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劫持
周謹航足足在她家裏待了三天。
沒有争執,沒有太多的交談。每天例行公事地吃飯,學習,洗澡,睡覺。
第四天清晨,兩人一前一後出門,回學校上課。
走到半路,紀珊珊想起之前做的幾份翻譯資料放在了公寓裏,于是不得不折返往學生公寓的方向走。
來到三樓公寓門前,紀珊珊在包裏面摸索房門鑰匙。
學生公寓房門正中央都貼有房間號和學生銘牌,上面寫着入住學生的名字。房間門打開的瞬間,她卻意外發現自己的銘牌不翼而飛了。
紀珊珊在地上找了一圈沒發現什麽,不由擰起了眉頭。來學校之前她也聽說過,有很多中國學生以自己的漢語姓名拼音作為銘牌的時候,常常被其他學生惡作劇撕掉。
當地學生拿這種四不像的名字來開玩笑,不是英語還偏偏要拿英語字母來拼。這不是打腫臉充胖子是什麽?
而那些原本就用英文名來做銘牌的中國留學生,就不太容易碰到這種事情。
不論走到哪裏,人們還是更容易接受和自己生活的環境氛圍、個人的本土思想
相近的人。
只要各地的人們在生活、文化方面還有差異,排外和歧視就永遠存在。區別只在于有的人表現出來,而有的人不表現罷了。
這層樓總共六位中國留學生,分散在不同的房間。她順着走廊一間一間看過去,其他人的銘牌都完好無損地貼在門板上,只有她的不見了。
寂靜的走廊傳來高跟鞋的“噔噔”聲,随着腳步聲逼近,一個女人甜膩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尖而細,調侃的意味頗重,聽起來并不友好。
“Hello,Sherry。”
紀珊珊回頭,一個身着水紅色連衣裙的女孩子正靠在門邊沖她微笑,她金色的波浪卷發披散着,陽光下顯得異常明亮。然而臉上的笑容卻陰恻恻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矢,筆直地射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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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珊珊慢步走回公寓門邊不遠處,隔了一段安全距離,沉沉出聲:“Anna。”
這正是那天在M大比賽後臺喂周謹航吃櫻桃的女孩子。
“你在找這個?”
安娜手裏把玩着一小塊銘牌,陽光下“紀珊珊”三個字的拼音組合清晰可辯。
“把東西還給我。”
紀珊珊沖她攤開手掌,語氣染上不悅。她不喜歡和這些愛捉弄人的女孩子打交道,大概是自己很早就遭遇到了一些事情,想法相較同齡人來講比較成熟,便愈發覺得這類舉動幼稚無聊。
更何況,面前站着的這位,曾經和周謹航有過那樣的親密舉動。
安娜笑着退了幾步,用蹩腳的中文發音拼出她的名字,略帶嫌棄地皺起了眉頭,嘴角向下撇成了一個誇張的拱形:“紀、珊、珊?”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沒人讓你喜歡,東西給我。”
紀珊珊伸手去搶,沒想到對方靈活的閃身剛好避開了她,然後安娜當着她的面,将銘牌當中寫有名字的紙條抽出來撕成了碎片。
碎紙在空中如雪花般簌簌而落,其中一小塊砸在了紀珊珊的眼角,她下意識閉眼躲閃,卻惹來安娜奚落的笑聲。
“銘牌沒有了,怎麽辦呢珊珊。”
安娜刻意把她的名字咬得很重,站在走廊邊上用手指卷着發璇兒兀自笑得開心。
紀珊珊回身走進公寓。她将整理好的資料整齊地放進包裏,然後走出房間,關門落鎖。
整個過程她沒有正眼去看安娜,而是選擇無視。輕輕從她身邊繞開,往樓梯口走去。
“等等,你不能走。”
本以為可以就此甩掉安娜,沒想到幾秒後她又聽到了那陣高跟鞋摩擦地面的聲音,一步一步敲得人心煩意亂。
“我話還沒說完。”
紀珊珊:“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走出宿舍區,穿過校園的一片大草坪,古樸的教學樓近在眼前,而身後的人依舊不緊不慢地跟着。
她這是要做什麽?
難不成一起去上課嗎?
就那麽閑嗎?
“別跟了,你到底要幹什麽?”
紀珊珊轉過身,剛好看到身後的女孩正彎着腰,手掌輕揉着發酸的小腿肚,踩着一雙8cm的水鑽高跟鞋,要緊跟上她幾分鐘的疾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拼到這份上,圖什麽呢。
“我說了,”安娜聳聳肩,“只是想跟你談談而已。你不會吝啬到連這點時間都沒有吧?”
紀珊珊擡腕看表,距離上課還有半小時。
安娜一挑眉,笑了:“不如我們來聊聊Nicholas如何?”
和一個跟周謹航搞暧昧的女孩聊他嗎?
紀珊珊簡直對這女孩子清奇的腦回路感到驚奇,她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
“我知道你喜歡他。”
安娜仍不死心:“可他并不喜歡你。想不想知道這段你不在的時間裏,我們都發現了什麽?我這裏可是存了不少照片。”
我們?
紀珊珊警覺起來:“什麽照片?”
安娜微微一笑,“感興趣了?”
她從手包裏摸出棕色的信封,豔紅的指甲在陽光下亮得滲人:“誰知道呢,也許是關于他的緋聞,也許是關于他的身份。你們這些中國留學生,什麽都不懂就敢跑來這裏上學,真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是嗎?”
“讓我來告訴你,各地有各地的規矩,想要平安過完這幾年,就該清楚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不能。比如你,”安娜湊近她,嗤笑道:“就該好好學學規矩,這副故作清高的樣子我真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至于Nicholas,”安娜陰笑,“我是真的很喜歡他,可是他那麽目中無人,跑到別人的地方來撒野。這樣的惡劣行徑,也該接受點懲罰。”
安娜把信封遞到她手裏,臉上的笑容在陽光的映照下漸漸褪去,只留下那深不見底的戲谑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自己打開看看吧,看完就清楚了。”
紀珊珊狐疑地打量着手裏的信封。
“別這麽疑神疑鬼的嘛,不如,我們來玩個游戲怎麽樣?”安娜又道。
“什麽游戲?”
紀珊珊小心翼翼輕輕拆開信封袋,一股刺鼻的氣味飄了出來,彌散在空氣裏。她輕咳了兩聲,那股味道順着鼻腔直沖大腦,半秒後雙眼視物漸漸模糊,整個人暈乎乎的。
她猛地搖了搖頭,仰頭面對着陽光灑落的方向,一陣天旋地轉。安娜冰冷的笑容在她眼前漸漸放大,破碎,重疊……
“你,你……”
摔倒的前一刻,她聽到安娜冰冷的聲音:“這個游戲就是,猜猜看Nicholas會不會來救你,Good-bye Sherry。”
M大棒球運動場。
烈日炙烤着大地,視野裏的所有顏色都變得異常明亮清晰,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無色的熱浪翻滾湧動。
周謹航扔下手中的白色木質棒球棍,坐在場外休息區的長椅上仰頭灌着水。清冽的水帶着絲絲鹹澀的味道彌散在口腔裏。
操場上還有不少人在奔跑叫喊,相互之間吹着口哨調笑着,不覺讓人心情愉快。
Jason拎着棒球棍,嘴裏吹着小曲兒一路晃晃悠悠向他走來,那曲調九拐十八彎,實在不像什麽正經歌曲,聽久了倒是有點催人尿下的意思。
“你別吹了行嗎,吹得我快尿出來了。”周謹航把水瓶往桌上一拍,忍無可忍地開口。
“是嗎,那我檢查檢查。”
Jason不懷好意地一笑,擡手就往周謹航裆部探去,還沒摸到褲子,手背上就重重挨了一下子,他嗷一嗓子痛呼出聲,手掌條件反射般迅速收了回去。
“滾蛋。”周謹航似笑非笑道:“少跟我這兒耍流氓。”
Jason揉着被他拍紅的手背,嘿嘿笑道:“Nic,今天中午吃什麽,兔子快來了吧?這都快十二點了。”
周謹航:“吃什麽也跟你沒關系。”
“這你就不懂了,”Jason道:“今天說好咱倆一起打球的,兔子可比你會做人,我就不信她能讓我幹看着你吃。”
周謹航笑,“她不能,可是我能。”
Jason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剛要對他剛剛這無視兄弟友誼的屁話進行強烈控訴,還沒來得及開口,周謹航的電話響了。
周謹航打開手機的聊天軟件。僅僅幾秒鐘的時間,他的目光就從适才的悠閑散漫變成了驚詫與憤怒。
他猛地站起,突然的動作碰倒了桌上未蓋蓋子的水瓶,清水橫掃了整個桌面,白色的棒球棍随着水的沖擊被推到桌子邊緣,“咚”地跌落地面,發出幾聲沉悶的回響。
“咳咳,怎麽了?”Jason吓得一個激靈,本來正準備說話的他莫名奇妙被自己的口水嗆着了,他看着周謹航越來越凝重的表情心裏一沉。
出事了。
發信人并不是紀珊珊,而是鳳凰球隊的隊長paul。
對話框裏只有一張圖片,圖片裏紀珊珊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被粗糙的繩子捆在一把掉了漆的椅子上。她纖細的手臂上有一條觸目驚心的劃痕,邊沿十分整齊,像是用刀片之類的東西割開的,小臂內側鉗着一個8字形銀色倒鈎,硬生生将本該愈合的傷口撐開。
周圍的環境陰森幽暗,只有頭頂一束稀薄的日光照射下來,映亮了她腳下的一灘暗色的液體。
是血。
他們在給她放血!
周謹航神色一凜,撥通了保羅的電話。忙音過後,對方慵懶刺耳的聲音順着聽筒傳了過來:“Nicholas,好久不見。”
“她人呢?”
“她?”保羅笑了笑,故意聽不懂周謹航的意思不答反問:“哪個她?”
“你給我裝蒜,”周謹航怒道:“把人放回來,球賽的事我跟你單獨解決。”
聽筒裏傳來保羅遏止不住的低笑,“你現在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這是我的地盤,我來定規矩。想跟我單挑,就自己來找我,不許報警。我給你15分鐘的時間到M大C區地下的倉庫來。”
“抓緊時間,我可不保證你的女朋友血流幹了是不是還有命在。”
“媽的,這群雜碎。”周謹航挂上電話,撿起地上的棒球棍大步流星離開運動場。
“Nic你去哪兒?”Jason扯着嗓子沖他吼。
周謹航回頭将手機抛進他懷裏,“報警,立刻報警!C區地下倉庫,讓他們快點來。”
一個簡簡單單的校園比賽怎麽會發展成這樣。周謹航不是沒想過對方會懷恨在心。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拿珊珊開刀,這件事情和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他真是低估了美國的校園暴力,在國內的時候,他能在校園裏橫着爬,沒什麽人敢主動觸他的眉頭,沒想到國境之外,竟然還有這麽喪心病狂的人。
這哪裏是什麽學生,分明就是瘋狗。
撞開倉庫大門,周謹航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味。
破空之聲響起,對方幾乎沒有看到周謹航扔出了什麽,半秒後保羅就聽到隊員的厲聲慘嚎。
實心的棒球棍狠狠打在了對方的頭頂上,棍子掉落在地,又慢慢滾回了周謹航腳邊。
房間裏只有五個男人,全部都是鳳凰籃球隊的隊員。
“放人,不然你們今天誰都別想走出這個門。”
周謹航撿起地上的棍子,目光裏燃燒着一團火,讓他身體裏全部的憤怒都沸騰起來。手腕上根根青筋暴起,随着他血管裏快要爆炸的憤怒狠狠搏動着。
“口氣不小,”保羅緩慢走上前,收斂了唇邊的笑容:“鳳凰隊從建立之初無往不勝,在你還沒有來的時候,我們打贏了無數場戰鬥。在這個校園,不,在整個加利福尼亞州,我們都是最出衆的團隊。”
“呵,”周謹航低諷:“你們只有耍賴最出衆而已。碰上黑鷹,以後就沒有你們嚣張的份兒了。”
“是嗎?”保羅原地踱了幾步,忽然指着周謹航發難,暴喝道:“你知道禁賽對于球隊來說意味着什麽嗎?我們辛辛苦苦經營幾年的心血全他媽白費了,和你們打完這場,本來可以參加全國競選賽的,現在什麽都沒了,都是因為你!”
“你放屁。”周謹航厲聲反駁:“那是你們咎由自取。興奮劑、耍賴、重比,現在還捎帶上綁架,這就是你們國家的運動傳統嗎?”
保羅深呼了一口氣,壓下想要打人的沖動,面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抽搐着。
“Nicholas,既然你這麽冥頑不靈,那就別怪我。你搞壞了我的比賽,我就搞死你的女朋友。”
“砰--”周謹航一記猛拳狠狠砸向保羅的臉,“你說什麽?你再給我說一遍!”
保羅跌落在地板上喪心病狂地笑着,劇烈的響動終于吵醒了紀珊珊,她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不遠處熟悉的身影,下意識出聲:“周謹航……”
周謹航徑直向她的方向走去,出乎意料地,對方的人并沒有攔他。他沉默地給她解着繩子,眉頭皺得死緊。
他的目光落到紀珊珊流血不止的手臂上,神情更加嚴肅。
竟然傷得這麽重。
周謹航一手托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輕輕捏住了那個8字形倒鈎準備拔-出-來,嘴裏終于冷淡吐出幾個字:“疼給我忍着。”
鮮血成股湧出的瞬間,紀珊珊咬緊了牙關,短短幾秒鐘她就冷汗淋漓,臉色是虛脫之後不正常的蒼白。
倒鈎落地發出金屬的低鳴,身後傳來一人拍手發笑的聲音:“Nicholas你還真是有種,不愧是瑞新集團的公子。”
周謹航神色一僵,轉身邁步的動作霎時釘在原地,半晌沉沉出聲:“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聽不懂?”保羅笑嘻嘻地盯着他,“身份被我拆穿了很驚訝嗎?”
“今年年初蒙特雷灣周邊的一塊土地在搞開發,我聽說有家中國地産企業帶着團隊來跟加州州政府談土地開發規劃的事情。想把你們中國那套蹩腳的理論搬到這裏來嗎?不如你給我說說,這回你們是不是想在海邊建個廁所?”
幾個男人聽着保羅的諷刺都不覺端起肩膀放聲大笑。
周謹航皺眉:“這些事情是誰告訴你的?你一個球隊隊長為什麽會知道得那麽清楚?”
保羅笑道:“Nicholas,你根本不知道我們這兒的規矩,也不懂自己得罪的是什麽人。不過沒關系,今天我們有大把的時間,我會好好教你該怎麽做人。”
周謹航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腦子有點懵,正努力回想自己究竟是哪裏出了纰漏,才讓人把真實身份給揪了出來。
保羅不過是個小小的球員,他怎麽會知道那麽多,這其中必然另有原因。
當地這幾支球隊雖然來自校園,但是想要參加全國性的競技比賽需要加入一些固定的籃球俱樂部,俱樂部除了日常打比賽的收入,還時常會有那些熱愛球類運動的投資人匿名投資參股,押上其中有潛力的球隊,贏了賺個缽滿盆盈,可是一旦輸了……
這次對鳳凰隊的禁賽決定幾乎是滅絕性的,他們再次爬起來,短期重返賽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球隊背後的人又會怎麽想?
保羅不慌不忙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對着周圍四個人使了個顏色,幾個身高近一米九的彪形大漢逐漸向周謹航靠攏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劇烈運動完不要直接喝冷水哦,會加重心髒負擔,最好是來點淡鹽水補充體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