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心暖暖
第0002章 :手心暖暖
郁楚翻來覆去大半夜還睡不着,大腦活躍得像在舉辦一場盛大的運動會,身體和腦子意識各忙各的,把他累壞了。
躺久了頭疼,郁楚揉着眉心出來接水喝,客廳靜悄悄的,他不需要燈,一個人的時候很省電,摸到飲水機前接了杯水,飽飽得先喝一杯,然後再接一杯。
等的間隙,他回想起了前幾天一個非常短暫的夢,事件的發生地在珒大博士公寓樓,就是這地方,有他和教授嚴格意義上的第一個擁抱。
那時候他們還沒在一起。
沒在一起為什麽會擁抱?
郁楚想不明白,擁抱對教授來說,作用是什麽?
他想得太入迷,回房間路上,一個臺階沒注意,絆了一跤,然後連人帶杯子摔在房間走廊的小臺階上。
他哥回公司加班,有個文件忘了拿,半道折回來,推門就看到這一幕,魂差點吓沒了。
亮得反光的白瓷地板都是碎玻璃渣,不知哪個部位劃傷了,鮮豔的血滴滴答答地流。
聽到開門聲的第一時間郁楚就準備爬起來,那兩只劃傷的手急于撐地,掌心不偏不倚按在玻璃碴堆裏,疼得他立刻縮回手,不敢再亂動。
萬幸的是,血淌得多,傷得不嚴重。
郁楚被扶到沙發上坐着,配合他哥處理膝蓋,手掌,以及下巴上的磕傷。
“哥你去忙,我沒事。”郁楚搓一搓纏在手指頭上的創可貼,貼在了食指關節處,活動起來不靈活,不舒服。
“還沒事?”郁言松板着臉不讓他動,先拍幹淨他身上的玻璃渣,再掖起郁楚的褲腿,膝蓋上沒見血,也沒看到玻璃紮進去,但有一片不小的瘀青。
他頓住手上的動作,看一眼弟弟,“不好好走路,想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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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裴老師提的問題。”郁楚左手摸一摸右手的創可貼,再摸一摸下巴上的,貼着難受,感覺悶悶的,但他不敢撕……
“他讓你帶着問題回家?”郁言松皺眉,瞬間就不樂意了。
“不是,是我當時沒回答上來的問題。”郁楚不給哥哥反應的時間,接着說:明天沒有安排,我還想去裴老師那裏。”
他想讓裴錦緒幫他分析分析,教授那個擁抱是好的還是壞的,沒有确認關系的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是合理的事嗎?
但是…
僅僅一個擁抱,信息依舊簡陋,他自問自答道:“算了,再等等。”
一千五不是小數目。
“我給媽發了消息,她估計一會兒就回來。”郁言松看另一條腿沒事,松了一口氣,在他弟腦門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那根盲杖多好,我精挑細選的,你倒是用一用啊。”
“不要。”郁楚嫌棄得很明顯,手縮到了背後,嚴肅地皺着臉,好像那東西是什麽不可言說的恥辱,語氣堅定道:“我不需要盲杖。”
郁楚失明那天起,對盲杖排斥到了極點,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他的必需品,可他不覺得,他寧願‘四處碰壁,也不會‘屈尊’碰一下。
郁言松:“在家裏可以用,家裏沒別人。”
“不!”
“好好好,你不。”郁言松把他的手掏回來,手心朝上擺在腿上,“別動,我把地上的碎玻璃收拾一下。”
冉梅花半夜火急火燎從縣城娘家回來,郁楚已經睡熟,迷糊間聞到媽媽身上的香味,他最能辨別味道了。
手被握着,興許是冉梅花不相信大兒子的包紮手法。輕輕拆開重新包一遍。
但郁楚太困,勉強湊臉過去蹭了蹭那只溫熱的手,重新睡熟。
倒沒有再夢到教授,這種感覺不太妙,郁楚生怕記憶轉瞬即逝,第二天大早一聲不吭打車去了個地方——江邊步行公園。
這個步行公園距離A大地博士公寓不遠,郁楚扶着一把長柄的黑傘,傘腰身的束帶牢牢将傘纏成一根長棍子。
這…比盲杖好接受些。
他還不敢直接去博士樓,只能隔着一條江,坐在步行公園的長椅上,熱得泛粉的臉朝着博士樓的方向愣神。
那個擁抱如果出現在他們沒在一起之前,那麽,相關的記憶應該是教授好的方面。
這會是裴老師想知道的方面嗎?
或許,或許嗅到博士樓的味道,郁楚能夠想起更多的陳年。
但是走過去,靠近博士公寓樓,郁楚需要提前醞釀勇氣,醞釀時間待定。
他對這個已忘卻的教授,有一種條件反射的厭惡。
心理學上說,是經歷感情創傷,個體發展出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通過遺忘來避免再次經歷與創傷相關的情感痛苦...
還有一個更貼切地解釋‘定向遺忘’,大腦發出的‘遺忘’指令引起的記憶內容受損現象。當個體經歷痛苦階段,并潛意識裏抗拒回憶過去時,可能會逐漸真正忘記這些記憶。
人真是個神奇的物種。
很會保護自己。
“郁楚?”
三米左右的距離傳來一道男聲,郁楚耳朵悄悄一豎,這聲音不用猜,他直接肯定是裴錦緒的聲音。
真的耳熟,他不能确定産生這種熟悉感的原因是好聽,還是真的大衆,他在別的地方聽到過。
裴錦緒出聲的氣息有一點急,像是跑着步忽然停下來,很着急地搶奪空氣,而且空氣裏有一股裴老師的味道,跟那股熏香一樣令人感到親切舒适。
“裴老師?”
郁楚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一張白淨的臉轉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滿是創可貼的手指頭怎麽擺都不對,他不想被看到,更不想被裴錦緒一直盯着看。
那雙傷痕累累的手捏着傘柄顯得局促,放什麽位置都不太對。
在陌生的環境裏遇見熟悉的人,這對一個假裝正常人的盲人來說,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裴老師,你鍛煉身體啊…”郁楚心裏有鬼,寒暄的同時把雨傘放在腿上,屁股黏着椅子往旁邊挪了十幾厘米,他拿開傘靠在椅子邊,很有分寸地拍一拍右手邊的位置,“你要坐着休息一會兒嗎?”
裴錦緒沒客氣,走近坐下,摸了張紙擦擦額頭的汗,“下巴和手,怎麽了?”
“嗯…摔了一跤。”郁楚再一次摸摸手指上的創可貼,這是他感到煩惱和不自在的表現。
郁楚有點想裴老師繼續晨跑,如果不這樣的話,他今天很難用雨傘當盲杖離開江邊步行公園。
會露餡的。
“我看看?”裴錦緒先詢問他的意思,視線卻已經在他手上了。
“哦。”因為聲音耳熟,郁楚鬼使神差把右手慢慢伸過去。
裴錦緒接着他的手,怕他疼,小心撕開掌心那張創可貼,一條淺淺的劃痕映入眼簾,創可貼不透氣,捂得發白泛腫,有發炎的風險。
“劃傷嗎?什麽劃的?有沒有打破傷風?”裴錦緒又看了一眼他的下巴,創可貼貼歪了,沒有完全蓋住結痂的紅色傷口,他說:“摔得不輕。”
“玻璃劃的,消過毒了,我哥說沒事。”
裴錦緒:“下巴那兒歪了,我幫你調整一下?”
“謝謝你。”郁楚配合地擡擡下巴,聞到裴錦緒身上的香味,他很喜歡,默默湊近,幾乎用臉在蹭到裴錦緒的手指頭。
熏香根本不是裴老師身上的香味,這類似買家秀和賣家秀的區別,郁楚覺得自己永遠也買不到賣家手裏那一款熏香…
“這種傷口不能一直悶着,你回去記得外塗消炎藥,消炎膠囊裏的粉也可以,不怎麽痛。”裴錦緒連帶着幫他把手上歪了的地方都重新貼一遍。
手心暖暖,像裴錦緒正握着他的手。郁楚想到了教授那個擁抱,溫度是一樣的。他的心又虛又慌,低着頭不動,等對方主動把自己的手還回來。
不說話的這一分鐘裏,他在為‘如何體面離開’想辦法,想得極其入迷。悄悄練習了一個自然的微笑,擡起笑臉來,若無其事地問:“裴老師每天都來這兒晨跑嗎?”
“每天不至于,有空會來。”
“哦,你今天是跑結束了,還是因為我來,亂了跑步計劃?”
“是跑得差不多了,”裴錦緒問他,“你呢,來這麽早,有沒有吃早飯?”
“有。”
“吃了些什麽?”
“蒸餃和豆漿。”郁楚回答完才後知後覺裴錦緒這句問得有點...親密?
他們這次算上,才見過兩面。
裴錦緒:“你昨天發的那句,不補充後一句也沒關系,我需要的就是你當時的真實想法,而且像你這種情況,厭惡情緒才正常,不要有心理負擔。”
“好。”
郁楚這會兒不能和裴老師讨論這樣燒腦的事,盡管現在不用花錢也不想讨論。
他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點子,嘀咕道:“啊…有點渴,附近哪裏有水賣…”說着,他伸手拿上靠邊的雨傘,抱在半邊懷裏,一副随時準備起身去找水的模樣。
以郁楚對裴老師粗略的了解,就算是沒頭沒尾的‘渴’字,體貼入微的裴錦緒也會馬上注意到,并且給予重視。
可以理解,近幾年各行業競争實在太大,裴錦緒不從服務态度下功夫,這麽貴的咨詢費用,很難有來訪者……
裴錦緒視線落在他有點幹的唇瓣上,配合他的語速,慢悠悠地問:“我正好要去買水,幫你帶一瓶?”
郁楚險些不經大腦,迫不及待點頭,還好是頓住了,欲蓋彌彰地笑道:“那多不好意思,會耽誤裴老師的時間。”
适當的時候要謙虛,懂得一點人情世故,說點委婉的客套話。
說完郁楚心髒的位置好像有根筋提着,生怕裴錦緒不按常理出牌,真就作罷了……
裴錦緒笑道:“不麻煩,你想喝礦泉水還是蘇打水,或者別的什麽?”
是選擇題。
郁楚迷茫時候居多,很喜歡那種有方向感的問題,比如現在這個,他于是很認真地去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是礦泉水的話,太過寡淡無味,純飲料又太甜……蘇打水似乎不錯,他要了一瓶蘇打水,常溫。
“行,你等我一下。”
“裴老師慢點也沒關系,我不急。”
A大這一帶郁楚很熟,大學四年常來閑逛,如果他沒記錯,要買飲料需要過一個地下通道,到十字路對面的美食城。
夠了夠了。
這點時間足夠郁楚杵着雨傘當盲杖,迅速打輛滴滴逃離現場。
【作者有話說】
郁楚嘀嘀咕咕回家:我就說裴老師很體貼吧,這種人以後會吃大虧的。
作者:你打算怎麽和他解釋你這種不告而別的行為?
郁楚:我上車後馬上給他發消息了!(還轉了三塊的水錢)
郁楚總結:裴老師真是太單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