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階下囚
第2章 第 2 章 階下囚。
白芷沒發覺慕容煜對自己起了殺心,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
她雖受了傷,但他也沒好到哪裏去,白芷找了個較為舒适的地方靠着,準備休息會兒,明早還要趕路。
然而剛眯上眼,耳邊就嗡嗡地像個不停,她煩躁地伸手揮打,毫無效果,蚊蟲越發肆虐,加上傷口傳來劇烈的灼痛感,使得她更加煩躁,她皺着眉頭睜開雙眼往身旁唯一的活人看過去,她點了他的穴道,讓他無法動彈,一個時辰後方能自解。
他似乎并沒有受到蚊蟲的騷擾,睡容很安詳,白芷一陣牙癢,有點想把他叫醒打一頓的沖動。
如果可以,她并不願意宿在山林,山裏又冷,會咬人吸人血的蟲子也多,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凍傷了的緣故,她很怕冷,盡管她如今身強體壯。
都怪眼前這人,如果不是他的護衛緊追不舍,她也不會慌不擇路地帶着他往深山老林裏竄。念及此,心中更添幽怨,怎麽都不想他好過,她呆呆地盯着他沉靜的臉龐,唇角悄然上揚,拾起身旁一顆小石子驀然彈過去,在慕容煜睜開眼之前迅速閉上眼睛假裝熟睡。
慕容煜動了動身子,睜開了眼看向白芷,眼眸一片清明,并沒有被人擾醒的困倦模樣。
慕容煜根本沒睡,這樣的惡劣環境對于養尊處優的他而言簡直就是巨大的折磨,只是他善于隐藏情緒罷了。
如果可以,他早就将眼前人千刀萬剮了。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盡量不去理會肩膀上傳來的劇痛,繼續閉眼假寐。
聽到那一聲微弱的無奈嘆息,白芷心情突然轉好,只覺得手臂上的灼痛與耳邊嗡嗡的蚊蟲聲都沒那麽難以忍受了。
翌日,天剛有一絲亮,白芷就帶着慕容煜出發了。這片山林離環秀山莊不是太遠,她擔心他那些護衛會追來,又或者驚動官府,那就有些麻煩了。
官道是不能走了,只能挑偏僻無人的山野小路走,一路上慕容煜倒也算配合,不需要她威脅,就跟着她一路前行,不過他看着好像也太悠閑了些,要不是雙手被縛,哪裏看得出來他受制于人,還以為他是來野游的。
白芷的神經愈發繃緊,心裏隐隐有種不安的感覺,周圍一點細微響動的都會讓神經更加緊繃一些。
慕容煜心思敏銳,察覺到了她的不安,唇角彎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草叢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覺,一只雪白肥大的兔子一蹦一跳地從草叢裏冒出來,她皺起的秀眉緩緩舒展,緊接着就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兩人一醒來就開始趕路,并未進食,慕容煜略一遲疑,開口:“我這裏還有兩個果子,姑娘可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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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一扭頭,就看到了他友善的微笑,當即沉下臉惡聲惡氣道:“閉嘴,不要說話。”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在套近乎。
白芷怕餓肚子,但也不是不能忍受。他說的果子是她昨日逃進山林時随手摘的,她分了兩份,一份給了他,她的昨晚就吃完了,她知道他那份沒吃,也沒打算向他要。
慕容煜一番好意付諸流水,還遭到她的惡語相向,臉上卻沒有生氣的跡象,反而無所謂地笑了笑。
白芷見他走得慢悠悠的,心中更加生氣,伸手猛地将他往前推了下,沒好氣地道:“走快點,沒吃飯麽。”
慕容煜猝不及防,往前趔趄了下,站穩後,他心底無奈地嘆息,可不是沒吃飯麽。
就在這時,身邊女子突然停下腳步,似乎在用耳朵感知周圍的動靜,然後神色微變。
一陣掠風聲,兩道人影驀然出現,擋在白芷的面前,是兩女子,一穿紅執長劍,一着綠執短刀,模樣都十分姣好,正是慕容煜身邊那兩位美人。
白芷有些驚訝,她盯着她們二人也很久了,卻沒發覺她們會武功,這兩人每日濃妝豔抹,打扮得如花似玉,走路又搖搖擺擺,好像随時要栽倒似的,她只是覺得她們二人比常人體格好一些而已。
其他人都沒找到這裏,這二人不容小觑。白芷并不知曉從昨夜開始慕容煜就暗暗留下了痕跡,所以兩女才能一路追蹤到此。她的注意力都在前方,不防旁邊的慕容煜突然掙脫了手中束縛,率先向她發難,若不是白芷反應敏捷,就要挨了他一掌,其餘二人趁機加入戰局,白芷被她們二人左右夾擊,又是長劍,又是短刀地不停攻擊她的要害,唯有全神貫注地應對,等到她想起慕容煜,人已經奔遠。
白芷有傷在身,不願意與她們繼續糾纏,虛做了一個攻勢,等二人上當,迅速收勢朝着慕容煜追去。
慕容煜有心疾,昨夜又發作了一次,無法疾奔太久,白芷又有輕功在身,因此很快就被追上了。白芷也沒給他好果子吃,将人制服後,立刻欺身而上将他壓制在地上,手貼在他的心髒位置,冷聲威脅:“再和我耍花樣,就殺了你。”
慕容煜一手撐地,臉色蒼白了幾分,對她的威脅不以為意,反而笑了起來,“你敢嗎?”他笑容明媚勾人,衣衫淩亂,加上兩人姿勢頗為暧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與壓在他身上的女子調情。
白芷可不知道調情不調情的,見他對自己的威脅不為所動,心中氣急,手下力道加重,“你說我再用力一下,你的心髒還承受得住嗎?”
慕容煜先前挨了她一掌氣血本就有些上湧,她一使勁,心口一陣劇痛,喉間立刻有股腥甜。這時身後響起一道淩厲的女聲:“不許傷害我家主子!”
白芷粗魯地把他扯起來,用劍抵着他的脖子,“你們敢上前我就殺了他。”為了威懾力更強,她的刀刃沒入他的肌膚,一絲血跡溢出,被銀白的劍刃襯得極為顯目。
兩女子見狀臉上皆流露出怒色,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白芷這才挾持着慕容煜一步一步往後退,擔心後頭還有人追上來,她盡量往荊棘灌木叢多的方向前行,以此遮掩行跡。走得足夠遠了,白芷才放緩腳步,這才查看慕容煜的狀況,他臉色慘白得吓人,有些氣喘。
沒見過這麽弱的男人,一眼瞥見他脖子上的傷,上面還滲着血,不過口不算深,就沒管他,她環顧四周,周圍盡是豐茂的林木,縱橫交錯的藤蔓,碧油油一片,一般人根本就找不到出山的路,但白芷還是憑借着以前在山林裏訓練學到的東西找到了方向。
出山後,又拐進一條荒無人煙的,雜草叢生的小道,白芷停下來,擔心慕容煜耍詐,要蒙住他的眼睛。
慕容煜此刻臉色好了些許,聞言沖着她無奈一笑,“姑娘,蒙上眼如何走路?”
白芷很不喜歡他那套近乎一般的笑容,不耐煩地回:“少羅嗦,我自然會牽引你。”
慕容煜當即閉上雙眼,不再多言。
白芷弄了布條正要蒙上他的眼睛,忽然發現他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頭,她需要很費勁地仰頭,當她湊近時,發現他的睫毛很長,鼻子很挺拔,她覺得上面可以懸住東西,她不覺在腦海中想象那個畫面,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正晃着神,慕容煜突然睜開了眼睛,現出裏面難以捉摸的深邃眸光,“你笑什麽?”
也不知道為什麽,被他這樣盯着,白芷心裏有些不自在的感覺,“你管我。”她冷聲道,而後迅速拿起布條蒙住了他的眼。
慕容煜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覺衣袖被拽住,被拉扯着往前行。他明白她這麽做的原因,專注感受周遭環境,他們先是在雜草叢生的野徑裏穿行,随後又上了幾道山坡,有時候白芷不提醒,他就會磕絆幾下,內心雖然動怒,卻未曾顯露分毫。
不止行了多久,身邊的人突然停了下來,前方有人聲,慕容煜心思微動,耳畔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敢亂叫,弄死你。”
慕容煜聽慣了她的威脅,不為所動,從聲音判斷有好幾人,腳步聲沉穩有力,逐漸接近。
“站住。”一粗嘎淩厲的聲音響起,“你們是何人?”
白芷一眼掃過面前幾位大漢,他們看着像是軍營裏的人,不知道在這裏做什麽,“你們又是何人?”
那領頭的男人如鷹隼一樣的目光掃了眼白芷,又掃了眼慕容煜,然後目光定在他的臉上。
盡管他被蒙住了眼睛,但從他通身的氣派以及華美的服飾來看并不是普通人,而他身邊的女子與他并肩而站,身上佩劍,看着不像他的護衛,但觀她冷冰冰的神色又不像男人的情人之類的,只覺得二人站在一起有股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他頓時心生警惕,手握住了腰間的刀,“我等乃是軍營裏的人,奉命抓捕逃兵,此地道路崎岖難行,又遍布沼澤地,平常百姓斷然不會輕易來到此地,你們究竟是何人?不說清楚我們只能帶你們回軍營審訊了。”
面對他的發難,白芷準備抽劍與他們硬碰硬,然劍剛抽出少許,慕容煜卻突然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身。
白芷身子一僵,正準備推開他,免得他偷襲自己,不想他卻與人道:“我夫妻二人從京城來安陽探親,豈料途中遭遇劫匪,仆從等人命喪刀下,我們夫妻僥幸逃脫至此。在下這位娘子性情有些爆烈,若沖撞了各位,在下替她道歉。”他從容自若地說完,便向前方微欠了下身。
慕容煜的言談似乎有種讓人難以質疑的魔力,領頭官兵又掃了眼白芷,心裏怪哉,這二人竟然是夫妻。
白芷心裏也十分費解,她不明白慕容煜為什麽求助這些人,如果他表明自己的身份,這人一定會救他吧,可是他竟然幫她說謊?
“閣下的眼睛是怎麽回事?”那官兵又詢問。
白芷皺了下眉,唇動了下正要開口,慕容煜卻先她一步,“在下有眼疾,見不得光,因此用布蒙住了眼睛。”
白芷心裏疑窦叢生,對慕容煜的防備又加重了幾分,她覺得這男人是很危險的,雖然說不清楚為什麽,但以後多多防備他就是了。因此等擺脫那些官兵後,白芷立刻離他遠遠的。
“我告訴你,就算你這麽做,我也不會放了你。”白芷腦子不夠機靈,猜不透他的想法也就懶得去猜了,末了又補了句:“老實一點。”
慕容煜當然不會期待她态度有所轉變,之所以說那些話僅僅是因為他不信任那些士兵,安陽城駐紮着軍隊,他們的都督與秦王私交甚密,比起白芷的主子,他更需要防的是秦王。
* * *
一股涼意令慕容煜轉醒,白芷木然空洞的眼眸映入他的眼簾,脖子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瞬間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
兩人擺脫那些士兵後繼續趕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女子突然告了一聲“得罪”,緊接着他的脖子挨了一下重擊,人便昏迷了過去。
慕容煜沉了沉眸子,對眼前女子的厭惡感瞬間達到頂峰,他動了動身子發現無法動彈,這才發現被綁在一椅子上。
“幸會。”一道低柔悅耳的聲音在暗室中響起。
白芷拿着木盆退到一旁,她身後的男人便進入慕容煜的視線,他優雅地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憔悴,像是受了傷。
慕容煜目光緊攫他的面龐,忽然唇角微揚,然而笑容未傳至眼眸,“是你。”兩人雖素未謀面,但看着他那張俊美無俦的臉,他立刻判斷出了他的身份,他與那人實在太像了。
明明已是階下囚,他卻依舊一副尊貴無兩的氣勢,顯然習慣了上位者的身份。江懷謹揚了下眉,“我與閣下有仇麽?閣下為何非要我性命不可?”
白芷心裏也也有點好奇,她家公子在安陽城好好地當首富之子,而他在京城當他尊貴的太子殿下,他有什麽毛病非要追殺公子,害得公子夫婦掉下山崖,險些命喪黃泉。
聽到江懷謹的話,慕容煜唇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我為何要殺你,你不是心知肚明麽?”
白芷呆呆地看着慕容煜的笑,總覺得有幾分熟悉,她扭頭看了看江懷謹的臉,怔了下,又返回去看慕容煜的臉,她怎麽覺得他們二人眉眼有點相似呢。
“你以為,你殺得了我麽?”
白芷聽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臉上都帶着微笑,如果不聽他們的對話,就像多年的好友重逢相談甚歡一樣,一點劍拔弩張的氛圍都沒有。她腦子是不夠聰明的,如今公子在,她也不需要費心神了。
慕容煜目光掠過滿是兵器的石室,随後看向他,目無波瀾:“要殺要剮,随你便。”
白芷一聽他這話,立刻抽出劍遞給江懷謹,慕容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江懷謹踱步到他跟前,接過白芷遞過來的劍,以劍抵在他的肩膀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以為我不敢麽?”
“我知道你敢。”慕容煜微微一笑,眼裏無絲毫懼色,哪怕要仰頭看人,也依舊是一副尊貴之姿,這一點與江懷謹有些相同。
江懷謹眼眸沉下,“你為什麽不好好當你的太子,你已經擁有了一切,你有什麽不滿足的?”
為什麽?這問題就像是他問他為什麽要殺他一樣,就算他不說,慕容煜也知道他心中明白得很,他的存在就像是眼中釘,肉中刺,不除去叫人寝食難安。
“我對你擁有的東西不感興趣,你為何就是不信?”
江懷謹手上的劍從他肩膀上滑下,最後只是将慕容煜腰間玉佩的帶子驀斷,然後拿起了那玉佩。
對與江懷謹的舉動,慕容始終不動聲色。
* * *
江懷謹走了,白芷留了下來。
白芷是不想和慕容煜同處一室的,但江懷謹給她下了命令,讓她負責看守他。
白芷死死地瞪着他,她剛剛潑了他一盆冷水,他頭發和身上都濕了個透,整個人還被束縛着,明明已經這麽狼狽,他為何還能這麽淡定,就像是初見他時,他立于高閣之上,睥睨萬物的模樣。更讓白芷汗毛直豎的是,他這會兒還對她笑呢。
“白芷姑娘這般瞪着孤,是覺得水還沒潑夠麽?”
白芷不回話,她覺得這人和狡猾的狐貍沒兩樣,她得不停地動腦子去應付他,她寧可出去執行其他艱難的任務。
“你這人真是奇怪,我家公子一直呆在安陽,好好生活,并沒有得罪你吧?你幹嘛要殺他?”
“看來你并不知曉你家公子的真實身份。”慕容煜語氣依舊平易近人,“你這麽好奇,何不親自問一下他?”
白芷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結果,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檢查了下束縛他的繩子,确定沒有松動後,就離開了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