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不過是個棄子罷了
第4章 第四章 你不過是個棄子罷了
之後兩日南溪都沒見到過祈戰,不用面對他整個人心情都放松了不少,這心情一好病也好得快,到了第三日,魏民為他日常請完脈以後便告訴他可以出門去走走透透氣了。
屋外紛紛揚揚的下着小雪,天空烏沉沉的很是壓抑。南溪不是很想出去,但他确實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人都躺倦了,猶豫了片刻,還是讓婢女侍候他更衣,又推來了輪椅固定好,自己撐着輪椅扶手一點點挪了上去。
臨出門前,婢女為他披上一件狐裘披風保暖,戴了個純白色沒有一絲雜毛的狐毛圍脖,最後在他手中塞了個暖手的爐子,這才推着他往外走。
雪天清冷,南溪體質太過單薄虛弱,即使已經做足了保暖措施,結果只是才出門在前院轉了一圈便渾身都冷了下去。
小雪漸漸轉大,輪椅碾壓着青石板小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南溪微微仰頭,看着空中翩然飄落的雪花,眼底閃過一抹隐晦的豔羨。
他擡手接住一片雪花,那形狀不規則的雪花頃刻間就讓掌心的溫度熔化成了水珠。
随着第一片雪花融化,第二第三片也落入掌心,均是難逃消融的命運。
很快,掌心僅餘的溫度都被雪水浸冷。南溪看着一顆顆小水珠出神,在聯想自己的困境,竟不如這些雪花灑脫。
他自嘲的笑了笑。
婢女見此出言阻止道:“殿下病還未好全,還是盡量不要受冷了才是。”
“嗯。”
南溪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由着婢女用手絹為他擦拭幹淨。
婢女怕他又受了寒,推着他在前後院轉了一圈便帶他回去了。
行至殿門的階梯前,南溪迎面便與幾日不見蹤影的祈戰對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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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能出門閑逛了,看來八皇子的病情與心情都好了不少。”
祈戰站在臺階上,神色莫名的俯視着南溪,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
他朝婢女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會意,放開輪椅的推把福了福身道:“奴婢告退。”
婢女一走,整個前院就只剩他們二人。他一步一步往下跨步,朝着南溪逼近。
不過片刻,祈戰便站到了南溪面前,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當見到他圍脖的茸毛上沾了不少雪花時,擡手為他拂去雪花,語氣難得輕緩的問:“玩得可開心?”
南溪倒是不想見他,可自己又沒有腿跑,便只能低頭垂眸,手指把玩着手中的手爐,好似手爐是什麽特別吸引他的東西似的。
在聽到祈戰的話語後,他抿着唇沒吭聲,祈戰得不到回應也不惱,反而心情很好的轉到輪椅後方,雙手搭上推把,手腕一轉便将輪椅轉了個方向。
突如其來的轉動讓南溪很是不安,尤其是在祈戰居然二話不說推着他就往宮門走去時達到了頂峰。
他指尖扣緊了手中的暖爐,嗓音發緊:“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緊張得連對他的尊稱都忘了。
“自然是要帶你去看一場好戲。”
輪椅轱辘轉動的聲音停了,祈戰俯身靠近,未束的發絲垂落,微風一動便撩到了南溪眼尾,卡在長而卷翹的睫毛上,帶來絲絲的酥癢。
南溪下意識擡手去撩,卻恰好手指骨節碰到了祈戰靠近到了耳側的唇。
兩人都如觸電般,一人迅速縮回手目光慌亂,一人站直了腰身,鬼使神差般摸了摸剛才被碰到的地方。
還挺軟的。
兩人腦海裏同時飄過這三個字,只是一個是感慨唇軟,一個卻是感慨手軟。
南溪輕咳了幾聲,耳尖發紅,表面上看起來雲淡風輕無事發生,但內心裏卻早已将自己唾棄了千萬遍。
他是病糊塗了才會覺得這暴君的唇軟。
未免讓祈戰發現端倪,南溪欲蓋彌彰的轉移話題道:“陛下既然是讓我看好戲,那戲呢?”
南溪此時也沒多想,只當是尋常賞樂的戲曲,很快他就為自己這個決定後悔了。
祈戰叫人備了馬車,直接将他抱了上去,而後搖搖晃晃的出了行宮,沿着钰京的官道出了城門,一路往城郊外駛去。
南溪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馬車內燒了炭火,兩邊車窗被封緊,只餘側邊留着一個透氣的框格。
體虛的他熱得隐隐發汗,可他又不肯向祈戰示弱,便一直悶聲忍耐着。
倒是祈戰看出他的窘迫,擡手撩起厚重窗簾的一角,透了些許冷風進來降降溫。
南溪好過了些許,他撇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猶豫不定了片刻,還是沒忍住好奇問道:“這是去哪兒?”
如今天寒地凍,處處都是萬物蕭條的景色,南溪可不會天真到以為祈戰是帶他來賞景的。
祈戰回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倒也不是他賣關子,而是在他說完話沒多久後,南溪遠遠的便看到了許多臨時紮駐的營帳。
祈戰将他帶到了晉國大軍的臨時軍營,南溪實在搞不懂他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
馬車駛入營中,透過車窗,南溪眼尖的看到了營地一角高高矗立着一個木架,其上綁着一個赤條條的人,頭發雜亂披散着,看不清面目,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血跡凝結成塊,也不知是死是活。
南溪想,如此低溫的天氣,便是不死,恐怕也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前來接駕的是此前已經見過一次的大将軍李延,當看到南溪被祈戰抱下馬車時,他眼中明顯閃過一絲錯愕與不解。
莫說他不理解,連南溪本人也想不通祈戰為什麽要帶他來這裏。
兩人下馬之前随行的侍衛便已經将南溪的輪椅推了過來,哪知祈戰竟直接忽略了輪椅,抱着南溪就往最大的營帳大步走去。
如此親昵的行為自然引來無數的目光,無一例外的難以置信和震驚。
南溪被盯得後背發麻,但他又沒有反抗的餘地,索性閉上雙眼掩耳盜鈴。
軍營日常艱苦,不如行宮那般舒适自在,營帳只能勉強抵禦外間的風雪,內裏的溫度只比外頭要高了一點,
原本被馬車內炭火烤得發熱的南溪漸漸覺着冷了,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
“去把炭火燒上。”
祈戰一入營中便将他放到了輪椅上,他自然發現了南溪的異樣,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身為大将軍的李延燒炭火。
前腳才邁進來後腳還沒來得及說的李延:“……”
他默默看了南溪一眼,而後一言不發,扭頭又走了出去。過了片刻,他帶着兩名端着炭火盆的士兵重新走了進來。
有了炭火的熱度後,營帳內的溫度很快升高,南溪冰涼的手指漸漸回溫。
或許是覺得他沒有任何威脅,祈戰和李延竟毫不避諱的在一旁談論軍中要事。
南溪從未出過冷宮,連啓蒙都是小時候身邊伺候的太監為他啓蒙的,後來太監死後就再也沒人教習過他什麽。他除了會寫些字以外其餘什麽都不識,兩人的交談落到他耳中仿佛天書,一句都聽不懂。
南溪昏昏欲睡,也不知過了多久,交談聲突然停了,祈戰喊了他一聲,他瞬間驚醒。
“八皇子,讓你見個熟人如何?”
熟人?他能有什麽熟人?
南溪心中不解,祈戰已然吩咐守在營帳外的士兵道:“去把他拉過來,記得給他穿上一身衣裳。”
這話讓南溪想起了剛才在外頭看到的那個被綁在木架上的人,顯然他就是祈戰口中的自己的熟人。
等待期間南溪揣測了許久,将自己曾見過的人都猜了一遍,愣是沒能對號入座,直到半死不活的人被兩名士兵拖着進了營帳他才依稀有了些許印象。
士兵将人拖到祈戰面前,一腳踹上腿彎,使得他失去平衡重重跪了下去。
那人狀态很差,嘴唇和臉上的皮膚都因為嚴寒和缺水迸裂開來,眼底青灰,氣若游絲的,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渾濁失焦。
南溪仔細的觀察他的臉,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他記起了這人,當年皇後賜死他身邊的太監時,一旁監刑的正是他。
南溪看向那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多了一絲厭惡,與此同時,他用眼角餘光看向好整以暇的端坐着,仿佛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不放在眼裏的祈戰,心中疑惑漸生。
他是怎麽篤定自己認識這人的?若非今日見了本人,南溪都要記不起這人的模樣了。
南溪認得那人,但對方卻沒将他認出來,原本死氣沉沉的模樣在見到祈戰時突然回光返照了一般,踉踉跄跄的向祈戰的方向爬去,嘴裏念念有詞。
“你讓我交代的事情我知道的可全都交代了,你答應過我會留我一命的。”
“身為一國之君,你可不能出爾反爾!”
或許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他神情扭曲癫狂,只是還未往前爬幾步便被兩名士兵攔了下來。
祈戰漫不經心的轉動着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瞥向那人的目光冷冽又輕蔑。
他笑着道:“孤是答應過會留你一命不錯,你交代的那些情報也确實屬實,只是南寰那老東西的逃跑路線可對不上。”
“既然你對南寰如此忠心耿耿,孤又怎能違背了你的意願?”
祈戰話音剛落下,那人便瘋了,他怒目圓睜:“不可能!我是禁軍統領,皇上身邊最為親信之人,南撤的路線我也參與了,又怎可能會……”
他話還未說完卻是讓祈戰出聲直接打斷。
“你若是南钰國的皇帝,你會将自己的行蹤告訴一個被留下斷後,極有可能被敵軍俘虜的禁軍統領嗎?”
一句話問得他啞口無言。
“你不過是個棄子罷了,未免把自己在南寰心中的分量看得太重要了一些。”
這句話祈戰是說給那禁軍統領聽的,可目光卻牢牢的盯在南溪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