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探監
兩天後,星期二。
距離蒙特雷灣地塊競标還有三天。
蒙特雷市第一監獄。
和紀珊珊吵完架之後,周謹航花了兩天時間窩在公寓裏平複心情。
他本來是去道歉的。
可是不知為什麽,看到她隐忍難過和面對他時期盼的表情之後,心裏莫名萌生出一股煩躁郁結之氣。
氣她的不識擡舉,氣她的不理解,也氣自己無能為力的狀态。
冷靜了兩天,他漸漸從低迷的情緒裏走出來,仔細分析了當下的形勢。現在最要緊的并不是解釋或者道歉,亦不是在家人面前交代,而是盡快揪出幕後的黑手。
讓自己化被動為主動。
能夠肯定的是,這一系列事件的發生和公司的商業競争脫不了關系。奇跡職業籃球俱樂部背後的投資商、蒙特雷灣地塊的競争對手、還有國內周莫非負責開發的地産項目的競争對手。
這三方像三面高牆組成的圍城,将瑞新困在裏面,僅僅幾個月的時間裏便成為了衆矢之的。
跟着獄警走過幾道鐵門,周謹航來到了一個面積将近十幾平米的探監室,除了承重牆面,周圍皆是通透的玻璃,頭頂天花板對角線安裝有兩個監控攝像頭,安娜身穿一件橙黃色的囚服,低着頭坐在小木桌的對面,沉默。
連日來的疏于打理,使得她那頭金發失去了之前的柔順光澤,亂糟糟的像一堆風幹了的枯草。
周謹航在她對面坐下來,盯着她蒼白的臉色看了好久,唇邊不屑地扯出一個弧度:“怎麽,不認識我了?”
安娜瑟縮着瘦弱的肩膀,像是刻意要博同情似的緩緩擡起頭,無辜地看着他,聲音若蚊:“……Nic。”
周謹航神色一凜,臉色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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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在我面前賣慘,你不配。”
之前鳳凰和黑鷹比賽的時候,這個女人刻意這麽親切地叫他,結果暗地裏就給球隊下黑手還把珊珊拖下水,卷到他這一系列事情裏來。
他現在對安娜,除了厭惡還是厭惡。
安娜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斂了适才那楚楚可憐的神色,繼續沉默。
周謹航:“我今天來見你主要為搞清兩件事。第一,奇跡俱樂部背後的投資方到底是誰,你們是不是從他那裏得到瑞新項目消息的?”
“第二,你跟珊珊的說的照片就是後來網上爆出來的那些吧,俱樂部背後的人跟這次的網絡風波有沒有關系?”
聽到周謹航的問題,安娜愣了半天。眼中的意外一閃而過。
不過這洩露的一點情緒,已經夠了。
周謹航雙手環抱,身體向後靠在冷硬的木椅背上,饒有興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僵硬的表情,鼻間飄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在紐約湖山別墅的那天,周謹航最後還是妥協了。獨自待在房間裏的時候,他把最近接連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捋了好幾遍,任何一點細枝末節都沒有放過。
那些照片最早追溯到他在街角酒吧遇到珊珊的時候。也就是說,他幾乎剛來美國就被人盯上了。
安娜五指漸握成拳,低着頭看着手腕上閃閃發亮的手铐,眸色黯淡下去:“我不知道。”
周謹航笑着諷刺:“看不出你還挺忠心的,何必呢?他們要是會管你的話,你現在又怎麽會坐在這裏?”
安娜咬緊嘴唇,自始至終不再願意看他一眼,反反複複呢喃着剛才的話:“我不知道,別問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國內知道周謹航來美國上學的人很多,可是知道他身份的卻只有圈子裏的競争對手。這次的照片風波和周莫非在國內的開發項目競争者之間必然存在某種聯系,只是周謹航尚不清楚,具體是哪些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一場籃球賽,他将奇跡俱樂部背後藏污納垢的黑暗規則暴露于陽光之下,直接觸及了背後神秘投資方的利益。
所以,對方借校園綁架暴力事件将他送上法庭不僅是出于報複,也是赤-裸裸的警告。
從偵查到開庭的短暫幾周,恰恰是瑞新就蒙特雷灣黃金海岸項目跟州政府交涉的關鍵時間,亦是周莫非的地産開發項目競标的重要節點。
不管他是否有罪,都已經給公司造成了負-面影響。周謹航深知自己一旦上了法庭,對這三方來講均是有利無弊。
俱樂部背後的既得利益者可以借此洩恨,蒙特雷灣地塊的競争者也能松一口氣,還有瑞新國內項目的投标競争者們,都會因為這件事分流了周莫非争地的注意力而拍手稱快。
“Anna,”周謹航打破沉默,臉上帶着一絲玩味的笑容,“我有點忘了,你是判了幾年來着?兩年,還是三年?”
安娜看着他臉上刺眼的笑容,終于被激怒,咬着牙艱難吐出幾個字:“……與你無關。”
周謹航冷笑:“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今天來這裏探監,他們會不知道嗎?”
安娜聽出了他話裏的暗示,突然如夢初醒般地反應過來,顫抖開口:“你……”
周謹航道:“就算你什麽都不和我說,那些人也不會再相信你了。一個被人扔掉的棋子,早就沒有價值了。”
安娜的慌張寫在臉上,再怎麽說她也只有十八歲普通學生的閱歷罷了,面對這樣兩難的選擇,此刻顯得十分矛盾:“不可能,他們答應了我的,我不能說。”
“答應你什麽?”
安娜依舊不肯開口,還在垂死掙紮。
周謹航伸了個懶腰,看着她道:“不管他們許諾給你什麽,在你決定見我的那刻起就都一風吹了。生意人沒你那麽多蕩氣回腸的忠誠信任,太過虛無缥缈的東西沒多大意義。”
周謹航從桌上拿過随身帶進來的禮物袋,不聲不響地推在她面前,笑道:“識貨嗎?F.L.Y珠寶的最新款‘星空’,它應該夠你在監獄裏舒舒服服地待到出來了。你要是真的聰明,就該認清現實。他們能給的,我也都能給。”
周謹航一挑眉,笑得十分邪魅:“怎麽樣Anna,條件你随便提,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
安娜坐在那裏糾結了半天,目光時不時瞟着面前精致的禮品袋,一雙美麗的眼睛裏充斥着對金錢奢侈品的渴望。然後鬼使神差地,她的手緩緩将紙袋攏進懷裏。
周謹航冷笑了一聲,不屑地打量了她幾眼,他的目的達成了。
以往這種收買人心的事情他做的很多,心裏從來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可是這一次,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晚在紀珊珊家裏的情景。
那天他也買了許多東西送給她賠罪,可是紀珊珊回以他的,卻是滿含失望與不甘的悲切目光。
那雙眼睛,澄澈明朗,幾乎找不到一絲的雜質,卻始終氤氲着濃濃的水汽。
安娜小聲道:“俱樂部的投資方從來不親自露面,具體是什麽人或者哪家公司我們一無所知。每次的任務都是俱樂部裏的高層直接通知我們的。”
“那瑞新在蒙特雷灣的項目呢?”
“是從投資方那裏知道的,”安娜點點頭輕聲道,“比賽之前俱樂部給我們發了一份電子郵件,裏面有關于黑鷹成員的簡單資料。其中最惹眼的就是你,還有你們在交涉的項目。”
周謹航聲音冷了幾分,眼裏的笑意似退未退:“所以你們比賽前就知道我是誰。”
他究竟比對方慢了多少步?
“這幾張照片是不是你本來要給珊珊看的?”周謹航點開手機相冊扔在她面前,默不作聲地等着她的下文。
“是,”安娜點頭,又搖頭:“但是我給紀珊珊的信封裏什麽也沒有,我只是見過這些照片而已。”
果然是俱樂部背後的人在搞鬼。
這與第一次他上法庭時的狀況再相似不過。照片風波一經爆出,三方都會因為瑞新的負-面消息而獲利。
瑞新出事,如果說對國內外項目的兩方競争者來講獲得了更多的緩和時間和争地機會,那對俱樂部背後的投資方又意味着什麽?
僅僅是為了看人下菜碟嗎?
照片爆出之後,距離蒙特雷灣地塊的競标僅剩不到一周的時間。可以說,這次瑞新風波的最大收益方即是參與競标的公司。
俱樂部老早就安排手下的人拿到他們的照片,如此積極的舉動,就只能有一個解釋--
潛伏在俱樂部背後的那個神秘投資方,即是這次參與蒙特雷灣地塊競标的競争者之一。
周五,競标現場。
經過幾輪激烈的角逐,瑞新如願以償拿到了C地。不出周謹航所料,Merrof拿到B地之後,領導人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沒有起身,似乎是在慢慢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這競标現場就如同他們的戰場,Merrof在這裏打贏了無數場戰鬥,沒想到這一回竟然會敗給初來乍到的瑞新。
周謹航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裝,他站在會場最後的紅色簽到桌旁,默不作聲地打量着前面座位上的女人,嘴角揚起一點淺淺的弧度。
Merrof今天到場的領導人是一個女人,看年紀不到20歲的樣子。她坐在那裏穩如磐石,身上本沒有老企業家們那種歷經風雨的滄桑,卻偏偏刻意要裝出幾分叱咤風雲的領導模樣,不免讓人覺得好笑又違和。
“周總,我查到她了。”
“你說。”
助理Daniel走上前來,和周謹航并排站在一起。他的鼻尖有點發紅,周身散發着從外面帶回來的寒意,然後壓低聲音開始彙報。
“這位艾薇兒·博格小姐今年18歲,是博格家族裏最小的女兒。上面還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現在都已經進入Merrof接管不同項目的工作。她的家人都很寵這個女兒,基本上她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這次的競标也是裏昂·博格先生授意讓她出來鍛煉的。”
“Nicholas,”Daniel想了想提醒道:“艾薇兒小姐第一次接項目就被我們搶走了地塊,以她的性格怕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周謹航冷笑着調侃:“公主病嘛不就是,我不慣她那毛病。敢來挑釁瑞新照樣整死她。”
話音未落,“挑釁”瑞新的人已經踩着高跟鞋笑盈盈向他們走來了。
“Nicholas,恭喜你們成功标到C地。”艾薇兒大方的首先向他伸出了手:“那麽大一塊地,你們可要好好規劃它。”
周謹航适才的那點冷漠瞬間消失得不見蹤影,他換上一副“天下一家親”的和善微笑,伸出手來回握住她不動聲色道:“那是自然。我們能成功标到C地,還要感謝Merrof手下留情啊。”
艾薇兒那張精致妝容的臉都快笑裂了。明明是瑞新使詐,現在他還非要說成是Merrof讓地,這分明是要她難堪。
她松開了周謹航的手,長長的指甲擦過他手腕內側皮膚的時候微微一用力,在他手上留下一道深紅色的劃痕。
周謹航腕間一痛,更是對這個女人反感到了極點。争地争不過,就用她那貓爪子撓人洩憤。
他算是明白Daniel說的不會善罷甘休是什麽意思了。這個女人心眼小的怕是連根針都穿不過去。
周謹航一個大男人站在那裏不好發作,白白挨了她這一下子,吃了個啞巴虧。
艾薇兒道:“Nicholas你太謙虛了,這麽大的功勞我們可不敢搶。不過說起來B、C兩地挨着,我們也算是鄰居了,以後的合作機會還多着呢。不如中午一起吃頓飯吧,也好彼此溝通溝通感情。”
他們之間只有溝通真相的必要。周謹航隐約覺得Merrof跟俱樂部脫不了關系,但是要想證明他之前的猜測,還需要确切的證據。
艾薇兒離他太近,身上刺鼻的濃烈香水味道像毒瓦斯氣體似的,熏得周謹航癢癢的,非常難受。
身邊那麽多塗脂抹粉的女人,周謹航覺得自己還是喜歡紀珊珊身上那種淡淡的香氣。
每次她洗過澡後,那種味道都會緩慢飄散在空氣中,不似烈性香水的濃重,而是細水長流式的,一點一點散出來,萦繞在他鼻間,讓他心裏特別安定平靜。
見他遲疑,艾薇兒挑眉笑着問:“不肯賞臉?”
周謹航回神,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怎麽會呢,求之不得。”
從車上到飯店這一路上,艾薇兒的嘴就沒停過,跟他侃天侃地侃空氣,倒是有了點20歲女孩本該有的朝氣和蓬勃的好奇心。
在飯桌上,她又提起他最愛的籃球比賽來,說起NBA的球星信手拈來。周謹航幾次把話題往黑鷹和鳳凰的比賽上面引,想要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些線索,無奈對方就是不接招。每次都不動聲色地一語帶過。
跟她打太極打得太累,周謹航索性放棄了今天就問出結果的想法,自顧自地低頭扒飯。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今天真的好冷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