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塵緣往事(二合一)
第44章 塵緣往事(二合一)
“哈哈哈哈哈我就說,王越你這個石像也太搞笑了。”
“草,杜洪你給我閉嘴,你的石像也沒好看多少!”
“葉啓明你的也醜,哈哈哈哈哈。”
三人組叉着腰站在自己的石像跟前笑,其餘的人也都陸陸續續的将自己的石像找到了。
只剩下……
渡川站在陸修的身側,小聲的問出聲,“陸神,我哥的石像你也沒看見嗎?”
“我們已經在這找了兩圈了,這裏只要是囫囵的石像基本都看過了。”和尚握着一根樹枝敲敲打打的走了過來,“祁施主的石像是不是早就碎了?”
肩膀上站着的小黑鳥飛起,繞着雜亂無章的石頭堆飛了一圈。
陸修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仰頭朝着不遠處立于石頭之上的人看了過去。
午時剛過,此時日光正盛。
沒有了樹木的遮擋,陽光大刺的映照而下,在石頭上映出亮斑出來。
祁慕白執了一把豔紅的傘立于一側凸起的石頭之上,微擡的傘柄,微光攏在指尖。
只見那手指白皙修長,指尖如貝瑩潤浮光。
寬大的袖袍微微拂落,露出了一節白皙的腕骨,右手腕骨之上帶着一個金色的蟠龍镯,奢華卻不俗氣,反倒是多了一抹的雍容莊重。
和尚盯着那镯子看了半天,拖着下巴問出聲,“之前你們有見祁施主手上帶東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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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川思索了片刻,“沒注意。”
陸修看着祁慕白沒有說話。
立于石上之人似是察覺了下方看過來的目光,他身子微側,随着指尖輕壓傘檐擡起,豔紅色的傘下,幾個人就看到了那勁瘦窄薄的腰身,高高緊束起的領口,以及那弧線優美的下颚。
想要再向上所窺,不知是頭頂日光繁盛還是什麽,光暈裏,竟是有些看不清祁慕白的臉。
“找到了?”
從高處而來的聲音如山間晨霧一般疏冷。
渡川站在下方沖着祁慕白搖了搖頭,“還沒。”
和尚喊出聲,“祁施主,你的石像是不是已經碎了?”
“不會。”
祁慕白握着傘一躍而下,雪色的袍角從石塊上拂過,像是落下一地的霜雪。
他走上前出聲道:“我的狀态還未改變。”
現如今9個人裏面,8個人都已經進行了由死轉生的過程。
只剩下他。
“整個後山之下原本尚有空間。”陸修轉過身看了祁慕白一眼,“現如今山體傾塌,石像很有可能是墜了下去。”
“尹尋風真缺德。”渡川追着祁慕白向前走,“哥,要不是他把山毀了,這石像也不至于這麽難找了。”
祁慕白挑眉,“誰說不是呢?”
“那現在我們要不要想個辦法下去……”
渡川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卻是一腳踩空,“啊——”
身後有風掠過,祁慕白猛地轉過身,就看見渡川一腳踩空朝着下面直直的跌了下去,離得最近的陸修單手扣着石沿,伸手将人一把抓住。
渡川此時晃動着兩條腿整個人就挂在陸修的一只手上。
現在只要對方的手松開,他就得掉下去。
這高度恐怕……
渡川朝着下面看了一眼,結果在一片黑漆漆的坑中眼睛一亮,“哥下面好像有東西!”
渡川的聲音将周圍的人瞬間吸引了過來,祁慕白拎着傘走近就聽見墜在下面的渡川沖着陸修喊出聲,“陸神,你再把我往下放放,我想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麽鬼東西。”
祁慕白抱着手臂踱步至跟前,站在旁邊涼涼的開口道:“我要不要讓他直接把你丢下去看看?”
渡川:“別別別!”
祁慕白朝着陸修看了一眼,“把他拉上來。”
“等會等會,我好像……”渡川聲音停下來的那個瞬間,陸修就看見那本是雙手抓住他的手改成了單握,少年此時整個人側挂在了他的手上。
真是不要命了。
陸修擰緊了眉頭,伸手将人向上拉。
剛要動手,就聽見下方渡川欣喜的大喊出聲,“哥,是石像,下方有一個石像!”
陸修将人拉了上來。
渡川靠在一旁的石墩子上喘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發酸的胳膊,“哥我看見了,下面真的有一個石像。”
和尚在一旁問出聲,“是祁施主的嗎?”
渡川回憶了一番,緊接着撓了撓頭,“太黑了,我沒看不見臉。”
“小渡川你這運氣可以啊。”
“随機身份結果9個人裏面拿到了唯一的人,任務找人結果随便一選就中,現如今一腳踩空竟然還發現了我們找了兩圈都沒找到的石像。”
“我感覺你适合回去買個彩票,鐵定能中。”
渡川撓了撓頭沖着大家夥嘿嘿一笑,“運氣運氣,都是運氣。”
“不過我感覺現在既然已經找到了石像,不管是不是,我們或許可以想辦法下去看看,你說是不是哥……”
渡川轉頭朝着祁慕白看了一眼,本想征得對方同意,結果就看見那個站在坑跟前舉着傘的人,慢條斯理的将手裏的紅傘收了,然後一個縱身跳了下去。
我草草草。
渡川猛地站起身,“哥!”
站在一旁的三人組直接給看傻了。
“這這這這……”
“這又是什麽操作?”
“我剛看了一眼下面好像很高,這……确定不會摔死嗎?”
摔死倒是不至于。
畢竟上一次他眼睜睜的見過他哥從古堡的閣樓跳下去毫發無傷,但……
能不能下次不要搞得這麽驚悚啊啊啊啊啊啊啊。
渡川扒着那個窟窿向下看了一眼,臉上一整個一言難盡。
“哥?你聽得到嗎?”
“哥?”
然而下面也不知道是有壁還是有什麽,什麽聲音都沒有傳上來。
陸修擰緊了眉頭,“我下去看看。”
和尚一把抓住陸修的胳膊,“下方情況未知,陸施主小心。”
陸修嗯了一聲,擡手将小黑鳥招了回來,“你們在上面等着。”
衆人點了點頭。
陸修單手扣着一旁石頭,一人一鳥就朝着那個洞跳了下去。
*
洞下,就是原本皇陵寶頂之內所要修建的地宮。
只不過整個地宮因為當時的什麽原因,并沒有修建完成,以至于坍塌的山壁之內人工修建的痕跡顯得十分的粗糙,只能隐隐的從一些旁側石雕之上估算出來原本這裏是要建成一個什麽樣。
祁慕白從洞中一躍而下,落下之地,應是整個地宮內的主宮室。
六根蟠龍柱子因山體垮塌而翻倒,只剩下一側兩根還在搖搖欲墜的支撐着,而渡川從洞中看到的地方就是兩根柱子之間的高臺。
那高臺之上本應該放置棺椁的地方,此時,卻是放着一個石像。
石像隐在暗處,讓人有些窺不見面容。
但僅是看了一眼,祁慕白就可以确認,面前的這個石像不是他的。
按理來說不是祁慕白的石像,他就該從這裏離開,可祁慕白并沒有走。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着什麽牽引似的,他摩挲着手中的傘柄,将腳步停在了石像跟前。
隐在暗處的石像此時就像是遇上了光,從暗無天日的地下露出真容。
祁慕白微微垂眸,這才看清了面前石像的樣子。
這是一個兵俑像,準确來說是一個跪在地上的兵俑。
他穿着一身盔甲,雙手垂落,臉上與山中所有的石像一樣,目露驚恐,張口呼救無聲。
但這個石像又與別的石像不同。
因為石像的這張臉,祁慕白認識。
面前的這個人,正是那個早在一百年前他在路邊救下的傷兵。
他原以為,他将人從那殘酷的戰場上救下,對方會活下去,活得一生和順,平安喜樂。
而今,這人卻是死在了自己最為驚懼的時刻。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祁慕白握着傘柄的手指微曲,半晌他将手從袖中伸了出來。
修長白皙的手掌放在了石像之上,待祁慕白掌下金光浮現的同時,石像龜裂,脫落,露出了裏面本身的人。
一身盔甲染血,亦如初見。
祁慕白皺緊了眉頭。
他擡起手,手指剛要放在了對方的鼻息之間,一道寒光突然劃過眉眼。
殺意陡然而至,祁慕白眸色一凜,整個人向後掠出去一步,手中紅傘在半空中劃出一道亮麗的紅痕。
與此同時,高臺之上那本是跪着的老兵撐着長劍緩緩的站起身。
他一步一步的朝着祁慕白走近,劍尖在地上劃過擦出火花。
他低垂着眉眼,祁慕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是聽見對方口中一直喃喃的說着一句話,“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随着他口中越說越快,祁慕白就看見老兵一步上前,揮舞着劍沖他再次襲來。
劍身上的冷光将祁慕白的眉宇照亮,濃郁的血腥味在鼻息之間彌漫開來的同時,他手指伸出一把将劍尖捏住,
刀鋒森然,力道極重,祁慕白壓着那長劍将目光落在了近在咫尺的人身上。
離的近了,他看見了老兵那張被血染紅的臉,如記憶當中的一般無二,他視線再向下,落在了對方脖頸處被針線縫合的傷口上。
這傷口就好像是……
被人一刀砍斷了頭顱,而後再縫了上去一般。
祁慕白抽回視線,問出聲來,“你可還認識我?”
老兵擡起了那雙似是被血糊掉的眼睛,看向了祁慕白。
這一眼似是相隔了無數時光,卻仿佛是帶着戰火的硝煙而來。
數百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可眼前這人,一身白衣,依舊如仙臨世。
老兵的腳步向後踉跄了一步,随後那雙被他握着劍的手顫抖不止。
他就像是壓抑着什麽似的,雙唇阖動,半晌,方才吐出了兩個字,“是你。”
“是我。”
又見面了。
祁慕白将目光落在老兵身上。
這時祁慕白才發現面前的老兵與之前的那個男人不同,他并非的真的活着,而是……
執念。
執念所幻化而成了當年的模樣,就像是米利亞·羅伊那般存在于他執念之地。
如生。
祁慕白神色微動,“你還記得我。”
“為什麽?”
微啞的嗓音突然落于耳邊,簡短的幾個字卻是顫抖不止。
祁慕白卻是從對方的聲音裏聽見了無助,彷徨,不甘甚至是憤怒。
複雜的情緒讓祁慕白一時間有些不解,他擰緊了眉頭,反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為什麽?”
老兵握緊了手中的刀挪着步子上前。
不等祁慕白再問什麽,面前的老兵‘啊’了一聲雙手握着長劍朝着祁慕白直劈而下!
這一次,他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力道之大像是要将眼前的人斬于劍下!
電光火石之間,祁慕白雙手凝訣。
指尖金光而起,他擡手點在了老兵的眉心之上。
探靈之術外加記憶回溯之法。
他要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随着祁慕白的動作,金色的靈力自周身逸散而出。
暗含星辰之力的靈力盤旋,一個金色圓盤在祁慕白和老兵腳下浮現。
有風從不知名的地方吹動而來,将祁慕白手腕上帶着的菩提串珠吹動而起。
串珠下墜落的玉石蓮花撞擊在寂靜的環境之下如玉珠滾落,似是街上行人腰間環佩發出的叮當脆響,又似是那人腕間玉石輕撞。
随後,祁慕白見到了那個存在于對方記憶之中,百年前的那個人。
那是凡世戰亂而起的第五個年頭。
萬軍鼓噪,城下鐵甲如浪。
辰國戰敗,退守狼谷關,全軍覆沒。
而這老兵就是其中一個。
*
“你想雕誰?”
坐在攤位前的老兵垂眸沉思了片刻,“雕神仙。”
孔六是狼谷關內一個石匠,此時聽見對方的話握着雕筆的手一頓,随後撐着站起身,擡手給人指了指身後已經雕刻完成的佛像,“神仙不用雕,你自己選。”
老兵扶着桌子站起身朝着石匠身後立着的那些佛像看了一眼,随後搖着頭又坐了下去,憨厚老實的否定出聲,“不對,醜。”
神仙還醜?
孔六被氣笑了,“寺裏的神仙都長這樣。”
老兵搖了搖頭,“不是。”
這年頭還有神仙不長這樣?
孔六嗤了一聲,“你見過嗎?你說不長這樣?”
老兵雙臂放在桌子上,在聽見孔六的話後沖着人點了點頭,而後悶悶的嗯了一聲。
“你見過神仙?開什麽玩笑。”
孔六樂了,他坐了回去起了幾分逗弄之意,拿起筆沖着人問出聲,“行,那你說說神仙長什麽樣?”
老兵腦海之中就浮現出了當日之景。
在死亡的那一瞬,他眼前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那人的衣服質料精美,暗光流轉像是拂落了一地的星光,至于那張臉……
老兵:“很好看。”
孔六:“……這不廢話,神仙有醜的?”
老兵撓了撓頭,“就是……就是很好看,比……比……”
孔六覺得自己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接了這麽一個顧客。
老兵見孔六面上浮現出一副不耐煩的臉,他伸手朝着懷裏掏了掏,“這些是我身上的全部積蓄,他……他救了我的命,求您……求您一定要雕出來,咳咳……”
孔六看着推到面前的幾個銅板面上浮出了一抹嫌棄,“欸欸,你可別咳死我這裏,這被人剛從鬼門關裏拉出來,不好好休息跑來我這做什麽?真是服了你了。”
要不是看在他是先前風狼營裏唯一剩下的兵,他才懶得理他。
孔六見對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幹脆一邊雕着一邊沖着人詢問出聲,“你看看眼睛是這長這樣嗎?鼻子嗯,你再好好想想……”
孔六結合老兵的描述又結合了一點普通神像的樣貌,來來回回耗費了一個月的時間,石像總算是雕成了。
石像落成之時,老兵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
而這神像猛的一看那張臉還真的與祁慕白有那麽三四分相似。
老兵神色肅穆莊嚴的沖着神像叩首三拜。
行的是他們辰國最重的禮。
當是當日未盡的謝意。
“當時你們走的匆忙,也沒有來得及問。”老兵整個人顯得局促腼腆的看了看石像,再次出聲,“我就自作主張雕了這個神像。”
“辰國兵敗,六萬風狼營全軍覆沒,若不是你們,我怕不是也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你們,一定是神仙。”
“救苦救難的那種。”
老兵喃喃低語了一會,仰起頭朝着神像看了一眼,“而今,我身上的傷已好個大半,身上尚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回辰度都,所以今日便是來辭行,我要離開這裏回辰都與妻兒重聚了。”
“哦對忘記了。”
老兵趕忙将一朵百合花從懷裏掏出來放在神明的供桌上。
供桌也不知道是老兵從哪裏找來的,桌子很破,卻幹淨。
就像是百合的花瓣潔白,像是那從未沾染血的塵世間。
半晌,老兵從地上站起。
“雖然不知道您到底是哪路神仙,”
老兵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石像,“但等回去之後我會将這個石像供于家中,日日供奉于您,也會讓我的後代記住您的大恩大德。”
老兵沖着神像再次拜了一拜,“此地為我六萬風狼營兄弟埋骨之地,希望在您的保佑之下,他們可以投個好胎,下一世若可以,希望他們都能生活在太平盛世裏,一世無憂。”
一場緣起,老兵傾盡家財将神明供于佛臺。
于萬裏荒原之上,求得六萬同袍屍骨安眠。
眼前景物忽然一變。
紫闕宮室,玉階之上,辰國國君正在來回踱步。
邊境失守,讓他徹夜難眠。
就在此時,宮中燭火晃動,似是在牆壁上映出重重鬼影。
寂靜的殿內,緊閉着的大門被人從外推開,其後宮裏掌事公公提燈快步走上前,“陛下,陛下不好了,那人回來了。”
辰國國君猛地拂袖轉身,“誰?”
掌事公公趕忙出聲道:“陛下,就是前些日子宮外傳信而來提到的那個人。”
掌事公公:“風狼營之中唯一活下去的那個。”
國君聽到此人面色當即一變,“你怎麽把他放進來了?”
掌事公公:“他說有重要軍情要親口給陛下說。”
重要軍情?
他現在不想聽什麽重要軍情。
“讓他走讓他走。”辰國的國君此時就像是個驚弓之鳥似的整個人向後退了幾步。
許是向後退的太猛以至于整個人跌坐在玉階之上。
寂靜的殿中燭火灼燃,國君面色慘白如紙,“六萬的人只有他一個活了下來,什麽軍情,他一定是細作,細作。”
辰國國主單手撐地,對于自己的想法點了點頭,“對沒錯,他一定是敵國派來,要殺朕的!”
掌事公公趕忙上前攙扶,“陛下陛下,您沒事吧。”
辰國國君大袖輕揮,一把将靠近他的掌事公公推開,“你現在就去……就去給朕攔住他,別讓他進來,千萬別讓他進來。”
掌事公公:“陛下,他不過就是一個兵。”
辰國國君冷哼了一聲,一語未發。
掌事公公觀察着辰國國君的表情走上前一步,再次開口,“奴倒是有一個主意,陛下若真的害怕,不如……”
殿外雷聲不止,似是有一場傾盆大雨将落。
老兵看了看天色,又擡頭看向了不遠處緊閉着的殿門,神色有些焦急。
據他推算,敵國的兵應該就會在這兩日到達狼谷關,若狼谷關再失守,辰國相當于徹底的對敵國打開了門戶,到那時,辰國恐怕再也抵擋不住對方的腳步。
他快馬加鞭而來,進了辰都數日,皇宮之中卻是求見不得。
今日他好不容易游說進宮,他必須将這個消息告訴陛下。
狼谷關再晚些時間,恐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老兵一步上前,兩側守着的禦林軍卻是将人一把攔住,“大膽。”
老兵擰緊了眉頭,“我真的有重要的軍情要告訴陛下!”
就在雙方發生争執的當口,深重的殿門被人從裏面推開,掌事公公從殿內走出,一步一步的從臺階上走了下來。
老兵看見人出來,面色一喜趕忙迎上前去,“公公怎麽樣?陛下可是願意……”
掌事公公居高臨下的将老兵看了一眼。
面前之人尚着了一身盔甲,身上還帶着一股子沙場上的血腥汗臭味。
掌事公公擰緊了眉頭,掩唇沖着身後跟來的人擡了擡手。
身後跟來的小太監趕忙端了一個漆盤上前,老兵就看見上面放着紙和筆。
掌事公公垂眸,沖着老兵微微擡了擡手,“你現在把軍情寫下來,我會将此呈于陛下。”
對方的态度讓老兵有些遲疑,“此事事關重大,公公當真會呈。”
掌事公公怒斥出聲:“你好大的膽子,咱家可是這宮裏的掌事大監,你一個小兵這是在懷疑咱家不成?”
“你別忘了,今天到底是誰把你領進來的!”
今日的确是面前這位掌事公公将他領進宮。
如今見不到陛下,只能信他了。
時間緊迫,老兵沒敢再耽擱,将軍情寫于紙上,向人呈了上去。
掌事公公将紙上的內容掃了一眼,而後一句話未說,沖着兩側的禦林軍揮了揮手。
随後老兵就被人重重的壓在了殿門前的玉階之上。
頭頂雷聲響徹雲霄,閃電劃破黑暗,冷白的光就映照在老兵的臉上。
臺階冰涼入骨,老兵掙紮着沖着站在上面的人問出聲,“公公,您這是做什麽!”
掌事公公居高臨下的将人看了一眼,此時那雙眼睛裏像是在看着一個蝼蟻。
他望向遠處夜色深重的天,冰冷的話從他口中吐出,“陛下有旨,此賊人通敵叛國,意圖刺殺陛下。”
老兵瞪大了眼睛,“我沒有,我沒有通敵!”
掌事公公:“那你為什麽還活着?”
本是掙紮的老兵一愣,“什麽?”
掌事公公一步一步的走下臺階,他微微傾身上前,看着玉階之上一身狼狽的老兵,“六萬風狼營都死了,未投敵,你為何會活下來?”
老兵:“是神仙。”
老兵:“是神仙救了我。”
“神仙?”
掌事公公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玩笑話,仰頭笑了一聲,而後他低下頭去,伸手拍了拍老兵的臉,“事到如今,你竟是編一個瞎話都不會。”
“我沒有說謊,真的是神仙。“老兵臉上急得冒汗,“我我我,我懷裏我懷裏還有那神明的石像。”
掌事公公朝着身側的士兵看了一眼。
随後兩側之人上前搜身,從老兵的懷裏搜出來一個巴掌大的石像。
石像雕琢粗糙,連他往日裏把玩的東西都比不上
掌事公公将石像握在手中随意看了一眼,在老兵充滿希冀的眼神裏将手中的石像丢在臺階之上。
石像落地,摔了個粉碎。
頭頂一聲驚雷炸響,傾盆大雨而至。
雨水重重的砸落在老兵被按在玉階的臉上,閃電冷白色的光輝映的人臉色慘白無色。
他的眼睛裏死死盯着臺階之上被摔的粉碎的石像,就看見一雙昂貴的靴子停在了眼前。
而後,掌事公公的聲音就在頭頂響起。
“山河社稷崩塌,六萬将士戰死。若這世上真的有神仙,神仙為何偏偏只救你,而不去救辰國,不去救救陛下呢!你難道比陛下還要尊貴不成?”
掌事公公冷笑了一聲,“壓下去,明日問斬。”
雨聲裏,對方離去的聲音似是回蕩在老兵耳邊。
“你不是口口生生說有神明護你,他若真可憐你,你就讓他明日來救你。”
第二日午時,老兵被壓于市口問斬。
“聽說這是風狼營裏唯一活下來的那個人。”
“六萬弟兄都死了,他竟然還獨活,要是我早就跟着一塊去了,哪還有臉回來。”
“就是。要我說風狼營就是一群廢物,連座城都守不住,若不是他們,辰國何至于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囚車過市,路過百姓皆唾。
“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們浴血奮戰,上陣殺敵,于西關城外苦守半月有餘,援兵未至,六萬風狼營戰死。
他們合該是英雄。
而非如今他們口中的亂臣賊子。
因他一人,而至六萬人蒙羞。
何辜?
神明在上,您若聽得見,可能來替我洗清這冤屈?
然而。
午時,直至老兵頭顱滾落。
神明未至。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還會有一半,明天攻會在過去露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