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持
第1章 第 1 章 劫持。
環秀山莊,位于安陽城北七裏之外的青塢山下,是一爿供旅人歇腳飲食的客棧。
山莊四周環境清幽,風景秀麗,店內整潔寬敞,酒食/精美,南北往來的旅人尤其鐘愛在此休整,不過近來山莊已經被一位貴人包下,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接待來客了。
山莊前面有一大片桃林,春日來臨時,桃花爛漫如錦,更是賞心悅目。這會兒春已去,入眼只有綠油油一片,穿過這片桃林,差不多一裏遠的地方還有一爿客棧。
客棧比較簡陋,環境也不甚幹淨,客棧大門口搭了個棚子,外頭就是一條黃土大道,周圍沒什麽樹,車馬駛過,揚起一地沙塵。
坐在棚子裏喝茶的一對旅客一邊喝着茶一邊抱怨方才過去的商隊,一人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往地上啐了一口,怒罵:“什麽鬼地方。要不是環秀山莊被人包下了,老子何需受這種苦。”
另一人放下茶碗,嘆氣:“也不知道是什麽人竟這麽大的派頭,聽店夥計說那人是京城來的,莫不是皇親國戚?”
“沒準還真是,你說那人來安陽做什麽?還包下了整個山莊,不許其他人入住,難不成怕被人刺殺?”
一聲細微的響動驀然驚動二人,二人立刻噤聲,謹慎地望過去。
東北一隅,一個穿着窄袖長裙的年輕女子獨占一桌,她正看着他們二人,然那雙眼眸空洞木然,一眼看過去整個人就像是一尊沒有生氣的木雕,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柄未出鞘的長劍。
兩名旅客對視一眼,都覺得莫名地汗毛直立,他們走南闖北,遇到過不少奇人怪事,對這透着怪裏怪氣的女子,兩人心生警惕,當即放下茶碗,進了客棧。
女子臉上神情沒什麽變化,她看了眼天邊那片豔麗如火的晚霞,默默地起身進入桃林。
她叫白芷,是一名殺手,她奉公子之命綁架一男子,慕容煜。
這男子不是普通人,就是方才那兩位旅客口中的“皇親國戚”。
這兩人并未猜錯,慕容煜是當朝太子,實實在在的皇親,至于他包下整個山莊是不是怕被人刺殺就不得而知了。
白芷不明白公子和慕容煜有什麽仇怨,只知道二人似乎都想要對方死,這慕容煜從京城來到安陽就是為了親手殺了公子,公子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就讓她來對付他。
Advertisement
她觀察慕容煜有一陣子了,這人就像是來安陽游山玩水的,今日去尋友訪聖,明日又去尋花問柳,就沒有一點正經事做。
這人似乎挺好色的,初來那會兒,她就打聽到他帶了兩位國色天香的美人侍兒,替他鋪床疊被,供他倚翠偎紅。
初時,她以為他是個滿臉猥瑣,令人憎惡的男人,後來見到他,才發現他本人和自己想象中的模樣天差地別。
那一日,慕容煜在高閣上宴客。
暮色時分,慕容煜站在高高欄杆處賞景,玄色寬袍,長發冠束,盡顯雍容華貴。
對于男人的美醜,白芷其實分辨不大出來,不過她有自己的一套判斷法子,如果她願意多看兩眼的,那人就是好看,如果一眼都不願意多看,那就是生得醜。
那天她靠在一樹蔭之下,擡頭往上看了好幾眼,旁邊停了香車寶馬,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她旁邊歇腳,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提醒:
“那人生得真俊是不是?可惜一看就不非凡品,豈是我等女子可以攀上的?”
白芷尋聲看向她,視線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無法判斷她的身份,“你覺得他生得很好看?”她目光呆然地問。
那女子媚眼橫波,聲音嬌滴滴:“宗之潇灑美少年,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依我看,崔宗之來了,也要在他面前失了色彩。”
白芷怔怔的,沒回話,因為她一個字也沒聽懂,不對,她聽懂了一個美字。
也有人說公子生得美,不過公子是男人,男人和美沾上關系,到底是榮譽還是恥辱?
“不過我看姑娘好像是個江湖女子,聽說江湖女子一向不拘小節,若姑娘對那人有意,也許可以來個霸王硬上弓。”
白芷看着那笑意盈盈的美嬌娘,判斷不出來她是認真還是開玩笑,她無法根據一個人的神情判斷出她當時的情緒,公子和同伴一致認為她不懂看人臉色,不會為人處世。
被白芷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的笑容微微僵硬,臉上閃過尴尬,最後落荒而逃。
白芷沒怎麽在意那女子,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高閣上,視線從他的臉轉移到了別處。
他的身材比例均勻完美、下盤很穩,是個練家子。
她想自己要做的事和霸王硬上弓應當沒兩樣,不過她不能貿然行動。
她在周圍逛了一圈,有些餓了,在一小攤上買了幾樣熟菜鹵味,回客棧的路上,與慕容煜一行人恰好撞了個正着。
那時白芷正低着頭拆開包裹着荷葉雞的草繩,她饑腸辘辘,等不到回客棧了,當肉香和荷葉清香撲鼻而來時,她不覺咽了咽口水,剛要啃上一口,一股力道撞來,她眼睜睜地看着荷葉雞就這麽從自己手中溜走,掉落在地,沾了泥。
白芷看不得食物被糟蹋,心中一怒,正準備拔劍,卻猛地看清領頭之人是慕容煜。
“放肆!”
他旁邊的随從怒喝一聲,慕容煜伸手阻攔,竟然親自彎下腰替她拾起了荷葉雞,沖着她微欠身,溫柔一笑:“姑娘,你的荷葉雞髒了,我賠你銀子吧。”
白芷當然不懂什麽是溫柔,看了眼他手上的雞,又看了看他,總覺得有股說不出來的違和感,忍不住笑了聲。又突然想起來自己是來綁架他的,連忙止住笑,也不要他賠錢,從他手中奪過荷葉雞,匆匆離去。
“爺,這姑娘怕不是傻的吧?”
“傻子還佩劍?看她打扮似是江湖女子,這些江湖女子本來就奇奇怪怪的,和平常人家的女子大有不同。”
慕容煜不理會身邊兩名随從的讨論,搖頭笑了笑,笑容有些莫測,接過其中一人遞來的帕子,擦幹淨手,繼續優雅邁步前行。
夜深人靜,月隐雲間。
白芷伏在高聳巍峨的屋脊之上,一身黑衣幾乎融入了黑夜之中。
她等待時機的間隙裏,不覺想起她與慕容煜初見時的場景,她覺得慕容煜和公子好像有些相似,溫文爾雅,待人和善。
不過公子只是在外人面前這樣而已,真實的他城府深沉,心狠手辣,他和他的妻子表面相親相愛,實際則是,他差點害了人家的命。
這位慕容煜肯定也不容小觑,來時公子也提醒過了她。
她盯梢他很久了,今日她發現原本安插在山莊裏的暗衛都不見了,不知道被他派去做什麽了。
她的機會來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發現慕容煜沐浴的時候不需要人伺候,這個時候最好得手。
她耐心等着慕容煜進了浴房,然後悄無聲息地躍下屋檐,拍暈了守在外頭的人。
當她進了卧室,出乎意料的是慕容煜表現有些奇怪,他光着上半身,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撐在浴桶邊緣,似乎努力地想站起身。
他臉色蒼白得如同死人,汗水順着額角滑落,胸膛一片汗濕,仿佛強忍着莫大的疼痛。
在他栽倒之際,白芷一個箭步上前,想要扶住他,奈何他太重,整個人又繃得極緊,她沒抓住他。
“喂,你要死了嗎?”白芷皺着眉頭詢問,她的主子要活的人,不要死的,要是他出了事,她算是辦事不力吧?雖然這和她沒關系。
慕容煜已經無法計較她為何出現在此,甚至無法完成的說出一句話。
白芷見他似乎要說話,那痛苦又不像裝的,趕緊俯首貼近他的耳畔,這才聽清他口中說的是:“藥……”
藥?白芷掃了眼屋子,最後目光鎖定在架子的衣服上,她快步上前扯下衣服,一陣摸索,終于找到一白玉瓶子,打開塞子,裏面有很多顆深紅色的小藥丸。
她不清楚劑量,随手倒了兩顆,回到慕容煜身邊時,發現人已經昏死過去了,将藥碗硬塞進他的嘴裏,又從浴桶裏舀了點水喂給他,免得藥丸服不下去。
做完這一切後,白芷才去探了他的呼吸。
還好,沒死。
* * *
慕容煜醒過來時,周圍黑黢黢的,什麽都看不清,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只感覺到一股森森寒意。
他動了動身子,心髒瞬間一陣絞痛,他不得不閉上眼深深地緩了一口氣,這才睜開雙眸,等眼睛終于适應了黑暗,他才打量周圍環境,這才發現自己在一片密林裏,而他背靠在一顆盤根錯節的大樹,不遠處有一條河流,月光灑下,隐隐可看見河畔有一女子好像在洗澡。
慕容煜劍眉微微皺起,腦子裏閃過昏迷前的一些片段,神色逐漸變得陰森冷厲,只是當河邊那女子回到身邊時,他臉上又恢複了原來的平和。
白芷見到他醒來,神色安靜地打量自己,就把旁邊的果子遞到了他面前,“吃吧,新鮮的果子,沒毒。”
她和他無冤無仇,只是奉命行事,因此也不打算虧待他。不過她也不打算和他多說一句話,她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一不留神就會被人算計。
慕容煜早就注意到了她身上只穿了件抹胸,不知道她是無所謂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默默地将視線挪開,也沒有撿起那果子吃,一是沒食欲,二是他沒力氣。
“你是何人?”慕容煜盯着她片刻,才開口問了一句,聲音有些虛弱,對于白芷的身份,他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白芷低着頭一語不發地敲打着剛找到的打火石,她的火折子在帶着他逃離山莊時丢,不然生火更方便。
她的手臂挨了一箭,敲打火石時不可避免地拉扯到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她自诩武功高強,但武功再高,帶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強壯男人,又要應付一幫武功不弱的侍衛,到底還是有些吃力的。
拼着一口氣,白芷終于把火生了起來,看着那紅通通的火光,她瞬間感覺緩和了不少。山上寒氣重,如果沒有火,第二天兩人起來只怕都要生病。
“你受傷了?”
大約是身體還虛弱的緣故,他說話的聲音有些低沉而沙啞,在寂靜空曠的山林裏竟顯得格外好聽。
白芷也只是覺得好聽,卻聽不出他關切的口吻,甚至她對“受傷”二字很是敏感,她驀然抽出劍沖上前,“就算受傷,我也能要了你的命。”白芷将劍抵着他的脖子,惡狠狠地威脅。
白芷怕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不夠聰明的真相,所以故作狠厲以迷惑敵人。她打定主意,沒把他帶到公子面前,絕對不讓他有任何可乘之機。
慕容煜不說話了,只是用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深邃眼神盯着她。
這麽近的距離,白芷從他的眼神裏沒有看到恐懼,甚至任何情緒好像都沒有,她覺得自己真碰上硬茬了,自己又不能真對他怎麽樣,白芷煩躁地收回劍,“你不要說話了,吵得我耳朵疼,你不是病了?病了就快點休息,等時機到了,你自然知道我是誰。”
白芷說完便回到原位坐下,處理又開始流血的傷口,打定主意接下來一句話也不說了。
慕容煜作為儲君,何曾受過她人這般對待,饒是他的沉着冷靜,此刻也忍不住變了臉,但想到自己此刻處境,他終究還是忍住了這份怒火。
“嘶”的一聲,是眼前女子因為不小心弄疼傷口發出的抽氣聲,慕容煜淡淡瞥了一眼,見她疼得五官扭曲,心裏有點幸災樂禍。
白芷不經意間瞟到他上揚的唇角,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撿起被她丢在地上沾滿血污的布條就往他身上扔去。
當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的時候,他心中暗藏的殺心頓時變得強烈。
他平日裏雖然待人溫文爾雅,禮賢下士,但這不過是禦人的手段罷了,真正的他可不是善類。
他一直隐瞞着自己有心疾的事,哪怕他的父皇也不知曉此事,若是被他的對敵知曉,他的儲君之位岌岌可危,如今這個秘密被眼前這女子得知,慕容煜自然對她起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