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我本将心向明月
入冬後,徐東放牛的頻率漸漸低了下來。
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和陸學林一樣,只需要把牛棚打掃幹淨,一日三餐給它們吃飽就行。
養殖場四面漏風,溫度降下來後,更是冷得人瑟瑟發抖。
村裏也沒要求他們時時刻刻守在這兒,打掃完豬圈牛棚,到點再過來喂它們,其餘的時間都可以自由安排。
趁着活少,徐東開始織圍巾了。
別看他性子大大咧咧,手其實挺巧的,家裏最困難那幾年,徐媽會攬各種活回來補貼家用。
粘火柴盒,洗衣服,納鞋墊,織毛衣,這些活他和大姐都幹過。
在知青點,他從來沒展現過自己的手藝,就怕人家笑話他一個大男人弄這些玩意。
可除了自己織的圍巾,他實在想不到該送陸學林什麽東西。
幹完活回知青點的路上,他讓陸學林先走,說自己要去給陳奶奶送東西。
陸學林也沒其他事幹,便想着跟他一起去。
徐東特別激動地阻止他:“不不不,你別去,我很快就回來。”
他這個人一點事都藏不住,陸學林不知道他在搞什麽名堂,心中雖然不爽,但也沒強硬的非要跟着去。
徐東松了口氣,很快就和陸學林分開。
他去陳奶奶家一來是自己手生的時候可以向她請教,二來也是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把圍巾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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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幹針線活的女同志不少,男人做這些活的卻不算多,倒是城裏有不少男裁縫,徐東會織圍巾,陳奶奶也不覺得奇怪。
她瞧着那毛線不算鮮豔,想來是給男人用的,滿臉慈祥,問徐東:“給你自己織的?”
徐東笑着點了點頭。
“那你這毛線可買多了。”
她們經常幹針線活的人,稍稍看一眼,便能估算出織一條圍巾需要多少毛線。
徐東如實回答:“我打算給陸學林也織一條。”
正在給未婚夫納鞋墊的春芽接話道:“你還給陸知青織圍巾,你對他可真好。”
徐東沖着她眨了眨眼:“那可不,我這個人對朋友可仗義了。”
陳奶奶笑着,淡灰色的眼珠露出些許光芒,對春芽道:“人和人都是相互的,小徐這樣做,只能證明小陸對他也不錯。”
“是這樣的,不然誰願意拿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他除了嘴巴偶爾不饒人,大多時候都對我挺好的。”
徐東也不是瞎子,他能看出來,整個知青點,陸學林大概也只對他算得上是親近。
之前他們之間也鬧過不愉快,可那并不是不能調和的矛盾。
兩人各退一步,相處起來還是挺愉快的。
陳奶奶和他們倆接觸的機會比較多,知道他們二人雖性格迥異,但确實都是沒有壞心眼的好孩子。
她教了徐東幾種織圍巾的針法,徐東本身就有底子,經她打樣提醒過後,很快便上手。
想着陸學林比較挑剔,過于單調他恐怕會嫌棄,徐東挑了藏青、深灰、淺灰三種顏色的毛線,一格一格的變換着顏色。
這種分顏色的格子圍巾比單種顏色要複雜,織出來的效果卻不錯。
為求質量,徐東織得很慢,連着好幾天都去了陳奶奶家。
陸學林不知道他背地裏在搞什麽名堂,盡管心裏抓肝撓肺,面上仍矜持冷靜着,好言提醒:“陳奶奶家只有她和春芽兩個人,你跟春芽年紀相仿,一個人老去他們家算什麽事?”
趙志遠也道:“就是,可別怪兄弟們沒提醒你,春芽已經跟村裏一個老鄉定親了,你可別做什麽糊塗事。”
“什麽啊,你們想哪去了。我是去找陳奶奶,又不是找春芽,一個個的思想咋這麽龌龊。”
“咱們思想要是真龌龊,也就不跟你說這些掏心窩的話了。瓜田李下,就算你問心無愧,落到別人眼裏,恐怕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徐東心裏一驚:“外頭有人說我們閑話嗎?”
陸學林審視着他說:“暫時沒有,你要是再一個人天天往人家裏跑,那就說不準了。”
徐東當即便道:“那我以後不去了。”
他給陸學林織的圍巾已經收尾,下午去拿回來就行。
可是真到了把圍巾送出去的時候,徐東又有些躊躇。
陳奶奶誇他手巧,說他織的圍巾好看,陸學林一定會喜歡。
可陳奶奶不了解,陸學林這樣的大少爺,什麽好玩意沒見過,商場裏的圍巾款式多得讓人眼花缭亂,都是他這樣的人挑剩下的。
自己這條圍巾,也就買毛線花了點錢,真論起來是沒多大的價值的。
陸學林應該沒有這麽不識好歹,可萬一他不稀罕呢?
徐東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将這條費盡他心神的圍巾随手丢在了床上。
趙志遠跟另一個知青從屋外進來,見他十分氣餒的坐在床上,關心道:“東子,你咋啦?”
有人來了,徐東下意識想把自己織的圍巾收起來,可旁人比他的動作更快,趙志遠扯過口袋,笑嘻嘻道:“背着咱哥幾個藏啥好東西呢?”
徐東還沒張嘴,趙志遠就将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瞧着那針腳紮實的圍巾,他打趣道:“有情況啊,東子,老實交代,是哪個女知青送給你的?”
徐東怕他把圍巾弄壞,伸手奪過,趙志遠又轉手把圍巾抛向另一個叫許磊的知青手上:“你不說我們就不給你。”
徐東只能解釋:“不是別人送我的,是我拿來送人的。”
“你要送給誰?”
瞧着那顏色不像送給女孩子的,許磊道:“這還用說,肯定是送給林知青的。”
他一副了解了所有內情的模樣:“你看,這上面還有個L,可不就是林硯池的林嗎?”
徐東在心裏反駁:不是林硯池的林,是陸學林的陸。
正巧陸學林從外頭回來,趙志遠招呼他:“陸學林你來看,東子真是好偏心,大家都是朋友,他只送林知青圍巾。”
陸學林盯着那條圍巾看了許久,淡聲道:“林知青是他發小,跟我們這些普通朋友不一樣,只送他一個人不是挺正常的嗎?”
知青點的人都知道徐東和林硯池感情好,趙志遠也不是真的酸,鬧了一會兒就将圍巾裝好還給徐東,對他道:“難怪你一直往陳奶奶家跑,是讓她幫忙織的吧?老一輩的人手藝就是好,這織的比供銷社賣的還好。林知青都搬到支書家裏去了,你還惦記着他,有你這麽個朋友可真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林硯池在村裏弄了草藥鋪,草藥鋪離知青點遠,為了方便,他就搬到趙亭松家裏去了。
陸學林不想繼續聽他們說話,拿起畫冊道:“我出去寫生,你們慢慢聊。”
明明才從外面回來,轉眼又要出去。
徐東知道他的脾氣,那句“普通朋友”一聽就是陸學林故意說出來戳他心窩的。
別看他表明雲淡風輕,心裏指不定多氣呢。
徐東之前還怕他嫌棄自己的手藝,這會兒卻一點都不慌了。
真想看看陸學林知道這條圍巾是自己送給他的模樣。
隔天一大早,徐東難得起了個早。
瞧着還在睡夢中的其他人,他輕手輕腳打開了陸學林的櫃子,将疊得整齊的圍巾放到陸學林櫃子裏。
本來還想寫個紙條暗示一下,但他覺得以陸學林的聰明才智,有些事情應該不用他說得太明白。
放好圍巾後,他也沒等陸學林,一個人先去了養殖場。
喂牛的時候也心不在焉的,時不時就往知青點的方向看,直到路上出現了熟悉的身影,他才裝模作樣的把注意力放回了牛身上。
明明是慢慢悠悠走過來的,徐東卻覺得陸學林呼吸有點喘,頭發也微微有點亂,一點都不像他平時斯文的樣子。
陸學林手上拿着那條格子圍巾,對着徐東揚了揚:“你把它放錯地方了。”
徐東沒看他,垂着眸摸着老黑牛的牛角說:“沒放錯。”
陸學林走到他跟前,面上沒什麽表情,嘴角卻明顯的壓不住:“不是說是送給林硯池的嗎?”
平時這麽聰明的人,到了關鍵時候,竟然是個木頭腦袋,徐東氣呼呼道:“沒錯,是送給他的,你還給我,我等會就拿去給他。”
陸學林将圍巾藏到自己背後:“放到我櫃子裏的東西,那就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徐東說:“又不值幾個錢,誰會來搶,明知是送給你的,偏要故意來問,你這個人可真讨厭。”
圍巾出現在自己櫃子裏的那一刻,陸學林幾乎就明白了,他才是這條圍巾真正的主人。
但他仍想從徐東嘴裏确認,他就想徐東明明白白告訴他,圍巾是送給他的。
這會兒目的達到,心裏別提有多欣喜。
陸學林把圍巾系在了自己脖子上,他本身就長得好看,冷色系的圍巾襯得他的面目更加冷峻,五官也更清冷了。
徐東忍不住湊上前,誇贊道:“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樣,這條圍巾果然很适合你,也不枉我花了這麽多功夫在這上面,怎麽樣,我的手藝還不錯吧?”
陸學林整理圍巾的手突然頓住,震驚道:“這圍巾是你親手織的?”
“當然!”徐東既得意又苦惱,“要不是想給你點驚喜,我至于躲到陳奶奶家裏去嗎?你可別告訴別人,省得他們笑話我。”
陸學林眼眸深邃,靜靜凝視着他,眼裏流淌着徐東看不懂的情愫。
徐東只覺得這眼神有些危險醉人,他不敢繼續和陸學林對視,試圖再說點什麽來打破這微妙的氣氛。
“你也別整天吃硯池的醋,動不動就說些話來氣人,在我心裏,咱倆可比普通朋友好得多。我知道你挑剔,總是介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所以圍巾我只給你一個人織了,連硯池都沒有份……”
想到這,徐東心裏對林硯池還有點微妙的愧疚。
正想讓陸學林別去林硯池跟前顯擺,陸學林卻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懷裏帶,徐東被他拉扯得趔趄兩步,站穩後才發現自己被陸學林用力抱住了。
陸學林兩條手臂像鐵鏈一般将他牢牢鎖住,徐東越是掙紮,他便禁锢得更加用力。
徐東被他摟得喘不過氣,着急道:“你發什麽神經,趕緊松開我。”
“別動!”
“讓我抱一會兒。”
“就一會兒。”
陸學林的語氣還算平靜,可他抱人的力度着實不小,明明自己長得并不瘦弱,徐東卻産生了一種腰板都會被他抱斷的錯覺。
真不知道是哪惹到了他,平白無故的,又發瘋了。
一會兒,陸學林清潤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謝謝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
徐東還沒見誰表達謝謝是這樣式的,陸學林也太能折騰人了。
動又動不了,罵又不想罵。
徐東嘆了嘆氣,伸手擁住陸學林,拍了拍他的背道:“大家都是好兄弟,你別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