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鎮南王府嫁女,雖不是嫡生,也是隆重其事。
“安寧縣主”林曼妮許的是福慶長公子的長子,算是親上加親。前段時間,已經有大件笨重的家具家俬陸續送人京城府裏,其餘妝奁随大部隊同行。原定是十月份起行的,祈雲嫌十月份太冷,不利于行,加上她有心再沿途做生意、帶商隊上京,如此一來,隊伍行進必然緩慢,說不定還會錯過年前獲取暴利的時機,應當提早出發,又許諾:沿途所得獲利,将分三分一給林曼妮作為壓箱銀子。林曼妮的生母安夫人想着上回小郡主随意起意做生意便有十來萬銀子的利潤,今次有備而為,所得獲利必然更巨,即便用最小獲利數量十萬兩來計算,三分一也有三萬多兩——大咧咧三萬多兩銀子啊,即便是公主也未必有如此闊氣的壓箱銀子,自己女兒出身不高,若是有了如此豪奢的嫁妝,便是夫家也得高看幾眼,當下欣然同意,至于其他還沒準備妥當的嫁妝,沒關系,遲些再遣人送去就是了。
安陽郡主如此大的手筆,讓整個鎮南王府都震驚了。生了庶長子和安泰縣主的刁夫人更是眼紅不已,安泰縣主過兩年也要出嫁了,若是也得郡主照拂……她以為是林曼妮生母安夫人對衛王妃柔順讨好、郡主得了衛王妃吩咐的原因,因此不免對衛王妃低眉順眼存心讨好,更在祈雲跟前多次提起:以後你二姐出嫁,郡主也照拂一二,方不顯偏心啊!
早先,刁夫人生庶長子林宏昌,因衛王妃一直無所出,刁夫人便理所當然的認為衛王妃是生不了的,自己的兒子将來必然會成為世子,很是趾高氣昂了好長時間,如此情況下教養出的安泰縣主林欣妮理所當然也認為自己哥哥必然會成為世子,自己封號必然是郡主的——
安泰縣主刁蠻,後來府裏正兒八經的小姐公主出事,她母親刁夫人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她也被限制約束,刁蠻的性子硬生生被“教導”成了柔順,怎麽看怎麽造作,每次來問安,衛王妃光聽着那拉長了調子的尖嗓音就覺得頭痛,十分不喜她。于是對刁夫人的意有所指、意有所圖用一句淡淡的漫不經心的說話回複了:雲兒自己賺來的零用,她愛怎麽用,就怎麽用,我是懶得管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錢啊?跟郡主要去,反正我是不管的。
祈雲對此的反應很直接,實打實的出了衛王妃不便出的一口惡氣,讓刁夫人氣絕:我便是偏心又如何?
衛夫人聽說,用手帕捂住嘴跟身旁親近的嬷嬷宮女笑了半天:該!
衛王妃可忘記當初刁夫人處處意圖刁難、趾高氣揚的嘴臉——真沒辱沒她的姓!甚至當初祈雲中毒,她也隐隐懷疑是她做的手腳,畢竟,若是祈雲有個什麽好歹,得厲的可是府裏的長子。他們滿心以為安兒去了京城,府中權柄他們好歹能分一二,可是卻沒想到林震威竟然毫不在乎祈雲是女兒身,想将她培養成執軍權的人物。不過沒證據,她也只能心裏想想,防得更嚴實罷了。
衛王妃也驚詫祈雲的大氣,說她:“你倒舍得。”
祈雲當時剛練練完馬回來,甩着馬鞭冷笑,“有什麽不舍得的,反正是賺來的。我要讓府中的人知道,跟着我有好處,跟我作對、想還我便只有死路一條。”
衛王妃訝異,點頭,“如此甚好。”也教那些狗奴才知道,誰才是府裏說了算的。
今次上京的護衛隊伍競争得很激烈,自從上次世子上京,誰都知道跟着世子、郡主有肉吃、有錢分:上回護衛世子、郡主上京的兵卒回來可是每人分了十幾兩銀子,近侍更多,有三十兩。
誰不眼紅?
因此,被選中的都喜氣洋洋,沒被選中的,便只有羨慕的份了。
回應上京做生意的商鋪、商隊也很多,出乎意料的多,誰不知道郡主将來這片土地的半個話事人,跟着她做生意,只有利,沒弊,鎮南王殿下可是說了:跟郡主上京做生意稅收減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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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半啊!
有能力的商鋪、商隊摩拳擦掌;沒能力的,也躍躍欲試,誰知道這一試,會不會試出個大富翁,誰知道呢?
所以,原定十月的隊伍,六月中旬就出發了。
臨近京城,祈雲想念弟弟和芸娘,急不可耐,于是撇掉累贅的嫁親隊伍、商隊,輕騎快馬,只帶幾十親随近侍,直奔京城而來——
被撇掉的隊伍,估計還要十天八天才能到達。
當下,祈雲帶着芸娘,身後跟着幾十騎親随近侍,直奔鎮南王府去,一式勁裝駿馬,俱是英姿勃發的少年郎君,馬蹄紛飛,氣勢如虹,引得路人紛紛觸目,只道是不是京師內的貴公子都出動了——
鎮南王府在望京南面,近皇城,四周所居俱是皇親國戚、高官厚祿之人,這番動靜,也引得各府翹首,見得在鎮南王府前停下,俱派了家人來探問,原來是鎮南王府的安陽郡主帶着親随近侍提前到京了。
守門的見了趕緊去叫管事,管事連忙帶人出來迎接,祈雲指着身後的親随近侍,說,“這是我的親兵,帶下去好生侍候。”拉了芸娘往府裏去了,路上丫鬟婆子見了都跪迎,口呼“參加安陽郡主”,芸娘笑笑的,祈雲瞟着她,“你要說什麽便說呗,偷偷嘴笑什麽?”
“祈雲……”芸娘想想不對,換了稱呼,“郡主現在好大威風啊。”
祈雲白她一眼,“他們叫他們的,你不要跟着他們叫。免得叫生疏了。”
芸娘抿着唇,“真的可以麽?”
“當然。有什麽不可以的?你若跟着喚郡主,我不要理會你了。”
芸娘這才安心的叫了,“那還是叫名字。”
芸娘哼哼唧唧的用馬鞭托着芸娘下巴,“這才乖嘛!”
芸娘推開她,嗔怪地瞪她:“那學來的流氣動作?你還是郡主咧。”
祈雲哈哈大笑,才不會告訴她,有一回她見着父王就是這樣對柳夫人的,可柳夫人明明是嬌羞地低下了頭的啊——
不過芸娘氣咻咻的模樣也可愛,哈哈。
鎮南王府因為祈雲的道來熱鬧起來,府內的丫鬟聽說郡主帶了一群俊俏的少年郎君回來,無不春心蠢動,尋着各種借口、空隙去圍觀,結果傳來消息:都是女的。是郡主的女親兵——好失望。
可是,每天府內的訓練場還是圍滿了丫鬟管事娘子甚至是婆子,雖然是女的,可是……那些“少女郎君“好俊俏,好威風,好迷人,看得人臉好紅的,心跳得好厲害——
若是将來夫君有這麽俊俏威風……。啊喲,好羞人!
可是,羞人歸羞人,照看不誤,并且無限熱衷:
“啊喲,那藍色發帶的‘小郎君’實在太俊了。“
“胡說,明明旁邊那個更好看些。“
“可是我覺得後二排左三最漂亮,臉好白。“
“當兵的要那麽白幹什麽,娘裏娘氣的……黑些才有氣概。“
“可是……她們本來就是……女的啊。“
被淹沒。誰在乎啊,反正好看就成。
那些親兵們也是莫名其妙,這些丫鬟婆子在幹嘛啊?沒見過操練嗎?看一次兩次也就夠了吧?天天看,不膩嗎?還越圍人越多……
而且,為什麽司徒五娘這麽多小丫鬟小娘子圍着遞巾子送茶水???就因為她那張臉長得比較好看嗎!!!喂喂喂,臉長得醜也是人啊!!!!
親兵們憂傷了:五娘長得好看受歡迎也就罷了,為什麽林大娘子那樣熊一樣粗壯的女人也受歡迎,這京城王府裏的丫鬟娘子們眼光真的沒問題嗎???
不說那些親兵們糾結的心理,祈雲派人往宮裏遞了帖子,又往衛國公放送了口信,這才沐浴更衣用餐。她情緒亢奮,亦不困乏,用過餐,披着一頭尚未幹的長發在芸娘在花園散步,走至一處,忽然道:“我在這裏教過你打拳,你還記得嗎?“
芸娘笑了起來,點頭,“自然記得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送上心頭,真快啊,一晃,兩年多就過去了,記憶還依稀昨日。
祈雲拉着她手問,“那你還記得怎麽打嗎?“
芸娘點頭,她這才高興起來,“那你練給我看看?“
芸娘愕然,“現在?“
“現在。“祈雲笑盈盈的看着她,芸娘為難的看了眼自己的闊袖長裙,可祈雲一臉”反正我就要現在看“的表情,一咬牙,”那你可不許少我。“
“好。“
芸娘于是拖着長裙闊袖子慢慢的練起來,這兩年,她不斷的練習這套拳法,自然娴熟無比,加之又随侯爺府武師習藝,手腳靈活,早不是當年的“雞手鴨腳“,雖沒便利短裝的潇灑利落,卻因為闊袖長裙多了幾分飄逸悠然,看得祈雲驚嘆:我只道你人漂亮了,不想手腳也利落了這許多,很好,那我就不用擔心将來你受夫婿欺負了。”
芸娘:……
芸娘羞紅了臉:“你……你胡說什麽啊?”
“我沒胡說啊。這是很現實的問題。”祈雲理所當然的說,芸娘見她一臉理直氣壯神色,越發氣悶,悶聲道,“我不與你說了。”
芸娘撇了撇嘴,“不說便不說呗,反正過兩三年你總得嫁人。難不成我不說你就不嫁了?”
芸娘:……
芸娘氣結,“你比我少,別一副老氣橫秋,你又如何?”
祈雲冷笑,“難道你認為有人敢欺負我。”
芸娘:……
芸娘無言以對。
她摸了把祈雲的頭發轉過話題,“你的頭發怎麽還沒幹?”
祈雲笑了笑,“你要幹什麽,這麽急着它幹?你別想着我頭發幹了困下你好走人,我可不許。”
芸娘羞惱的瞪她一眼,她明明不是這意思,她偏生促狹。
祈雲大笑起來,神色愉快,看得芸娘也歡喜起來,她抓起祈雲一小撮頭發,輕呢道:“你這模樣啊……倒讓我想起一首詩……散發獨自涼……倒是可以使人靜心。”
祈雲見她低眉垂首、手上還抓了一撮自己的頭發,雪白的手,帶着微微水汽的黑色頭發,兩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知怎的,就是看到祈雲有些怔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不由得伸手抓住了芸娘的手,聲音不由自主的也降低,仿佛兩人要說什麽不能讓人聽到的悄悄話似的:“你嘴裏叨叨叨叨的說什麽呢?”
芸娘笑了笑,“沒。”
祈雲覺得那笑真好看,好像暗處裏開出了花一樣鮮明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