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道偏愛,不愧是神鳳
第52章 天道偏愛,不愧是神鳳
這世界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但好像又沒有什麽不一樣。
次日辰時, 赤日踏火于東邊攀升,第一縷晨曦照在桃花嶺洞府前時,南扶光頂着熬夜的黑眼圈晃到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起身的殺豬匠身邊。
男人的聽覺靈敏,像一名修士, 南扶光腳步靠近的第一時間他就知道了, 但他沒有回頭, 只是背影稍微動了動讓她知道,他已經聽見了她的動靜。
不像修士。
南扶光面無表情地心想。
是太陽一旦升起就只剩下一把懶骨頭的大型貓科動物。
看着這人今天也很好的活着,南扶光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她就像是在暴風雨天氣撿回來了只只剩下一口氣的很可憐的瀕死之貓,日日夜夜都擔心它會不通知一聲就随便死掉。
“今日要聞?”
從後面越過男人的肩膀, 自他手上抽走了今日最新《三界包打聽》。
自從她胡亂在流動版留言導致謝允星禁言, 她再也不肯将她那份借給她看, 因此南扶光不得不自己掏腰包自訂一份。
展開今日《三界包打聽》,迅速浏覽了一遍當日消息, 果不其然鋪天蓋地都是昨夜“狂獵”現象相關, 一切并非噩夢一場, 昨晚所有修仙界人士圍觀目睹了這場盛大的天降異象。
流言蜚語四起,狩獵”的“領袖”那張臉被放大無數倍放在了最顯眼的頭版頭條,“神鳳還是女武神,警示還是豐獲之年”的标題足夠惹眼。
看了看流動版,說什麽的都有, 大家普遍還是接收“祥瑞”說法,提醒“星象落墜”的留言都被飛快的最新讨論聲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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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桑因此在三界獲得了新的稱號:象征着五谷豐登的女武神。
非常響亮。
南扶光用手中卷起來的竹簡敲了敲殺豬匠的肩膀:“你知道嗎, 大日礦山是彌濕之地著名的不凍港。臘月, 昆法大陸鵝毛大雪紛飛之時,那裏也只是稍微涼快一些……那裏的老百姓可能一輩子也沒見過雪。”
男人終于回過頭,給了她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顯然是不知道她為什麽看着今日的《三界包打聽》卻提起大日礦山的地理氣候——
今日的竹簡上也并沒有突然新增一個地理氣候版塊。
“有朝一日不凍港終于冰凍甚至大雪封山了, 你覺得這件事足夠驚奇嗎?相比起‘狂獵‘這種不詳之兆如何?又或者‘狂獵‘領袖形象具象化,人們發現她長着修仙界救世主的臉?這些事相比起來,你覺得哪個更值得上《三界包打聽》頭版頭條?”
“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大日礦山真的下雪了嗎?
南扶光知道這件事大概沒頭沒尾的,甚至和“狂獵”現象,和鹿桑都沒有半毛錢關系。
她只是有太多的疑問。
她繞過殺豬匠,繞到他面前,把竹簡扔回他腿上又盤腿坐下,因為身高的差距,她微微仰着頭看他:“今日身體如何?”
“還可以,離死差一步。”殺豬匠盯着她的眼睛平靜地回答,“你準備一早上都這樣毫無邏輯地說話?”
“不,我準備帶你去用早膳,但我怕你又想吐,所以先問問。”
“你師父不出現我就不會想吐。”
“……你在他的地盤。”
“哦,又怎麽樣?”
殺豬匠說着突然一頓,表情又變得有點奇怪,南扶光問他怎麽了,後者幹脆伸手拽住了她的手,向着自己方向拉扯。
手腕落入溫熱的掌心那一下确實是吓了一跳。
但和宴幾安之前毫無征兆湊過來時感覺并不一樣,或許是因為直接的接觸是有溫度的,除了感到微微詫異是一樣的,南扶光還感覺到了眼皮子和心髒都罕見又唐突地亂跳了一下。
很快南扶光就沒有胡思亂想這其中究竟有什麽具體區別——
因為殺豬匠這個人完全不在乎個人隐私地牽着她的手,放到了他胸腔正逐日逐夜擴大的洞裏。
南扶光張了張嘴,想要尖叫。
但是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她感覺自己的手好像是伸進一汪冰冷幽潭,頭發一根根豎起來時,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在幽潭裏,拱了拱她的手背。
南扶光深呼吸了一口氣。
大清早的尖叫聲差點掀了桃花嶺的洞頂。
……
南扶光的面白如紙。
在她慌亂的滿地找牙地回憶手背那一瞬間的觸感到底怎麽回事時,隐約聽見殺豬匠解釋,好像是大日礦山最後的纏鬥中,巨獸中的某一位受了重傷,瀕危時躲進了他的肚子裏。
所以現在他的傷口如此詭異,不完全是南扶光的責任。
南扶光心想怎麽不完全是她的責任?
如果是九只尾巴的那個,那是她召喚出來的。
如果是被九只尾巴打傷的那個,那就是她召喚出來的東西打傷的。
她縮回手,精神還是很恍惚,至今日之前她都很堅定地以為這個殺豬的在跟她玩什麽孕吐爛梗,沒想到他懷裏真的揣了個——
光想到過去看的恐怖題材凡塵話本或者記錄簡片,那些倒黴蛋如何被異界生物開膛破肚,血肉橫飛,她頭皮發麻。
“你現在的表情很像剛剛知道自己的情人懷胎并不想負責想始亂終棄的人渣,為什麽?”殺豬匠問,“因為你師父昨日終于肯在大庭廣衆之下開口與你求親,現在你暫時不方便和別的男人珠胎暗結?”
“……”
哦對了,還有這茬,真是謝謝提醒。
這人很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現在南扶光的頭更疼了。
“這玩笑非開不可嗎?”
縱使是清晨剛醒來,此時南扶光已經感覺到了疲憊。
“不知道你有沒有一點點應該要有的常識與覺悟,肚子裏有這麽一個東西,你可能會死。”
“我覺得它沒有惡意。”
“……”
南扶光無語凝噎地望着殺豬匠,盲猜他肚子裏應該是只有一只眼睛那個——
畢竟那個家夥能夠輕易讓人發瘋,義無反顧地為它自刎或者以各式各樣的姿勢犧牲。
就像殺豬匠現在表現出來的那樣。
“我不會讓你為它死的。”
“謝謝。雖然我也并沒有這個打算,但你毫無理由卻宣告負責的模樣稍微不像人渣了。”
“……以後請不要随便把別人的手放進你的肚子裏。”
“好的。”
“………………我的手也不行。”
“好的。”
從男人光速答應的效率和他的表情來看,南扶光懷疑他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
辰時已到。
南扶光帶着殺豬匠離開桃花嶺,在祭出青光劍欲禦劍前,她罕見猶豫了下,轉頭看了看主峰方向,發現往日白霧環繞,靈氣充裕的山脈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
霧好像淡了些。
有幾座過去幾十年不得窺見其真貌的山,能看見山峰了。
也可能是錯覺。
來到膳食堂,雖然她張不開口勸他現在是一具身體兩張嘴這麽離譜的話。
今日的膳食堂倒是與往日沒什麽區別,甚至更加熱鬧,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論着昨天發生的一切八卦——
關于“狂獵”。
關于“狂獵”中出現的雲天宗小師妹的臉。
關于“結契”。
關于“結契”關系中雲上仙尊的主動求結合與雲天宗大師姐的始亂終棄。
關于“搬家”。
關于目前居住于陶亭的小師妹今日突然就要搬離赤雪峰,前往位于與赤日峰相對的赤月峰獨居。
……嗯?
在各種話題裏南扶光捕捉了最新鮮的那個,萬萬沒想到宴幾安還真讓鹿桑搬啊,關于這個事他們昨天不是沒談攏嗎?
周圍人們聊的不亦樂乎,很有一種想在膳食堂就着一碗奶豆漿把該說的八卦說完或者讨個結論出來再離開的架勢。
南扶光一腳踏過膳食堂門檻時,再次引發小規模的寂靜,投來的目光竟與前幾日相似,夾雜着好奇、鄙夷或者理解。
“是大師姐。”
“啊啊啊啊大師姐,您真的就要與仙尊結契了嗎,那鹿桑小師妹——唔嗚嗚!”
“閉上你的嘴,小師妹也還在呢!”
“這件事确定了?”
“真沒想到啊,最後仙尊是主動發起确認的那個?”
南扶光“呃呃”敷衍着,只說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
“那讓小師妹搬離赤雪峰總是你讓的吧?”
大家圍上來,都在詢問南扶光的婚期,畢竟他們不敢問雲上仙尊是不是因為大師姐帶回來的殺豬匠感到了危機,只能旁敲側擊地問她……
南扶光一邊說着“不是”,目光游離尋找鹿桑,在角落裏找到縮在陰影處悶不吭聲的小師妹,面色有些慘白,眼底挂着淤青,一反常态今日小師妹周圍沒有再圍着各種亂七八糟的同門師兄師姐,獨自一人。
似感覺到南扶光的目光,她擡了擡頭,兩人目光相撞,她停頓了下,沉默地又低下頭。
“昨日的天空異象大師姐看到了吧,我的三清祖師爺,這輩子沒想到還能看見這個!我師兄說這種現象完完全全的泊來品,罕見到若不是博覽群書恐怕連聽都沒聽過!”
“是啊是啊!是叫‘狂獵‘現象,我還是看今天的《三界包打聽》才知道的,昨晚我們讨論了一宿,沒一個人猜出那是個啥來哈哈哈哈!”
“你還挺高興。”
”被自己的無知可愛到了,不行嗎?”
不知道誰提起了昨晚的天降異象,大家注意力被轉移,又對此展開讨論。
南扶光松了一口氣,感慨這群人思維跳脫,雖然不再糾結她和宴幾安的結契是好事,但“結契”與“昨日天空異象”八竿子打不着邊,到底有什麽關聯能讓他們同時提起——
“你們看到沒?領首那東西長着鹿桑小師妹的臉哩,就在仙尊向大師姐提出正式結契後。”
“是啊,神鳳果然威風啊,今日的《三界包打聽》看了沒,他們給了個新的綽號:女武神。”
南扶光動了動唇,準備愉快加入這場逐漸跑偏到跟她沒關系的讨論裏。
南扶光委婉道:“這綽號挺好玩的。”
身邊立刻傳來反對聲音。
“什麽‘女武神‘,這綽號挺蠢的,是準備又像雲上仙尊那樣伴随着一年又一年給小師妹冠上一個又一個新頭銜?你這是什麽表情?你又想說什麽?”
目光聚集到被開炮的內門弟子身上,長得很路人,修為也很路人,南扶光不認識他。
只見他積極響應了挑釁:“我沒想說什麽,‘狂獵‘的出現除卻它本身應有的含義,提醒我們真龍與神鳳前後降世一切正在穩步向好——但還可能是一種警示,是在警告什麽人,真龍與神鳳自古天生相伴而生,不可拆不可逆……嗷!你打我做什麽!”
被打的內門弟子很委屈。
打他的是另一個南扶光都叫不上名字的煉器閣女弟子,她是剛才第一個發難的那個,這會兒她瞪着眼,罵道:“陰陽怪氣什麽呢,大師姐人都站在這,那意思是她在橫刀奪愛嗎?!”
那先前還叭叭個沒完的男弟子閉上了嘴,只是眼珠子很委屈地在眼眶裏滴溜溜地轉,半晌嘟囔:“我只是想說,鹿桑小師妹上午情場失意,當夜異象封神,天道偏愛,不愧是神鳳。”
南扶光安靜的聽她們讨論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很多人将昨日異象理解為是祖師爺或者沙陀裂空樹或者玉皇大帝總之随便什麽人,在給失去前世道侶的鹿桑小師妹找回場子。
——現在鹿桑失去了愛情,但獲得了整個三界六道更深層次的敬畏與愛戴。
南扶光:“……”
今日份魔幻。
南扶光對此不知該作何評價,透過人群她找到了坐在角落裏的當事人,她蜷縮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面前放着一根啃了一小口的油條……
争論鹿桑顯然聽見了。
這會兒正低着頭把那根油條撕成小小的塊狀扔進碗裏,本人面色漲紅,從臉到脖子根都是紅的。
很顯然她也很是不知所措。
這場鬧劇。
南扶光收回目光,面癱着臉問:“怎麽,你們很喜歡當着本人的面聊這些八卦?”
人群像是終于反應過來好像是這麽回事,賠笑着嘻嘻哈哈一擁而散——
有幾位走之前還不死心,用目光去偷窺她身後的男人,原本今天一系列的讨論跟他更是絲毫不搭嘎,奈何這原本叫人覺得職業卑微的殺豬匠現在已經在流言蜚語中獲得了新身份:雲天宗大師姐的面首。
這人也算罪魁禍首。
沒他的刺激,雲上仙尊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親開尊口要求與大師姐正式結契呢?
那樣神鳳也不會那麽快面臨失去自己的愛情。
天道也不至于那麽着急天将異象替神鳳找回場子……
話說回來,面首要做什麽來着?
可能在大師姐與仙尊結契第二日要給仙尊敬茶?
……………………
反正凡間話本都是這麽演的。
南扶光想要擋住衆多內門弟子詭異的目光也是擋不住的,畢竟身後那人壯的像一座山,她才是被籠罩在山下的那個,轉頭,艱難地擡頭盯着他高挺的鼻梁,用很明顯岔開話題的語氣問他要吃什麽。
“米粥。”
兩個字也聽不出情緒。
南扶光拿了米粥遞給他,同時見縫插針
狡辯:“我沒想到這多人,這時候原本應該都去早課了。”
她說的是真的。
早就猜到今日人群聚集處,各種話題必然雞飛狗跳,特地在赤日峰磨蹭了會兒才到膳食堂,現在她有些困惑她來得趕上了早高峰。
南扶光甚至在坐穩後,立刻施展更咒查看時辰,然後發現空中漂浮的金光半天彙聚不成像樣的字,慢吞吞地才顯示“辰時”。
後面卻沒具體的幾刻。
“?”
雲天宗大師姐一腦門問號,更咒不過是修仙界最簡單的一個報時法訣,很多修仙世家出生的小娃娃可能在學會利索說話前就能掌握它,她這輩子沒想過她還能有施展缺失更咒的一天——
她有點被整不會了。
“怎麽?”殺豬匠問。
南扶光搓了搓手指:“你砍豬骨時,會擔心剁到自己的手嗎?”
男人挑起眉,就好像她問了個很蠢的廢話。
見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南扶光更不确定了:“剛才,我好像被剁到了。”
這殺豬的當然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從他看似很認真在聆聽,實則漫不經心的眼神就能看出來。
南扶光指出了他的虛僞,後者很無辜道:“可能只是你的祖師爺在提醒你勤耕不辍,今日早課不可缺席、遲到。”
南扶光磨了磨後槽牙,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
——沒有人可以質疑她的努力,她敢肯定三界六道之內,放着好資源(如雲上仙尊與他的巨龍寶庫)不用光靠自己硬莽上金丹期的修士,古往今來,就她一個。
誠心可鑒。
她絕對不是空有頭銜草包。
“你再多說一句類似我不勤勉才修為退步的話,就會挨打。”
“哦。”
“……”
又來了。
“你總是想惹我氣。”
南扶光覺得很不公平。
“但我早起第一件事擔心的是你死了沒,操心怎麽才能順利說服所有人去軌星閣借來治愈你的寶物,又害怕他們會看不起你是個凡人對你出言不遜。”
殺豬匠難得的愣怔,顯然這種情緒對他自己來說也十分陌生,于是平日裏那招人讨厭的懶洋洋笑容收斂了起來。
他突然感覺到了肉身的存在,好像胸口的洞真情實感的疼痛和腐壞。
皮膚則詭異地變得酸脹。
好似醋水從七竅争先恐後湧冒出來。
他沒有辦法告訴南扶光他其實只是覺得什麽修為、法術、突破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但此時此刻,他沒有辯駁,只是垂眼望入她懷着委屈的眸中,輕聲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