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草原風情,果然奔放……
第4章 第 4 章 4草原風情,果然奔放……
一件赤紅衣袍劈頭蓋臉落下,将她籠得嚴嚴實實。松香冷冽淺淡,四面八方襲來。
她擡手将衣袍扒開,露出一雙黑亮眼眸。
赫連煊抱臂,望着她,“不知孤這件衣袍如何,公主不妨品鑒一番。”
他眼神中帶點戲谑,抑或是其他情緒。
輕松,恣意。
她聞聲,低頭垂眸,身上這件衣袍是以羊絨織成,體感極細膩。
睡袍寬大,她披着能曳地,是屬于他的衣裳。
穆凝姝裝模作樣輕揉兩下,尋常道:“大單于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
再進一步的細致品鑒詞,她是編不出來了。
好在赫連煊并未就此追問下去。
他躺到床榻裏側,側身朝牆,背對她睡下。
看他這意思,今夜是讓她穿着這個睡。
她将羊絨衣袍裹緊些,躺在床榻外側,自覺離他遠遠的。
榻旁放着好幾床厚絨毯。她扯過一條給自己蓋上,見赫連煊兀自躺在那兒,裸着上身,猶豫要不要給他也蓋上一床。
思來想去,決意不去多管閑事。
一來,赫連煊寧願面壁都不願對着她睡,可見今夜這安排于他而言,算不上愉快。她去給他蓋被子,他不見得領情,反倒煩她打擾。
二來,赫連煊僅僅從面料粗糙入手,連續試探她兩次,她再多生出些事端來,保不齊又引出他新的猜疑,導致公主身份不保。
她這個公主,是假的。
姜國帝後舍不得親生女兒嫁到苦寒之地,找個貌美小宮女封為公主,用以替嫁,古往今來,尋常得很。
對于此事,穆凝姝心中并無怨怼。
和親是為講和而非結仇,滿心仇恨的女子去敵軍枕邊吹邪風,只會适得其反。因此,當初遴選宮女時,自願是為第一條,冊封出塞之人可得重賞,公平買賣,童叟無欺。
穆凝姝在姜國王宮裏時,便是粗使宮女,出塞換個地方幹活兒,于她而言,大差不差。在草原上這三年來,她雖一直做些粗活兒,生理和心理上卻都十分适應。
反倒是今夜,險象環生。
假扮公主,乍一看是美差,但真深究起細節來,并不容易蒙混。
宮中奴婢等級分明,穆凝姝屬于最底層宮女,從未伺候過貴人主子,更未見過真公主的生活。
她扮公主,純靠想象。
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皇帝鋤地只用金鋤頭。
嘲笑人沒見識的笑話,此時化作具象。
和親那會兒匆忙,她緊急培訓堪堪十天,便踏上出嫁路途。
在這短暫時光裏,她日夜苦學公主禮儀、外交辭令,以及草原部落風俗概要等等。
但一個金枝玉葉公主的養成,需要十五年的錦衣玉食。貴族女子吃穿用度細節,她無法像背書那樣快速掌握。
是以方才赫連煊看不上的那件衣裳,在她眼裏都算好東西。羊絨摸着挺舒服,到底怎麽個好法,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在中原時沒見過羊絨,在草原這幾年無寵不配用。
險些害她露馬腳。
赫連煊靠一手演技扮純良,謀朝篡位,她偏偏遇上這麽個行家,真是倒黴,以後務必多加防備。
她心裏這麽想着,身體卻扛不住困乏。
短短一日內,先是選秀,繼而侍寝驚吓,勞神費力。眼下被窩溫暖,他衣袍散發出的松枝清香令人放松。
縱然她希望保持清醒,眼皮卻不受控地沉重。在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前,她還謹慎地勸慰自己,無論是公主還是宮女,是個人都得睡覺。
這般一想,道理很是通暢。她放下心來,沉沉睡去。
再度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
穆凝姝躺在床榻內側,身上蓋了兩層絨毯。
這個位置……昨夜赫連煊是躺在這塊。
她不知何時滾到了這處。
* * * * * *
草原上流傳着一個著名故事,《黑豆公主》。
故事說,從前有個王子,想娶公主為妻。很多女孩便冒充公主,妄圖當王妃。王子的辨別方式是在床墊下放一粒黑豆,只有嬌養長大的真公主,會因一顆黑豆硌得失眠,甚至因皮膚過于嬌嫩而渾身青紫。
穆凝姝聽一起做事的女奴們講過好幾次。
每次聽,她都忍不住驕傲,她就沒這些破毛病。
別說床下放顆黑豆,哪怕直接在床上鋪滿核桃,她都能睡得死沉。
很不幸,今晚過後,她再也無法為自己優良的睡眠質量沾沾自喜。
穆凝姝努力回憶探究,除了得出“因王帳太舒服而睡得特沉”這一結論,其他通通不記得。
她快速收拾一番,逃離寝帳。
出門時,聽到門口侍女竊語嘲笑。說是赫連煊一大早天沒亮就出了氈帳,臉色不佳。昨夜整一晚帳中都沒叫過水,可見那中原公主不會伺候,不得單于喜歡。
叫水這事,穆凝姝知道其意味。
從前老單于還在時,常叫雅曼侍奉,一晚上要叫好多次水。有次輪到她的朋友烏琪值夜送水,烏琪生病了,她還幫忙送過。
當時寝帳中的動靜……總之,肯定不是赫連煊和她昨夜那樣。
侍女們的閑話,有理有據。
穆凝姝擡腳朝馬場走去,她住處在那邊。
昨夜安排她侍寝,屬于外賓作弊。現在外賓待遇結束,生活回歸日常。識時務為保命秘籍第一條,她懂。
穆凝姝才到馬場,烏琪急切沖來,拉着她朝一馬廄去。邊跑邊要她救急:“銀霜難産,熬了整夜到現在都沒生下來。你來得正好,趕緊過去看看。”
烏琪口中的銀霜是匹純白色母馬,懷孕已久,昨夜忽然早産。接生是技術活兒,需要巧勁和經驗,碰上難産,就得厲害的老師傅上。偏巧老師傅腰扭了,下不來床。再堵下去,銀霜和小馬駒都活不了。
穆凝姝趕緊過去幫忙,半個時辰後終于卸下小馬駒,銀霜也得以存活。
安置好母子兩馬後,她和烏琪走出馬廄,坐到一處向陽小土坡上吹風曬太陽,去去腥氣。
烏琪這才想起恭喜她昨日中選,高興道:“雅曼打壓欺負咱們,如今恩寵到頭,大快人心。你時來運轉,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這邊——”說完,她察覺不對勁,“對哦,你都侍寝了,怎麽還回馬場?”
“此事說來話長……”穆凝姝打個哈哈掩飾尴尬,随手撿根小木枝在地上亂畫,告訴烏琪昨夜之事。
烏琪聽完連連嘆息,痛心道:“多麽好的機會,真真是可惜。凝姝,你不中用啊。都脫成那樣了,你直接撲上去,把大單于按着親,綿軟身子貼上他,我就不信他把持得住。”
她盯着穆凝姝的臉幾秒,再次确定:“就你這張臉,正常男人都把持不住。”
穆凝姝被烏琪這番生動描述震住。草原風情果然奔放。她秉燭學得辛辛苦苦,絲毫比不得人家土著天賦異禀。
她想想畫面,抖了抖,道:“你別害我。大單于那體格,我敢撲上去……唔,你是不是沒見過他砍人?我見過,我還見過他徒手撕人。”
穆凝姝“咔嚓”一聲掰斷手裏的小木枝,示範給烏琪看:“像這樣,人往膝蓋上一頂,攔腰變兩半。我要是敢撲,沒等我碰到他,我就得成這樣。”
烏琪恨鐵不成鋼,拳頭砸大腿,豪氣沖雲霄:“要想得富貴,就要有勇氣頂住風險。你缺乏冒險精神。換作我,幹就幹!死就死!”
穆凝姝連連擺手,不敢茍同烏琪的磅礴壯志,她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別別別……我膽小。不求富貴,但求命長。什麽時候輪到你侍寝,我等着看你表演。”
烏琪同她一樣,曾為老單于的阏氏,現在一并被赫連煊收繼。兩人難姐難妹,都不受寵,淪落到馬場為奴。她随遇而安,得過且過。烏琪性子比她活潑,志氣也高遠得多。
“那我一定比你強。”烏琪掏出兜裏的牛乳條給她吃,安慰她,“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大不了,無非被人嘲笑幾句。咱們姐妹之後還在馬場作伴,也挺好。唉呀,今天這牛乳條好幹巴好難嚼……”
穆凝姝嘗下:“真的耶……但是不好嚼可以用嗦的。你這個哪裏來的?不夠甜,你買虧了……”
兩人正探究牛乳條到底是嚼着吃好還是嗦着吃好,忽然聽到劄木爾的聲音。
“凝姝阏氏原是這兒,可讓我好找。”
他朝土坡走來,身後跟着一溜嬷嬷和侍女。
劄木爾帶來一道大單于賜居的旨令。
在草原部落,所有妃嫔一概稱阏氏。正宮皇後稱大阏氏或赫連阏氏。其他人,受寵則帶個名字,如雅曼阏氏。不受寵則為小阏氏,或直呼其名。
不像中原後宮那般,貴妃、妃、嫔、美人等,層層分明。
因此,分辨一個阏氏受不受寵,得看住處和待遇。
赫連煊賜居的新氈帳,曾為雅曼寝帳。
前任寵妃所居,離單于寝帳很近。
劄木爾宣旨恭賀一番便先行離去。他是赫連煊近臣,事務繁忙。餘下瑣事由他帶來的下人們接手。
嬷嬷引穆凝姝搬去新氈帳。一行人走至門前,遇到早上在王帳門口八卦的那波侍女。這會兒,個個手中拿着東西,說是奉單于之命前來送賞賜。
侍女們進氈帳歸置賞賜,偷瞄穆凝姝,又忍不住竊竊私語——早上大單于出氈帳時,臉色疲倦,眼底青黑,看來昨夜不叫水,純粹是因為太忙沒時間叫嘛!明明很喜歡!
穆凝姝正在喝水,差點一口茶噴出來,連咳好幾聲才壓下去。
好家夥,從早上到現在,滿打滿算,兩個時辰。
她什麽都沒做,流言自轉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