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出來。
裴偉良和肖清卿死了。
裴家和肖家,萬念俱灰。
肖瑾在葬禮上,撕心裂肺哭暈過去了好幾次。肖裕的爺爺,那個清華大學的退休老教授,我國工程熱物理學科的奠基人之一,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就承受不住打擊暈倒在地。
當殡儀館的工作人員推着肖清卿的屍體準備進行火化時,肖瑾死死抱住車輪子不撒手,摔倒了一次又一次,她死命的大聲哭喊着媽媽別走,別留下她一個人!
那痛心切骨嘔心抽腸的哭聲響徹雲霄,震碎了肖家所有人的心。
肖清澈和肖清旻倆兄弟眼圈猩紅的緊緊盯着那架冰冷屍車上的人兒,不願承認那個從小跟在他們屁股後面奶聲奶氣撒着嬌的唯一妹妹,竟這般荒唐的去了。
和怡和趙知了倆妯娌淚流不止走到那個小姑娘身旁,彎下顫抖的雙膝,拽開她冰涼又僵硬的小手。趙知了抽泣着說:“阿瑾啊…松開吧…讓你媽媽走吧…讓她體體面面的走吧…”
她甩着頭,眼淚汗液打濕了整個頭發,痛徹心扉的不願松手:“我不要!我不要!媽媽!媽媽你別不要阿瑾!媽媽你回來啊回來啊!——”
任她哭啞了聲音,她最親愛的母親是再也不會醒來了,再也不會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頭沖她微笑。
肖家的長子,肖清卿的大哥,肖裕和肖靳的父親,肖清澈艱難的彎下腰,用了全身的力氣終于拉開了肖瑾的小手。
“大伯不要!我不要松手!我要媽媽!我要我媽媽!——”
眼睜睜看着肖清卿被推走,直到再也看不見,肖瑾仰天痛嚎:“媽媽啊!——”
人人都說,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一夜之間,肖瑾白了頭。
肖靳和肖彥面色凝重的站在那少年的兩側,從昨天起,他就再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Advertisement
那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骨節泛白,抽搐顫抖着。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盡管聽不見他的哭聲,可那地上成攤的水漬卻全部來自于那雙如黑曜石般耀眼的雙眸。
阿裕啊,怕是再也不能任性妄為了。
**
與肖家沉重的悲痛相比,裴家卻是冷冷清清,裴偉良的遺體在肖清卿葬禮的前一天就直接火化了。
從頭到尾,程曉玥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可裴涪淺分明看得出來,她是心死了。
心死則無生氣。
哀莫大于心死。
夜晚,裴涪淺下樓時,看到她還站在遺像前面,從安置了骨灰盒後回到家,她就保持着這個姿勢一直站在那裏,沒說過一句話,更別提喝水吃飯。
她沒有打擾,轉身打算回房間,卻在上樓梯時隐約的聽見了沙啞的聲音。
“這是你要的吧,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你想和她到地下再續前緣,我偏不許。你們這一世生未同衾,死,亦不能同穴。”
不知道怎麽回到房間的,裴涪淺蹲在地上,頭深深的埋在雙膝之間。
生未同衾,死亦不同穴。
原來這就是她着急要将裴偉良火化的原因,丈夫和初戀情人突遇事故,車毀人亡。她一滴眼淚都未曾流下,原來竟是不願承認他們最後還是死在了一起。
裴偉良寧願去死,也不願再和她繼續有名無實的婚姻。
他最後,還是抛棄了她,選擇了肖卿。
淚水打在地板上,裴涪淺的視線變得越發模糊,失去了一個從小到大都不疼愛她的父親,以後的人生路,她和只剩下驅殼的程曉玥茍延殘喘的活着。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和肖裕是再也不可能了。
她的愛情和友情,永遠的終結在了2007年的夏天。
一個星期後,她拖着全部的行李出現在首都國際機場,程曉玥讓她走了就別再回來了,她不忍反抗那個沒了表情的女人,點頭應允。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排隊過安檢時,她還是看到了他,只身一人,形單影只。
他向她走近,低下頭去看着腳下的瓷磚,良久,才輕輕的問她:“不走行嗎?”
她沒有說話,因為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聽到這個答案。
肖裕擡頭看她一眼,凄慘一笑:“我怎麽辦?”
她有沒有考慮過哪怕是一丁點,她這麽走了,他該怎麽辦?
裴涪淺這回沒有逃避,而是深深的凝望着他,她要好好将這個人的鼻眼記得清清楚楚,她要永永遠遠将這個人的模樣放在心裏最深的那個地方。
明知道不可能,他竟還妄想着能留下她:“數學競賽的那一天,你明明就答應過我會一起去清華,絕不掉隊的。”
裴涪淺別開眼,伸手抓緊自己的書包肩帶,半晌,才哽咽着說:“忘了吧,都忘了吧。”
他搖頭,苦笑着看她:“我做不到怎麽辦?你怎麽能這麽絕情。”
她慌忙伸手擦去眼淚,嘴裏濃濃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她又一次的咬碎了嘴唇。
不敢開口說話,怕堅強和僞裝白費,只能虛弱的搖了下頭。
他上前抱住她,埋首在她脖頸間,深深的吸取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覺得自己要瘋掉了。
短短幾日他都無法忍受相思之苦的折磨,未來那麽多年,他要日日夜夜在朝思暮想中活成行屍走肉嗎?
“別走好嗎?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一滴淚毫無預兆滑落在她頸間,裴涪淺渾身一瑟縮,悲痛萬分。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最後給予他安慰,眼淚無聲的流下,浸濕臉頰。
他們的身上,都背負着沉重的生命,怎麽還能不顧一切的攜手相伴。
他低聲呢喃,一遍一遍的叫着她的乳名,似是要把這麽多年的份兒全部補回來。
她聽在心裏,那顆心從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就千瘡百孔了。
“肖裕,你要好好的!”
沒有她,也要活的光鮮亮麗,做最耀眼的那一顆星。
“我不。” 他任性的搖頭,下一秒,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直到滲出絲絲血跡。
她仿若感覺不到任何的疼意,心裏卻高興着他這一舉動。
如果他能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疤痕,未來的日子,她也有所依伴了。
最後深深的看他一眼,她淡淡微笑,猶如老朋友般和他道別:“再見,肖裕。”
轉過身去,內心一片荒蕪。
**
此去一別經年,少年路行漸遠。
仗劍紅塵一夢,驚起波瀾萬千。
月下誰人輕許,昔時舊景依存。
執手三生情定,不悔共走世間。
……
作者有話要說:
校園就告一段落了,後面會進入到協和的生活,有三萬多存稿,待我修改修改就一次性發上來。其實是一開始就先寫的協和,只是寫的
過程中調整了前後順序,就把協和放在後面了,應該會在30w完結。
☆、關心
【二零一七年,北京】
“阿裕...阿裕....阿裕.....”
細碎的夢中呢喃聲聲喊在肖裕的心上,溫熱的白毛巾一下一下輕柔的擦拭着她的臉頰,凝望着那張讓自己又愛又恨的小臉,他的心裏無奈又心疼。
夢到什麽了,讓你這麽難過,你那麽狠心的人也會有傷心的時候嗎?
他靜靜的坐在地上,終于沒忍住,右手覆上她的眉間,執着的撫平那裏的褶皺。
“還知道回來嗎?”看着那沉睡的面容,他低聲的開口,更像是自言自語:“你還知道回來。”
他不厭其煩的重複這一句話,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将心底最深的怨念發洩而出,他從不想承認,這些年來計較的無非就是她不肯回國,不肯回來看他一眼。
肖彥總以過來人的口氣諷刺他這種孩子氣的鬥氣行為,可他這一身被她慣出的臭毛病,沒有她在又要怎麽改?
幼稚嗎?他不覺得。
仿佛把這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她後悔,他就滿意了。
他爬上床躺在她身邊,拉開一床薄被,翻了個身背對着她,閉上眼想好好睡一覺。幾分鐘過去,卻又動了動,像是和自己較勁似的,噘着嘴一臉的不高興,最後十分不情願的伸手将那一坨肉體抱在懷裏。
瞪着那張早沒了嬰兒肥的幹癟臉蛋,他蹙眉糾結了片刻,然後咬牙切齒:“要是你明早醒來記得今晚的一切,我就考慮下原諒你。要是你敢忘了,老子就揍到你想起來為止。”
說完,緊了緊懷裏的肉體。
真他媽該死的軟。
仿佛做了一場好長的夢,夢裏她竟然看到了他,多麽慶幸,他還願意到她的夢裏來。
數不清是多少次從夢中醒來,呆呆的望着入目那一片白色,天知道她有多麽希望能重睡一遍,再回到那個夢裏看一看想念的人。
整整十年,她失去愛人十年了。
像以往一樣,盡管知道不可能再回到那個夢裏,她依然嘗試閉着眼催眠自己:睡下去,睡下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默念持續了幾分鐘,她嘆氣,終于挫敗的睜開眼,還是沒有辦法。
想伸伸肩膀活動一下,卻在這時驀然驚覺自己被人摟抱在懷。不,準确說來是她緊緊的纏在對方身上。慌張的低頭向下看去,只見自己白花花的右腿正以一種極其暧昧的姿勢挂在對方的…大腿跟上。
入眼觸目驚心的荒唐,她被吓到忘記了呼吸,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着,然後緩慢擡頭。
害怕、恐懼、顫栗瞬間席卷着她的神經,全身的血液仿佛一齊擁上了大腦,漲的發疼。直到看清那張驚心動魄又冷冷清清的俊臉時,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只這一下子,她的身上已布上一層汗液,緊張和恐懼緩慢消失後,随之而來是一股子強烈的後怕和委屈。
她多怕那個人不是他,多怕自己髒了身子,多怕再也不能純潔的愛他。
眼圈驀地紅了,嘴唇一瞥,滾燙的熱淚奪眶而出。
如果不是怕吵醒他,她一定是要放聲大哭,哭盡所有的受驚和委屈的。
真是吓死她了。
而比這更可怕的是,她看到了對方的大腿根處撐起的小帳篷。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晨、勃?
趕緊捂臉,她艱難的低下頭去,命令自己不準再想入非非。
不着痕跡的将自己的腿從對方身上移開,撿起地板上的裙子邊下床,邊費力的皺眉思索着。
昨晚,她到底有沒有睡了他?
睡了?她低頭一眼自己的腿間,好像沒有感覺。
沒睡?可這滿地亂七八糟扔着的衣服又說明了當時的激情。
她敲一敲頭,最後遺憾的低嘆了一聲。
又忘了嗎?真是可惜。
而床上那人,在她翻身撿裙子時便已醒來,假寐卻暗自偷看她那跟唱京劇似的臉,變來變去,愚蠢可笑。
直到聽見一聲小心翼翼的關門聲,他才緩慢睜開了雙眼,片刻,嘴角發出一絲嘲諷的冷呵。
**
肖裕窩了一肚子的火暴躁的摔上辦公室門,跟在他身後的慕笑忱幸虧反應及時,才得以保住他那高挺的鼻梁,欲哭無淚的看着辦公桌前那位一臉煞氣的爺,眼神哀怨的活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肖裕吝啬于向他瞥去一眼,滿腦子都是自己下樓後那一室的安靜,待看到玄關她的鞋不在時,才後知後覺的想要發火。
她竟然敢!
真是好大的狗膽!
慕笑忱是個非常善于察言觀色的人,此時看着那張兇神惡煞的俊臉他的心抖了又抖,不敢開口說話。
直到那位爺自己生完了悶氣,一擡頭才意識到房裏還有個人在。
他不悅的皺眉:“誰讓你進來的?”
慕笑忱默默擡頭瞥了眼牆上的挂鐘,心底忍不住自嘲,他至少站在這裏十分鐘了,他的存在感就這麽低嗎?
“呃,我只是想問問今早給您放多少號?”
他竟然忘了快上班了,肖裕安靜了幾秒,一手拿起桌上的眼鏡,語氣恢複了冷清:“現在幾點?”
“八點四十。”
眼鏡驀地被扔到了桌上,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出聲:“慕笑忱!你還想不想好好工作了?你推開門看看門口坐的病人,現在幾點鐘了你才問放號的事情,早幹什麽去了!今天中午不準吃飯,忏悔!”
慕笑忱:“……”他能不能殺人?
兵荒馬亂的一上午,坐在肖醫生對面的慕笑忱深覺度日如年,雖然這種低氣壓隔三差五就會過境一次,可他怕是永遠也習慣不了。
要比心理素質,誰能勝過那個已經仰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呢?
身為實習助手的慕笑忱同學,非常自覺的跑去導醫臺取回來外賣,輕輕推開辦公室門,彎腰把午餐放在茶幾上。卻在低頭的瞬間不小心看到了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了,是一條微信。
“開了一早上的會太無聊了,下午打算去看看被你嫌棄的那條江。”——許诃子。
擡頭看了眼沉睡的人,他十分鄙視的癟了癟唇,還說什麽沒暧昧關系,就不要太明顯了!
不過自家boss也真的太無趣了吧,連自己女朋友的備注都這麽正式,果然是暗黑禁欲男神。他好賴換成“诃子”,都比加上姓要溫柔的多,也真不怕許醫生那樣的大美人傷心!
所以說嘛,找對象還是要找自己這樣的人,雖然不比他帥,但起碼心是熱的,不用捂。仿佛找到了存在的價值,他竊喜的輕笑了一聲,盡管聲音很低卻還是吵醒了本就睡眠極淺的肖裕。
他蹙眉,開口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幾點了?”
“十二點半。”慕笑忱知道他有恐怖的起床氣,趕緊說道:“時間還早,還能再睡會兒。”
他沒吭聲,閉着眼緩了片刻才坐了起來,拿起衣架上的外套穿上後整了整衣領,邊往出走。
慕笑忱暗自慶幸沒惹到對方,剛站起身就聽到走到門邊那人冷聲警告:“下回再在我睡覺時打擾,你就回家吃自己。”
“......”
四樓心外科,肖裕乘電梯經過,一眼看到那扇關着的診室門,也不知道是吃飯去了還是在睡覺。
他忽然的又不高興了,憑什麽在他沒胃口的時候她還吃的下去?
邁着穩健的步伐走到護士臺,碰巧護士長張寧剛換了班,看着男神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她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驚嘆不知什麽風把男神吹到了四樓來!
忽然眼前一亮,她得意的彎起唇角來。
哈哈,骨科!骨科就在四樓!
默默給自己的高智商點了個贊,男神大中午的一定是來找女神一起吃飯的,果然年輕人談個戀愛就是難舍難分,午休這麽短的時間都要膩在一起。
眼見對方走近了自己,她挑動着眉頭,甭管對方認不認識她,先自來熟的問他:“肖醫生,您來找許醫生呀?”
“裴涪淺呢?”
“啊?”張寧微張着嘴,這怎麽和自己設想的不太一樣?
怕是有正事她趕緊回答:“裴醫生還沒下手術,是需要會診嗎?齊醫生今天門診,應該有時間。”
果然。
肖裕心底有些不滿,她到底記不記得自己曾出過車禍,腿傷的後遺症根本不能支撐她在手術臺一站就是幾個小時。
“沒事,謝了。”他點了下頭,顧不上去看對方那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踏在地板上的腳步異常的沉重,不由的想起那段塵封的難堪往事。
那是他們分開的第三年,也是在他UCL,她在哈佛的第三個學年。橫跨着大西洋,彼此之間差了五個時區,6000多公裏。
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他逼着自己忍住想去見她的欲望,不為別的,就是年少賭的那一口氣。
他氣她因為無關緊要的那些人輕易就放棄了他,氣她因為家庭的突變就一副世界末日活不下去的樣子,更氣她的不信任,氣她不相信他會一直陪着她!
盡管擺在他們之間的阻攔看起來難以跨越,可是他明明說了他根本不在乎那些狗屁倫理道德,更何況犯錯的是她父親,她怎麽就非得把這種痛苦強加到他們的感情上?
上一輩的糾葛,憑什麽要他們來承擔?
在他那麽強烈的反抗和努力之下,換來的是什麽呢?
她那一句“永不相見”,摧毀的不僅是她的信念,也是他的。
他明明可以去哈佛卻沒有,他明明可以買一張機票去看看帝國大廈也沒有,他明明…明明那麽多次的機會可以去美國,但是都沒有。
直到接到了一個他這輩子都不願再回想起的電話。
挂斷電話後的幾個小時內他都精神恍惚,不太确定電話裏那人所表達的意思,可又清清楚楚的記得她說了一句:“She was an ident.”(她出車禍了)
他跟自己說,只去看一眼,畢竟同學一場。
飛機降落在波士頓Logan國際機場,他上了一輛等候多時的黑色奔馳車,開往醫院的那段路慢的真是出奇,他仿佛能聽到秒針滴答滴答走着的聲音,可腦子卻只有那麽一句話。
“Ian.”那女孩叫了他一聲。
他怔愣了下,才意識到自己盯着ICU病床上插滿管子的那人太久太久。
隔着一層小小的玻璃,他都看不太清那人的樣子,即便能看得清,他也懷疑渾身插着那麽多管子的她,自己敢不敢認?
“I’m fine.”他伸手搓了搓麻木的臉頰,艱難的扯了下嘴角:“thanks,Ruby.”
被換做Ruby的金發女孩兒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心疼的看着這個當初猶如撒旦一般把自己從黑人手裏救出來的男人。如果沒有他,自己早就被賣到拉斯維加斯了。
兩年前在英國的那個地下酒吧,當得知她竟也是哈佛的學生時,她分明看到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驚詫。她一點也不在意他會有這樣的眼神,料誰也不能理解有着高學歷的金發美女也需要靠出賣自己身體來生活。
後來她才知道,那一閃而過的驚詫和自己根本沒關系,他所有的情緒不過是因為正好有一個心上人也在哈佛罷了。
兩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她偶爾向他彙報着她身上發生的大事,他沒有一句話的表示,但她知道他已經默許了。只是有時也會懷疑他是否真的愛這個東方姑娘,否則為何兩年的時間,一次都沒有來美國看過她呢?
而直到這一刻,那脆弱的不堪一擊的背影刺激着她的視覺,她才明白了他壓抑在心底的那份情有多麽的深刻。
在她轉身離去的瞬間,仿佛聽見了他低低的開口,說了一句中文。
肖裕費力的睜大雙眼看着病床上一動不動的那人,床頭櫃上監護儀正滴答滴答的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移開頭,再也看不下去。
那雙冷清的眸子突然變得滾熱,他低頭,右手一下一下的撫摸着病房冰冷的門,就好像在撫摸着她的身體似的,一滴淚飛快的落在了地面上,他難受的開口,聲音啞的像烏鴉般難聽:
“裴涪淺,你過分了啊。”
你要一個人離開,卻又不照顧好自己。
你要一個人承擔,卻又不愛惜好自己。
你要一個人煎熬,卻又不善待好自己。
你那麽自以為是,怎麽不保護好自己,向我證明你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呢?
你那麽過分。
記憶像渾水猛獸,一旦打開控制的閥門就很難再關上。肖裕黑着張臉回到辦公室,疲憊的靠在椅背上緩了緩神,才拿起手機撥了串號碼。
休息室正午睡的慕笑忱被boss一個電話叫醒,心不甘情不願的裹上外套敲了敲對方虛掩着的門。
肖裕見他進來,沒有一句廢話的吩咐道:“你去清州私房菜打包幾個清淡的菜和養胃粥,一會兒送去給骨科的裴醫生。”
慕笑忱懷疑自己聽錯了。
肖裕見對方沒反應,皺眉道:“聽不懂人話?”
“不…不是。”慕笑忱詫異的看了眼時間:“可是,還有十分鐘就上班了啊…“
而且清州啊…好遠啊…他不想去啊……
“叫你去就去,哪那麽多廢話。主任查崗我兜着。”
“送給哪個裴醫生?”
“裴涪淺。”肖裕說着想到了什麽,看像自家助理的眼神突然不那麽友善了,他一臉平淡的補充:“就是那天在食堂你一臉色眯眯無恥又下流盯着一直看,并且差點叫出“淺淺”的那位裴醫生。”
慕笑忱想殺人了。
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麽突然間要給裴醫生送飯?
他和他的女神很熟嗎!
“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肖裕冷笑一聲,譏諷的嘲笑:“你覺得和我比起來,你哪一點兒占了優勢?”
言外之意,裴涪淺會眼瞎的看上你?
“我覺得…”慕笑忱咳了一聲,本打算據理力争,卻在看到對方沉下去的眼神時硬生生改了口:“我覺得,你真帥!”
我覺得你混蛋啊!!!
我覺得你不要臉啊!!!
我覺得你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畜生啊!!!!
“罵我的時候最好出了這個門。”
“呃…怎麽會呢,呵呵…”
肖裕哼了一聲,覺得多說一句都是侮辱自己的專業。
“滾吧。”他揮一揮手,連眼皮都懶得再擡。
慕笑忱不死心的問最後一句話:“報銷嗎?”
“三倍。”
成交!
歡快的拿起對方扔過來的車鑰匙離去,想到可以打着肖裕的名號海吃海喝一頓,心情還是無比的美好。
清州啊,真是想一下心肝肺都在疼的美味佳肴。
等慕笑忱拎着打包好的精致飯菜回到醫院時,從張寧那裏得知女神還沒下手術,不由得皺起了眉不滿道:“什麽手術非得要占用吃飯的時間,幼兒園小朋友都知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張寧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這些沒機會上手術臺的醫生是不是都這麽無知?
“你以為上手術是掐點計時的啊!不然中途休息順便吃了飯再睡個覺?”
“呃,那倒也不是。”慕笑忱顫顫的,“好吧,那麻煩你把午餐給裴醫生放起來,等她下了手術記得提醒她加熱了再吃。”
張寧再看不出來就是傻子,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喜歡裴醫生,想追她?”
被人當中揭穿心事總是那麽不好意思,慕笑忱臉紅心跳加速的狡辯:“別瞎胡說。”
“你看你,臉都紅了呢。”
“我這是熱的!”
并沒什麽威懾力的眼神瞪了張寧一眼,然後落荒而逃。
又送走一位病人,肖裕捏了捏發疼的眉間,站起身打開角落裏的小冰箱,這個小冰箱還是他進協和的第一天就讓自家大哥親自去買的,包括裏面的各種礦泉水都是他義務提供。
只是後來他嫌麻煩,再采購填充的任務就交給了慕笑忱。為此慕笑忱每次都要郁悶好幾天,覺得他是在暴殄天物嚴重浪費水資源。
他嗤笑了一聲,随手拿了瓶VOSS倒進杯子裏。
其實這樣說過他的不止慕笑忱,當年還在學校,他有次去打球吩咐裴涪淺去買水,結果看到她拿着一瓶脈動回來頓時就發了火,她一副受氣包的樣子委屈看着他,還在辯解運動後要喝運動飲料補充糖分,少不了被他一頓吼。
正說着,有人敲門進來。
懶懶的向來人瞥去一眼:“送去了?”
慕笑忱點頭,老實交代:“裴醫生還沒下手術。”
像是聽到了什麽惹他生氣的事似的,眉頭不由得皺緊着,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眼裏的不滿更強烈了。
“可以叫下一位了嗎?”
喝了一口水,他才表情淡淡的點了下頭:“嗯。”
盡管很想去罵那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女人,但他幸好還有一點身為醫生的自覺,忍下心裏所有的情緒,回到辦公桌前又恢複了那個冷漠的肖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