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以後還能更乖
第14章 第 14 章 14“以後還能更乖。”……
右手摔脫臼,左腳崴傷。
瑪茹運氣真好,傷得不重。
不過,從小沒吃過苦頭的姑娘,仍舊痛得翻來滾去,嚎啕大哭。
痛就對了。
憑什麽瑪茹每次肆意淩辱別人後,哭一哭,就能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不管犯下什麽錯,父母護着她,赫連煊縱着她。自家人的懲罰,永遠和稀泥,最重也不過是關關禁閉,扣扣月錢。
不痛不癢,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這不公平。
受懲罰,應該親自痛。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瑪茹仗着赫連煊壓人,那便只能由他本人來破局。
今日穆凝姝帶的幾個荷包,裝滿了甜奶塊。
其中有幾塊,塗有銀霜的馬尿。喂絕影吃下之前,她還特意在它鼻子裏抹了一圈,确保引得絕影興奮。
普通馬弄傷寶貝表妹,會遭無妄之災。絕影是赫連煊的愛騎,性子出了名的暴躁,旁人騎不得。
是瑪茹非要跟過來,是瑪茹非要騎絕影。
衆目睽睽,赫連煊親眼見證,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性子又蠢又壞,兩面三刀。
關旁人何事?
坑人,就這麽簡單。
一切順利,穆凝姝站在稍遠處,靜默看戲。
表哥替表妹處理着傷處,表妹哭得抽抽噎噎,尚且健全的那只手,試圖攀附表哥的脖頸,腦袋直往他懷裏湊。
……這還不得爽死她!
複仇計劃意料外的失策——赫連煊對瑪茹強大的心理療愈作用。
幹脆她也來崴個腳,再哭一哭。
這幾天,她專門安排過哭哭練習,能控制淚珠子大顆大顆往下掉。
依據烏琪點評,她假哭效果不錯,梨花帶雨的,惹人心疼。
就是不知烏琪有沒有親友加分,也不知道這招對赫連煊是否奏效。
穆凝姝思來想去,決意放棄。
瑪茹崴腳,她也崴腳,太假。平地走路崴腳,假上加假。當心畫蛇添足,暴露真兇。
況且,在哭哭啼啼這件事上,她着實有些為難。上回她哭,得追溯到五六歲那會兒。現在這麽大個人,讓她哭唧唧,莫名羞恥。
若是待她辛苦假哭一番,赫連煊不理會,仍舊以瑪茹為重,她不要面子的嗎?瑪茹加倍爽翻天。
罷了罷了,心理不重要,今天能讓瑪茹在生理層面吃上苦頭,已是巨大勝利。
肚子咕咕叫喚,穆凝姝從腰間取下只幹淨荷包,掏出甜奶塊吃。
沾過母馬尿的那些奶塊,她都喂給了絕影,毀屍滅跡徹底。
赫連煊朝她走來。
未等他吩咐,她将準備好的措辭抛出,道:“瑪茹情況可還好?單于先送她回去吧,不必顧及我,這裏我常來,又有侍衛們陪護,我慢慢走回去便是。”
赫連煊道:“公主甚是體貼。”
穆凝姝微笑,謙虛道:“還好啦。咱們為妃為嫔,總少不了一些不得已的賢惠嘛。”
“你還真當孤在誇你?”不等她反應作答,赫連煊吹聲口哨,絕影跑到二人身旁打轉,“孤讓人送她回去了。”
穆凝姝愣住下,“你不親自送她?”
赫連煊道:“孤又不是禦醫,親自送一趟是能治病嗎?今日答應過陪你騎馬。”
他語氣略帶煩躁,傳到她耳中,卻格外好聽。
她忍不住笑出來。旋即抿唇,壓住笑意,卻壓不住眸光中的亮晶晶。
這種時候,她不該笑的。
瑪茹受傷,正常人都該表示焦急和關切。她作為犯人,更應把戲做全,以擺脫嫌疑。
但她只是個初上任的優伶,且自覺在演戲上天賦欠佳,沒辦法完美掩飾好情緒。
絕影聞到奶味,鼻子抵在穆凝姝腰間拱來拱去。
她順勢低頭,将剩下的甜奶塊全給喂它,撫摸它脖子上的鬃毛,側過臉,避免同赫連煊迎面對上。
赫連煊道:“你方才的話。‘賢惠’好理解。‘不得已’怎麽說?”
“唔,這個啊——”穆凝姝現編胡謅,“你前天答應陪我騎馬,那這兩天,我自然時時盼着,申時一到,準點去找你。突發意外,不能一起玩兒,事有輕重緩急,我能理解,但心裏難免失落嘛。人之常情,單于不必在意。”
方才她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繞一圈才圓上。
她的“不得已”實為見不得瑪茹爽到。
“上馬。”赫連煊扶她坐好,“既是答應了你,孤沒打算爽約。之前是慢步基礎,今天教你快步和騎坐。”
絕影配合度極高,穆凝姝學得很順利。
她說出一直以來的疑惑,“絕影挺溫順的。是因為我照顧過它嗎?”
暴躁瘋馬,是對絕影的污蔑,人家明明是良駒好寶寶。
赫連煊道:“不是。揍一頓才管用。旁人喂東西,它不吃,也不準人騎。”
穆凝姝想起來,他剛回赫連部那會兒,給過絕影一大耳刮子。
它真慘。
而她真走運。
若非碰巧得此便利,她今日還坑不了瑪茹。
天色漸黑,赫連煊坐到她身後,策馬回程。
穆凝姝問了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他一一回答,言簡意赅。
她由衷誇道:“你當真是個很好的老師。難怪瑪茹對你當年教她馬術的事,念念不忘。”
赫連煊莫名道:“念念不忘?孤教她時,罵得太兇,她常常哭,吵得孤頭疼,就罵得更兇了,完全是相互折磨,怎麽看都不值得念念不忘。”
穆凝姝:“是這樣嗎,你會罵她?我還以為你一直都……”
她停住,說他兇,不妥。
轉而立即為他找好臺階,道:“大概那會兒單于您年歲太小吧。小孩子,難免急躁。”
赫連煊不置可否,既說起瑪茹,問道:“她還跟你說過什麽?”
穆凝姝道:“什麽表哥跟她天下第一好,小時候你帶她去套馬等等。說了許多,記不太清了。”
赫連煊笑出聲,道:“她竟會這樣說。不過這種話,是她的風格。”
穆凝姝回過頭看他,好奇下文。
赫連煊道:“小時候,孤因故常在舅舅家借住,承蒙他們照顧。那會兒瑪茹年幼,喜歡跟着孤。她非說是天下第一好,也行,反正那會兒孤身邊也沒其他朋友。”
他垂眸看她一眼,繼續看路,“你很在意瑪茹?”
穆凝姝道:“這……很難不在意吧。她一出現,必成焦點。你們那會兒年幼,如今可不年幼了。單于,你看不出瑪茹對你……”
赫連煊淡然接話:“喜歡?”
穆凝姝驚訝,“你知道啊?”
“只要她不說出來,孤可以當做不知道,充當一個……不知道算不算稱職的兄長。”赫連煊回憶了下,“年歲漸長後,孤事務繁忙,跟瑪茹來往不多。舅舅于孤有恩,對這個表妹,孤能照顧就照顧一二。”
穆凝姝好奇,“你那麽多阏氏,多一個也沒區別,完全沒想過娶她嗎?她應當是很喜歡你的。”
“怎麽可能。她太麻煩。”赫連煊皺眉,不帶猶疑,“至于說喜歡,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對方就必須喜歡她?世間沒有這種道理。”
穆凝姝默了會兒,道:“嗯,也是。”
他這番話,很符合其君王身份。
以他一貫作風和謀反經歷看,心思全在政事前途上。
與其說,他驕縱瑪茹,不如說,他毫不在意。
穆凝姝甚至懷疑,瑪茹驅趕靠近他的女人,他或多或少知道些。只要瑪茹別太出格,太煩擾他,小打小鬧,他都無所謂。
他淡漠地喜歡下,或者僅僅是不帶感情地親近下那些女人,沒了,就換一撥。
瑪茹了解他的性格,清楚知曉他對她毫無男女間的愛意,所以一直只敢拿表妹身份作妖,不去戳破窗戶紙。如此一來,至少能享受他作為兄長的蔭蔽與寬厚。
“怎麽不說話?”見穆凝姝忽然沉默,赫連煊問道。
穆凝姝:“唔——我在想,瑪茹有你這樣的兄長,其實很好啊。如果我是她,我肯定特別滿足。我沒有家人,不,我是說,我的家人都在姜國。我嫁得太遠了。”
“你有家人。”赫連煊道,“公主,你嫁給了我。”
穆凝姝頓了下。
糟糕,完全把他忘了……這種漏算很不吉利,當人家死了似的。
敕加族自诩為天神後代,特別講究神鬼谶言之說。大大小小的節日都要祭祀拜神,但凡碰到點不順利,旁的不急,先殺幾個人祭祭天,以表誠意。
谶到大單于身上,事态嚴重。
穆凝姝慌忙找補道:“啊,對對!一時之間,我滿心想着哥哥妹妹,竟、竟算漏了。單于當然是。我嫁給你,從此就是赫連氏的人。”
見他臉上未展露出怒意,她才安心。
名義上,赫連煊和她的确算是一家子。
但作為半路夫妻,還是強行捆綁在一起的繼子和庶母,真切感不強。“夫君”在她這裏,跟“家人”一詞,不太聯系得上。
她已輾轉嫁過三次,這一回能不能長久點兒,也很難說。
瑪茹表妹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給赫連煊當妾室,哪裏比得上當妹妹。
妾室難能一輩子,表妹血緣不變,穩穩當當富貴一生。
上趕着當他的女人,何必。
想想赫連煊今晚那些話,以及他對瑪茹的無事時漠然、有事時不耐煩的态度。
穆凝姝發覺,自己最近這些行為,很不妥當。
他忙得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她居然敢纏着他教騎馬,且是出于暗算瑪茹,目的不純。
……
近來被他的好脾氣假象唬住,她膨脹了。
簡直膨脹得猖獗。
“單于。”她扭頭望着赫連煊,喚他。
“嗯?”赫連煊垂眸。
快要返春,氣候比冬季潮濕。
寒氣在她睫毛上凝住,盈盈如霧。
風将她聲音吹得很輕:
“我特別乖。”
“不會給你添麻煩。”
“以後還能更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