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
徐東是個滾刀肉,盧志強不樂意跟他交談,無視掉他說的話,再一次問陸學林:“陸知青你明天跟我們一起去嗎?”
在徐東忐忑的以為陸學林會拆自己臺時,他卻擡手搭上徐東的腰,對着盧志強冷淡說道:“我不去。”
徐東得意道:“怎麽樣,我沒說錯吧……”
說着說着,他突然抽了口氣,神色古怪地看了陸學林一眼。
陸學林微微轉頭,依舊是那副厭世的臉,如果不是他正用力掐着自己腰,徐東恐怕也會被他這冷淡的神情蒙蔽。
他不想讓人看出端倪,只能咬牙吃下這個虧。
兩人勾肩搭背的摟在一塊,旁人自是瞧不出陸學林幹了什麽。
被他們當衆落了面子,盧志強心裏有些不快,也不知道這兩人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但他深知陸學林的秉性,這樣的人你只能順着他的脾氣來,你對他橫,他只會比你更橫。
沒必要為這樣的小事惹他不快,他不去正好,沒有掃興的人,他們一群人還能玩得開心些。
“既然陸知青明天另有安排,那我們就改天再約,走吧。”
等他們走遠,徐東和陸學林不約而同立馬将對方推開,被陸學林掐過的地方又紅又疼,只看一眼,徐東就将衣服放了下來,跳腳道:“下這麽重的手,你這心也太黑了。”
陸學林冷哼一聲,不在這事上面多說什麽,只命令道:“回去後給我打幾桶水,今晚我要多洗幾次澡。”
徐東想也沒想就道:“憑什麽。”
陸學林皮笑肉不笑:“憑你是我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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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東:……
得了,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既然陸學林給了他這個面子,那徐東也說到做到,今晚老老實實裝孫子伺候這位大少爺。
知青點洗澡不方便,天氣熱的時候,男知青會去河裏游泳,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拿盆子裝水,兜頭從上往下淋一淋不到兩分鐘就算完事。
陸學林講究,準備了好幾個裝水的桶,別人兩分鐘就搞定的事,他至少要磨蹭二十分鐘。
徐東耐着性子給他打了幾桶水,趁陸學林洗澡的時候隔着門玩笑道:“陸知青,怎麽樣,我打的水你還滿意嗎?要不要我進來給你搓搓背。”
洗澡的小房間裏傳來了嘩啦啦的水流聲,陸學林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用不着,你可以走了。”
聽聽這欠揍的語氣,可真是會卸磨殺驢。
徐東偏不依着他:“這哪行,我們尊貴的陸少爺正在焚香沐浴,萬一哪個不長眼的過來沖撞了你,玷污了你的清白,我的罪過可就大了。安心洗吧,我就在這守着你。”
要不是這會兒已經脫了個精光,陸學林真想出去罵他。
這知青點除了徐東三天兩頭來沖撞他,還有誰會這麽讨厭。
想到自己做的那些夢,陸學林身上的雞皮疙瘩又要起來了,就怕徐東那個二愣子突然沖進來捉弄他,陸學林往門口看了好幾眼,見洗澡房的門栓死死扣着,他才松了口氣。
剛才在路上被徐東抱了一會兒,陸學林感覺自己渾身都是他的味道,洗了三次澡才把心裏那點不爽壓下去。
徐東在外守了大半天,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又道:“那水也有我的份,好歹給我留半桶。”
別人下了工,回到知青點就往床上躺,只有他這麽命苦,不僅要給陸學林挑水,還得迎合這位大少爺的習慣,不洗澡不換衣裳堅決不上床。
也不知道這人哪來這麽多的毛病。
正這樣想着,洗澡間的門終于打開了。
陸學林換了一身幹淨的T恤短褲,頭上搭了條毛巾,濕漉漉的發梢貼在額頭鬓角,晶瑩的水珠從他英俊的輪廓緩緩往下滑落流進了鎖骨,幹燥的T恤被水珠浸潤打濕了小塊,看起來十分性感。
見徐東一言不發的盯着自己瞧,陸學林也回敬了他一眼。
陸學林有一雙狹長的眸子,看人時總帶着居高臨下的睥睨,冰冰冷冷的樣子不帶一點人情味。
高冷的模樣配合上洗澡間裏那股撲面而來的涼氣,連空氣裏那股燥熱都仿佛消退了許多。
徐東環抱着手臂,将陸學林從頭到尾打量了個遍,流裏流氣的吹了幾聲口哨:“咱陸少長得可真俊啊。”
陸學林擦了擦自己正在滴水的頭發:“謝謝,我有眼睛,會自己照鏡子。”
咂摸出他這話的意思後,徐東撇了撇嘴:“你倒是一點不謙虛。”
歪着頭往洗澡間裏瞧了一眼,裏面放着一桶沒用過的水,他又笑眯眯道:“算你還有點良心。”
徐東洗澡很快,陸學林頭發還沒擦幹,他就已經洗完了。
宿舍裏,陸學林盯着徐東看了幾眼,徐東邊擦頭發邊道:“別用這種嫌棄的眼神看着我,我洗得老幹淨了,不信你聞聞,一點兒味都沒有。”
說着就擡起手臂往陸學林跟前湊,陸學林伸手将他推開,撇過頭道:“你一個臭男人,誰想聞你?”
徐東樂了:“說得你不是個男人一樣。”
陸學林懶得和他掰扯,只道:“當孫子就拿出當孫子的态度來,別給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徐東打算把這事翻篇:“剛跟你拎了那麽多水,這事就算過去了,你別蹬鼻子上臉的。”
也不知道是誰蹬鼻子上臉的,陸學林正想譏諷兩句,徐東又道:“不就是一頓飯嗎,咱又不是吃不起,他們去下館子,咱們也能找地方吃好吃的。”
陸學林瞅了徐東一眼,就他這經濟條件,別說下館子,能不能吃飽飯都是問題。
徐東知道他在想什麽:“我又沒說帶你去下館子,明天我要去陳奶奶家幫她查漏撿瓦,你去嗎?”
陸學林不認識什麽陳奶奶,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不好好休息,還去幫別人幹活,他可沒有那麽崇高的奉獻精神。
他躺在床上,雙手枕着頭懶洋洋道:“找你那好哥們去。”
徐東道:“他明天有事,要是他有空,我還叫你做什麽。”
陸學林氣笑了:“哦,敢情我還是個板凳預備員,別人不去了才輪到我。”
徐東直言不諱:“不然呢,我跟硯池關系最好,肯定事事都要先考慮他。說起來,你真該跟硯池好好學學,你看他脾氣多好……诶,我話還沒說完,你怎麽又生氣了。”
……
徐東和陳奶奶也是機緣巧合認識的,上回陳奶奶在割豬草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走不動路,是徐東把她背到衛生所的。
陳奶奶為了感謝他,還請他到家裏吃過飯,一來二去,兩人就熟絡起來。
這回陳奶奶請他幫忙,徐東也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陳奶奶是烈士家屬,男人在戰場上沒了,她一個人将孩子撫養長大之後,又把兒子送去參軍。後來,兒子也在修棧道的時候犧牲了。
前幾年,兒媳婦在她的張羅下改了嫁,兒子的撫恤金也讓媳婦帶走,只将孫女留下來撫養,好讓自己有個盼頭。
兒媳感激她的恩情,拿她當親娘對待,逢年過節就跟回娘家似的,帶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看她。
說起來,也算是村裏一段佳話。
她今年六十多了,人卻十分能幹,不僅幫着大隊養豬,自己家裏還養了二十幾只雞。
家家戶戶喂養牲口都是有定數的,只有她家可以随便養。
母雞下蛋生仔,到了趕集的時候,陳奶奶就把雞蛋交給趙保國,托他安排人拿去賣。一年下來,除了養豬的工分,她還能剩不少錢,養活自己和孫女倒是足夠了。
睡覺的時候,徐東在陸學林耳邊唠唠叨叨地說了很多關于陳奶奶的事,陸學林嘴上沒說什麽,第二天卻起了個大早,跟着徐東一起去了陳奶奶家。
還沒到陳奶奶家院門口,一條土黃色的狗老遠就狂吠不止,沖他們狂奔過來。
人都吃不飽的年代,村裏的狗也不會養得多好,這狗又老又瘦,半條腿還是瘸的,饒是這樣,面對生人,它依舊使出了自己看家護院的本事。
聲聲犬吠如雷貫耳,龇牙咧嘴的樣子也很是駭人。
面對如此惡犬,陸學林心頭一緊,左右四顧着,想找根趁手的木棍威懾它。
一旁的徐東安撫道:“別怕別怕,它不咬人的。”
說着就跟沒事人似的走了過去,伸手摸了摸那狗的腦袋,喚道:“阿黃,是我,別叫了,你看你都快把咱陸知青吓死了。”
剛才還兇得不行的惡狗,被他摸了一下後就變得十分溫順,伸出舌頭舔了徐東的褲腿,還沖他歡快地搖着尾巴。
陸學林一顆心高高提着,絲毫沒放松警惕。
這時候,從老舊的院子裏出來了一個年輕姑娘,年紀和徐東他們差不多大,個子偏矮,梳着一條沉甸甸的黑辮子。
身材雖不算高挑,但勝在五官清秀,皮膚也不像一般村裏姑娘那樣蠟黃,看起來挺漂亮的。
這便是陳奶奶的孫女,春芽。
春芽和徐東見過,兩人認識,她是個豪爽的姑娘,身上沒有多少農家女子的扭捏,大方的和徐東打着招呼。
“徐知青,你來啦,我奶正在家裏等你呢,快進去吧。”
看着徐東身旁多出來的人,春芽有些好奇,但也沒有多問。
見陸學林身體有些緊繃,神色防備的看着阿黃,春芽貼心的伸手牽起阿黃頸上的繩子:“養豬場那邊離不開人,我先帶着阿黃過去了,查漏的事就拜托你們啦。”
徐東朝她揮揮手:“行,你放心去吧。”
陸學林也對着春芽微微颔了颔首。
等春芽走了後,徐東和陸學林才進了陳奶奶家的院子。
鄉下的人雖然沒什麽錢,住的屋子倒是寬敞,不像他們這些城裏人,一家五六口,擠在那巴掌大的筒子樓裏。
陳奶奶家的院子不大,還有些破舊,收拾得卻十分幹淨,家裏喂養了那麽多牲口,也一點不顯髒亂,什麽怪味都沒有。
院子裏一角還種着黃瓜四季豆,已經開了花,結了果,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食用。
陸學林面上不顯,心中卻想,這位陳奶奶果然是個很能幹的女人。
一進院子徐東就扯着嗓子喊道:“陳奶奶,我們來啦,您在忙嗎?”
陳奶奶正在喂雞,聽見他的聲音,忙放下手裏的活,咧着嘴笑道:“小徐來啦,不忙不忙……”
自從上次崴了腳後,她就一直沒好利索,徐東上前去将她扶住,攙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陳奶奶,我今天帶了一個人過來幫忙,我給您介紹介紹。”
陳奶奶眯着眼看了陸學林一會兒,和藹道:“不用介紹,我知道他,是陸知青吧?”
徐東挑了挑眉,對陸學林道:“沒看出來你在村裏還挺出名的,連陳奶奶都認識你。”
陸學林沒理會他的揶揄,對着陳奶奶道:“您叫我小陸就好。”
“好好好,就叫你小陸。小陸啊,你随便坐,別拘謹。”
陳奶奶是聽說過他的,村裏人都說這個陸知青傲得很,不怎麽跟他們鄉下人打交道,沒想到今天他會跟小徐一起過來幫忙。
想到此處,她又道:“我們家這房子年久失修,一到下雨天,到處都滴滴答答的,查漏的事情就麻煩你們了。”
馬上就到雷雨季節了,到時候一趟雨下來,家裏肯定被淹,她和春芽恐怕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
以前這事都是村裏找人幫忙,不過這陣子地裏的活重,忙完了集體的活,家家戶戶還得打理自留地裏的活,陳奶奶不好去麻煩他們,就找了徐東。
聽到陳奶奶這樣說,徐東客氣道:“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自下鄉以來,我們知青就給你們這些老鄉添了不少麻煩,能為你們做點事,我們心裏也挺高興的。”
說完還用胳膊碰了碰陸學林:“你說是不是啊,小~陸?”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顯得不太正經。
陸學林斜斜看了他一眼,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