的東西。
距碼頭兩公裏是一家罐頭加工廠,當時他們還實地走訪過那裏,工廠的生産步驟程序非常規範,從殺菌到污染物的排放均嚴格按照當地标準操作,沒有任何不達标的行為。
兩公裏內是一家郵局,周圍零零散散開着幾家店鋪超市。周謹航想不通,柴油污染究竟來自哪裏?
“鈴鈴鈴--”
辦公桌上的內線響起,周謹航接起電話,聽筒裏傳來前臺接待員的聲音:
“周總,Merrof的艾薇兒小姐想見您。”
周謹航隔空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說我不在。”
他一點也不想陪那個重度公主病的女人玩什麽游戲。
“可是,可是她已經上樓了。對不起周總,我們沒攔住……”
“你們還能幹點什麽?”周謹航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氣急敗壞道:“橫豎都是擺設我為什麽不直接買堆花瓶去,要你們有什麽用?”
“對不起,周總。我們……”
沒等她們說完,周謹航已經挂了電話。
房間外傳來電梯開門時的提醒鈴音,緊接着是高跟鞋踩在光滑地面上發出的篤篤聲。
周謹航只來得及把桌上的資料收整齊,草草蓋了幾張廢棄的稿紙上去。
“Nicholas,新年快樂。”
周謹航擡起眼皮撩了眼站在門口的盛裝出現的女人,轉頭對Daniel道:“再去重新檢測一次,結果出來拿給我看。”
“好的,周總。”
Daniel微微點頭,退出了房間。
艾薇兒手上挎着粉紅色的精致香包,婀娜多姿地邁着貓步走進來,站在離周謹航不到一米的地方,笑了。
“Nicholas,什麽時候你對我能有我見到你時一半的熱情,我就滿足了。”
周謹航拍掉她游走在他襯衫前襟不老實的爪子,不留情面道:“少在我面前發嗲,惡心死了。”
“惡心?”她笑:“那天你親我的時候,怎麽不覺得?”
周謹航被她的厚臉皮氣笑了,他站直身體,臉上的表情帶着幾分玩世不恭:“公主病是不是晚期了,要不要我現在給你聯系個醫生看看?實話告訴你,我親你也依然覺得惡心。”
艾薇兒神色驟然冷下來,揚手就要扇他耳光。纖細白皙的手臂剛剛落下就被周謹航死死捏住:“想打人啊?找錯對象了吧。”
正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周謹航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推開艾薇兒,看到來電顯示是紀珊珊。
剛準備接,手機就被人一把搶了過去。艾薇兒洩憤似的把手機砸向不遠處的魚缸裏。
“撲通”一聲沉悶的落水聲,手機屏幕黑了下去。
“你有病是不是?!”
還嫌他事情不夠多呢。
周謹航甩了她一記眼刀,關了魚缸電源取來一旁的漁網去撈濕透了的手機。
艾薇兒撥了撥頭發,別扭開口:“是你先惹我的,不能怪我。”
“再說了,你都不問問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什麽,本來我還想一會兒約你出去吃飯呢……”
見周謹航板着臉不吭聲,她又道:“洛杉矶的紫藤花節3月12號就開幕了,我要你和我一起去看。”
“不去,沒興趣。”
周謹航把已經黑屏的手機“咚”地扔在桌上,語氣十分惡劣,拒絕得幹脆。
艾薇兒不死心:“那你想去哪兒?”
周謹航深出一口氣,轉過身來面對着她,一字一句頓道:“Avril,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咱倆沒戲,你省省吧。”
艾薇兒臉上僅剩的笑容終于消失不見,整個人恢複了競标當天那副幹練、渾身是刺的模樣,冷笑着開口:“Nicholas,你不要以為我好言好語好脾氣地求着你,就真的拿你沒辦法。我會讓你來主動找我的,咱們走着瞧。”
周謹航目送着這個女妖精昂首闊步地出了門,他嫌棄地抽了幾張面巾紙把襯衫前襟擦幹淨,邊擦邊腹诽道:“神經病。”
窗外的陽光,燦爛明媚。
紀珊珊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聽着手機裏傳來的系統提示音,微微擰起了眉頭。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周謹航什麽情況,她來美國這麽久,碰上他關機還是頭一回。
是不是又在公司忙什麽事情,聖誕節的時候他說過,這個“黃金海岸”的公園項目年後就要開工了,應該會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安排吧。
其實她也沒什麽事,就是怕他忘了,所以想提醒一下罷了。紀珊珊不知道周謹航心裏怎麽想,可對她來說,這件事情很重要。
她點開日歷,傻傻地站在馬路上對着手機屏幕笑。距離生日還有12天,如果她這次的主動真的可以換來他一點細微改變的話,那是不是就說明,周謹航心裏還是有她的呢?
Brian的話到底是安慰她,還是事實?
這一切都會在那一天揭曉。
這幾天的紀珊珊,大概是有史以來最像戀愛少女的時候了。她用過年期間賺來的錢買鞋、買包、買裙子,路過新開的理發店,還順便進去換了個發型。
晚上躺在床上,就盯着日歷一遍又一遍地看,像中毒了似的。
臨走前兩天,她收到了周謹航的短信:
“珊珊,後天早上八點半我在樓下等你。帶好衣服,我們去住兩天再回來。”
她激動地掩唇,打字的時候手指都有些顫抖,剛剛輸入一個“好”字又連忙删去,最後換成:“知道了,我現在去準備。”
11號當天,酒吧值班。
她一整天都沉浸在周謹航這條短信裏,心裏雀躍着,臉上的笑容從進門就沒消失過。
“南希,他主動發信息給我了。”
對面桌的女孩咬着漢堡包,嘬了一口冰可樂:“第十遍了珊珊,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Nicholas到底給你下什麽藥了,你怎麽今天跟個花癡似的?”
紀珊珊茫然搖頭:“他沒有啊。”
話音未落,目光裏雀躍的光芒又再度閃爍起來:“可是,他發信息給我了。”
說完,她又得意地晃了晃手機。
南希撇撇嘴,滿臉嫌棄:“一個破信息你還當個寶貝似的。他之前不也給你發過很多次嗎,這有什麽了不起的。”
“不一樣。”
她辯駁:“之前他找我,只是說他餓了或者回家什麽的……”
紀珊珊長睫閃動,用手指輕輕擦掉冰可樂杯壁上透明的水汽,慢悠悠道:“我總覺得,之前的那些短信裏面沒有什麽溫度,也沒有我。”
南希誇張地渾身一抖,“真受不了你,我看就是他把你虐出毛病來了。人家剛對你好點,你就感動得一塌糊塗。珊珊,你矜持一點好不好?”
紀珊珊揉着一小绺頭發,順手從包裏掏出一面小鏡子,左照照右照照,完全沒聽到她在說什麽:“南希,你說我會不會太刻意了?我這個樣子,要是把他吓走怎麽辦?”
南希:“你在乎他幹嘛?你自己的生日做個頭發換身行頭怎麽了?Nicholas要是真懂事,他就該在你生日這天想辦法讓你高興才對,你管他做什麽。”
紀珊珊咬唇道:“可是,我緊張……”
南希:“你追他七,哦不,算上今年第八年了,現在才想起緊張會不會太晚了?沒事的,你就跟平時一樣就好,別想太多,好好享受這個難得的生日。”
紀珊珊輕輕點了點頭,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這麽久,男二號終于快要出現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