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他回來了
第1章 第 1 章 1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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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華/24.10.5
1.
穆凝姝忽感腳下震動,擡眼望去,不遠處,一隊人馬正朝她這方向跑來。
為首那人,鮮衣怒馬,茶褐色長發微微蜷曲,随獵獵寒風飄揚。
她看上好一會兒,才将此人和記憶中的太子赫連煊對上號。他經常外出征戰,距離最後一次看到他,已是兩年前。
聽說,這兩年間,他去了其他部落當質子。
馬背上的太子殿下英姿挺拔,比她印象中高大些許,大概是因長身體的緣故。
他年齡并不大,今年才十九歲。
幾個男人朝赫連煊迎上去,他勒馬止步,同他們說話,談笑間,爽朗和煦。
穆凝姝瞧過兩眼熱鬧後,繼續垂首忙活自己的事。
平日裏,她在馬場做工,養馬喂馬,打掃馬廄。前些日子雨雪交加,糧倉裏進了水。今日難得放晴,得抓緊時間翻曬下儲存的馬糧,以防發黴。
又是一年冬,快過年了。
她頂着姜國公主名頭來草原和親,一晃,三年已過。
天氣好,連帶着人心情都松快許多,她随口輕聲哼段中原歌謠。
她一門心思都在正在晾曬的糧草上,等察覺到動靜不對時,擡頭一望,一匹高頭大馬疾馳嘶鳴,朝她狂奔而來,只在丈餘外。
根本來不及躲避。
穆凝姝本能閉眼,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她身子一輕,再睜眼時,赫連煊放大的臉龐近在咫尺。她整個人窩在他懷中,腰身被他緊緊箍住,兩人倒在地上。
準确說,是赫連煊倒在地上,給她當了人肉墊子。
她趴在人家臂彎與胸膛間,穩穩當當。
方才遠看,她并沒覺得他有多魁梧,現在貼身接觸,才發覺二人身量差距挺大,身下之人,胸膛寬闊溫暖。
“你還要趴到什麽時候?”
上頭傳來陣男聲,嗓音低沉。
穆凝姝聞聲擡眼,正好對上赫連煊喉結。或是才剛從馬蹄下搶人,他呼吸略顯粗重,那塊凸起随之上下起伏,很是明顯。
她醒過神,慌忙爬起來,讓到一旁,她剛朝赫連煊伸出手,打算拉他一把,見人家已經站了起來。
穆凝姝收回手,在衣裳上蹭蹭,裝作若無其事。
那匹罪魁禍馬,已被馬奴們制服帶走。
她還未來得及跟赫連煊道謝,一年輕男子策馬沖了過來,跳下馬,直奔向赫連煊處,似笑又似關切:“大哥可還好?若是傷着了,弟弟我罪過可就大了。這匹馬今兒才送來,野性未馴,受點兒驚,竟沖破了栅欄亂跑。”
說罷,男子目光朝向穆凝姝,數落道:“你說你這人,長着倆眼睛不瞧事兒,不知道自個兒躲躲啊。你被踢死活該,別連累咱們金枝玉貴的太子哥哥。”
穆凝姝:“……”
她在專門的空地晾曬,真論對錯,那也是縱馬者的錯。
但這大實話,她可不敢說出口。
眼前這人,名喚赫連濤,是部落二王子,性子驕縱得很。狗看到他都曉得繞道走,生怕被他路過踢一腳。
穆凝姝一心只想快些了事離開,絲滑低頭認錯。此技能為混日子的基本素養,她做得十分娴熟。
赫連濤聽到這女奴聲音竟意外的柔,頓時起了興致,伸手扣住穆凝姝下巴擡起,看清臉面後,輕浮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凝姝阏氏。瞧你這臉髒的,我都沒認出來。”
穆凝姝朝後縮縮,想躲開他的手。無奈赫連濤力氣大,沒有放開的意思,見她躲避,反倒越發來勁,扣得她臉頰生疼。
她拗不過,眸中不自覺染上層厭惡。
赫連濤眼神轉向赫連煊,笑嘻嘻打趣道:“還是大哥會救。有個詞叫什麽來着,憐香惜玉。”
赫連煊神色淡然,語氣亦是淡然:“談不上,方才情急,看都沒看清是誰。那馬高大,受驚踩踏會出人命。二弟,你也該收收性子,縱馬傷到族人就不好了。”
他擡手捏住赫連濤手背,略一用力,拽下,眼神掃過穆凝姝,話卻是朝赫連濤說:“人家既是阏氏,便也算是你我的庶母,你這般行徑,若是讓父王知曉,不妥。”
赫連濤讪讪,卻嘴硬道:“摸幾下而已,又沒什麽。父王不喜歡她,才不會在意。你看她髒的,我還不稀得多碰。”調戲女人的事他天天做,不過明面上調戲親爹的女人還被兄長說教,他也要點兒臉皮,轉移話題,“大哥,你衣裳都被她弄髒了。”
穆凝姝朝赫連煊看去,方才還鮮亮的紅袍,此時滿是塵土,胸前還堪堪印着倆黑手印,一邊一個,對稱得緊。
她默默将自己的兩只爪子往身後藏藏。
赫連煊一手輕拍衣裳,另一手牽過旁邊的黑馬,把缰繩遞給穆凝姝,吩咐道:“照看好它。”
黑馬似是對主人胡亂将它交給陌生人喂養的決定十分不滿,擡起前腿亂蹬嘶鳴。
赫連煊看都沒多看一眼,擡手一巴掌拍它馬嘴上。
黑馬瞬間老老實實低頭,朝穆凝姝走兩步。陌、陌生人也挺好,陌生人不給大耳刮子。
穆凝姝接過缰繩,應下差事,朝王室專用的馬廄那邊走去。貴人們的寶馬不和普通馬匹一同養在馬場。
兄弟二人朝王帳方向走去,跟穆凝姝同路。
她離着段距離,走在他們後頭些。
二王子赫連濤平日裏愛好極為專一,一愛好馬,二愛好女人。此時剛好二者同時在場,他話頭自是離不開這兩樣,扯着赫連煊閑聊,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赫連煊話語不多,被赫連濤反複問上好幾次後,言簡意赅吐出兩個詞來:“熱情,奔放。”
赫連濤哈哈大笑,忙不疊贊嘆赫連煊跟自己品位一樣高雅,同這位久別歸來的兄長大方薦愛:“前天我碰到幾個舞姬,長相嬌媚,性子也夠奔放。好東西大家一起樂樂,今晚我給哥哥你送去帳中替你接風洗塵……”
恰好到岔路口,穆凝姝順風耳聽八卦到此為止,同二人分道揚镳。
她到達馬廄後,不多時,馬奴們送來一桶蘿蔔,一桶黑豆。因赫連煊身量高,他的坐騎黑馬也比尋常馬匹高大許多,名喚“絕影”,名駒長得壯,吃得也多。
蘿蔔紅通通,水靈飽滿。冬季的草原冰封千裏,新鮮蔬果難得一見,貴人主子們才吃得上。像這樣的蘿蔔,奴隸們整個冬天都啃不到一只。
穆凝姝拎過蘿蔔喂馬,随手拿起一顆黑豆塞嘴裏嚼嚼。黑豆竟是甜的,竟是拿糖炒過的,香噴噴。
絕影大快朵頤,她順帶沾光吃上幾把炒豆過瘾,毫不客氣拿出一只小荷包,裝得滿滿當當。
很快,又有馬奴送來取暖用的幹牛糞和泥盆,以及防馬蹄皲裂的膏子。
穆凝姝将幹牛糞放在泥盆中點燃。幹牛糞在草原上常作當炭火用,燃燒時并無臭味,而是淡淡的幹草味,并不難聞。
生好火盆後,她給絕影的四只馬蹄上膏子。這膏子品質甚好,人也用得,她手上雖生有凍瘡,卻并不想用。她受不了這種濕黏的觸感,便弄來些清水,将雙手洗幹淨。
黑馬吃飽喝足,乖乖趴在她身旁,一人一馬圍盆取暖。
接連三天的早晨,赫連煊都是親自來馬廄取馬,來必打賞下馬廄裏的仆役們,連穆凝姝這種臨時派來的馬奴都有份。和親以來,她還是頭一回得貴人賞,因而照顧絕影時,越發勤懇。
* * * * * *
赫連部每年冬季都會舉辦狩獵賽會,此次接近年關,又逢太子回來,越發盛大,接連幾日熱火朝天,節日氣氛濃烈祥和。此盛會與民同樂,連奴仆們都可輪流休假觀看。
賽會上,最引人矚目的項目是射箭。
穆凝姝在馬場做事,這幾天的比賽,一場未落。因着這幾日得了太子殿下的好處,她自然對其關注更多,連帶着聽了不少關于他的閑話。
周邊看熱鬧的姑娘們心旌搖曳,言語裏全是對太子殿下的傾慕。
往大了說,太子能征善戰,是部落裏最厲害的勇士。兩年前他為了赫連部,去其他部落當質子,直到今年才得以回家探親,是真英雄。
往小了說,太子為人毫不驕矜,性格爽朗,平時待人寬厚,路上遇到老奶奶摔倒了,他都能上前扶一扶。對于一個貴族而言,這份和藹可親是多麽難得可貴。
穆凝姝想到上回赫連煊救她于馬蹄之下,還不計較她弄髒他衣裳,再想想這些天的賞錢,不禁對這位出手大方、笑意溫和的殿下印象頗好。
太子殿下對于赫連部而言,的确是個溫良恭儉讓的好人。
她踮腳望去,心裏暗自給太子殿下加油鼓勁。
這場比賽,騎着快馬還要拿箭射沙鼠狐貍等靈活獵物,又難又刁鑽,連她這種不懂騎術射術的人都看得心潮澎湃。
今日恰逢天公作美,烏雲消散,風停雪歇,是草原長冬中裏難得的好天氣。
赫連煊紅衣獵獵,雄姿英發,身下絕影飛馳如黑風。
在日光的照耀下,他那雙金黃色的雙眸,越發璀璨。
金光閃閃的太子殿下,忽然折腰跨馬,眸光凜冽。
回首一發冷箭,将他老爹的腦袋射了個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