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渣男前任
第0001章 :渣男前任
傍晚的陽光從窗簾的罅隙照進來,空氣裏的塵埃被關進了這道光束裏,逃不出去了。
郁楚躺坐在靠窗的位置,被迫接住了這道光亮。他停下飄飛的思緒,擡胳膊壓在眼皮上。
幾秒之後,耳邊傳來窗簾滾動的聲音,是他的心理咨詢師幫忙帶上了窗簾。
郁楚把手放下來,搭回躺椅的扶手上,手指頭輕輕地扣扶手側面不太光滑的木頭表面,“不好意思,我剛才說到哪裏了?”
這句話今天第三次出現,所以郁楚的語氣略有一些小心翼翼。
關于上一段感情,對他而言實在久遠,久遠到需要抓住零星片段反複拼湊,有點像被打亂的一千塊拼圖。他在拼中間那段畫面,不難,就是需要多試幾次。
“說到你前男友出車禍,不在了。”裴錦緒倒水回來,放在郁楚左手邊的桃木圓桌上。
這個位置常年放着一塊螺钿工藝的木質杯墊。他将桌墊往郁楚那邊移動兩厘米,郁楚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喝水潤潤嗓,你出汗了。”裴錦緒把不含酒精的濕紙巾拆開,推過來,“不要着急,慢慢來也可以。”
根本慢不了。
郁楚很怕耽誤裴錦緒的寶貴時間,更心疼一小時一千五的咨詢費。他暗暗求自己遲鈍的腦袋瓜別再掉鏈子,快點快點,争分奪秒榨光這昂貴一小時的每一滴價值。
逼自己的好處就是,他不經大腦,脫口而出:“我叫他教授。”說完郁楚自己都愣了幾秒,将信将疑地重複,“是…教授…吧。”
“教授?”
“對,我以前,好像都這麽叫他。”
以至于忘記人家的大名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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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楚尴尬地笑兩聲,思思忖忖,再夠不到一點更具體的細節,悄悄在心裏掙紮,幾秒後直接放棄了。
他說:“模樣,聲音,還有一些關于他這個人的細節…都忘了。”
“嗯。”裴錦緒在記錄本寫字,寫得很慢,“沒關系,我們就稱他為教授。”他在本子上做了标注,紅色的筆圈住‘教授’兩個字,打上了重點符號。
“說說這位教授令你難忘的原因?”
“他是外院…藝術學院的教授,我畢業論文的指導老師。是我主動追求的他,畢業後我們就在一起了。我記得…他車禍前一分鐘,我在電話裏和他吵架。”
“為了什麽吵架?”
這一點郁楚記得特別清楚,“他出軌,我猜是下一屆畢業生。”
裴錦緒先是蹙眉,以為自己聽錯了,再問了一遍,得到郁楚肯定的答案後,若有所思點頭,“這是你一直以來忘不掉他的原因?”
“不,還有一個,他死了。如果我當時不給他打電話,不在電話裏吵,他就死不了。”說到這裏,郁楚試着回想争吵細節,但大腦像是糊了一層漿糊,還被纏了一圈蛛網,剝開了纏,再剝開再纏。
好難。
這感覺就像在回想過去某一天的一日三餐是什麽……
郁楚總結說:“太好的人令人難忘,太壞同樣難忘,他屬于後者。”
“你首先需要正視他對你的傷害,再才是去分析他的離世。”
裴錦緒低頭繼續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紙上已經寫了很多了,一個重點都沒有。
再擡頭,他注意到郁楚皺起的眉頭,以及眸裏那抹快速閃過的對教授的嫌惡,不知怎麽,他忽然有點想笑。
“教授這個人非常不好!”郁楚氣鼓鼓閉上眼睛,準備多想一些對方的渣男行徑,仿佛多羅列幾條出來,教授就會受到制裁,付出代價似的。
太多了。
拈花惹草、中央空調、冷暴力,撒謊精、沒責任沒擔當、玩失蹤……
不知道該從哪一個說起,每一條都有話可說,不過郁楚準備先放了放,詳細一下當時為什麽吵架。
對了。因為出軌。
看到了什麽?
看到教授和另一個男人在博士公寓樓裏擁抱,接吻,衣衫推到了胸口。看到白花花的後脊背,因為那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壓出一團深色,粉蒸肉似的五指印明晃晃落在脊背上。
他不忍心看了,倉惶地逃下樓。
郁楚忽然睜開眼睛,冷哼一聲,“壞東西,最後那通電話還假惺惺地說愛我!”
裴錦緒适當安撫他的情緒,再問:“你當時什麽感受?”
郁楚不說話,很認真在思考,一雙輪廓标準的桃花眼,因情緒的起落眼尾泛了紅,長睫壓下來,烏雲般遮擋住了瞳孔。
郁楚說:“想揍他。真的。”
裴錦緒抿唇笑了一聲,手中的筆猶豫落不下,在郁楚堅定地回答裏終于還是在‘教授’一詞的旁邊打了一個括號,寫上(出軌)。
郁楚的努力沒有白費,短短幾秒,他又想起了一些細節。
車禍當時,聽筒裏傳來刺耳的剎車聲,刀子似的劃破手機聽筒,郁楚當時的感受是,耳朵聾了十幾秒,然後聽到地震一樣的動靜,很大,連手機都在震。
教授在這翻天覆地的動靜裏,當場死亡。
死了。
郁楚胸口忽然沉甸甸的。
屋裏拉上了窗簾,有點悶。他說着說着,鼻尖溢出星星點點的汗,熏香微弱的燭光一照,蒙蒙透亮。
今天這樣的天氣,開空調太涼,風扇太吵。裴錦緒拿了一把棕榈葉手工編織的扇子,距離郁楚半米左右的距離,輕輕地晃。
郁楚察覺到了,因為那段不好的經歷而繃着的臉松了松,露出一點笑容。他抓一把劉海,把它們都順在了腦後,暗嘆花錢當大爺的感覺有點爽。
“你們家的服務很到位。”郁楚之前見過不少咨詢師,大多沒有‘耳緣’。
他已經很可憐地看不到了,對聲音有點高要求不過分吧?
“是嗎?我向來很注重來訪者的體驗。”裴錦緒還在思考他說的那起事故,問:“知道他遇難那天,你有過難過情緒嗎?”
“我當時,……”郁楚凝望着前方,仿佛正看着裴錦緒,但實際上,他的視線沒有焦點,只是空洞地穿過空氣,穿過一切阻礙,望着眼裏深不見底的灰色。
郁楚不記得了。
緊接着,一千五也沒有了。
圓桌上的熏香滅了。這個細節超級棒,熏香從點燃到自然熄滅差不多一個小時,好像在溫柔地告訴你,時間到咯,可以休息了。
簡直和剛才裴錦緒手動幫忙扇風的舉動異曲同工之妙。
郁楚從躺椅上坐起來,兩條腿乖乖踩回地面,準确無誤地拿到放在桃木桌上的水杯,一口氣喝下肚大半杯,放回去的時候小指先探到了杯墊,位置對了才敢松手。
樓下準時響起兩聲車喇叭,音調模拟得‘郁楚’。接他的人來了。郁楚不再猶豫,他問裴錦緒點的熏香有沒有購買鏈接。
第一天來就想問的。
“如果是私人定制,不方便說也沒關系。”
裴錦緒繞到茶幾另一邊,拉開抽屜,熏香是禮盒包裝,一盒十個。他拿了全新的一盒,拎着袋子挂在郁楚的手指頭上,“普通熏香,拿去吧。”
雖說是挂在他手指頭上,卻是确保他拿穩了才松開的手。
郁楚沒察覺到,暗暗得意自己的反應力驚人,不然就得砸在地上了。
郁楚不好意思直接要別人的東西,連聲說‘不行’,但已經到手的東西他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和高度送回去才顯得像正常的人。
眼盲這件事是除家人外,誰也不能說的秘密,就算是已經咨詢過三次的昂貴心理咨詢師也被蒙在鼓裏。
這是郁楚的底線。
裴錦緒讓他別客氣,郁楚心知現在不是推辭的好時機,大不了結算費用時連着熏香的錢一起給。
樓下的車喇叭又響了兩聲,郁楚必須得走了。裴錦緒像往常一樣先去給他開門,一般聽到開門的聲音,郁楚腦中的地形圖就自動成形了。
往前均勻地走十五步到門口,左轉三步半,按電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正常得更逼真,郁楚會拿着手機低頭看,其實什麽都沒看,兩根手指頭在屏幕上胡亂滑動,直到電梯門打開。
出了電梯就容易了,直直往前走三十五步,跨過咖啡廳的門檻,出來再直走十七步,他哥會在樹底下等他。
“怎麽樣?”郁言松坐上車,把那盒占地方的熏香放在後座,等他弟系好安全帶,問:“在裴錦緒這裏你能接受嗎?”
“可以。”
“效果怎麽樣?”
“嗯……”郁楚需要思考,思考的同時反手把熏香摸回來,摸索着打開,短短的手指甲摳滑了好幾次也沒打開。
郁言松皇帝不急太監急,伸手想幫忙,想起弟弟偏執的脾氣,以及過剩的自信心,又悄悄收回了手,“中間有透明膠帶固定,先撕開再摳。”
“哦。”
郁楚好不容易撕開包裝,見他哥還不開車,以為是在等他回答,于是道:“裴老師說,心事不能藏,越藏越深刻,我已經在慢慢地把心事說出來的階段了。”
郁楚剝開禮盒的卡扣,拿起一盒熏香湊在鼻尖聞,喜歡得直跺腳,美滋滋地放回去,又說:“哥,我還是覺得裴老師的聲音好聽,而且耳熟,不是我的幻覺。”
“大衆嗓音,能不耳熟嘛。”郁言松不以為意。
可根本不大衆!他是郁楚第一個覺得聲音耳熟的陌生人。
但郁楚反駁他哥,将禮盒恢複原樣,到家吃過晚飯,回房間迫不及待點上熏香放在書桌上,手機放在一邊,屏幕亮着,播着一本有聲文學,三點五倍速。
他倒在床上眯了一會兒,半夢半醒間被有聲書播報的‘第十九章’驚醒。
還好是醒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教授車禍當時什麽感受了。摸到手機,立刻給他的心理咨詢師發了條消息。
「沒有難過,我覺得他活該。」
“呼...”郁楚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思緒如同紛飛的落葉,雜亂而無序,不斷在腦海中盲目地回旋。
他活該。
這話尖刻冷酷,甚至惡毒。可這就是他能回想起的,內心最真實的感受。被傷害、背叛、抛棄的經歷在心中化作憤怒,如同被點燃的火焰,難以平息。
但郁楚不是一個喜歡沉溺于負面情緒的人,否則也不能因為這種事在心理咨詢師身上砸錢,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郁楚:「只是那一刻的想法。」
三分鐘後。
裴錦緒:「好的,我明白了。」
裴錦繡:「如果點了熏香,記得要開窗通風。」
郁楚原本不想動,可他肯聽裴錦緒的話,像學生無限信任老師一樣,把手機放回床頭櫃,蹦下床将卧室的窗戶推開細細一條縫。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
絕對的小甜餅,稍微有點搞笑。
受是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人設(他有自己的節奏)
攻就是一整個溫柔
喜歡收藏,謝謝你!
郁楚:哇!一千五的聲音這麽好聽,那兩千五呢,三千五呢呢?四千五?
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