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家人
三天後,周謹航出院。
前腳剛踏出醫院的大門,後腳呼嘯的警車已經停在了他的面前。紀珊珊和周謹航被分散在兩個獨立房間做筆錄。
午後,紀珊珊的筆錄終于結束。她跑到附近快餐店裏買了漢堡和飲料,又折返回警局。想把食物給周謹航帶進去,卻遭到了幾位警員的拒絕。
他還不是罪犯,就已經是這種态度。若是周謹航最後真的被認定有罪,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白眼。
日落西頭的時候,詢問室的門打開了,周謹航緩慢踱步出來。
“怎麽樣?”
周謹航擡眸看了看她,眉眼之間滿是疲憊。整整一天的盤問,很多話翻來覆去地說,說到最後他幾乎快瘋了,機械地重複,重複,再重複。
Jason說得對,應該提前找個律師。沒有律師在場,這些警察巴不得能從他嘴裏撬出點重要信息,以便趕快将案件移送下一步,提高辦案效率。
“回家吧。”
他輕輕回複了一句,繞開紀珊珊獨自往警局門口走去。
上法庭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了。
倒也沒什麽可怕的,這麽長時間以來,周謹航從未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有過絲毫後悔和懷疑,只是這兩個多月在美國碰到的人和事,讓他心有不甘罷了。
有人在的地方就會勾心鬥角,和平是暫時的,争鬥才是永恒的主題。
一場球賽為什麽會牽扯出這麽多事。
他開始有點懷念初高中時候,在球場無憂無慮揮汗如雨打球的日子了。
轉眼一周過去,紀珊珊手臂上的傷終于可以拆線了,周謹航的外傷好得七七八八,現在只剩下小臂的骨折位置還不能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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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我手什麽時候能好?”
周謹航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讓這條胳膊吊了這麽久,他覺得繞在後頸上的繃帶快把他的脖子壓斷了。
而且這個獨臂大俠的形象實在是太醜了,看起來很low,沒什麽戰鬥力。
“傷筋動骨一百天,”醫生摘掉醫用橡膠手套:“你這連半個月都不到,急什麽。總得讓它一次長好,不然老了以後都是麻煩。”
紀珊珊扶着傷病人員從消毒室裏出來,周謹航低頭看了看她已經拆了線的手,不知在樂些什麽,唇角輕輕向上彎起。
“今天能做飯嗎?”周謹航滿眼期待地看着她,一雙瞳色分明的桃花眼裏閃爍着熱切的光芒:“上回說好的排骨?”
紀珊珊:“嗯,好啊。晚上回去做醬排骨給你吃。”
周謹航其人,在她傷口未愈合期間自己列了個菜單出來。每次面對着滿桌盒飯的時候,他總不忘往單子上加幾個菜。
今天一大早起來,紀珊珊發現那張菜單已經耀武揚威地貼在了廚房門框上。
“珊珊,還是你對我最好。”
紀珊珊擡眸輕笑了笑,低頭跟在他身邊緩慢走着,也不是知道周謹航話裏的“還是”,又是跟什麽人比較得出的結論。
走着走着,周謹航腳步猛地一頓,目光緊盯着前方不遠處一位紅衣女人,他輕輕皺了皺眉,半秒後瞳孔驟然收縮,然後拉着她轉身從反方向走回去。
“你幹什麽?”
紀珊珊被他拽得腳下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再看周謹航一副見了鬼的緊張兮兮的模樣,“怎麽了,你看見誰了?”
“我姐。”
“你姐?”
“我舅舅家的孩子。”周謹航迎上她疑惑不解的詢問目光道:“啧,你別那麽多問題,跑了再說。”
兩人健步如飛直奔電梯口,周謹航快把電梯按鍵都快按得失靈了,他看着樓層數字緩慢得爬升,急得直跺腳。
“周謹航,你給我站住!”
身後傳來女人清亮尖細的聲音。
“快跑。”眼看身後的女人逐漸靠近,周謹航只能放棄電梯,打開醫院厚重的消防門準備下樓。
“等等,”紀珊珊拉住他,目露擔憂之色:“你腳還沒好能走樓梯嗎,這裏可是十七層。”
“看見她我就什麽都好了。”
兩人踉踉跄跄跑下三層樓梯,周謹航舊傷未愈,明顯比平時下樓的速度慢了很多,剛轉過樓梯拐角,正好和對方撞了個滿懷。
“這回還跑嗎?”
周謹航一副老鼠見了貓的表情,下意識後退兩步,心虛地扯了扯僵硬的面部肌肉:“……姐。”
紀珊珊這時才看清面前這位氣場十足的女人。她腳踩10cm馬鬃色高筒靴,身穿一件酒紅色連身包臀裙,自雙肩至兩袖擺處裁剪成披風樣式自然垂下,一頭茶褐色的波浪卷發更襯托着她本人的皮膚白皙,吹彈可破。
霸氣側漏的女王範。
見她不應聲,周謹航繼續拍馬屁:“姐,你今天似乎宛如心情不錯的樣子。”
沈麗娜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會兒,慢悠悠道:“把你放美國待幾個月,中文就都喂狗了是麽?”
周謹航嘿嘿一笑,呲出一排小白牙,平日裏那暴脾氣難得出了趟遠門。沒了張牙舞爪的氣焰,他乖順得像只草食動物:“我是太激動了,你過來怎麽不提前打招呼,我也好給你接風洗塵。”
說着,周謹航伸出手去,殷勤地給她撥了撥耳前幾根淩亂的碎發。
紀珊珊:“……”
“周謹航,你少一驚一乍跟我套近乎,”沈麗娜拍掉他那狗爪子,“我今天為什麽來你心裏清楚得很。”
“最近幹什麽蠢事了又?”
周謹航無辜:“我什麽都沒幹。”
“是沒少幹吧,你知不知道這事要讓家裏那些親戚……”說到這裏沈麗娜頓了頓,她瞥了眼站在旁邊的紀珊珊,即将出口的後半句話又生生咽了回去,“反正你今天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那個……”紀珊珊适時出聲:“你們聊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沈麗娜一路将周謹航拖出醫院,塞進了路邊的黑色轎車裏。
“少爺,小姐。”
最前排的司機看到兩人上來,轉頭微微颔首向他們問好。
“市中心XX酒店,開車。”
“好了,現在可以說了,你們打架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謹航長腿一伸,舒服地靠在柔軟的沙發靠背上,“要真是打架那麽簡單的事就好了,他們又是綁架又是威脅,不過是想給我個教訓。姐,你知道Monterey的奇跡職業籃球俱樂部嗎?”
“嗯。”
Miracle Professional Basketball Club,簡稱MPBC,它是一家致力于培養優秀籃球運動員的,踐行奧林匹克體育精神的盈利性綜合俱樂部。
內部收羅了許多支優秀球隊,隊員們和俱樂部簽訂比賽合約,按照俱樂部要求參加各類比賽,然後由俱樂部統一發放球員工資獎金等。
與此同時,俱樂部對外也會接一些廣告合作項目,并有一批熱愛籃球運動的商人、投資者參股注資,感受一下“游戲”的樂趣。
如果只是簡簡單單的合作,這本沒有什麽。可是近年來,俱樂部背後那只無形的手越來越不滿足于單純賭球的樂趣,而選擇将爪子伸向球隊本身,以自身的資金來控制比賽的輸贏結局。
俱樂部為了留住背後的推手,大把大把撈錢,甚至很多時候會直接授意球隊隊員們如何去打某場比賽,是輸還是贏。
原本積極向上的競技體育運動,沾染了銅臭,俱樂部像是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所有踏進來的人都将被裏面陰暗腐朽的環境所同化,最後爛在這裏,為這濃重的黑暗再增加一捧養料。
周謹航:“我之前調查過,據說他們近期有位“贊助商”斥重金包下了鳳凰球隊和黑鷹的每一場比賽。更巧的是,這位神秘的“贊助商”進俱樂部的時間,恰好跟我們團隊到達Monterey的時間是同一天。”
沈麗娜:“你覺得跟這件事蒙特雷灣“黃金海岸”的開發項目有關?”
“這只是其中一種可能而已。畢竟那天在倉庫的時候,那個隊長跟我提到了這個項目,他一個打球的,怎麽會知道我們在哪兒開發土地?”
周謹航口渴,從桌上拿起一瓶礦泉水卻又發現自己胳膊吊着擰不開,于是把水瓶笑嘻嘻地遞給沈麗娜。
“姐,我渴。”
沈麗娜擰開瓶蓋給他,又問:“那另一種可能是什麽?”
“另一種,”周謹航仰頭倒了幾口水,“我聽說我爸最近在北京又搞了塊地,拿上了沒有呢?”
“招标公告已經發出去了,現在還在使用人投标階段,結果還沒出來。”
周謹航笑:“所以這國內國外倆項目都跟我打架的事撞一塊兒了。我這邊出事的消息一散出去,我爸肯定沒心情搞那個了,不知道到時候又便宜了誰。”
一場簡簡單單的球賽,一個簡簡單單的校園暴力事件,到頭來還是能跟他們家的商業競争對手扯上點關系,周謹航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沈麗娜莞爾一笑,表情不知是同情還是無奈,“姑父确實沒什麽心情弄地了,你以為我現在帶你去酒店是去敘舊吃飯的嗎?”
周謹航眼神一變,像條魚似的撲棱一下坐直了身板:“我爸來了?!”
沈麗娜點頭微笑,“還有你媽。”
“你把他們弄來幹什麽!”周謹航炸了毛:“我現在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麽見他們?”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周謹航踏入酒店頂層套房的時候,二老已經在客廳等候多時。
“爸,媽。”周謹航臉色灰敗看着地面紅色的地毯,不情不願地開了口。
沈璐女士看到兒子的一瞬間濕了眼眶。她起身走到他身邊,手指顫抖地撫了撫周謹航骨折的那條胳膊,掩唇低泣出聲。
“兒子,誰打你了?”
“怎麽會弄成這副樣子。還傷到哪裏了,給媽媽看看。”
“媽,”周謹航尴尬地推開她胡亂摸索的手,“我都快好了,再說要打也是我打別人,他們還不如我呢,傷得更重。”
“你還挺自豪是吧?”
周莫非坐在沙發上怒視着他,“小兔崽子長本事了,我讓你來美國念書,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麽!”
“屁大點兒的事愣是能讓人家鬧上法庭,還嫌外人抓不住你爸把柄是不是?”
“爸,我來美國從來沒跟別人說過家裏的事,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發現我的身份,”周謹航眼睛裏帶着幾條猩紅的血絲:“肯定是咱們的競争對手,想通過我來牽制你下一步的計劃,你千萬不要上當。”
周莫非:“廢話,我還用你教。外人怎麽樣有什麽關系,大不了這項目不做不争了。可你上法庭這種事情要是爆出去,瑞新的股價一跌,家裏親戚的投資款都血本無歸,到時候你滾去跟他們解釋嗎?啊?!”
“以後還見不見面了,你讓他們怎麽看你,又怎麽看我?!”
周謹航被罵得噤了聲,高大挺拔的身影晃了晃跌坐在身旁的皮沙發上,神情憔悴不堪。
周謹航一言不發的樣子把沈璐吓了一跳,她坐在兒子身邊,轉頭對着怒氣沖沖的周莫非嗆聲:“兒子都傷成這樣了,你有沒有良心,少說兩句能怎樣?”
“我早就說不要來這邊上學你非不聽,把他一個人扔在這邊受欺負,有你這麽當爸爸的嗎?”
周莫非:“行,都是我的錯。以後我不管了,你自己管他吧!”
周莫非走到陽臺外面去吸煙,房間裏一時陷入冗長的沉默。
沈璐安慰了周謹航幾句,才說起了幾天後開庭的事情。
“媽媽給你找了一個華人律師,據說人家很厲害的,專做刑事辯護,在美國打贏了不少官司呢。”
周謹航轉頭看了看面前的女人,輕聲開口:“媽,我其實……”
沈璐:“不用說了,媽媽都知道。律師很快就過來,你們先見一面,到了法庭上什麽話該怎麽說,他會教你。”
門鈴響起,一位西裝革履的幹練男人提着黑色的公文包走進了房間。
他的目光沿着房間掃視了一圈,停在了周謹航的身上,然後從容邁步向周謹航走來。
“周先生您好,我是菁鳥律師事務所的刑事律師,我姓白。”
“受沈璐女士委托,擔任你此次的出庭辯護律師,很榮幸見到你。”
說着,他有禮貌地向周謹航首先伸手問好。
作者有話要說: 更完這章我又要挺屍一段時間了,真的很對不起小夥伴們,這本書更到現在斷斷續續進度比較慢,在此跟追文的小天使們真誠道歉,鞠躬.jpg。從11月至12月25日前大概都是這樣随寫随更,12月25日之後應該沒什麽事情了,我會回來一股作氣把它寫完,希望到時你們還在,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