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我本将心向明月
陸學林起床後神色如常,沒有因為這事向徐東發難。
也不知是真沒感覺,還是裝作不知道。
徐東自己更不會主動提起,這種尴尬的事,當然是越早忘記越好。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他跟陸學林都是男人,好端端的,怎麽在夢裏還垂涎起陸學林的身體來。
這不是變态是什麽?
想來陸學林應該是真的沒有察覺,不然以他的性格還不暴跳如雷,出言譏諷,讓自己顏面掃地。
想到這,徐東心裏稍稍安定了些。
夢又不受人控制,夢裏的內容不能代表他的所思所想,他心虛個什麽勁。
再說大家都是年輕氣盛的年紀,這種事不是很正常嗎?
他就不信陸學林真就那麽清心寡欲,沒一點反應。
徐東仔細想了想,他倆睡一塊這麽久,他好像還真沒抓到過陸學林這方面的把柄。
難不成這人真是個性/冷/淡?
不至于吧?
可惜陸學林每次睡覺都背對着他,早上也比他先起床,這事實在沒辦法證實。
這樣想着,徐東又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臉,他閑得沒事證實這樣的事情做什麽,真是有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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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東努力把這些想法抛諸腦後,像往常那樣和陸學林相處。
他以為兩人相處時不自在的人會是自己,誰知變化最大的那個反倒是陸學林。
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麽事,跟徐東聊天的時候,陸學林動不動就會看着他走神,話也越來越少,經常在他說了一大堆後,只回答一兩個字。平時去養殖場他都會等着徐東一起,這幾天他一個人來來回回,兩人基本沒待在一塊過。
這種毫無緣由的冷淡和疏遠,是徐東最讨厭的,趙志遠和許磊走了之後,宿舍裏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徐東無所顧忌,把人堵住,問他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學林盯着他看了很久,在徐東迷茫又急躁的眼神下,垂眸道:“沒什麽,就是有點煩。”
“煩什麽?”
陸學林張了張嘴,像是想通般笑了笑:“能煩什麽,還不是因為今年過年不回家,被我爸寫信罵了。”
“就這麽回事,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麽?”
當然是以為陸學林在躲他。
徐東搖了搖頭,沒把剩下的話說完,微微抱怨道:“山高皇帝遠,罵了就罵了呗,為這事你不理我,你可真沒良心。”
陸學林嘆了嘆氣:“我沒有不理你。”
徐東瞪了他一眼:“你當我是傻子,什麽都感覺不出來?你爸罵你,你擱我身上撒什麽氣,不是說要跟我做一輩子好朋友,你這哪有半點好朋友的樣子。”
陸學林扯了扯嘴角,譏諷他:“你不就是個傻子嗎?”
徐東鼓起腮幫子,背過身悶悶道:“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傻子,志遠走的時候邀請我去他家裏過年,我擔心某人一個人在這太孤單,拒絕了他。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還不如跟着去他家裏。”
臘月裏,村裏給知青放了假,離家近的知青已經收拾東西回家了,除了幾個女知青,男知青這邊只剩下了他們兩個,還有林硯池。
林硯池住在支書家,日常吃住都不跟他們在一塊,男知青這邊,只有徐東陸學林兩人相依為命。
村裏給的假期長,回一趟北京完全來得及。
只是來回一趟要花不少錢,徐東今年才下鄉,對家也沒有那麽渴望和想念,想着不如把錢攢着,明年再回去。
趙志遠家就在縣城,離村裏特別近,走的那天,他熱情的邀請了徐東去他家裏過年。
徐東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非親非故,哪有跑到別人家裏過年的道理。
再說他走了宿舍豈不是就剩陸學林一個人,那也太孤獨了。
也許陸學林并不在意,可徐東一想到自己走了後,連個跟陸學林說話的人都沒有,心裏就挺不是滋味的。
他一心一意替陸學林着想,這人倒好,一點沒把他放心上不說,還拿他當傻子看。
徐東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覺得被陸學林這麽一氣,心裏疼得厲害。
陸學林很喜歡讓他吃癟,直愣愣的樣子,又可憐又可愛。
捏着徐東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故意說:“你跟着他回家,那我怎麽辦?”
徐東低頭嘴硬:“我管你怎麽辦,你不是最喜歡一個人待着嗎,我走了,正合你意。”
陸學林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徐東被迫擡頭和他對視,這一刻,世間萬物,唯有自己一個人在陸學林的眼眸中,徐東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皮,嘀咕着拿開他的手:“你幹什麽啊……”
陸學林瞧着徐東下巴處被自己掐出的一點紅,坦言道:“你不防好好想想我今年為什麽不回家過年。”
“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在陸學林意味深長的眼神中,徐東默默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這個問題,之前他也想過。
他不回去,是因為手上拮據,可陸學林又不是個差錢的主,自然不會有這樣的顧忌。
他有什麽非留下不可的理由呢?
徐東也不是沒有想過陸學林是專門留下來陪他的,可他又怕是自作多情,他在陸學林心裏有那麽重要嗎?
為了陪他,陸學林連家都不回了。
徐東沒這樣的底氣,比起這個理由,他更願意相信陸學林不回家是有其他原因。
可此時陸學林的暗示,仿佛是在明确的告訴他,沒錯,這個人就是為了留下來陪他才不回家的。
想到這個可能,還有些生氣的徐東,嘴角怎麽都壓不住。
陸學林攬着他的肩膀,低笑道:“到底是誰沒良心?”
徐東也伸手攬住他:“誰叫你先不理我的。”
陸學林輕輕嘆了口氣:“這次是我不對,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徐東抿了抿唇,別別扭扭道:“你最好說到做到。”
下回陸學林要是再這樣陰晴不定,自己一定不會輕易原諒他。
村裏殺了豬,分了豬肉,陸學林養豬的活兒也算告一段落。
有陳奶奶在一旁指點,加上他喂養時很小心,今年的豬一頭也沒損失,村裏幹部高興,還給他多分了兩根大骨頭。
骨頭上一點肉沒有,陸學林又不太會用農村土竈,找了個借口把骨頭送給了陳奶奶,陳奶奶推辭不過,收下後,就讓他和徐東去自己家裏吃飯,順便還邀請兩人參加春芽的婚禮。
春芽的婚事是早就定好的,鄉下人家,只有農忙結束才能騰出時間辦婚禮,參考了陳奶奶的意見後,兩家人把結婚的日子定在了臘月十七這天。
春芽的婆家是村裏王衛國家,說的男人是王家老三王小川,人是陳奶奶替她相中的。
王衛國夫妻倆在村裏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只要兒媳婦不作妖,兩人不會故意苛待。
王小川上頭一個哥一個姐,都已經結婚分了家,平時也不會對王小川的事情指手畫腳。
那王小川也是個勤快踏實的人,從來沒在村裏人嘴裏聽過他半句不是,個子高高的,模樣也算端正,春芽相貌也不差,人又能幹,兩邊都對另一方挺滿意的。
之前媒人來介紹的人家,也有比王家條件好的,只是春芽情況特殊,沒個爹娘做主,陳奶奶覺得還是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些。
她是烈士遺孀,在村裏很有威望,各個領導幹部都要賣她幾分薄面,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就不信王家人敢辱沒春芽。
事實證明,她的眼光沒錯,王家并沒有因為春芽父母不在跟前,就欺辱她。
結婚該有的東西,王家一點沒少,甚至給的比其他家庭還要多,村裏人都誇他們辦事地道。
徐東和陸學林沒在鄉下吃過酒席,得了陳奶奶邀請後,臘月十七那天一大早,兩人便起了床,在參加婚禮前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
看樣子今天的天氣很不錯,不過這樣的季節,就算出了太陽,還是很冷。
兩人穿上厚棉襖,戴上圍巾帽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去了陳奶奶家。
婚禮雙方的人在同一個村,兩家人都需要人,因此來陳奶奶家幫忙的人并不是很多。
春芽娘家這邊沒什麽親戚,也就她親媽帶來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弟弟,這哪能震得住場子。
跟陳奶奶商量後,徐東和陸學林決定男方來接親的時候,他們充當春芽的兄弟,跟着一起過去。
陳奶奶自然說好,這樣的日子,誰不希望家裏能有幾個充門面的親戚。
在陳奶奶家吃完早飯,九點鐘左右的樣子,王小川就領着人來接親了。
鄉下婚禮都挺簡單,不像城裏有錢人家還會租個自行車隊來撐面子,有個驢車都算不錯了。
春芽弟弟太小,也就省了娘家兄弟背她的環節,王小川扶着她上了驢車。
明明馬上要成為夫妻了,她跟王小川對視一眼後,卻不約而同紅了臉。
純真質樸,美好得讓人眼熱。
徐東和陸學林充當送親的娘家人,跟着去了男方家,看着前面熱熱鬧鬧的接親隊伍,徐東感嘆道:“也不知道咱倆結婚的時候會是什麽樣。”
陸學林側目,見他眼裏帶着憧憬和羨慕,故意歪曲道:“咱們兩個男人,結什麽婚?”
徐東笑着打他:“誰說跟你結婚,我是說咱倆娶媳婦。”
陸學林想笑,又有點笑不出來。
“誰知道呢。”
陸學林以前不會想這樣的問題,現在是不敢想。
徐東勾着他的肩道:“我結婚一定請你當伴郎。”
“還有硯池,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都不能落下。”
陸學林卻道:“你結婚我一定不會來。”
“為什麽?”徐東震怒,“你還是不是我好兄弟了?到時候我綁也要把你綁來。”
把他綁去幹什麽,搶親嗎?
陸學林深吸了口氣,不願去想那些沉重的話題。
王家這邊很熱鬧,親朋好友加起來,恐怕得有十桌,堂屋的大門處還放了一張大桌子,桌子上坐着兩個人,年老的那個負責寫名字,年輕的那個負責收份子錢。
鄉下人份子錢都給的不多,普通鄰居可能就三五毛,關系近一點的親戚才會多送一些。
徐東經濟并不寬敞,想着陳奶奶平時的照顧,經常讓他和陸學林去家裏改善夥食,咬咬牙還是送了兩塊錢。
陸學林內心的想法和他差不多,既然都想好了要替春芽撐面子,他便大方的添了些,和徐東加在一塊,湊了個6塊6寫了上去。
不僅徐東看傻眼,周圍人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些莫名的意味。
陸學林視若無睹,讓記賬的人把他和徐東的名字在寫在一塊,表明這是他們倆人一起送的。
徐東想說些什麽,稍稍一想,又明白了陸學林的意思。
就像陸學林經常說的,瓜田李下,他一個城裏來的知青,不沾親不沾故的,給人家送這麽大個禮,還不知道會被別人編排成啥樣。
若是他們兩人一起送,就沒人會說什麽了。
知道陸學林在外面不太喜歡說話,等新人過來敬酒的時候,徐東端着酒杯攬着新郎的胳膊說:“陳奶奶拿我們倆當孫子對待,春芽是她孫女,也就是我們的妹妹,以後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說完又對着春芽笑了笑:“妹子,我跟陸學林一起祝你們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有啥事你跟我們倆說,我們哥倆一定不讓你受委屈。”
陸學林沒說什麽,只端起酒杯跟他們碰了碰,微微點頭,贊同了徐東的話。
春芽本來沒有太多的傷感,徐東說完,她的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
她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在身旁,體會不到手足情深的感覺,在這一刻,她仿佛也成了有哥哥的小孩,體會到了被哥哥護着是什麽感覺,嗫嚅着說了聲“謝謝”。
等人走開了,徐東便立馬向陸學林邀功:“怎麽樣,我剛才沒說錯話吧?”
陸學林往他碗裏挑了點菜:“難得見你聰明一回。”
徐東高興地吃着飯,一會兒又道:“這回又占你大便宜了。”
陸學林道:“錢又不是送給你的,占什麽便宜。”
話雖這樣說,可徐東也背了個大方的名聲。
徐東知道陸學林從來不在這方面計較,他看着陸學林情不自禁道:“你明明是這麽好的一個人,我以前為什麽會讨厭你呢,真是跟眼瞎了一樣。”
“你眼瞎的地方還少嗎?”
陸學林灌了自己一口白酒,刺激的辣味嗆得他臉色發紅。
徐東哈哈大笑:“讓你說我壞話,遭報應了吧。”
陸學林無奈搖頭,明知味道不好,杯裏的酒卻添了一次又一次。
徐東忙着吃飯,沒注意他,等席快散了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肩膀有些重。
低頭一看,就見陸學林靠在他身上,有些煩悶的扯着圍巾,紅着臉嘀咕道:“難受,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