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我本将心向明月
徐東愣了愣,旋即掏了掏耳朵道:“大聲點,我沒聽清。”
瞧着他那有些壓不住的嘴角,陸學林搖了搖頭道:“沒聽清就算了。”
徐東嚷嚷:“嘿,你這個人怎麽這樣?”
“我怎樣?”
徐東毫不留情的控訴他:“剛還說要跟我當牛做馬,現在卻連一句好聽的話都不願說,我就知道你心不誠。”
陸學林嘴角有笑意劃過,把人弄炸毛了,他又去哄。
“我确實是誠心感激你,也是真的想和你道歉。”
徐東撇了撇嘴,手指揪着床單不去看他,兩只耳朵卻高高豎起,想聽他再說幾句服軟的話。
陸學林也沒讓他失望,繼續說道:“之前是我不對,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遲遲沒有下文,徐東轉頭看向他,忍不住道:“這就沒啦?”
陸學林實話實說道:“其他的我說不出口。”
以他的性子,讓他說出這些話已經夠讓他為難了。
徐東要的也只是個态度,并不是真的想讓陸學林在他跟前伏低做小。
“算了,我知道你這個人全身上下,就屬嘴巴最硬,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你這回吧。”
徐東單手握拳,在陸學林身上捶了一下,這事也就算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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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重歸于好,徐東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你怎麽就這麽倒黴,蛇都快冬眠了,你居然還會被咬。”
這事說起來也怪陸學林自己腳賤,這幾天他心裏不痛快,路過竹林看到枯葉堆成的小山坡,想發洩一下心裏的郁悶,就伸腳踢了踢。
殊不知蛇這種生物是最喜歡陰暗潮濕不見陽光的地方,陸學林一腳踢散了人家的栖息地,可不得被狠狠報複。
徐東聽了連連搖頭:“你就是活該。”
陸學林想頂嘴,卻沒辦法辯駁。
“你腳賤卻算了,還連累我也跟着倒黴。”徐東将自己受傷的腿伸到陸學林跟前,“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疼。”
護士給他上了藥,傷口處也用紗布包紮着。
陸學林擡手,輕輕撫摸着徐東傷口周圍的皮膚。
他的指尖冰冰涼涼的,徐東只覺得被他摸過的地方又癢又冷,忍不住躲了躲,一不小心卻又扯到了自己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緩了會兒罵罵咧咧道:“看來你不僅腳賤,手也賤,以後再亂摸,我就把你那雙爪子給剁了。”
陸學林沒把他的話放心上,收回手道:“好好休息,別折騰了。”
背着他跑了那麽遠的路,徐東确實有些勞累。之前擔心他的傷勢,精神也很緊繃,這會兒放松後,困意和倦意慢慢襲來。
他懶得動彈,讓陸學林往裏靠了靠,兩人擠在一張床上休息。
兩只眼皮已經有些睜不開了,徐東邊打哈欠邊道:“你也別嫌我身上髒,條件有限,有啥問題你都給我忍着。”
“陳奶奶家的狗你也沒白喂,要不是它機靈來找我,你恐怕真得嗝屁。”
“看在它這麽通人性的份上,下次別喂火腿腸了,獎勵它吃點肉吧……”
徐東喋喋不休的說着話,越到後面聲音越小,一會兒,病房裏便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陸學林坐在病床上,靜靜凝視了徐東很久很久,連日的焦躁不快在他聲聲抱怨中一掃而光,他細細端詳着徐東的眉眼,那顆冰封已久,豎着圍牆,鋪滿荊棘的心髒,此刻像有陽光照入,生出了幾分暖意來。
之前吵架時徐東曾說,沒有人願意和他做朋友。
當時的陸學林很想反駁,告訴他自己在城裏有很多朋友,他們比徐東聰明,比徐東優秀,比徐東會審時度勢,更比他會看人下碟。
就是這樣一群人,在陸家得勢時,他們蜂擁而來,陸家失勢後,他們又一哄而散。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實在太難。
像徐東這樣永遠懷揣着赤誠之心,不計較利益得失的人實在太少太少。
那些人或許身世比徐東好,腦筋比他轉得快,但是在陸學林心中,他們連徐東的指甲蓋都比不上。
他看着徐東,低聲呢喃:“不管我在你心裏排第幾,以後你在我這,永遠排第一。”
徐東嘴角上揚,面帶微笑,似乎正陷入一場美夢。
……
兩人在醫院住了兩天,第三天早晨,林硯池和趙亭松便趕着驢車來接他們回去。
醫生給他們說了注意事宜,開了點藥,就放他們回去了。
來時陸學林傷得重,回去時,倒是徐東開的藥更多。
他膝蓋上的傷口有些深,醫生讓他回去好好修養,傷好了後,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就是可能會留下一塊疤。
一塊疤而已,徐東一個大男人,不怎麽在乎。
留着也好,以後陸學林要是敢惹他不痛快,這疤就是插在陸學林心口的刀子。
徐東就不信他不內疚。
對于徐東要留疤的事情,陸學林心裏确實很在意。
回了知青點,他就給家裏寫了信,将這次的事情三言兩語帶過後,便讓他們準備謝禮,好感謝徐東他們。
信的末尾,還讓家人去北城的大醫院問問,有沒有祛疤的膏藥。
陸媽接到信後,擔心得都快吃不下飯。
陸家一共有四個孩子,陸學林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
大哥去建設西北,二哥去了黑龍江兵團,姐姐則是進了研究所,當了科研人員。
只有他,平平無奇,毫無是處。
按理說,他是能留在父母身邊的,陸家已經平了反,以陸爸的身份,在城裏給他找份工作不是什麽難事。
陸爸也并非是個迂腐頑固之人,在陸媽的要求下,陸爸給他在城裏安排了一份差事。
只不過在報道的前一天,陸學林自己跑去了知青辦事處,找了個不願下鄉的人,以四百塊的價格把工位賣給了他。
然後再把自己的名字填到了下鄉的名冊裏。
陸爸得了這個消息自然生氣,不過他心裏倒是支持陸學林下鄉的。
生陸學林的時候,正是他工作的上升期,幾乎每年都要換一個地方,孩子太小,不适合跟着一起跑,就将他留在了老丈人家。
後來老丈人家裏出了事,他們才把陸學林接到了身邊,可能孩子已經過了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時候,不管他們做什麽,陸學林都跟他們親近不起來。
陸爸陸媽心裏有遺憾也有愧疚,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總是想多補償他一些。
誰知這小子卻完全不領情。
也許下鄉歷練一番也是好的,陸爸不求他能改變什麽,只盼望着去了鄉下,他能多多磨煉性子,收斂一下他那不讨人喜歡的脾氣。
為這事,陸媽還和他置氣了好長一段時間。
陸學林知道母親的性子,所以對于被蛇咬這事只是一筆帶過,重點提了朋友對自己的救治。
簡短的言語差點沒把陸媽吓暈,盡管知道他已經痊愈,陸媽仍嚷着讓陸爸把他弄回城。
陸爸心中也有些後悔,磨煉的方式有那麽多,為什麽偏讓他去那麽遠的地方,不說其他,若是陸學林真在鄉下出了事,他們夫妻倆恐怕這輩子都要活在悔恨中。
半個月後,陸學林收到了一個很大的包裹,除了錢和票據,父母還給他準備了很多物資,讓他替家裏好好感謝一下那些救他的人。
陸媽還在信裏告訴他,陸爸已經在着手準備他回城的事了,讓他耐心等待。
至于他說的什麽祛疤膏,陸爸也安排秘書去問了,幾個醫院都沒那玩意。
回城的事,陸學林并沒有放在心上,他在鄉下待了大半年,已經慢慢習慣了這裏的生活,盡管村裏有很多的不方便,但他暫時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把信放好後,陸學林就将包裹裏的東西拿了出來,給徐東林硯池他們都分了。
救人的時候,他們幾個人心裏都沒想過回報的事,別說是陸學林,知青點随便哪個知青受了傷,這群正義的年輕人都會站出來幫忙。
徐東得的東西最多,麥乳精奶粉水果罐頭應有盡有,甚至陸學林還花錢去老鄉家裏買了雞蛋,美其名曰要給他這個病號補身體。
徐東哭笑不得,明明被蛇咬傷的人是陸學林,怎麽到最後補身體的人卻是他。
在陸學林不容拒絕的贈與下,徐東把東西放進自己櫃子裏,感嘆道:“要不怎麽說陸少爺財大氣粗,瞧瞧這大手筆。你說你要是多受傷幾次,我豈不是都要靠這事發財了?”
陸學林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徐東捂嘴偷笑:“老實說,我肯定比你爸媽還盼着你好,你知道為什麽嗎?”
陸學林眉心微不可聞地跳了一下,凝望着他道:“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每次你受傷都會連累我,你說我能不盼着你好嗎?”
他可不希望這種事再來一次了。
陸學林:……
說得他跟掃把星似的。
瞧他一臉吃癟的樣子,徐東笑着過來攬着他道:“剛才那些都是玩笑話,但我接下來說的一定發自肺腑。”
陸學林安靜聆聽着,沒推開他。
徐東道:“很感謝你送的大禮,我宣布以後你和硯池在我心裏并排第一,你們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一番幼稚的言論惹得其餘人哄笑,只陸學林記在了心裏。
他輕輕扯了扯嘴角說:“那我以後繼續努力,争取成為……”斟酌一番後,他慢慢道:“成為你心裏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