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
徐東那番話雖然有激陸學林的成分在,但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在鄉下,放牛喂豬都是重要活計,他倆能謀到這份差事,也算是走大運了。
林崗村的養殖場規模不算很大,飼養的牲畜也就豬和牛。
徐東的陸學林的任務大差不差,除了每天要按時給豬牛喂食,還要時不時打掃養殖場的衛生,防止它們染病。
唯一不同的,就是徐東得跟黃大爺一起去山上放牛。
養殖場的環境并不好,陸學林去的時候,陳奶奶正在打掃豬圈的衛生。
陳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如從前,眼看着春芽到了說親年紀,這陣子就一直在跟她相看婆家。
挑來挑去,最後好像挑的還是村裏的人。
陳奶奶忙着春芽的事,加之年紀越來越大,對村裏這幾十頭小豬崽,實在是力不從心了,所以才讓上頭的幹部重新安排人。
陸學林對外界的事情不太關心,這些都是徐東跟他說的。
陸學林覺得徐東嘴碎,架不住村裏那些大爺大媽喜歡他。
他不像其他城裏人那樣高高在上,跟誰都能唠上幾句,大爺大媽們很多話都樂意跟他說。
有他在,陸學林也被迫知道了不少事。
陳奶奶對陸學林印象還不錯,見他來了,就停下了手裏的活和他交代了幾句。
豬草村裏安排了人送,不用自己去割,切碎了拌點谷殼粗糠将豬槽填滿就行,這些小豬崽很好養活,只要有吃的,它們一點都不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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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打掃豬圈累了點。
冬天的時候,可以三五天打掃一次,夏天卻必須得每天都掃一掃。
養殖場蚊蟲鼠蟻很多,若是不把衛生搞好,這些豬很容易染病,一旦鬧豬瘟,後果不堪設想。
就算是喂豬的人各種小心,村裏每年還是會損失幾頭。
糞便也不能随便清理,村裏的作物還靠這玩意灌溉,在養殖場幹活的人得把糞便收集到一處,等着其他人過來挑走。
陸學林的眉頭來到養殖場後就沒有放平過,皺巴巴的能夾死一只蒼蠅。
陳奶奶和他說完後,還是多問了他一句:“小陸啊,你可以嗎?”
陸知青是個講究人,若是他過不了心裏那一關,也不能勉強他。
陸學林想,都到這份上了,他能說不可以嗎?
不說其他人,就徐東那幸災樂禍的樣,要是他連這麽簡單個活都勝任不了,還不知道會被怎麽笑話。
他點了點頭道:“可以。”
接過陳奶奶手裏的掃帚,陸學林挺直脊梁,視死如歸走進豬圈。
豬圈裏的小豬猡對着他哼哼的叫,有的小豬還頂着長長的嘴來蹭他的褲腿。
陸學林捏着鼻子憋着氣,忍着一腳踹上去的沖動,用手上的掃帚趕了趕:“一邊去。”
這些豬仔也聽不懂人話,除了吃就是睡,看到人就使勁叫喚,一個勁往他跟前湊。
真是跟徐東一個模樣。
陸學林連宿舍的異味都受不了,要他直面這樣的沖擊,別提有多淩亂了。
掃完第一個豬欄,他擡起胳膊聞了聞。
也不知道是豬圈本來的味道,還是他身上也染了這樣的味道,反正難聞得很。
陸學林心裏嫌棄,真想立馬撂攤子不幹了。
陳奶奶進來喂豬食的時候看他臉色不好,貼心道:“不然你去喂豬,清理糞便的事情我來吧。”
這話要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陸學林肯定二話不說就同意。
可陳奶奶這麽大年紀了,腿腳還不利索,十幾個豬欄,讓她來打掃,實在說不過去。
陸學林自認不是個會替人着想的,可他心腸也沒有硬到這樣的地步。
搖了搖頭說:“沒事,我可以。”
都已經開始幹了,掃一個和掃全部又有什麽區別。
心态放平和了,陸學林心裏也沒那麽多怨言了。
實話實說,這活雖然是髒了點,但比起其他的,确實輕松些。
村裏幹部也不會來這邊盯着,怎麽打掃全靠喂豬人的心情,看不過去,就認真點,不想幹呢,馬虎偷懶一下也不是不行。
豬圈這陣子天天都在打掃,糞便也不算很多,陳奶奶說,像他這樣的年輕壯勞力,頂多半天時間就能把每個豬欄打掃一遍,下午除了喂食也就沒什麽事了。
也難怪徐東認為這是份肥差。
陸學林第一次幹這活,還不太熟練,花的時間要稍微久一些。
黃昏時,夕陽慢慢落下,重重山巒覆着一片豔麗、一片蒙蒙灰色的霞光,等天色完全昏暗,陸學林才離開了養殖場。
回了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拎着桶去河邊,洗了手臉,換了衣服,感覺身上再也沒有其他味道後,他才滿意地拎着水回去了。
徐東看他兩條手臂都搓紅了,好笑道:“随便洗洗就得了,有必要這麽用力嗎?”
陸學林說:“有必要。”
想到徐東也要幹同樣的活,他嚴肅道:“我建議你也這樣洗一洗。”
徐東哼道:“還用你說,我早洗了。”
陸學林未置可否,徐東以為他不信,擡起手在他面前轉了兩圈:“你聞聞,保證全身上下沒一點味。”
陸學林怕他靠近,下意識往後躲了躲。
徐東真是好久沒在他臉上看到這種嫌棄的表情了,樂道:“我都在養殖場那邊幹了幾天了,你這會兒才開始介意,是不是也太晚了?”
陸學林解釋道:“我不是嫌棄。”
徐東才不信他的話:“不是嫌棄是什麽?”
陸學林說不出來,徐東又道:“沒關系,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天這樣了,我都懶得生你的氣了。這回需不需要我跟硯池換換,讓他挨着你睡?”
他可是記得陸學林幹的那些好事呢。
陸學林淡定接招:“你要是想,我也沒意見。”
徐東拿林硯池說事:“你沒意見,也得問人硯池同不同意。”
林硯池擺擺手:“你們倆吵架,別拉上我。”
徐東聽得發笑,對陸學林說:“沒辦法了,就只能委屈陸少爺忍忍了,忍不了你就再放兩床被子擋着吧。”
陸學林被他損得毫無辦法,無奈道:“針眼都比你心眼大。”
他就夠記仇了,這徐東竟然能比他更記仇,逮着機會就要損他,真是有夠無理取鬧的。
兩人吵嚷半天才終于消停,還不到睡覺時間,宿舍裏其他知青都去串門打牌了,點長趙志遠也到各個宿舍遛遛看看有沒有什麽情況。
到徐東他們宿舍的時候,他只站在外頭看了看,瞧着安安靜靜的也就沒進去,只沖着徐東揮了揮手,像是有什麽事要跟他說。
目送着徐東出去,陸學林往門外瞧了一眼,就見趙志遠從包裏摸出一把瓜子,分給徐東,兩人一起嗑了起來。
兩人不知道在談些什麽,徐東笑得跟傻子似的,手裏的瓜子嗑完了,還一點不見外的伸手往人包裏摸。
趙志遠和他關系好,也笑眯眯的不介意。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
陸學林從櫃子裏摸出兩顆糖,往林硯池那邊扔了一顆,不等林硯池說什麽,就言簡意赅道:“吃。”
“謝謝。”林硯池也沒客氣,剝開糖衣就把糖放進了嘴裏。
徐東和趙志遠沒聊多久,等他進來後,林硯池往陸學林那邊瞧了一眼。
見陸學林閉口不言,他沉思片刻,做出好奇的模樣問徐東:“志遠找你聊什麽呢?”
徐東沒多想,直言道:“沒什麽,就随便聊了幾句,他問我放牛的活幹起來怎麽樣。”
林硯池點了點頭,追問道:“那你怎麽說的?”
“什麽怎麽說的?就說挺好的啊。”徐東奇怪地看了林硯池一眼,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行徑可不像他平日的做派。
林硯池若無其事道:“我看你們倆聊得那麽開心,還以為是有什麽有趣的事,陸知青也很好奇,是吧?”
“嗯?”
陸學林不知他為什麽要提到自己,發出了一聲不解。
徐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腦子莫名轉過彎了,猛拍大腿,看着陸學林笑道:“我就說硯池怎麽突然這麽八卦了,原來是替你問呢。你說你好奇就自己問呗,還繞這麽大的圈子,花花腸子可真多。”
話是林硯池問的,跟他有什麽關系。
陸學林神色冷冰冰的:“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從來不好奇別人的事。”
徐東可不管他的辯解,看他還不承認,眼珠轉了轉又道:“話說你怎麽知道我和志遠在聊你的事呢?”
陸學林已經打定主意不和他争論,聽到這話還是沒忍住,眉頭蹙了蹙道:“聊我什麽?我有什麽好聊的?”
徐東信口說道:“當然是聊你的新工作了,今天可是你去養殖場幹活的第一天,點長過來關心你不是應該的嗎?”
見陸學林一臉半信半疑,他又道:“志遠還讓我轉告你,若是你在養殖場那邊不習慣,随時告訴他,他這個當點長的十分樂意為咱們知青點的知青服務,只要你有半點不樂意,他立馬就去接替你,讓你千萬別委屈自己。”
“用不着,我很樂意。”陸學林語氣硬邦邦的,一臉不快。
徐東使勁掐着自己的大腿肉,才沒笑出聲。
許是覺得自己态度不夠堅決,陸學林又補充:“有什麽事情他不能直接了當來問我,到你那搞些小動作算什麽意思?”
簡直就是小人行徑。
“哈哈哈哈!”徐東實在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笑夠了才道:“陸學林你這個人真的是……哈哈哈!人家志遠壓根就沒提過你,你激動個什麽勁。”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笑了好幾次。
陸學林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自己這是又被他糊弄了。
滿口胡說八道,都幾次了他竟然還會上當。
他氣得說不出話,抄起枕頭往徐東身上砸了幾下。
徐東抱着頭到處亂竄,直往林硯池身後躲。
陸學林臉都氣紅了,把枕頭砸在他身上:“徐東,你這個人真是太讨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