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145.
眼狩令結束了, 稻妻人民逐漸恢複了日常生活,花見坂的民衆逐漸多了起來。
“這樣才對嘛,這裏還和五百年前一樣呢。”阿那亞趴在管家肩頭低低說道, “這家煙花店就是當時和神子一起參加煙花大會時定制的那家!“
”可惜的是不能那樣光明正大出來逛街了。”
神子告訴她現在稻妻和五百年前不同,災厄之中稻妻妖怪們損傷慘重,大多都回到森林之中休養生息, 雖然稻妻仍有一些妖怪與人類的混血,但是之前那樣大搖大擺出現在路上的時光已經是過去式的了。
所以最容易引起民衆恐慌的阿帕只能乖乖待在鳴神大社,而阿那亞假裝成蘑菇玩偶和管家一同在花見坂轉轉,并挑選給五百藏的禮物——雖然他仍舊在大石頭裏。
146.
“喲,你們終于想起吾輩了?”還沒見到五百藏就聽到他那渾厚的嗓音在鎮守之森回響。
“是啊。”阿那亞笑眼彎彎, “還給你帶了禮物呢~”
“三彩團子、緋櫻蝦貝,還有佐藤家的清酒!他家的酒香綿密, 當年吾輩最愛喝了!”
石像中傳來五百藏驚喜的聲音, 但随即低落起來:“可惜如今吾輩被困在這石頭裏, 是喝不上喽。”
“阿那亞,你快去跟那個臭狐貍說, 這麽多年了都沒找到吾輩,快讓她來認輸。”生性樂觀的五百藏瞬間調整好自己有些悵然的情緒, 有些得意地向阿那亞說道, “這麽多年不見,吾輩有些想她了呢。”
“話說回來五百藏, 之前見面你怎麽不與我相認?這可不像是你。”沉默一瞬, 阿那亞果斷換了話題。
“還不是那只臭狐貍。”五百藏撇了撇嘴, “五百年前的三川花祭你們沒有來, 問那只臭狐貍她也不說,只是說日後見面如果你們沒有認出吾輩, 那吾輩就不能提前相認。”
“你們不知道上次吾輩憋的有多難受。”說到這裏五百藏有些委屈,“你還又拿你那個風球吓我!”
阿那亞有些心虛,悄悄往阿帕身後挪了挪。
說到這,阿那亞突然想到一件事。
“五百藏,你說,要不要再辦一次三川花祭?”
聽神子說,五百年前災厄過後,妖怪們元氣大傷遁入深林,而五百藏當年牽頭舉辦的那次秋津羽戲是規模最為宏大、也是稻妻歷史上最後一次的三川花祭。如果能順利舉辦的話……
阿那亞看了一眼五百藏,她看的出來,晴之介當年布置的封印早已在歲月中磨損失效,連法力微小的同族小輩都從封印中走了出來,只是他自己不願意走出來罷了……
147.
聽了阿那亞的話,五百藏不說話了,即使他現在是塊大石頭,也能從中看出他的糾結與猶豫。
身旁的吉法師和刑部小判不懂自家老祖宗的萬般心情,自顧自地唱着歡快的歌。
“三川花祭嗎……”良久,五百藏才幽幽發出一聲長嘆,“在這石像中睡了這麽多年,吾輩都快忘了這個詞了……”
“罷了罷了,如果你們想要舉辦,就帶着這些小輩去張羅吧。他們還沒有見過三川花祭呢。”
“況且,五百年前你們沒有參與。來到稻妻,總該讓你們參加一次……“
就這樣,帶着吉法師和刑部小判,她們組成了三川花祭四人組。
啊,不對,還差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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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花祭嘛,呵呵,真是熟悉的詞啊。“鳴神大社,神子聽到四只的話,倒是陷入回憶,”我還記得那次最為盛大的三川花祭。“
“幾乎整個稻妻的妖怪都來了,大家在鎮守之森一起喝酒、打羽戲……酒酣之時百鬼夜行,龐大的黑氣經久不散,把晴之介那小子吓得不輕,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拿了把劍就跑到鎮守之森想要降妖除魔。”
“呵呵,後來呀,被鐮井他們灌了爛醉,發誓從今以後滴酒不沾了呢,哈哈哈哈。”
“而那次三川花祭中最大的看點,就是大妖怪鐮井竟然敗給了一個人類武士,這件事可是被妖怪們打趣了很久呢。當時的我在狐齋宮大人懷裏見證了那場比鬥。呵呵,刀光劍影中酣暢淋漓,小小的我甚至還想過要當一名武士呢。”
“可惜呀,被影訓練了幾天我就完全絕了劍道這條心,去吃油豆腐了。”
說到這裏,神子不由得輕笑幾聲,眼中露出些許追憶。
“既然你們要舉辦秋津羽戲,那就去吧。不過作為鳴神大社的宮司,我可不能親自出面,就要麻煩你們了。”
看到阿那亞有些失落的表情,神子用指節輕敲了一下阿那亞的菌帽。
“好啦,兼具智慧和美貌的神子大人也會幫忙的,我給你們一張名單,只要讓上面的幾個人同意參加三川花祭,那這場祭典就可以舉辦了。”
“而我呀,要去說服一個家夥,讓、她、參、加、呢~”
149.
名單上第一個名字是——神裏绫人。
“神裏?這個姓氏好耳熟呀。”阿那亞看着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回想起來,“她家的點心很好吃呢。”
可惜應該是見不到了。
人類的生命一如朝露般轉瞬即逝,又如櫻花般絢爛而短暫,她是再也見不到那些摯友們了。
所以有時候,她還是那麽羨慕蘭那羅朋友們對生死獨特的豁達。
就像種子長成了大樹,他們終會在沙恒中相聚。
不過一切惆悵,都在她看到少女的那刻消失了。
“千……千夏?”
“諸位日安。”少女很好的掩飾住驚訝,優雅地行了一個躬身禮,“兄長大人在書房等諸位了。”
在震驚之後阿那亞很快明白眼前一模一樣的少女并不是神裏千夏。
“好的,謝謝。”阿那亞搖了搖菌帽,看着面前的少女還是忍不住心生親近,“我叫阿那亞,很高興認識你。”
“神裏绫華,我也很高興認識您。”少女微笑,以扇遮面詢問道,“您先前所說的千夏,是先祖神裏千夏嗎?”
“是的。在五百年前我曾與她結緣,共游山水。”想起當時在稻妻短暫而又快樂的歲月,阿那亞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她曾是神裏家第一位女性家主,力挽狂瀾拯救了神裏家,我從小聽着她的故事長大。”神裏绫華語氣帶着微微孺慕,“阿那亞大人,先祖去世前曾留下一件物品,給友人阿那亞。五百年過去了,它終于等到了自家的主人。”
千夏留下的禮物!跨越五百年歲月的禮物!阿那亞激動的帽尖都立了起來。
“還請諸位先去書房,我之後會将先祖遺物送到您手中。”
150.
阿那亞一行四只走入神裏家的書房——無需有人帶路,她對這條路早已了然于心。
用風元素力推開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身和服的水藍色男子。長發如瀑傾灑在他肩頭,聽到門開,他從案牍中擡頭,朝阿那亞她們微微一笑。
“日安,諸位。想來諸位便是宮司大人所說的朋友了。”男子起身向她們行禮,引着她們去了屏風後的案幾。
“在下神裏绫人,神裏家的現任家主。我已聽宮司大人道明諸位來意,那麽接下來我們便開始商量——秋津羽戲的事項吧。”
看似溫柔,骨子裏卻是很利落的人呢。阿那亞看着眼前的神裏绫人下着定義。
不過能更高效率地完成秋津羽戲——那是在再好不過了。
151.
神裏绫人果真像是阿那亞所預想的那般,很快就敲定了有關秋津羽戲的細節——包括地點、時間、活動內容等等。
但有一個問題還需要阿那亞考慮。
對于阿那亞來說,她在稻妻參加過的兩場祭典都是人類與妖怪們共同的狂歡,所以她從未想過神裏绫人提出的那個有些尖銳的問題——
妖怪們是否會在慶典期間用法術屏障隔開人群——這對于負責稻妻境內各種慶典儀式的社奉行來說十分重要。
如今妖族衰落,大妖怪都遁入深林,百年前的舊事早已成為兒童睡前的故事。即便是偶然碰見一只妖貍那對稻妻人們來說也是一件罕見的事。
再現百年前的盛況,對于妖怪、對于稻妻民衆來說,都是一件困難的事。
神裏绫人說不用急,只要在秋津羽戲前告知他答案就好。而眼下,阿那亞拿到了千夏留給她的禮物。
152,
阿那亞安:
大概已經快四十多年沒有再見過了吧,我的摯友。
現在的我呀。已經變成白發蒼蒼的老婆子喽。滿臉皺紋,頭發也沒有年輕時候多了。我想呀,如果現在的我站在阿那亞面前,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認出我。
四十年前的那個夏天,我像是往常那樣準備好點心吃食等着你和神子大人——當年經常來我這裏蹭吃食的小狐貍,現在已經是鳴神大社的宮司了,變成名副其實的神子大人了呢——可惜我沒有等來你。
直到日暮時分,神子大人蔫蔫地過來,告訴我你和朋友已經離開的事實。其實剛開始我是不願相信的——我能感覺出來,阿那亞你對朋友有一種骨子裏的執拗。
你怕失去什麽,或者說在失去什麽。
所以你是不會不告而別的。
神子大人留下一個木牌就離開了,連平日裏最愛的油豆腐都沒有吃上。
我追了上去,卻沒看到粉白色的小狐貍,而是看到了狐齋宮大人。
她看着我笑了笑,說你和朋友回到了該去的地方。
那我們還能見面嗎?我問道。其實那時候我已經有些隐隐不安的預感了——我們可能再也見不上面了。
狐齋宮大人搖了搖頭。
那你離開,是有什麽不得不完成的事情嗎?我再次問道。
是。
那之後,你會開心嗎?
狐齋宮大人笑了笑,如同初春冰雪消融那般。
會的,她說。你們将會踏過時光、踏過歲月,最終走向屬于你們的終點。而我也有着屬于我的旅程。至少我們都曾擁有過此刻,這便夠了。
在世間紛擾的命運間隙我們得以相遇、相知,已是莫大的幸運,又怎能奢求朝朝暮暮呢?
我知道這世界,如露水般短暫,然而,然而。
我本身沒想過寫信的,但臨近閉眼時,卻想到四十年前的那個黃昏,狐齋宮大人開玩笑般的對我說,要不要試着寫封信呢?可能五百年後的某天你就會收到信了。
開玩笑般的口吻,神情卻是格外的認真。
不知你是否能收到這封信,但我還是寫了。
我想寫它。
我想向你講述這四十年來發生過的樁樁件件,講秋津羽戲那晚盛大的百鬼夜行、講災厄爆發時我的恐懼、講我獨自撐起神裏家的彷徨……
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即使我寫上幾天幾夜,也寫不完這四十年裏的風景和故事。
所以,我想問——
阿那亞,你現在快樂嗎?
如果你是快樂的話,那我就放心了。
四十年前你贈我的花在災厄中救我一命,而這四十年來我也未曾松懈過一日。所以我也有幸講我最喜愛的木槿花送給你。
神裏千夏奉上
153.
阿那亞打開與信一起送來的玉匣,甫一打開便是一陣透骨的寒意。
一朵由純粹冰元素力凝結而成的木槿花,正于玉匣中緩緩舒展着自己的花瓣,跨越了五百年的光陰,在阿那亞面前綻放。
如此美麗、如此絢爛。
阿那亞記得,木槿花的花語是溫柔的堅持、永恒的生命力和對故去的懷念。
我很快樂啊,千夏。
有你這樣的友人,我怎能不快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