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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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
青州冬日裏不下雪，也比別州暖和一些，冬日裏蚊蟲少，城裏驅蟲香也不怎麽點了。
金靈已在遠郊的村落住下了。
不大不小的院落，屋後不遠就是連綿的山，山腳下還有一條溪流，每日清晨起來都能看見山頂上缭繞的霧氣，美極了。
從山村往外，不到一個時辰就是一個小鎮，裴修将酒坊搬到了這裏。
一江月大部分時間交給了管事，他三兩日才回去看一次，查查帳。
其餘的時間，要麽就拉着金靈在酒坊，美名其曰教她釀酒，實則怕她覺得無聊，要麽就陪着金靈在家中，他們還打算開春去亳州游玩。
據說那裏每逢春日，有看不盡的花海。
但其實，金靈并不覺得這樣的日子無聊，反而喜歡這樣平靜的生活。
不用再日夜不安，連睡覺都怕被人殺了，不用再提着命，在刀光劍影裏行走。
偶爾想起來小時候，在四方樓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都會覺得如今的每一日，都似在仙境。
還是有人相伴的仙境。
只是每日兩個時辰，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拿出來練劍。
無他，如今安然度日是好，可過于懈怠，則會導致将來也許有一日，會死的很慘。
這種日子很好，她不想死那麽早，亦不想裴修死，便一日也不能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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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修在村裏雇了一位樸實的大姐，每日來家裏灑掃，做兩餐家常飯，這一日他進城查賬，晚間回來時，帶回了烤肉，又拿出一壺酒，拉着她在燈下喝酒。
他念叨着店裏的一些小事，一邊将手裏的烤肉一點點的喂給快成球的肉肉，便笑：“姐姐你瞧它，一見肉就這樣，我怕再慣着它，回頭只能爬着走了。可要不叫它吃，它能叫半夜。”
金靈摸着肉肉的小腦袋，笑笑道：“那就少給它吃兩口，嘗嘗就行了，它要叫就由着它，叫累了自然就不叫了。”
“那就不給它吃了。”
他言罷，将目光落在她臉上，看着燈下她彎起的眉眼，心裏溫暖的同時，心思也蕩漾了。
但他卻不動聲色，只擡手給她倒酒，待一壺盡了，他看着她一手支着頭，在那裏逗肉肉，笑笑起身出去了。
再回來時，走到金靈跟前，勾起她的手道：“姐姐，水好了。”
金靈嗯了一聲，被他拉着去浴房，那點酒不至于讓她醉，甚至上頭都不算，可是眼看着衣帶被他一點點的扯開，她不禁微微歪着頭，唇角輕勾看向他。
裴修撩起眼，對上她心如明鏡的目光，抿唇一笑，手握上她腰肢那一刻，将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裏，邊低頭輕咬着她耳畔，邊低聲道：“一起。”
金靈笑，一邊解着他衣衫，一邊道：“還記得那一次，你喝多了……”
然話沒說完，就被他堵住唇舌，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直到被他抱着入了溫暖的水中，她才被放開，而後便又被他按在懷裏，身後是他堅實的胸膛，她靠在他肩上，聽着他微微的喘息着，同她說：“這次我沒醉……姐姐可別讨饒……”
金靈聽了他這話便低頭笑。
那是前陣子了，那晚她喝多了些，他也不知怎麽回事，強勢的厲害，後來她只覺得都快被他撞碎了，便叫他慢些，他不肯，她便說了兩句好聽話哄他，到他嘴裏，卻成了她在讨饒……
水裏溫暖，他暫時很溫柔，咬着她的唇仿佛永遠不夠，水波蕩漾着，不知灑落多少……
臨睡前，她被他抱在懷裏，聽着他的心跳，那種安心的感覺，讓她有種……一定會做好夢的感覺。
她很喜歡。
這樣的夜，她很喜歡。
-
靜谧的小村，生活很自在。
無事可做時，金靈會去溪邊尋個僻靜的角落釣魚，時有時無的，看看風景，打發時間。
偶爾她會拿着自制的弓箭，同裴修一起去山上打些小獵物，打多了就送給做菜的大姐帶回去，少了就自己吃。
到下雨天，兩人不出門，窩在廊下喝茶觀雨，裴修會拿出棋盤，一點點教她下棋。
時光靜谧，溫暖，卻又自得美好。
可世事總是這樣，總會給人一個措不及防。
那一日天色很好，金靈正在院中練劍，門口突來一小孩，說有人送信給她。
那一刻，她便有不好的預感。
她離開四方樓許久，從未與任何人有所聯系，便是雲束和青娘也不曾知道她的去處。
她接過信，看着小孩跑遠，将這信拆開，一看果然，裴修被人抓了。
那一刻信紙碎在她手中。
她提着劍，牽了馬，一路疾馳到信上指定的地點懸雲峰。
已是午時，峰頂之上的雲霧早已散去，她踏上峰頂，便看見金桃靠在那一株歪樹旁。
那一株歪樹伸出的枝桠下，便是懸崖，裴修已被她捆了，高高的懸挂在那樹枝下，任由山巅的風，将他的衣袂長發吹的淩亂飛揚。
他卻絲毫不懼，同她說：“別管我！”
金桃在一旁滿目得意的沖她笑：“我就知道，捉了你這小情郎，你定會來。”
金靈滿目冷霜，看着她，宛若看着一個死人。
但金桃不懼，她嬌俏的笑着，一擡手，身側便閃出兩男子，她看笑話似的看着金靈，滿口嘲諷：“瞧瞧咱們金靈，真是不知該說她蠢還是癡，放着堂堂四方樓少主夫人不做，放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平香丸不要，竟為了一個男人，就龜縮在這山野之地藏頭縮尾的，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可真是太可笑了！”
“堂堂的金靈劍，竟也動了凡心了？”
裴修聽了這些，遙遙看着她的眼神，瞬時滿是哀痛。
若今日，她因為自己而受傷或是……便全是因他！
金靈懶得多說，只拔出劍，冷聲問她：“說正事。”
金桃冷笑一聲：“把你身上所有的平香丸拿出來，然後再自絕此地，我就放了你的小情郎！”
金靈聞言，眸光冷嘲的看向她：“自絕？呵呵……就憑你？”
金桃卻絲毫不懼，只揚了一下手，旁邊的人便抽出劍，劍尖正要朝着樹上吊着裴修的那根細繩而去。
而就這麽一瞬，金靈動了，她只一擡手，一柄匕首便瞬間刺破風聲，轉瞬就要刺入那人的心口，那人一個閃避，擡劍抵擋的瞬間，金靈已至這人身前，一劍穿過這人的心口！
“廢物！”
金桃一聲怒喝，手中劍已經劃在金靈的後背！
金靈能清楚感覺到劍尖劃過肌膚的涼意，她看着眼前人滿口吐血已經氣絕，反手揮劍便同金桃殺去！
“殺了她！”
金桃嘶聲力竭！
她知道金靈難纏，故而還專門多叫了兩人來平分平香丸，還捉了裴修，按照計劃裏，金靈一定會因為裴修而投鼠忌器！沒想到這個瘋子，竟然真的不顧那個裴修的死活！
差一點，差一點她的小情郎就要摔下懸崖死了，她竟不在乎！
而她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找到這裏，竟就要功虧一篑嗎！
金桃見情勢急轉，立即夥同另一人一起來殺金靈，因為她知道，今日若是不能讓金靈死在這裏，那麽死的就只會是她！
兩人皆武力不俗，金靈一人對上二人，一時間頂峰上劍聲不止，交錯缭亂幾乎看不清！
裴修眼睜睜看着，寒風吹着他卻似無知無覺，只在看到金靈肩上的傷血，他眼角便落出了淚。
是他害了她，若不是他糾纏着她不放，她又豈會在今日受人脅迫，遭人堵截……
而金靈卻心無旁骛，她一雙眼只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兩人，心裏唯有一個念頭，就是讓他們死！
她手中劍，已經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劍光照映着她冷冽的眼眸，下一瞬便無情的劃過男人的脖頸。
那人捂着噴血的脖頸，痛苦的看着她，而後倒在了地上。
金桃這下徹底慌了，她一咬牙，甩出一把毒煙，轉身就想逃，可金靈卻絲毫不顧毒煙，提着劍穿過毒煙，便向她刺去！
長劍無情的穿過金桃的後心。
抽出時金桃痛苦的哀嚎，倒在地上時，已經面色慘白，開始向她求饒：“金靈，饒了我，我再也不會了……求你，你還記得當初在樓裏，我是第一個……同你要好的……”
金靈只冷冷的看着她，長劍刺進她心口的那一刻，才同她道：“可你也是第一個，在我水裏下毒，要毒死我的人。”
山間的風，無情的吹過一切萬物。
一切都靜了下來，金靈吸入了毒煙，心口已痛的難受，可她還是先去将裴修救了下來。
身上的繩子被劍割開落在地上，裴修臉上淚痕未幹，雙手顫抖的扶着她的肩，卻又怕碰疼了她滿身的傷，瞬間又縮回了手。
“姐姐，你受了好多傷……”
“方才，怕麽？”
裴修眼眶含淚，沖她用力搖頭：“不怕，是我連累你了……”
金靈卻擡手抹去他眼角的淚，輕聲道：“接到信的那一刻，我在想，不能讓你死。”
“不想讓你死，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其實，我真的很開心。”
“我舍不得你死。”
裴修泣不成聲，淚眼模糊的看着她，想抱着她，卻不敢碰她。
“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金靈笑，已無多餘的力氣安撫他，輕拍了拍他的肩，同他道：“我中毒了……”
他一聽立即急了，滿目都是慌張：“怎麽辦，我們即刻下山……”
金靈搖頭，腳步虛浮的回到金桃身旁，在她身上找了片刻，還好找到了解藥，要不然她今日怕是真要死在這兒了。
裴修緊張的看着金靈吃下解藥，又脫下外衫搭在了她身上，靜靜的等着她有力氣說話，一邊拿着衣袖，輕輕擦着她手上的血跡。
直到她恢複了一些力氣，同他說要處理屍體，他才放開她手。
山頂的風，有些吹的越狂了。
金靈靠在歪樹上，看着裴修将三人的屍體丢下山，她閉着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望着天上的白雲，又望着山腳下家的方向，極輕的笑了一下。
倒是可惜了這麽好的地方，又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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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亳州。
金靈在青州養傷期間，因不确定金桃是否将她的消息告知旁人，便在傷好之後出去釣了幾次魚，直到一個月後仍沒有人來尋她的麻煩，她才稍微放心了些。
而在這期間，裴修同她商量後，将一江月和酒坊轉手賣了。
青州已經不能待了，他盤算許久，将各方面都仔細想過，決定同金靈一起去亳州。
二人到了亳州，先是游玩了一番，而後花了半個月的時間，選了一處偏遠村落，打算再次安家。
這一次，他們不打算去城中做生意了。
裴修在小村裏買了院子和地，在院子不遠處，弄了個小小的酒坊，打算以後只賣酒，不再去人前做掌櫃了。
金靈閑着無事，便幫他釀酒。
每每村裏人見她，喚她酒娘子的時候，她都會笑。
如今她已不再永遠一身便利的男裝，她換了姑娘家的衣裙，簡單的樣式，穿在她身上卻很好看。
每日裏晨起，裴修會耐心的幫她梳頭，然後在他買的一堆釵環中，選出一個來給她戴上搭配衣裙。
她如今的樣子，已經離那個聞名江湖的金靈劍，越來越遠了。
可她喜歡如今的樣子，每每照鏡子，她都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喜歡酒娘子這個稱呼。
黃昏已至，天邊夕陽美極。
裴修從酒坊院子回來，見她一身青裙，長發落肩，站在廊下觀落日的模樣，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又看。
直到金靈向他望去。
他才笑着一步步走過來，同她站在一起，低下頭咬了咬她的耳朵：“好姐姐，今晚陪我麽？帶你去看螢火蟲。”
金靈笑看着他，仰頭吻了吻他的唇。
“嗯，陪你去。”
往後餘生，也都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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