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意與不在意
第40章 第 40 章 在意與不在意
見季知逸拉着江瀾音快步離開, 季雲姝趕緊拿過銀翹手中的披風,也顧不得和周圍人打招呼,匆匆跟了上去。
季知逸的面上雖無什麽表現, 但是低沉的眉尾, 抿緊的唇線都充分說明了他此時的心情十分不好。季雲姝也想不明白, 明明她哥已經開口拒絕了恭親王結親的想法, 江瀾音為什麽還要替他應下,不僅如此, 還收了陛下塞來的丫鬟。
江瀾音溫和應下時, 她從在場的大臣臉上看到的是驚訝與羨慕,但是一個妻子能坦然地替丈夫接下妾侍,如果不是心中暗妒, 那便是真的不在乎了。
季雲姝追在後方, 看着江瀾音越掙紮, 便被她哥攥得越緊的手腕, 不禁輕聲嘆了一息——
她家哥哥好像不管是哪條路都很坎坷。
“季将軍?你慢點!”
江瀾音掙了掙手腕,細白的腕部瞬時又緊了幾分。這一路她一分沒有掙開不說,拉着她的手卻一再收緊。
季知逸在生氣。
她按着那只圈住她整只手腕的手, 擡頭看向前方那道直挺的背影。
季知逸的步伐邁得大且急,高束于身後的發絲, 随着他的動作高揚拂動。
恭親王府的花園小道鋪滿了細滑石子, 為了赴宴,江瀾音特意穿了精致的軟底繡鞋,這會走在堅硬的石子路上, 腳下本就硌得難受,又被前方的季知逸拉着走得急快,她踉跄地跟在身後一連磕絆了兩下。
在她再次絆得一沉後, 前方快行的季知逸倏然一頓,緊跟着放緩了速度。
緩過氣的江瀾音擡手撩了撩自己已經滑落至手腕的披帛,試着掙了一下被攥住的手腕——
行吧,剛剛松一點的力度又加了回來。
季知逸的步伐雖然沒有先前那般急了,但是手上牽拉的力度卻是全然不減。
江瀾音沉默着任他拉着走出王府,她知道季知逸生氣,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
季知逸不想接納魏關月入府,這一點她也很清楚,如果可以,她也不會容恭親王将魏關月放進府中。
今日陛下親臨,他與恭親王之間的暗流,顯然比之前要翻湧更猛。陛下身體抱恙,恭親王又極力拉攏着朝中勢力,他的野心昭然于面。
如今他又将王妃的嫡親侄女委于季知逸做妾,自然不可能只是因為那點微不足道的恩情和魏關月的女兒心思,恭親王對季知逸拉攏與監視的目的顯而易見。
就當前的局面而言,拒絕恭親王的結親,對于季知逸而言最為有利。但是,無縫可入的季知逸,又如何能讓那些人放下心來?
季雲姝從身後追了上來,江瀾音回頭望去,不禁又想起前世那個一身嫁衣卻滿面淚水縮在季知逸身後的她。
與其讓人一直惦記,不如自己主動留縫,把主權握在自己手中。
“哥!你慢點!”季雲姝塌了肩急喘了兩口,她擡眸看了看氣氛尴尬的兄嫂二人,将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披風遞于季知逸道,“哥,嫂嫂的披風。”
季知逸看向身側的江瀾音,垂質的紗擺在微風的吹動下徐徐飄動,上京的早春依舊是留着餘冬寒意。
他松開一直緊攥的手,屈伸着過于用力而有些僵麻的手指,接過季雲姝遞來的披風覆在了衣衫單薄的江瀾音身上。
外散的熱氣被披風攏于周身,一直跟着疾走的江瀾音,後衫處已經洇了些許薄汗。她本想脫下披風,但是低首看到季知逸活動在她頸脖處系繩的手指,她掀眸瞥了眼他緊繃沉郁的神情,已經擡起的手又放了下去,任由季知逸替她攏好披風。
脖間繩帶慢慢系緊,江瀾音盯着他漆黑深沉的眼眸,嘗試開口道:“我知道你在為我擅作主張的事情生氣。對不......”
季知逸正在系繩結的手倏然用力,驟然收緊的繩結,驚得江瀾音猛然圓睜了眼收緊了線條柔美的下颌。她撲扇了兩下睫羽,觀察着眉眼又沉了幾分的季知逸,心虛而又小聲地吐完了尾音:“......起。”
垂着眼眸的季知逸神情平淡,他偏頭看向一旁的季雲姝,季雲姝立即識相道:“我想起書社最近來了批新書,我想去看看。你們不用等我了,我待會自己回去!”
季雲姝拎了裙擺走得飛快,季知逸收回手靜靜地立在原地,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江瀾音只言不語。
江瀾音輕擡着眉眼,觀察着季知逸的神情。這時她才意識到神情平靜的季知逸比先前皺着眉眼的他更具壓迫,反倒讓她更加緊張不安。
“為什麽要應下恭親王?”吞吐的氣息沉而斷續,墨色的瞳眸緊緊收攬着江瀾音面容上的所有細微神情。
江瀾音如實道:“如果拒絕,恭親王必然不快,這對将軍府而言并無好處。”
季知逸頓了半晌道:“他不快,那我呢?”
江瀾音只當他是不滿她替他作了主,輕輕舒氣勸慰道:“我知道你心有郁氣,但是讓一步可以息事寧人,又何必當衆與恭親王和陛下鬧得不開?雖說府中添了倆人有所不便,但明槍終比暗箭易防,往後多多留心便是。”
江瀾音覺得自己說得很是中肯,想着季知逸定然能夠理解明白,她彎了眉眼溫聲歉意道:“因着恭親王是突然發難,我也沒來得及與你商量,對不起。”
墨色的瞳眸沉而深邃,季知逸盯着眼前軟語商量的江瀾音,心間灼滿躁意:“恭親王不快,我也不快,那你呢?你又是什麽心情?”
“我?”江瀾音倒是沒想到季知逸會在意這一點,沉默回想,除了害怕季知逸耿直拒絕而招了恭親王他們惦記算計外,好像還有些不一樣的煩躁。
她凝望着季知逸疏朗的眉眼,倏然想起了魏關月看向他時的緋紅面頰。
魏關月不惜成為恭親王府棋子,做他的妾,她也要順着那一份心意跟着他。
魏關月并非被逼無奈,她是真真切切地喜歡季知逸。
而魏關月對季知逸的喜歡,她不快。哪怕季知逸果斷地回絕了她的情意,她依舊心有不滿。
就像是自己喜歡的東西被人侵占了一樣。
喜歡的東西?
江瀾音瞳眸一怔,她對季知逸的在意......已經到了這種程度麽?
“你一點也不在意魏關月她們麽?”
季知逸還在追問,江瀾音躊躇了片刻,牽唇一笑道:“當然在意,如果她們入府,少不得需要費心提防......”
“只是這樣?”
季知逸的聲音輕了許多,江瀾音目光微閃道:“這也是無奈之舉,暫時也沒有更好的方法。文太傅致仕歸鄉,太後與陛下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加難以捉摸。旁人都認為你娶了我,這是接下了太後遞來的橄榄枝,若是不接下恭親王與陛下的人,接下來他們就很可能會針對你......”
“我明白了。”季知逸打斷了她的話,一直盯着她的視線慢慢收了回去。
日暮的餘晖徹底消散,街邊小鋪的夥計舉着燭火将檐下燈籠一盞盞點明。寒風吹蕩的燈籠打着旋将隐在街巷邊的兩道身影拉長,季知逸深邃立挺的五官在昏黃燈火下晦明不清。
逆光而立的江瀾音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依舊從他挺立的身形感知到了些許情緒。
她低着頭看向季知逸被拉得纖長的身影,那道脊梁骨一如既往的直挺,但不知為什麽,就是莫名有些蕭索,堅實挺闊的肩頭壓滿落寞。
從吃百家飯的流浪孩童,到如今威震天下的一方名将,江瀾音很清楚他這一路的艱辛與無奈。想起他前世的結局,她實在是心有不甘。
季知逸值得更順暢坦蕩的人生,她不希望他與季雲姝再入困境。
不僅僅是他們,她也不想再成為旁人砧板上的魚肉。
江瀾音盯着地上孤單的影子,從屋檐下輕輕挪出半步,直到自己瘦削的肩頭與他并立,她才重新擡起頭看向他道:“我不會任她們在将軍府中胡作非為。”
琥珀色的瞳眸映出團團燈火,亮而灼目。
季知逸盯着這雙瞳眸許久,心尖微頓,喉間滾動道:“......為什麽?”
這次江瀾音回得極快,眉頭輕動不假思索道:“當然是為了我們過得更好啊!”
我們。
淹溺的心倏然尋到了一處汀州,簡簡單單的“我們”,成為了漂浮身前的巨木,将無措的他托出水面,得到了一線殘喘的機會。
季知逸遲緩地點了點頭,喉間滾動,緊合的牙關死死咬着那一塊救命浮木。
目光吞噬着身前人,他一點也不想松口。
沉郁胸口的氣息緩緩釋出,季知逸低眸輕聲道:“回家吧。”
江瀾音詫異地看向突然沉靜的季知逸,片刻後有些茫然地應聲道:“......好。”
似乎是怕她與季知逸反悔,第二天一早,魏關月和那位舞女,便乘着小轎被直接擡入了府中。
有些驚訝,但是也在意料之中。
小書房內,江瀾音放下手中賬本問道:“将軍知道她們入府了麽?”
“呃......應當是知道的。”
江瀾音疑惑地看向一旁前來彙報的杜管家,杜管家俯首解釋道:“将軍昨夜入了書房便沒出來,老奴早上敲門彙報時,他也沒應聲......但應該是知道了的。”
江瀾音點了點頭,杜管事謹慎道:“夫人您看,那兩位......姑娘該怎麽安排?”
“先安排住下吧。”
杜管事神情為難,江瀾音思考了片刻起身道:“罷了,我去看看。”
杜管事趕緊跟上道:“西頭園子沒什麽人住,離得遠,您看要不安排去那邊?”
江瀾音否決道:“直接這麽安排怕是不妥。”
“那總不能安排至東苑啊!這離将軍太近了!”
杜管事焦急勸阻,江瀾音腳下一頓,瞳眸輕轉道:“當然不能安排去東苑,我的意思是讓她們自己要求去住西苑。”
杜管事一愣,江瀾音擡了擡手,和杜管事嘀咕了幾句。
“老奴明白了,老奴這便去安排!”
杜管事匆匆帶人去準備東西,江瀾音帶着銀翹往前廳而去。
“郡主,人家巴不得往東苑粘,怎麽可能自己要求去西苑啊!”銀翹覺得江瀾音是在說夢話。
江瀾音看向她揚眉道:“不信?那你等會可要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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