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客廳裏面坐着南靜跟她的經紀人陳沉。南靜的臉上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她的經紀人陳沉則對我多了幾份打量和探究。
不過這些我都不在乎。既然南靜主動聯系我，并且在電話裏答應了所有的條件。那麽她肯定已經考慮清楚了。
我進門之後自來熟地在沙發一角坐下，平靜地等待南靜的開口。
“我雖然答應了跟你合作，但我們不是朋友。”
我點頭：“明白。”
南靜氣呼呼地補充：“我經紀人沉哥會幫你搞後續的事宜。具體你跟他談。”
我轉頭對陳沉禮貌微笑。他點頭致意，先問了我一個問題：“伊小姐，事情我是聽阿靜講的。她依然已經做了決定，我也同意。不過我想親口聽你說說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問：“很簡單，我跟李助安有仇。所有的接近都是蓄謀已久，精心策劃。你沒覺得，李助安跟我在一起後，倒黴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嗎？”
換了個坐姿後，我嘴角挑起。“我就是要搞得他身敗名裂，成為今年娛樂圈最大的醜聞。”
陳沉終于對我燃起一絲興趣，“所以我們是等價交換？我跟阿靜需要你把李助安搞垮，我們能給你的就是幫你買熱搜制造話題，給你辦新聞發布會，發通稿？”
我點頭。陳沉沒有再追問下去。我相信我手頭的資料能夠給他極大的把握來達成我們共同的目标。
從南靜的公寓裏出來，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天氣轉涼，身體好像格外受不了寒冷。我整個人在離開了李助安之後都枯萎起來，此刻越發地想他。
複仇的戲碼已經快要唱到尾聲。我已經遙遠地記不起以前那張模糊的面容，卻清晰地記得李助安的笑臉。
這兩件事情一點都不矛盾。我一邊奮不顧身地埋頭在抹黑他的路上，一邊不可回頭地沉溺在他的溫柔鄉裏。
沒有聯系之後，就無法得知作為藝人的李助安的行程。我死馬當活馬醫，在手機裏面給他發了一條見面的消息。
沒有回複。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都沒有回複。
我看了看時間，自己徒步走到他的某間公寓外面，找了一家便利店呆着。
不知道他今晚會不會回來這裏。
我點了一份關東煮，看着黃色的湯水裏面飄着落單的昆布。大口咬開煮的透透的玉子，還沒來得及吞咽，就聽到了移動門打開傳來便利店的音樂。有個帶着黑框眼鏡，黑色口罩，黑色帽子的人在那裏買煙。
這種三黑套裝，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明星嗎？
他進來的時候沒張望，也沒擡頭。付完錢就準備走。
我幾步沖到收銀臺，随手抓起一個東西也準備買單。
是個安全套。
還沒準備拿手機付錢，手腕就被旁邊這位三黑男子一把抓住。
收銀的女生被他動作吓到，正要看他。我的手腕突然又被放開了。
他轉身就走，我追上去輕輕說了一句：“後天，在花園飯店，我等你。”
然後我沒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就跳上了路過的出租車。
在後座的時候，自己撫上手腕細細摩挲，好像還能感覺到剛剛那一霎的觸感。
我可能真的是個變态，從頭到尾都只有身體想他想得發瘋。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翹，無論是多麽任性古怪的要求，他到底還是出現了。
可能他真的只是順路買個煙，但我就是這麽自作多情地當成他是來找我的。
玩這種若即若離的把戲，終于也讓自己欲罷不能。沒關系，很快後天就可以見到他了。
我不想過往，不想明天。現在整個人生存在的意義就是細數着每次能見到他的機會。
後天很快就到了。我特意選擇了一條牛仔褲加T恤衫，外面配了一件針織外套，紮着馬尾。
鏡子裏面的素顏恰到好處地扮演了一個受害人的想象，樸素、老土、瑟瑟發抖。我很滿意自己的蒼白臉色和淡粉的唇色。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頭繩将自己的頭發松松地紮在腦後，露出自己一小截細嫩的脖子。
我到了酒店的時候，現場被布置得非常隆重，幾十家媒體分別在酒店門口和發布會的現場。由于陳沉安排了一場完全開放式的新聞發布會，因此現場完全沒有任何保镖和限制媒體的地方。總共也沒有什麽明星，就南靜一個人，所以酒店的安保方面也沒有特別加強。
我獨自一人做電梯來到了會場後面的待機室，看到了早就等待着的南靜和陳沉以及一堆保安。
原來都在這裏保護着南小姐。我心裏冷哼一聲。一個個心裏有鬼的人，哪怕是澄清自己的發布會，都害怕別人打擊報複。
按照約定的時間，我和南靜一起走出房間。滿屏的攝像機和閃光燈在面前閃起。我忍不住用手擋了一下眼前的這一片白光。走在我前面的南靜卻在看到閃光燈的一剎那自動挺了挺腰杆。這就是專業的和業餘的區別。看來南靜已經開啓了她的演員模式了。
陳沉充當正常發布會主持人的角色，他在臺上的聲音比我想象得要沉穩。
他先簡單交代了一下最近圍繞在自己手下藝人南靜的一些緋聞，随後把話筒遞給南靜，交給她來完成後面的發言。
南靜略停頓了幾秒鐘，等現場都冷靜下來之後，她清澈的聲音緩緩傳來：“大家都知道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對于我們藝人來說緋聞也是我們演藝生活的一部分，我今天為了一段緋聞來開一場新聞發布會可能在很多人心裏是小題大做。但我今天必須這麽做，”她講到這裏适時地發出哽咽，“我再不說，我就是對不起所有關心我的粉絲，愛我的家人和朋友。”
“最近我跟李先生的感情狀況受到了很多媒體朋友的關注。一開始只是我們倆個被傳複合的消息，後來就傳出了他在這個期間還跟另外倆個女生有交往。我只說我跟他的部分。我與李先生曾經交往多年，後來和平分手，我沒有在公開場合講過關于我們當年的任何私事。現在依然不打算說。今年我在準備一部電影，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參與制作。所以我放下臉皮，動用了自己在圈子裏這麽多年所有的人脈。有一個人是避免不掉的，就是我曾經交往過的演員李先生。後來在電影合作的過程中，他不慎受了點小傷。在他養傷期間，我不知道為什麽被媒體朋友拍到了很多我們倆的照片，網上開始流傳出我們倆已經複合的消息。我對于李先生當時有着深深的感激和歉意。他為了我的電影付出這麽多，我內心不可能沒有一點觸動。之後李先生自己跟我提出，他對我還有感情，希望能跟我複合。在那樣的情景下，我沒有一點猶豫就同意了。現在想來當時太欠缺深思熟慮。複合之後，李先生結束了在我電影裏面的客串，開始他其他行程。我仍然忙于自己的電影拍攝和後期活動，因此開始聚少離多。我打給他的電話和發的訊息他都不能及時回複。我們兩個都是藝人，以前也經常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所以我給了李先生足夠的體諒和理解。後來他再一次受傷的消息我居然還是在我經紀人的口中得知的。這個時候我跟李先生已經失去了聯系。這麽長時間他都沒有給過我任何交代。這段複合的感情也是他單方面的開始和結束。我之後在媒體上看到了他與其他異性混亂的糾葛，我心裏很傷心和沉痛。但是以他對我的所作所為，我也不會完全說這些是他被別人污蔑，畢竟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說了這麽多，我只想澄清在最近的所有風波裏面，我只是一個完完全全被玩弄了感情的受害者。所以，讓我們兩個人的粉絲失望，我感到無能為力。對于這些天一直給我私信的那些充滿污言穢語的人，請停止對我的污蔑。不然我會通過法律的手段解決這些問題。”
沒有留給媒體單獨采訪的時間，南靜在暫停片刻後馬上繼續今天真正的重頭戲：“今天的發布會，我的部分只是抛磚引玉。坐在我身邊的這位女生通過我的經紀人聯系到我。我了解到她跟李先生直接同樣有一些未了結的事情。作為一個普通人，她比我們更缺乏渠道伸冤。因此，接下來就請她來給大家澄清一些事情。”
所有在場的目光都追向我，閃光燈的閃光燈都煽動着我完成最後的一刀。我很快就要解脫了。
話筒裏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裏面還加了一點柔弱無辜的配方。
“我與李助安先生相識于一家夜店。當時他來找我搭讪，我拒絕了他。後來他強行把我帶走。當時夜店的幾位男士應該目擊過此事。後來由于工作的原因，李助安到我工作的地方拍攝視頻。利用職務之便，他不僅僅屢次騷擾我，乘我生病的時間把我騙回他家。在幾次三番沒有得手之後，可能惹惱了他，他後來入股了我所在的視頻團隊。”
我淡定地放出自己手中李助安與葉沃若簽訂的合同，繼續說：“我們本身就是一個小創業團隊，有投資人來投資當然沒有拒絕的可能。李助安是一個大明星，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打工者，當然不可能跟老板說出口李助安對我居心叵測。即使說了也沒有人相信。之後他不僅僅強迫我，還通過種種手段離間了我當時的未婚夫，使得我和未婚夫不得不分開。這裏有我跟未婚夫之間的聊天記錄作證，大家可以查看。”
我特意停下來給大家拍照。然後進入下一段爆料：“但是事情并沒有就這樣結束。我也承認，自己有虛榮心。在李助安對我猛烈追求和強制占有之後，我內心也想過如果他能從一而終，那麽我就這樣跟他在一起吧。畢竟誰能抵擋一個長得帥還有錢有名的明星呢？但是我卻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在投錢進我所在的創業團隊之後，他認識了我的老板，我在這裏不會公布她的名字，因為她也是一個無辜的受害人。李助安在得知她白富美的身份之後，開始頻繁出入我們辦公室，對我的老板大獻殷勤，同時對我日漸冷淡。本來我們的戀情就沒有公開，哪怕看到網絡上他與南靜小姐複合的新聞之時，我質問他，他還以這些都是炒作的話來搪塞我，希望我不要無理取鬧。直到我得知他終于在我老板面前否認我們的戀情，并且希望老板能通過自己家裏的資源幫他争取角色甚至為了他投拍電影時，我才醒悟這應該是他李助安的本來面目。”
“李助安之前受傷的那部電影确實如網上所傳聞的那樣是靠着我老板的資源才進組的。我雖然接觸不到他的工作，沒有證據，但是各位媒體朋友只要去電影制作方那邊打聽就能知道。在李助安進組之後，雖然他受傷了，但完全受的是小傷。後來他的武替本來并不會受傷，但是李助安和他的團隊堅持讓替身在他住院休息期間拍完所有的危險動作才導致替身再次受傷。而且傷得很嚴重。”
我低下頭，靜默了兩秒鐘，找出手機裏面剪輯好的錄音，對着所有人說：“我被李助安騙人騙了感情，我自己認了。我老板被李助安騙了錢和資源，但我們都及時認清了他的真面目。現在我之所以站出來，不是為了自己這點小情小愛來打擾大家，是希望大家看到李助安是一個為了自己事業和安全将他人生命視為蝼蟻的人。我這裏有一份錄音，是我在醫院照顧李助安時偷錄的他的對話片段。裏面揭示了種種他對于自己替身安全完全不放在眼裏的态度。甚至還提到了之前也有替身因為他的戲死亡，但是之後他封鎖消息不聞不問。也正是這些對話讓我徹底對他看清，所以決定在這裏公開出來。李助安，他不僅僅周旋于我們三個無辜的女人之間，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了自己的前程，拉上別人墊背。如果這次的事件不曝光出來，那麽以後肯定會有更多的人為了他受傷甚至死掉。希望大家能看清這個人，讓他在娛樂圈裏再也禍害不到其他人。”
說完這番話，我将手機對着麥克風放出這段錄音。現場的記者們眼睛裏面閃着精光。這種場面對于娛記們來說可能是一場狂歡吧。今天之後，所有的熱搜都會變成李助安滾出娛樂圈的消息。各路娛樂大V會陸續放出當年武替平白無故死亡的始末。
雖然如今的八卦都是過眼雲煙，大衆的眼光能對一個新聞點持續一周以上就很了不起了。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延長大家對這件事情的關注，這樣才能夠讓自己的內心有所安慰。
我知道即使這麽興師動衆了，李助安也只會持續一段時間以內的身敗名裂。現在娛樂圈那麽多曾經被黑到地底的照樣能洗白重生，即使劈腿的吸毒的一樣在避了幾年風頭之後重出江湖。更何況李助安作為一個男明星，職業壽命并不像女明星那樣短暫。
但是，我已經盡力了，籌劃了這麽久，動用了我所擁有的所有的力量。我相信九泉之下的某個人能夠理解我的。
放完了錄音，這場新聞發布會也暫告一段。
可是我知道我的戲還沒有散場。我等到這裏的所有人都撤出之後，終于等來了我想要見到的人。我的起點與終點。
就在這家酒店裏，我讓某個人身敗名裂，把他的醜聞一錘定音。現在同樣是在這家酒店裏，我要跟他攤牌，做最後一次談話。
我看着李助安出現，不斷地在心裏比較今天的他，與上一個季節時第一次見到的他有什麽不同。
悲哀又不是安慰地發現，他還是一樣。
我有些不自在地轉了轉手腕，臉上卻嚣張地挑了一下眉問道：“你看到新聞發布會了？”
李助安随手拿了張椅子，坐到我對面說：“開心嗎？如願以償？”
我慢吞吞地問：“你一點都不驚訝？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以為某人終于能在漫長而久遠的回憶中想起來然後了悟。沒想到他直接說：“之前偶然得知某個公關公司接了一位葉小姐的單子。”
說不上是失落還是什麽的，我繼續問：“之前是多久以前？”
李助安說：“住院的時候，靜下來發現自己怎麽像被瘟神附體一樣□□一個接着一個來。我就去查了查。一開始以為是南靜他們為了炒作，沒想到自己原來早就被美女蛇盯上了。”
我走過去，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來回撫摸，不知道确認些什麽。“那你還看着我們鬧？”
李助安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我說：“現在一切得逞，講講你的故事呗。”
我從善如流，這是一個簡單的故事。故事裏由一個受害人，幾個罪人，和一個我組成。
我是一個無憂無慮，規規矩矩長大的小女孩。我這輩子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了我的初戀。他跟我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看上去高大強壯，在這個流行韓系花美男的時期，我的初戀卻一下子擊倒了我的內心。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聚少離多，他會時不時消失那麽幾個星期然後再出現。因為他的工作很特別，他是個替身，武打替身。
我那時還完全是個沒出過象牙塔的純真少女，只要一個男人有一點能夠打動我，那麽他的其他在我眼裏也漸漸高大起來。
我不知道武替的艱難，不知道劇組的艱辛，不知道有些機會，哪怕只是提供盒飯每天都有人在影視基地排隊來搶。
我只知道我的男朋友的工作是去做那些大明星也完不成的鏡頭，打大牌也打不了的戲。我只知道，他是個好人。
這個時代，最不值錢的就是好人。
我承認這是一段很不成熟的戀愛，我想我的初戀潛意識裏一直認為我對于他，只是一時想不開。所以他除了對我好之外，從來不見我的同學，不帶我去劇組。我們所有的回憶，是他每次從一個劇組出來後，拿着剛結完的演出費帶我去胡吃海喝。我認識為數不多的他的朋友就是幸哥，最後帶我去醫院裏面見他最後一面的人也是幸哥。
如果不是幸哥，可能我的初戀就只是我年輕時一段無疾而終沒有告別的負心人而已。
我已經很少去回想，最後看到他時候的樣子。我是一個連遠門都沒有出過的學生，跟着幸哥坐過綠皮火車，又換了長途汽車，一路颠簸，到了一家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鄉村醫院。我當時不了解什麽叫利害關系，什麽叫人微言輕。只是一個勁堅持，我們一定要轉院去大城市，而不是在這個不知道看起來是什麽年代的地方等死。
那時我初戀已經昏迷，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每天高額的費用，轉移到一線城市的費用使得我無路可走。我當時向自己身邊認識的最最有錢的人求助。就是我的同學，葉沃若。那時的我是不明白錢之不易的我，我以為所有人都和我一樣，殊不知我的情感和保證，我的困難和堅持在稍微有常識一點的人眼裏是多麽可笑。葉沃若理所當然沒有借錢給我。她雖然是白富美，卻比我看得清。她說我們不靠譜，說他已經快不行了，沒必要救。即使救活了，也是廢人一個。一個靠賣力氣為生的人，如果以後只能躺在床上，難道我養他一輩子嗎？
當時的葉沃若，還是我大學時最好的朋友葉沃若。她的話，讓我更加逆反地不接受她的幫助。
我固執地自己借錢，不惜去找高利貸，我想要争一口氣将我的初戀救活。沒想到的錢源源不斷地撒進去，他還是離開了。葉沃若只以為他很快就死了，以為我能走出來回到自己的正軌。沒想到，我就這樣沉寂下去了。
這樣的我沒有在一兩個月之後走出來，在畢業一兩年之後，我的狀态終于吓到了葉沃若。她帶着一份不知從何時開始的內疚，滿心以為如果當年她借錢給我就能至少讓我死心。
葉沃若開了《美味食》，不知道出于何種心理，我跟她說我也想來做。我無意地在她面前浏覽李助安的網頁和視頻，有意地告訴她當年我的初戀是在給誰做替身的時候去世的。
葉沃若知道我想要做什麽，她真的幫我約來了李助安。我早就想好要獻身，我想如果最後沒有不能将當年的事情公開，至少我也能弄個豔照門出來。
只是我沒想到李助安會愛上我。
更沒想到的是我會愛上李助安。
他該死，當年的事情，他們沒一個人無辜。我不知道我看上了他什麽，也許我也是一個見色忘義的膚淺女人。
萬幸總算我沒有心軟地完成了自己的複仇計劃。對得起這一路葉沃若、幸哥他們出的錢力。
我看着李助安，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起來。沒有任何包袱地朝他微笑。這個微笑代表着我第一段戀愛和第二段戀愛的真正完結。
我希望他能記得我真正笑起來的樣子。
李助安愣了愣，可能我的如釋重負超乎了他的預料。“其實仔細回想，你的演技也不是毫無破綻。第一次去你家時，那張光碟，我就看着眼熟。”
他很坦然地像談起一個老朋友。“上面這麽風騷的簽名，一看就是我剛剛走紅時幫人家簽的。怎麽看都不像是你會有的碟片。”
他說：“我記得他。成名以後，我每天都會見很多人，有些人有印象，有些人沒印象。但是我記得他。我跟他不止一部戲碰到，一開始我們甚至是差不多的起點，後來不過是我運氣好。他總歸很努力，可是誰不努力呢？他也沒有像別人一樣在我出名之後來攀交情。他總是很和善地對待劇組裏面的每個人，這一點我後來是學他的。我不無辜，雲叢。甚至在他死了以後，我才漸漸開始回想起他越來越多的畫面。可能你聽了會覺得很惡心，我會在每個想要偷懶的時刻，都對自己說李助安你這樣對得起那個死掉的替身嗎？”
我想李助安現在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在時隔多年之後，我們倆之間反而是唯一能夠對彼此張開心扉，談談這件事的人。
李助安接着說：“其實，你剛剛問我為什麽沒有阻止你們？雲叢，在我知道了那一刻，我心裏反而釋然了。就像等待異常漫長的審判終于結束了。我終于能夠伏法，然後開始自己接下去的路。那為什麽要阻止你們呢？”
“我會出面道歉，在各大媒體上一力承擔。這是我應得的，沒得商量。那些當年參與了這件事情的人，我也會一個一個報出來，還你們一個公道。”
我說：“哦，謝謝。”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想我們都在等着我說結束。
“再見，李助安。”我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次，他沒有在我離開時，抓住我的手腕。我終于要走了，最後的，永遠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