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的态度
第13章 第 13 章 他的态度
窮歸窮,江瀾音看着将軍府的賬務,又着實無法嫌棄。
畢竟幾乎搬空了将軍府府庫的那筆支出,現如今都在她的手上。
江瀾音随手翻看着近兩年的財務進出,杜管家在一旁适時解釋道:“這本上的東西都是要給小姐的,将軍的意思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
給雲姝的?
江瀾音立時明白了管家的意思,這些應該都是季知逸為季雲姝準備的嫁妝。
看着這份和自己的聘禮平分秋色的禮單,江瀾音不禁有些詫異。
衆所皆知,季知逸常年在外,與家中聯系甚少。他與季雲姝僅有的幾次同席,兩人也是沒什麽交流,看起來親情十分淺薄。
就她前世與季雲姝的交往來看,季雲姝确實很少提起季知逸,偶爾提起也是吐槽兩句他的冷言無情。
不過,前世季雲姝既然能請動季知逸闖入傅家先人的安寝之地,替她收斂屍骨,這也說明他們兄妹二人的關系,并沒有大家所想那般僵冷。
而且,從季知逸替季雲姝準備的這份豐厚嫁妝來看,他對季雲姝的态度,也一定是談不上輕視的。
見江瀾音看着賬本垂眸不語,季知逸默了片刻,猶豫着開口道:“我與雲姝無父無母,她在這個世上唯有我這一個親人。作為兄長,我理應擔起責任......”
“嗯?”江瀾音回過神,又翻了翻賬本道,“你這份禮單準備的不妥。”
季知逸肩背一僵,随後望着微微擰眉的江瀾音緩聲商讨道:“我知家中錢財困頓,但我可以保證三月內填補上一部分用度。給雲姝的東西,你若覺得不妥,我們可以再商量......”
“你給雲姝備的東西基本都是些奇珍異寶,這些東西華而不實。她若有急需用錢之處,一時半會也無法變現。而且這些東西很多都是禦賜之物,變賣之時也需要謹慎考慮。”
江瀾音翻了翻将軍府目前的商鋪莊子道:“與其給她一堆財寶,不如給她一些可以延續生財的莊鋪,只要妥善經營,她今後入了夫家也是吃喝不愁,不必仰人鼻息。”
聽到江瀾音的話,季知逸錯愕了一瞬,随後瞳眸躲閃地錯了開來。
沒有聽到季知逸的回答,江瀾音停下翻賬本的手,疑惑地看向他道:“将軍覺得哪裏不妥?”
“沒......沒什麽。”
季知逸低頭輕咳了一聲,江瀾音盯着神色怪異的他觀察了片刻,随後柳眉輕挑道:“你剛剛不會是以為,我在反對你為雲姝準備嫁妝吧?”
季知逸搖了搖頭道:“你不會。”
随後,季知逸又紅了耳尖,神色有愧道:“但是府上財物緊缺,這是事實。你作為府中主人,有所權量也是應當。”
“緊缺是不錯,但也不至于揭不開鍋,再不濟還有你給我的聘禮,若有需要,我也可以拿出來......”
“不行。”季知逸否定道,“既是給你的聘禮,便是予你所用。錢財之事我會另想它法。”
季知逸斬釘截鐵的拒絕,倒是讓江瀾音怔了一瞬。
越是高門大戶,內裏腌臜越多。
她的母親是富商之女,當年嫁于她爹時,所備嫁妝也是豐厚無比。
加上江家本身所有的財産和出嫁時太後為她備得禮,她手上的資産就連有百年根基的傅家都只能勉力一比。
所以當年她帶着這筆豐厚的財産嫁入傅家後,傅老夫人也是動起了心思,只是礙于顏面,不曾明說罷了。
江瀾音看着抿唇皺眉的季知逸,不禁笑了一下,明明都窮成這樣了,主動送上門的肥肉還拒收。
傻子。
不過夫家動用女子的嫁妝,若是讓旁人知曉了,确實诟病頗多。
目前将軍府也沒窮到需要她接濟的程度,她也就不強做好人了。
“行,那就多謝夫君珍重,備此厚禮了。”
江瀾音重新翻開賬本道:“再添點莊鋪給雲姝吧,找些好經營不易虧空的......”
江瀾音的話語倏然一頓,不可置信地看着賬本上的盈虧道:“你是在池塘裏養雞麽?怎麽會虧成這樣!”
季知逸被訓得僵直,一向冷酷的面容難得顯出窘迫。
看到自家将軍快要僵成鐵板的身影,杜管家也尴尬一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這些莊鋪的勞作人員多為老弱,所以做起活來便差了些。”
江瀾音看了下賬本上的活計道:“齊涼山那邊的莊田活重,招些年輕力壯的能手去打理。”
“這......”
杜管家看了眼身側的季知逸,季知逸蹙了眉心商量道:“莊鋪的人手都換不得。”
江瀾音擡頭看向季知逸,對視片刻後,季知逸低頭歉意道:“對不起。”
季知逸的神情十分局促,江瀾音掃了眼那滿是老弱的名冊,輕輕點了點手指後,将賬本一合,全部還給了杜管家。
“那就先這樣吧。”
杜管家呆愣地接過賬本,恰逢小厮進來禀報道:“将軍,夫人,馬車已經備好了,不知何時動身?”
“現在走吧。”
江瀾音帶着銀翹率先走了出去,被撂下的季知逸還僵在原地,杜管家趕緊拽了拽他的衣袖催促道:“将軍,您快跟上啊!”
将軍府的馬車保持了将軍府一貫的低調風格,沒有多餘的雕飾,整體簡潔樸實。
江瀾音扶着銀翹的手上了車,進了車廂後倏然一愣。
寬敞的四方車廂內裝飾風格硬朗簡易,但在主位的一旁卻鋪放了突兀的綢緞軟墊。
四方的雕花矮幾上放着一小盒瓜果點心,桌上的茶壺還溢着清淡茶香。
江瀾音看着這些精心準備好的用品,捧起一旁散着溫熱的暖爐,冷着的嘴角軟了些許。
她知季知逸娶她是有所需求,所以一開始也就沒有期許季知逸待她會如何珍敬。
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心理,從季知逸用商量的語氣和她讨論季雲姝的嫁妝時,她的心裏就莫名多了些悶氣。
特別是季知逸反駁了她更換莊子裏的仆從,卻又不願意多做一句解釋,這股悶氣更是直沖腦海,惹得她心生惱火。
江瀾音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立場生氣,但是又很在意季知逸對她的看法。
腦海裏閃過前世棺木閉合前,她所看到的那雙濃如煙墨的瞳眸,江瀾音握緊手中暖爐,又驀然眷戀起他抱着早已寒涼的她,走過重重冰霧時所帶來的那抹溫暖。
她好像更怕冷,也更怕孤獨了。
江瀾音掀起窗簾看向正邁步走出的季知逸,心中微有茫然——
她究竟是為什麽在意季知逸對她的看法?
邁出門的季知逸似有所感,與撩簾而望的江瀾音遙遙一視。
江瀾音猛然松手,輕飄的簾子隔絕了視線,她重新靠回軟墊垂了眼眸。
一定是因為她不想被人誤解看低。
一定是!
季知逸看着歸于平靜的簾布立于原地,猶豫半晌後,轉頭對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去把驟風牽來吧。”
小厮應聲轉身,緊跟而來的杜管家攔住人道:“将軍,牽驟風做什麽,劉大夫說了,您的傷少說得靜養三個月,不能牽動!”
“傷?”季知逸眉頭微緊道,“我何時受了傷......”
杜管家扯了扯季知逸的衣袖提聲道:“您總是這樣不在意身子!這傷痛養不好,落了病根,後半生可有得苦!”
季知逸剛想接話,落下的窗簾又重新掀起,清亮的女聲響起道:“夫君還不上車麽?”
江瀾音說完便放下了簾子,杜管家趕緊推了推還在發愣的季知逸,推着他上了馬車。
馬車內江瀾音捧着暖爐閉目養神,季知逸盯着她看了片刻,默默坐至她的身旁。修長的手指搭于膝頭輕蜷,坐得端正的季知逸,時不時地斜眸偷偷瞥向一旁的江瀾音。
馬車緩緩穿過鬧市,逐漸趨于宮門。
季知逸繃緊了唇角沉默了許久,終是忍不住沉聲道:“對不起。”
江瀾音摩挲暖爐壁的手指一頓,睜開眼看向身旁的季知逸茫然道:“為什麽道歉?”
季知逸也愣了一下,濃密的眼睫輕動道:“我......惹你生氣了,對不起。”
江瀾音靠坐的身子微僵,随後慢慢坐起些身,調整了姿勢輕咳道:“沒有,我沒有生氣。”
季知逸瞥了眼她的神情肯定道:“你說的是你沒有生氣,那就是我确實惹你不高興了。”
江瀾音:“......”
季知逸抿了抿唇道歉道:“對不起,我......不太會說話,做事也不夠細心,我若是哪裏做得不好,你就直接告訴我,我可以改。”
季知逸一板一眼說得認真,這倒是讓本就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耍性子的江瀾音更覺心虛:“你沒做錯什麽,我也沒生氣。”
季知逸扣住字眼道:“也。”
江瀾音定着杏眸抿了抿唇瓣道:“......是有一點點生氣。”
季知逸正準備開口問緣由,江瀾音終于忍不住自己先開口道:“我也不是真生氣,我也知道将軍府的事情,也不需要事事和我詳說,但是你既讓管賬,卻又不肯說明不允許更換虧空莊鋪的人手原因,這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說完,江瀾音又摸了橘子,心不在焉地邊剝邊補充道:“當然,我這不是和你計較,我也不在意這些,就只是好奇問一問,你不說也沒關系,你的人我也不會動就是了......”
“将軍府的事情,為什麽不需要事事和你詳說?”
季知逸不贊同地皺着眉頭,江瀾音頓了一下,剝了一小瓣橘子塞進嘴裏沒說話。
“你我昨日才拜了堂,如今婚契已登記于冊。你是我的妻子,是将軍府的主人,府上沒有什麽事,是你不該熟知的。”
季知逸微微側身,看向江瀾音認真道:“我的事,只有你不想知道的,而沒有你不能知道的。”
江瀾音鼓着腮幫,裹着酸甜的橘汁沒有說話。
季知逸躊躇了片刻開口道:“我只是沒想好該怎麽和你說清楚莊鋪的事情,等進宮拜謝了太後,我帶你去莊鋪看一看,如何?”
江瀾音歪頭瞥向态度誠懇的季知逸,慢慢吞了橘子點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