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我本将心向明月
直到下了車,徐東的脖頸才得到解放。
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嘀嘀咕咕将陸學林罵了好一陣,才将他心裏的氣順了下去。
一群知青進城各有各的安排,商量好下午在車站集合後,他們就四處分開了。
徐東要給家裏寄信,陸學林陪着他去了郵局。
陸學林的家人前段時間才給他寄了東西,短時間內應該是沒有他的書信了。
徐東和家人通信的頻率也不高,三五個月可能才會寄一封。
這是他給家人寫的第二封信。
把信裝好後,徐東又往信封了塞了點錢和票,陸學林看着他數了好幾次,差不多有二十塊。
這是将勞動掙的錢都寄回家了。
陸學林眉頭皺了皺,問他:“你不給自己留點?”
徐東正在填郵票,聞言頭也沒擡道:“之前下鄉的時候,我爸媽給我拿了錢,我還剩了挺多,夠用了。”
他一直待在村裏,除了集體購買東西的時候需要交錢,平時用錢的地方并不多。
父母工作不穩定,家裏還有個在上學的小弟,能給他們分擔一點算一點。
他有他的計劃和考慮,陸學林也不便多說。
寄完信,出了郵局,看着兩條截然相反的路,陸學林問:“先去供銷社,還是先去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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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走得急,沒吃早餐,徐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是先去吃飯吧。”
陸學林問了人,選擇了右邊那條路:“那就去下館子,我請你。”
徐東揚眉道:“真拿自己當冤大頭呢,給我那麽多好東西,又請我吃飯。聽我的,這頓飯我請。”
陸學林低頭拍了拍衣袖上不小心沾到的白灰,說:“跟我吃飯,沒有讓你買單的道理。”
徐東聽得牙酸:“知道陸少爺財大氣粗,別在我面前顯擺了行不?”
“不是顯擺,是想為剛才在車上的事情向你賠罪。”陸學林看着徐東,神色有些認真。
提起這事,徐東氣又不打一處來:“确實該賠罪,我脖子現在都酸呢。”
“走吧。”陸學林右手搭上徐東的胳膊,吓得徐東當即抖了一下。
他渾身僵硬着,害怕陸學林有其他動作,确認陸學林只是簡單的攬着他,這才松了口氣。
該說不說,他剛在車上是真被陸學林弄怕了,就擔心他又突然抽風折騰人。
之前他也不覺得男人之間勾肩搭背的有什麽,怎麽同樣的動作由陸學林做出來,竟然這樣怪裏怪氣的。
徐東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把那些亂七八糟理不清頭緒的事情都甩了出去。
今天國營飯店的小黑板上寫了好幾個硬菜,徐東搓了搓自己的手,半是威脅半是玩笑道:“可算讓我逮着機會好好宰你一頓了,今天我非把你吃窮不可。”
陸學林看了一眼菜價,不甚在意:“想吃什麽随便點。”
得了他的話,徐東便挺直腰板,雄赳赳氣昂昂走進了飯店,吆喝道:“同志,給我來一碗……”
在服務員和陸學林的矚目中,他臉不紅心不跳的喊道:“桃花面。”
服務員切了一聲:“桃花面4毛錢一碗,還要其他的嗎?”
“你問問他,我只要一碗面。”徐東指了指陸學林。
似乎沒料到他只要一碗面,陸學林道:“不是說要宰我一頓?”
徐東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樣:“桃花面也很貴了好不好?要不是你一起,我肯定舍不得點。”
他本來想點陽春面的,就是陽春面不到一毛錢,要是他點了這麽便宜的面,依陸學林那個性子,還會覺得自己看不起他。
陸學林讓他先去找了位置坐下,自己則是又看了會兒菜單,也跟着點了碗桃花面。
這會兒飯店的人不是很多,他們點的桃花面很快就被端了上來。
比起清湯寡水的陽春面,桃花面裏多了一片肉,兩個丸子,還有調料湯。
這樣一看,還是挺豐盛的。
國營店的份量給得也足,滿滿當當一大碗,花4毛錢能吃肉還能吃飽,徐東已經很滿足了。
在他大快朵頤的時候,陸學林又起身去了窗口那邊,徐東正好奇他要做什麽,不一會兒就見他又端上來幾盤菜。
一盤回鍋肉,一盤土豆肉絲,還有兩個煎蛋。
徐東吃面的時候,可從來沒加過這麽豐盛的配菜。
在他目瞪口呆中,陸學林端起盤子,把土豆肉絲和回鍋肉往他面裏挑。
眼看着盤子裏的菜剩得越來越少,徐東連忙阻止:“夠了夠了,我的碗都要裝不下了,剩下的你自己吃。”
肉菜在徐東碗裏堆成小山,不攪拌幾乎都看不見裏面的面條,陸學林這才滿意,将剩下的菜倒進了自己的碗裏,煎蛋也一人分了一個。
徐東算是徹底服了他,他知道陸學林大方,不好白白占他便宜,所以只點了一碗面。
結果這人倒好,什麽貴他買什麽。
土豆肉絲大概便宜些,可這份回鍋肉,怕是得花點錢。
徐東把肉和面攪拌在一塊,十分無奈:“以後你找對象,一定得找個勤儉持家的,要是兩口子花錢都大手大腳,再厚的家底都不夠你們敗。”
在他們家,兩個人吃這樣豐盛的菜,真是死罪中的死罪。
被數落的人也沒生氣,咬了口煎蛋說:“我看你就挺持家的。”
“那可不,我最會精打細算了……”說到一半,徐東意識道不對,擡眸看了陸學林一眼,卻沒從他臉上瞧出什麽名堂來。
“你是順口一說,還是在陰陽怪氣我摳門?”
陸學林眉心攏到一塊,不知道他是如何從這簡短的話裏悟出了這麽個意思。
短暫的沉默,讓徐東以為陸學林被自己戳中,沒好氣道:“我小門小戶出生,哪能跟你相比,我說這頓飯我請,你又不讓,這會兒又來說我摳門,你可真是……”
話沒說完,陸學林就往他嘴裏塞了個東西:“吃飯就好好吃飯,別說話了。”
“還有我沒那個意思,你不要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着,我是太監嗎?動不動就陰陽怪氣。我那是在誇你,誇你勤儉持家你懂不懂?”
不懂,他一點都不懂,誰讓陸學林老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叫他如何不會曲解他的意思。
被堵着嘴的徐東嗚咽兩聲,陸學林所謂的吃飯不能說話,是特指他不能說話吧。
可真是霸道。
狠狠嚼了兩口嘴裏的東西,徐東忽然回過味來,哎喲,這不是陸學林剛吃的那個煎蛋嗎。
吃過的東西還塞給他,真是埋汰。
好在他不像陸學林那樣有潔癖,吃過就吃過吧,這麽好的東西,他可不會嫌棄。
他巴不得多吃幾個蛋呢。
心裏這樣想着,手卻不聽使喚的把自己碗裏的煎蛋挑給了陸學林,随即一只手支着下巴,有些玩味的看着他。
陸學林面不改色挑起雞蛋吃了兩口道:“你不吃飯,一直盯着我幹什麽?”
徐東道:“看來醫院的血清不僅消滅了你體內的蛇毒,還把你的潔癖都趕走了。”
別人筷子挑過的東西,擱以前陸學林可是看一眼都嫌髒,哪會大大方方吃進自己肚子。
今天太陽可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陸學林垂下頭沒有接他的話,徐東怕面起坨,也自顧自吃了起來。
這個年紀的男人,飯量大到超乎人的想象,那麽大一碗面,徐東愣是吃得幹幹淨淨的,陸學林怕他沒吃飽,還說可以再來一份。
徐東連忙搖頭,就這一份都撐得他快走不動路,哪裏還能再來一份。
陸學林胃口沒他大,不想浪費,也咬牙把面吃了個精光。
吃完飯,兩人又去了供銷社。
難得進城一趟,除了要吃得盡興,自然還要買點東西回去。
馬上要到冬天了,徐東打算買塊布回去給自己置辦一身過冬的衣裳。
他在衣食住行方面都不怎麽講究,買的布都是最便宜最粗糙的那種。
陸學林怕麻煩,想買成衣,被徐東勸了下來。
成衣太貴,又沒有自己做的保暖,還不買塊布回去,花點手工費讓村裏的裁縫做。
陸學林聽了他的話,挑了幾塊好的料子,又買了棉花。
徐東讓售貨員把他們兩人的東西分開裝好,一邊掃視着供銷社的櫃臺,一邊對陸學林說:“吃的咱們還剩不少,就暫時先不買了。”
陸學林點頭:“聽你的。”
他不跟自己鬥嘴的時候,看起來特別順眼,徐東心情不錯,眼睛落到一團毛線上,便挪不開了。
聽村裏的人說,他們這裏的冬天很冷,除了棉衣,圍巾手套的怕是也得準備。
陸學林又送他東西,又請他吃飯,總是占他的便宜,徐東也不好意思。
或許他也應該送陸學林一些東西。
想到這,徐東又讓售貨員給他裝了幾團淺色的毛線,還有織圍巾的鋼針。
見陸學林眼裏有探究,他搶先回答:“幫陳奶奶帶的。”
陸學林了然,沒有再深究,只問:“你帶的錢夠不夠,不然我一起付了?”
“夠夠夠,我自己來。”
付了錢,徐東從售貨員手裏接過貨物。
他剛才騙了陸學林,毛線是他買來自己用的。
有兩年沒做了,也不知道他的手藝有沒有生疏。
成品都還沒出來,要是這會兒就大大咧咧的告訴陸學林,到時候搞砸了,肯定要被他笑話。
可他倆同吃同住,幹活也在一起,到底要怎樣才能悄悄咪咪的把圍巾織好呢?
這可真是太讓人苦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